當月兒自右邊山頭爬升起來的時候,赤陽鎮上店門前有不少已掛起了一盞油紙燈,連店裏夥計挑水灑街道的,也全進店裏吃晚飯了。
一匹快馬,就在這時候馳出赤陽鎮的城北,往筆架峯方向狂奔而去,那是一頭純白黑尾良駒,四蹄翻飛而令馬上的來如風有着騰雲駕霧之感。
古莊河的水變了顏色,原來是淆澈淡綠而見底的,這時候已成了烏黑的,寂靜中充滿了恐懼,因為原本是潺潺悦耳的聲音,這時候聽來有如陰司樂章……
來如風把白馬牽入一片河岸荒林中,望望天空,覺着時候還早,不由席地坐在一棵樹下,拾起石子,隨手投向河中,心中卻在不停的盤算,石頭堡不知被自己與錢如土二人折騰以後,如今又是個什麼局面,“飛天蜈蚣”歐陽壯那老小子絕不會就此甘心罷休的;不甘心就得想盡一切辦法再找回他的一切損失;當然,不罷休一定要同自己與錢如土二人沒完沒了。
來如風邊想邊冷笑,手擲石頭的力量也愈強勁,砸得河水“咚咚”響……
約摸着晚飯早過二更未到,這空當該是人們閒磕牙的時候,來如風端整一下衣裳,摸了一下他那根吃飯家伙?二尺來長的鋼杖,一閃身出了河邊這片荒林,他幽靈一般轉眼已到了石頭堡的堡牆外面。
打量了一下青磚圍的城堡,吸氣縱身,他只是中途稍一借力;人已攀在堡牆垛子旁邊。
來如風伸頭往堡牆上左右一陣細看,遠處的堡門樓小窗內,正有燈火露出來。
一閃身登上堡牆,只稍一提縱,已進入石頭堡的側面,有一排廂房,看樣子總有十幾間,有幾間全是黑漆一片,只在正中一間亮有燈光。
來如風摸近這間廂房後窗,正聽到有人聲,而且聲音還相當耳熟,他不由扒住窗縫往裏看……
於是,他笑了,捂住嘴笑了,他在心裏罵道:
“孃的可真是巧,幾天光景,兩個人湊在這廂房養傷話舊了,看模祥,‘黑蝙蝠’卜在冬與‘飛刀手’齊中嶽二入傷的還真不輕,二人全都躺在牀上。”
來如風又細看了一眼,他發覺卜在冬的有肩頭纏了一層白布,且把個手也吊在頸子上;而齊中嶽攔腰纏了厚厚一層白布,大概肚皮傷的夠嗆。
突聽卜在冬道:
“賀天鵬與於上雲二人也真是的,這種事怎麼可以讓人知道!”
“於上雲應該有下手的機會,也不知他顧慮啥名堂。”
“飛刀手”齊中嶽一説,卜在冬也開口罵道:
“都他孃的被姓來的半路上攪和的,要不然堡主不會把‘火眼寶鑽’失掉,咱們也有力量去奪那‘天竺佛’了。”
來如風一聽,全身血脈一緊一張,兩隻耳朵直不愣的猛抖動。
好一陣子,屋裏沒有聲音,來姐風以為二人睡了呢,正準備往裏邊摸進去,突又聽廂房裏卜在冬又道:
“賀天鵬把姓郝的帶回來,這件事我實在覺着不大對勁,姓郝的可不是省油燈,關洛道上誰不畏他三分?”
“也許堡主有他的應付之道,晚上聽説他們商量着要找神偷錢老頭,真令人啼笑不得。”
來如風抿嘴暗笑,心想,錢如土如今正在五里坡下,等着遠去汴梁城呢!
但當來如風聽了這幾句話以後,心中琢磨,姓郝的又是何人?他會不會就是……
心念間,立刻勾起他的好奇心,一方面屋中二人談話似告一段落,因為二人又講了些石頭堡中的雜碎事,早引不起來如風的興趣,另一面,來如風要暗中去瞻仰那姓郝的是個什麼樣的黑道梟雄。
於是,他一翻身,縱上兩丈餘高的廂房頂上,溜着屋頂後坡檐,竄到連接大廳的一堵高牆上,側着臉,他已看到大廳上那金碧輝煌的擺設。
那確是夠排場的,大廳前面的寬廊上,四根大紅柱子,椽上各掛了兩盞玻璃宮燈,照得附近一片銀亮,也把一塊上刻’‘石頭堡”的大匾額照的一清二楚。
大廳上,“飛天蜈蚣”歐陽壯大馬金刀的坐在中間一張太師椅上,在他的右面,正坐了一個黑不溜粗周倉樣的大漢,他的那張鍋底臉,幾乎與嘴上的鬍子分不清,如果不是幾根白髯摻雜其中,更露出一口森森白齒,簡直就像鍾馗爺再世。
坐在這黑漢一邊的,尚有一個六十左右老者,只見他笑殷殷坐在那兒,一臉和善的望着歐陽壯。
在歐陽壯左首,一溜的坐了四個大漢,其中兩個他照過面,正是“俏郎君”白中虹與“無影掌”宮雄,只是靠近歐陽壯的兩個他沒見過。
來如風遠遠的望過去,見幾個人指手劃腳的説的正熱呼呢,幾個侍候的堡丁,不時的為各人倒茶送點心。
來如風很想溜近一些,聽一聽這幾個黑道梟雄在謀劃什麼,但廊上的燈太亮,難以接近。四下裏再一打量,不由咧嘴一笑……
來如風走過這段短牆,沿着大廳屋檐,躍身到了大廳後面,施一個珠簾倒卷,雙手已攀住屋檐下面的龍頭橫樑,“忽”的一聲,人已坐在橫樑上,卻不料就這麼衣抉飄動的聲音中,早引來三頭巨犬,在黑暗中竄出來狂吠……
來如風暗罵一聲:“畜牲!”不得已,只好翻身又攀上屋椽,幾個起落,已到了正廳前面的廂房上。
原來他的打算,是自己選的來路必也是最佳退路,如果不把退路先認準,一旦招架不住,可就麻煩大了。
大廳後面的狗叫聲,早驚動了大廳上的幾個惡煞,沒有人呼叫,更沒有人稍停,自然的反應中,幾個惡煞快不可言的飛樸向大廳後面,而這時候來如風早到了側面廂房上面。
來如風看着大廳上的人全衝向了後面,不由一聲冷笑,卻不料廂房下面有人指着他叫道:
“來如風,你好大狗膽!”
來如風哈哈一笑,因為他看到下面的卜在冬,正吊着他的右臂,在地上指着他罵。
立刻,就見樸向後面的人,魚貫的又衝向前面來。
來如風也真夠豪情的,因為他在翻身縱上堡牆,飛落堡牆外面,又沿着山路小徑奔跑中,一直是狂笑不己,顯然他並不懼於身後追來的入,甚至有時候他還會故意慢上幾步。
朝着筆架峯那面狂奔,一路上山石林立,荒草蔓徑,有幾處原始荒林,他也沒有摸進去躲,當然,他的笑聲使得後面追的人不必擔心他會在林中偷襲。
就在野林邊上“飛天蜈蚣”歐陽壯高聲對後面追的幾個人大叫道:
“你們快回去,防着那個偷兒,記着我要活的。”
來如風聽的十分清楚,也看的非常明白,那後面追他的人,有幾個在聽了歐陽壯的話後,回頭又朝石頭堡奔回去了,追他的人,只剩下兩個,當然其中一個必是“飛天蜈蚣”歐陽壯,那麼另一個又是誰?
於是,他又尖聲狂笑着繞着這座荒林好一陣跑,直到他確定真的就是歐陽壯與那個黑不溜粗大漢後,這才一躍而停在一處懸崖前面。
舉頭看,筆架峯像是要砸下來一般,高高的就在來如風的頭頂上,月色只照了半個筆架峯,而另一面,仍是黑咕隆咚的。
當歐陽壯冷凜的堵在那個崖前面時候,另一個黑大漢也適時的撲過來。
來如風雙手叉腰,咧嘴一笑,道:
“我的歐陽堡主,這一向別來無恙!”
歐陽壯咬牙格帶響,毗目欲裂,月光下像是林中溜出來的黑豹,只聽他冷冷道:
“來如風,看來你的本事並不如其名,終究還是被我們堵上了,這回你還有什麼絕招逃出本堡主的手掌?”
黑大個“噌”的一聲,掣出背上那把金背砍刀,嘿嘿笑着問一旁的歐陽壯,道:
“原來這小子就是攪和得道上烏煙瘴氣的惡棍來如風!”
點點頭,歐陽壯道:
“不錯,正是他,還有一個人稱神偷的錢老鬼,兩個人一搭一擋,把我石頭堡好一陣折騰,好象他孃的吃定我石頭堡了,竟然不知死活的又摸進我的堡裏來。”
嘿螺一笑,黑大個子道:
“這麼説來,這姓來的一出現,那個錢老鬼必也會露臉了?”
歐陽壯森森冷哼,道:
“我料準他們想故技重施,這小子仗着手腳俐落,把咱們一夥引開,好叫那錢老鬼蹈間乘隙去扒我酌箱底,孃的,合着真把我歐陽壯當驢馬耍!”
突然間,來如風指着黑大個子,道:
一隻看你這模樣,再看你手上那玩藝,八成你就是關洛道上傳言的‘金刀’郝天剛吧?”
“金刀的的郝天剛一聽,甚為舒坦而得意,覺得自己的名聲還真夠響亮,竟然自己不認識的人也會猜出自已是何許人,不由挺胸哈哈一笑,道:
“不錯,寶山郝天剛就是我,有道是人的名樹的影,你他孃的既猜出郝爺大名,何不束手就-,還在那裏人模人樣的,真的要郝爺動手劈了你小子呀!”
來女目風幾乎是捧腹大笑,他笑得眼淚絲絲的……
“王八蛋,你笑個鳥!”歐陽壯戟指罵道。
來如風道潔
“今晚二位把我來如風堵在這危崖前面,準備如何生剝活劈?還有我那老搭擋,不知大堡主又將如何發落,可否見示?”
歐陽壯狠狠的道:
“一死一活,如此而已。”
來如風道:
“怎麼叫一死一活?”
齜牙咧嘴一捋他那尺半長髯,“飛天蜈蚣”歐陽壯道:
“你死,錢老頭活。”
又是一聲哈哈,來如風道*
“好,我全明白了,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到這個節骨眼我他孃的才算真正明白了。”
歐陽壯緩緩拔出長劍,道:
“能在死以前明白,總比胡塗死掉要好,只是你可以説説看,你小子究竟明白什麼!”
來如風一付無可奈何的道:
“你不殺我那個表夥計,是因為你想利用他,再明白一些説,你想利用他替你盜取‘天竺佛’,是不是?”
黑大個子郝天剛一掄金背砍刀,道:
“孃的皮,這小子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歐陽壯冷笑道:
“他死定了。”
來如風低聲道:
“大堡主,你真要殺我?”
“你説呢?”
“殺了我來如風,你會後悔一輩子。”
“殺了你這王八蛋,我會每餐多吃一碗飯。”
來如風又小聲道:
“我可敬的歐陽大堡主,我不説你還不知道呢?你以為我來如風把你們引出來,我那老夥計就會重施故技乘虛而摸進石頭堡?告訴你錯了!”
歐陽壯一驚,道: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他老小子的地方,普天下大概只有我一人知道。”
黑大個的郝天剛戟指來如風罵道:
“這小子油嘴滑舌,依我看沒有一句是真心話,先做了他再回去找那姓錢的老偷兒。”
搖搖頭,來如風冷然一笑,道:
“我説郝大當家的,你最好站在一旁調息調息,做幾次深呼吸,鬆散鬆散一身毒骨頭,我正有一件對你來説可是天大的消息,要‘賣*給你呢!”
郝天剛一聽,還真的一驚,正要開口,來如風道:
“慢來慢來,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的,咱們先談談老偷兒的事,那可是最要緊,如果想要‘天竺佛’,天底下大概只有他老人家可以弄到手,你們如果想要找到他,也只有我知道他躲在何方,因為他老人家得到大堡主的那顆紅鑽以後,馬上以十萬兩銀子脱手,如今正在享用他的果實呢!”
歐陽壯一聽,仰天捶胸大罵,道:
“我操死他老親孃,他竟把我那價值五十萬兩銀子的火眼寶鑽來個削價求現,我要不折散他一身酸骨頭,我就不是石頭堡的歐陽壯!”
來如風一笑,道:
“不管你利用他為你盜取那‘天竺佛’也好,甚至你把他碎屍萬段再搗爛也罷,這都不關我的事,只是要想找到他,也只有我的一句話。”
一旁的郝天剛卻已急躁的直跺腳……
歐陽壯冷哼一聲,道:
“那你説,錢偷兒現在何處?”
來如風淡然一笑,道:
“我説大堡主,你怎麼又來了,咱們不是有過一次交易嗎?你仔細想想,我可曾騙過你歐陽大堡主?”
“那次雖説未騙,實則等於是騙。”
來如風道:
“這就有欠公理了,那時候我告訴你大堡主,錢偷兒已經摸進你的堡裏去了,你卻在那大石頭前一再的把寶貴時間耗光,老實説上次你未抓到錢老偷,我心中還直對你大表不滿呢!因為你辜負了我對你送的情報了。”他一頓之後,又把聲音放低,道:
“就拿這一次吧,我説錢偷兒沒有去石頭堡,你卻又不信,難道再一次的要辜負我的情報不成?”
猴舔蒜罈子,越咂摸越不是滋味,歐陽壯氣得直咬牙,破口大罵,道:
“王八蛋,你真不是東西!”
來如風無奈的道:
“大堡主,生意不成仁義在,何必開口罵人!”
郝天剛早忍不住,厲喝道:
“歐陽兄,還等什麼,砍了他再去找錢老偷兒去,咱們不要聽他嚷嚷,好象他是聖人又是萬能,真的擒住咱們的小辮子似的,我不信你發動赤陽石頭堡的人,我派出寶山好手,會拎不出那個錢偷兒。”
來如風不等郝天剛説完,當即連連拍手,道:
“好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説,不過真的我完蛋了,你姓郝的大佬倌第一個後悔,因為,我若是把你要知道的,你渴望瞭解的,甚至你意想不到又大出所料的貼身事情抖出來,我的兒,你如果不當場嘔血,馬上抱頭痛哭,孃的,我就是你郝門養出來的。”
來如風真的是賭上了,因為,他又在打對面兩個魔頭的主意,不要説多了,三幾千兩他也夠本了。
當然,來如風的所謂“夠本”,指的是把大好時光上了一層心驚膽怕的顏色,而耗費在這筆架峯前的荒嶺,因為他的所有時間,完全為他那一百多口之眾所活,任何時間,他不能不為他們打算。
來如風如今表面上有點連唬帶騙,但他發了誓以後,郝天剛第一個當場愣住,如果這時候“飛天蜈蚣”歐陽壯要是出手對來如風不利,保不準他還會出手阻攔,當然歐陽壯這時候也不會出手的,因為他還沒有問出錢老偷的藏匿地方呢!
雖然他不會出手,但來如風發現這“飛天蜈蚣”的形態,完全是一付冷酷又專橫的黑道霸主樣子。
郝天剛抖着手中金背砍刀,黑蒼蒼的毛臉蛋上,如今充血發紫,雙目灼灼如將吐火般,沉聲喝道:
“孃的,我有什麼可叫我呼天搶地的大事,你小子快快説出來,如果有一句假話,看郝大爺不生啖了你小子!”
來如風淡然一笑,道:
“老話一句,舊事重提,如果二位想要知道二位心裏所想要知道的事情,努!”來如風把左手伸了出去,笑嘻嘻的又道:
“銀子拿來!”
郝天剛氣的哇哇大叫,罵道:
“王八蛋你可是瘋了?郝大爺一生專吃他人,從來還沒有人敢啃到郝大爺的頭上,小子,你應該打聽打聽再伸手,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來如風一笑,道:
“沒銀子那就一邊涼快去,我還要同歐陽大堡主談交易做買賣呢!”
歐陽壯尚未表示,郝天剛已掄刀站在歐陽壯身側,道:
“歐陽兄,咱們真聽他的?”
歐陽壯上過一次冤枉當,但認真説起來,姓來的並未誑騙,只是這種糗事,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石頭堡的字號算是馬尾巴拴豆——別提了。
心念間,當即道:
“來如風,如果我把銀票塞給你,你自信我們會放過你?你有沒有想到合我二人之力,你會在這場搏鬥中,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孃的,世上多少人不是為財死,隨便一摟就是一大把我這號人物,今晚能拿到二位當家的銀子,真的死在二位手中,那也是含笑而終了,大堡主又何必為來某操這種連我自己都懶得多想的心事?”
歐陽壯夜梟般一聲狂笑,道:
“好,你小子這種表現,雖算不得是後生可畏,可也是的的確確,道道地地的後生可惡,好吧,老子只要聽聽錢老偷的所在地,你開價吧!”
來如風雙手一拍巴掌,道:
“好,好,好,這是來某今晚最愛聽的一句話,哈……”他一陣得意的笑,突然又把笑聲打住:
“歐陽大堡主,你老的這筆生意,可是分成兩部分呀!”
歐陽壯一愣,道:
“你小子又在玩啥花樣?”
來如風大不以為然的道:
“唉!歐陽堡主啊!咱們這又不是第一次做交易,再説我來某早把你大堡主當成了自己的衣食父母,生意歸生意,朋友歸朋友……”
來如風話未完,歐陽壯早喝罵道:
“去你孃的,誰是你朋友,乾脆快點説吧!”
“嘖!嘖!嘖,你看你,又上火啦!好,我説,我説,孃的,這年頭有銀子的總覺着自己高人一等!”一頓之後,接道:
“言歸正傳,話分兩道,第一件説的是錢老偷並未摸到石頭堡,十天半月的你大堡主儘可高枕無憂,我説的這個情報,大堡主,你願意出多少?”
歐陽壯一聽,咬着牙道:
“孃的,他來我就捉活人,他不來算他走狗運,這件事一文不值。”
來如風搖搖頭,道:
“大堡主,你真是善財難捨呀,我這裏翻動半天舌頭,你那裏一個鍘子不出,這算是談生意?”
歐陽壯大聲吼道:
“老子的銀子自然是要花在刀口上!”
來如風道:
“好,那麼錢老偷如今窩在什麼地方,算不算刀口上?如果不算,孃的,銀子我也不要了,任你們修理吧!”
“你開價吧!”
來如風輕點着頭,道:
“這麼説來,大堡主上路了,好,既然要我開價,我也早琢磨過了,説的價碼過低,你大堡主一定認為我看不起你,如果開的高嘛!你一定會罵我是黑心豬,這麼辦,我可愛的歐陽大堡主,你就樂捐這個數吧!”
來如風伸出一個指頭來,歐陽壯冷笑,道:
“我猜那絕不是一百兩。”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不錯,確不是一百兩,大堡主想到了沒有,除了情報價值外,來某還擔着挨宰的風險,一百兩誰也不會幹。”
“好,一千兩就一千兩吧!”
來如風急急搖手道:
“不不不,一千兩才夠花幾天?我是要一萬兩,而且是一個崩子兒不少,不二價是我的一貫作風。”
歐陽壯大怒,破口罵道:
“狗東西,你難道每天煮銀子吃,這才幾天,又要敲我一萬兩銀子,你小子恁是拿我當驢馬耍呀!”
來如風淡然一笑,道“
“據我所知,那‘天竺佛’上有兩種十分誘人的東西,既有寶藏,也有絕世武功,江湖上誰不想據為己有?那可是未來統領武林的本錢,大堡主,難道就不值一萬兩銀子?”
來如風一説,歐陽壯與郝天剛二人直嚥唾沫。
一狠心,一跺腳,“飛天蜈蚣”歐陽壯粗聲粗氣道:
“好!一萬兩我出了!”
來如風又把左手伸出去,道:
“乾脆!歐陽大堡主終究是領袖一方的大當頭,那就拿來吧!”
歐陽壯伸手入懷,好一陣掏,又慢慢的摸,總算被他由內衣裏面摸出一個軟叭叭的紅緞包裏,就着月光下,他打開包裏,由裏面抽出一張莊票,他迎着月光看了又看,然後先把包裏包好,塞入懷裏,這才抖手擲向來如風,道:
“拿去買棺材去!”
就在這時,一陣山風吹來,那張銀票就在空中一圈,疾若流星般往崖邊飛去……
來如風嘿然一聲,貼地一個斜縱,半途中左手扶地,陡然一個雲裏翻,看來將要翻下深崖了,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他像是生了翅膀般,半空中腰身猛彈,頭下腳上,倒翻着抓住那即將吹落崖下的銀票,右手暴伸崖邊,一攀一彈,人已站在崖邊上,他回頭往下看:
“乖乖,這一萬兩銀子可真是玩命換來的呀。”就見他迎着月光,伸指在那張莊票上輕彈兩下,笑眯眯的塞人懷裏。
歐陽壯與郝天剛對望一眼,二人心裏全明白,只姓來的露的這手“龍騰虎躍”絕學,二人就難以匹敵,所幸如今的局面是二對一,就不怕這小子作怪!
緩緩走近歐陽壯身前,來如風正在清理喉嚨呢,歐陽壯卻早就不耐煩的喝道:
“王八蛋該吐真言了吧!”
來如風神秘兮兮的搖搖頭,道:
“我不能説!”
歐陽壯一聽,大為氣惱,手中劍一揮就要來硬的,卻被來如風一陣搖手,道:
“大堡主,你怎麼學着當那毛張飛了,我之所以不説,還不全是為你大堡主着想,這時候可得要敵我分,‘天竺佛’可是隻有一個,如果……大堡主是出銀子的人,當然有權利知道,可是現場尚有未出錢的,豈能讓他人拿你歐陽大堡主當肉頭,這要是傳揚出去,豈不叫人笑你大堡主是個……”
歐陽壯大聲吼道:
“住口,老子出價買你一句話,有沒有旁人聽關你屁事!老子願意讓郝當家的聽到,何用你操心!”
他歐陽壯豈是傻蛋,如果在這時候表現出不信任朋友的樣子,郝天剛一定不高興,大敵當前只要不是敵人,全都要當作朋友,而朋友中間決不能暗流激盪,就算是勾心鬥角,也不能選在此時。
郝天剛一聽歐陽壯這麼一説,“霸”心大悦,捋髯冷笑的看着對面站的來如風,那樣子還真的在暗示,看你小子還有何話説。
其實,來如風還真有話説,只見他那稍薄的嘴唇角往上一挑,道:
“歐陽堡主既然一廂情願的要把好處示人,來如風無話可説,因為作朋友的也只能提醒一下,僅此而已,不過,我拿的是你歐陽堡主的銀子,可沒有拿姓郝的一根毛,所以説我也只對你歐陽堡主一人説,有他人在場,也只有煩你大駕稍侯了。”
歐陽壯氣得破口直罵,道:
“孃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潑皮!”
郝天剛一看僵了,只好識趣的道:
“好小子,算你精,老子暫退過一旁去。”説着真的往林邊縱下去一段距離。
卻是歐陽壯故作姿態的道,
“郝兄你……”
來如風笑着一揮手,道:
“郝當家的,可不用走的太遠,咱們還有筆交易呢!”
歐陽壯猛喝道:
“説吧!小子!”
來如風還真的神秘兮兮的,道:
“‘天竺佛’去了長安,錢老偷也束裝上道了,我的大堡主,來某原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摸進石頭堡,為的是想在你大堡主面前醜表一番小功呢,卻不料……唉,這年頭好人難做呀!”
歐陽壯一怔,道:
“小子,你可是説錢老偷知道‘天竺佛’的事,人已去往長安了?”
“假不了!”
“孃的,他怎麼會知道這事的?”
“所以説這種事我就不願插一手,玩藝兒太惹眼,沒有力量擁有它,不像你歐陽大堡主,雄據一方嘴啃八面,江湖上沒有幾個敢惹得起你的,我一再勸錢老偷不要去長安,孃的,他竟説我是膽小鬼,一輩子發不了大財,罵了我一頓,拂袖而去,事後我越想越不舒服,我他孃的好心被他當我驢肺了,他既不仁,我就不義,一衝動我就到你這兒來了。”
歐陽壯一聽,哈哈一笑,道:
“天竺佛的事,江湖上知者甚少,錢老偷知道,而我卻需要他為我去盜取,而你卻不該也知道此事,既然我已經知道錢老偷的下落,現在留你何用?再説我歐陽壯的銀票,也是你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可以花用的?”
來如風一怔,高聲道:
“你大堡主這就要殺人滅口?”
他聲音很大,遠處樹邊站的郝天剛早已聽到,急急的高聲叫道:
“歐陽兄刀下留人!”
一面叫着,一連幾個提縱,人已竄上坡來,只聽他戟指來如風道:
“小子,該我們交易了吧?”
輕鬆的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歐陽堡主,咱們的生意已經成交,在我與郝當家的談生意之前,還請你大堡主靠邊站。”
歐陽堡主氣得吹鬍子瞪牛眼,真想把來如風一片片的撕着吃,狠狠的罵了一句:
“狗孃養的,真不是東西!”
來如風卻不温不火的道:
“花錢的大爺偶爾罵兩句,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郝天剛怒聲道:
“王八蛋該你説了吧!”
“説什麼呀,我的郝當家的。”來如風雙手挽在肋下。
“孃的,三對六面,才那麼一會兒,難道你全忘了?”
來如風道:
“我哪會忘記,而是郝大當家的記性不佳呀!”
郝天剛大怒,道:
“老子怎麼記性不佳?”
來如風道:
“我不是説了再三,如果要情報一導先送上銀子來呀!”
“孃的,説了半天,你還是要銀子呀?”
來如風冷笑,道:
“笑話,我來如風要是不為銀子,哪個王八蛋才願意成天在外吃風喝露,跑東到西,臨了還要冒那淌血之危,掉肉之險。”
郝天剛咬牙格崩響,道:
“好,你開價吧!”
來如風一笑,道:
“要得少,歐陽堡主會罵我不公平,要得多,你郝當家的必然不依,這麼辦,你老也拿這個數吧!”
郝天剛雙目暴睜道:
“孃的,什麼大事你也要老子一萬兩!”
來如風淺淺一笑,道:
“在旁人來説,可能不痛不癢的雞毛蒜皮小事一旦對你郝當家來説,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一樁,説不定比這‘天竺佛’還要叫你大吃一驚。”
郝天剛一怔,半天説不出話來……
來如風催道:
“時辰不早了,該説的全説了,該來的也要來了,我的郝大當家,你倒是説話呀!”
郝天剛一面緩緩掏銀票,一邊毗牙咧嘴鬚髮抖動的道:
“小子,郝天剛一生只知道進賬,從來沒有把銀子雙手捧給他人的,你可算是第一人,如果你説的情報是隻能博老子一笑的不痛不癢小事,那你今天可就死定了。”
來如風道:
“在這種荒山野地裏,不要説拿了二位的銀子,就算白白的兜上二位,小命不丟也得褪上三層皮的,所以我也豁出去了,誰叫我這麼的喜歡銀子呢!”
“嗖”的一聲,一張銀票朝着來如風面前擲來,一股勁氣,就附在那銀票上面,那麼的強勁,如果迎面是堵牆,那張銀票必然會深深的插入牆中……
來如風看的真切,只見他身子稍側,右手食中二指一閃,那張銀票像泄了氣的皮球般,輕飄飄的到了來如風的手中。
老樣子,來如風把那張銀票迎着月光一照,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它放人懷裏,兩手互拍一陣,這才清了一下喉嚨,緩緩的道:
“郝當家的,要説你可真是混蛋啊!”
郝天剛一聽破口大罵道:
“一萬兩銀子買你小子一句罵呀!”
來如風道:
“不是我罵你,是你太不顧你的家了,你老想想,寶山城開了那麼大的一所怡紅院,聽説你老還有別的商號,家業大,親人多,放着老太爺不當,還要遊蕩在這關洛道上興風作浪,這下子可好,你的怡紅院也被抄了,幾十個女嬌娃,雞飛狗跳的全逃了,唉!我真是不忍再説下去了!”
郝天剛早已跺腳,指天罵地的道:
“你非要説下去,把你肚子裏知道的全得抖出來,你小子不要忘了,郝大爺花了一萬兩銀子了。”
來如風認真的嘆口氣,道:
“我要是再説下去,連我也得替郝老你一掏同情之淚。”
郝天剛一掄金臂刀,欺前一步,道:
“你小子再不説,老子就動手往你嘴裏掏!”
來如風道:
“好,既然你老一定要聽,少不得我也只好狠心吐露真言了。”又是一聲清理喉嚨,來如風小聲的,但卻鏗鏘有力的道:
“聽人説你那個獨生兒子叫人把雙目挖出來,如今是死是活我就不太清楚了。”
郝天剛真的瘋狂了,只聽他大喝一聲,掄刀劈向崖邊的來如風,口中厲喝道:
“放你媽的屁,老子壓根就不相信,滿嘴胡説八道,屎屁不分!”
他是不相信,因為他才離家上了一趟長安,就會出這種事,簡直是不可能,再説郝天剛的名號,關洛道上不是無名之輩,誰會來捅他這個馬蜂窩?
如今他在急怒中,一心想劈了來如風,收回自己的銀票,即算是真出事,反正已經出了,總不能便宜這個姓來的。
適時的,歐陽壯也揮劍撲上來!
來如風愴然一笑,表情似痛苦的道:
“何必一定要我的命,銀子對二位來説,你們也是黑着心,昧着肝,連搶連騙的弄來的,我來如風只不過在你們指縫裏撿那麼一點點而已,何必一定勞動二位動手?”
歐陽壯道:
“這事你該弄清楚,你小子太精了,今日不除掉你,道上朋友有得被你折騰的。”
郝天剛也嘿嘿怪叫道:
“姓來的小雜種,你認栽了吧!”
來如風仍然把手連搖道:
“二位大人物,來如風真的不以為事情會那麼個嚴重,嚴重得二位非妻取我的命不可,才這麼,一點銀子,就要流血丟肉,這又何必呢!”
歐陽壯聲聲冷笑,道,
“這全怪你小子犯賤,賤到不知死活的來招惹上我們,這時刻正是要掂掂你份量的時候,同時也是送你小子上路的時辰。”
來如風苦哈哈的道:
“二位當家的,咱們再打個商量如何?”
郝天剛陰側側的道:
“話全擺到枱面上了,已經沒什麼好商量的,當你伸手要銀子的時候,你就沒有拿我二老的話當回事,現在,嘴皮子的功夫已經起不了作用了!”
“甚至我退銀子也不行?”來如風摸着腰邊,一看來像是真的要掏銀票樣子…_
於是,郝天剛刀劈如厲電閃芒廣長衫擺動中,他轉眼向來如風一招六刀的攻劈而上。
而歐陽壯更是劍光一閃,品字形的劍光,把來如風的前胸罩了個紮實。
來如風突似瘋狂一般,詭異的看上去是一連翻了三個空心跟斗,他似乎毫不在乎要跌落在萬丈深崖中,然而就在他身子將要沉下的同時,半空中“澎”的一聲,他的那枝銅杖。”決不可言的已握在手中,同時兩支尖刃也冒出來,而他的身形,卻在空中打了個旋,平沙落雁般,巧妙之極的又翻落在崖上。
他躲過了兩把武器的攻擊,不等歐陽壯與郝天剛再攻到,長嘯一聲,手中兩頭尖怪刃,幻出一片碎裂而又窒人的冷焰,勁氣如刃,寒光懾人的席捲而上,看來有如一頭花豹在對付兩頭野狼。
歐陽壯灰髮蓬拂中,雙手握劍,劍尖指天,看似緩緩的劍把在前,陡然間一股勁風中結合了一道巨傘刃芒,交叉劈刺中圈向來如風……
同時間郝天剛也急快的連劈十八刀,封住來如風的退路,顯然二人要真的把來如風碎屍萬段了。
來如風絕對清楚,如果自己放倒他二人,或是其中某一個,自己絕對難逃對方致命的一擊,如果單打獨幹,他絕對不怕,而且他也有十成十的把握放倒對方,但如今這兩個魔頭配合的天衣無縫,這種仗少打為妙!
同時,來如風心裏也明白,他即使不為自己着想,也得為那一百多口人想想,他若一旦躺下去,那一百多口人也得跟着倒下去…...
於是,就在郝天剛與歐陽壯刀劍距離快要結合成一體的時候,來如風狂吼一聲,兩頭尖的鋼棒如天外流星般直穿入郝天剛的刀幕中,但就在一聲脆響與火花爆裂裏,來如風人已貼地,那枝鋼棒又變成後端在前,一閃而捅向歐陽壯的關元,招式之詭異,演變之快捷,令兩個魔頭不得不向後躍閃……
於是,來如風長笑一聲,直如白鶴沖天而起,半空中一連兩個空心跟斗,人已落在六丈以外,等到郝天剛與歐陽壯銜尾追來,來如風已奔入荒林中了。”
來如風一進人林中,幾個閃身,人已消失不見!
歐陽壯與郝天剛知已追不上了,正欲離去,突然林中來如風尖笑道:
“郝天剛,快回家去哭兒吧!”
郝天剛大怒,道:
“咱們圍進去,不殺此獠誓不回去!”
歐陽壯正在猶疑,突又聽林中來如風道:
“歐陽老兒,火眼紅鑽你要不要了,哈……”
歐陽壯一咬牙,與郝天剛一打手勢,道: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