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酒喝的多了,激發起二人的豪情,所以當二人於二更天來到望嶽樓後院的客房中時,錢如土突然對來如風道:
“趕着睡上一覺,等三更天咱們去幹他孃的一票,不過嗎……”
“老規矩!對吧?”來如風笑着接了一句。
錢如土道:
“只要記得就好。”
於是,二人也不解衣,和衣而眠。
看看三更已過了一半,從望嶽大酒樓後面的客房裏,兩條人影翻過牆外,望之有如兩頭黑豹,直往總督衙門那條大街竄去。
一溜的灰色高牆,足有兩丈高,這時正有一個腰掛鋼刀的軍官,領着十二名手持紅纓長槍穿着兵勇灰衣的軍士,步伐整齊的繞着圍牆外走過去……
黑影中,錢如土一撩長衫,舉頭看了一眼月色,貼牆一攀,早閃過那道高牆,來如風咧嘴一笑,彈身一縱,也平躺在一家屋脊上,他居高望向總督府,有拱門、花園,還有那小橋流水、亭台樓閣,近右邊.那該是總督衙門的正門,只見屋宇相比,房屋高大,雕樑畫棟,十分威嚴。
來如風仔細看,前面廳堂走道,有士兵把守,而錢老卻早已不知去向。
來如風閉目房頂養神,不旋踵間,早聞得擊析聲自附近傳來,四更了,仍不見錢老退出總督衙門,來如風正雙眉微皺,突聞總督衙門內鑼聲大鳴,月影中不少人穿衣服拎刀衝出屋外。
來如風一驚,他早已看好路線,準備迎上錢老退路,卻不料高牆內有人高喊:
“捉到了,這個老王八蛋,膽子也忒大了。”
更有一個粗暴聲音,喝道:
“老王八蛋,你敢夜闖總督衙門,非偷即盜,非盜就是來行刺的,手腳綁結實點,準備帶到大人面前聽候發落。”
就聽不少人齊聲吆喝着,把那人推在台階廊下。
來如風一看,大叫不妙,因為他心中在想,歲月不饒人,錢老終歸是老了,等這次買賣以後,得勸他老人家退隱,找個山明水秀,風景絕佳的地方,讓他老人家頤養天年吧!
心念間,來如風忖度總督衙門內的形勢,當即不敢怠慢,一招“黑豹越澗”,從屋檐縱上總督衙門高牆上,只見他三起三落,人已匿於第三進的廊下暗影中,正遇到一隊軍士過來。
來如風隨手摸到一塊石子,抖手擲向遠方……
於是跪響聲把這隊軍士引向發聲的地方,但來如風未等軍士走到,又是一石擲去,然後自己又斜刺裏一閃身,暴露出自己身形,朝着衙門後面衝去……
於是,銅鑼聲音又響了,許多人狂叫着:
“到後面去了,快去捉!”
來如風趁機躍向前面大廳,卻發現七八個軍士並未離開,一個個抱刀守在廊下捆着的那人四周。
時間似乎是刻不容緩,因為當一眾軍士撲向後面的時候,如果發現沒有行蹤,必然很快的又轉向前面來,那時候再下手救錢老,就要大費周章了。
心念間,鋼杖早已拔在手中,就像一頭張牙舞爪的黑豹一般,來如風自暗影中一衝而出,八個軍士一愣之間,尚未會過意來,卻巳被他摞倒一半……
另外四個舉刀就砍,但哪裏是來如風的對手,也只是兩個迴旋,四個舉刀的軍士,也被來如風放倒在地,看來八個人像是死了,因為沒有一個開口喊叫,來如風的鋼杖就那麼恰到好處的全搗在每個人的後腦杓。
來如風似已聽到後面人聲愈來愈近了,甚至腳步聲也可以聽得到,那是急驟的,在奔跑的聲音……
於是,他竟看也不看,黑影下雙手抓緊那人身上繩索,往自己肩上一抗,縱身到了高牆下!
也真是夠利落的!只見他把肩上的人奮力往牆頭-去而他卻在上-的人快要下落的時候巴躍上兩丈高的牆頭上,伸手一抓,又把那人抗在肩上,這才飄身下牆,一陣奔跑後,來如風喘口氣,道:
“酒足飯飽正好眠,卻跟着你老人家出來擔風險,我親愛的錢老,咱們這一票可是麪缸揉麪……白乾了。”
不料肩上的人開口道:
“這位英雄,我不姓錢,怕是……”
來如風身子一歪,早將肩上那人放下來,他雙手扳過那人的臉,頂着灰朦朦的月色一看:
“我的媽呀!你老是誰?”
原來來如風救人心切,因為他根本不用細看,斷定就是錢老無疑,加上總督府追兵又急,只管把注意力集中在四周,連當場解開繩索的時間也沒有,但他哪裏會想到,他竟救個不相干的老者!
就聽老者低聲道:
“此地尚不安全,你快把我繩索解開,由我來帶路!”
來如風道:
“我幫你解開繩子,你自己快逃,我還得到總督衙門接應我那位夥伴呢!”
那老者邊解着身上繩索,邊又低聲道:
“這位英雄,現在若是再到總督衙門,我看實在不智,這時候三百名軍士怕早已佈滿在衙門內外了,再説我曾似乎發現有條人影,身法之快,我老頭子有生還未見過,他早已越牆而出,等我起身看去,他早已不知去向,那絕不是我眼花,也不會是一隻大貓,如今你這麼一説,我想必是你這位英雄要接應的人了。”
來如風一聽,也不置可否的道:
“好吧!長安城地面你比我熟,黑漆八烏的小巷,我更是不熟,你老帶路吧!”
那老者早已端整好衣裳,於是他一掖好長衫前擺,四下一看,當即一打招呼,往前衝去……
一開始還隱隱聽到喧鬧聲,但一陣急走後,聲音已漸漸消失,不久,老者把來如風帶到一個近城牆的小菜園附近,那小菜園一邊有個水井,附近有兩間小瓦屋,一棵老柳樹,就在屋前的小場邊,那個水井上方,還插着絞水桶的轆轤,一根井繩還纏在上面。
老者推開門,把來如風請進屋子裏,立刻又把門關上,這才打火鐮點上一隻小油燈。
也就在這時候,一邊布簾掀起,走出一個年約二十不到的姑娘,看起來大手大腳,但卻生得皮膚白嫩,俏鼻俏目,蛾眉淡彩,未開言先露出一對小梨渦,這時她長髮披肩,羅衣鬆寬,另有一番迷人味道。
老人家不及説話,先拉椅子讓來如風坐下,這才吩咐女兒,道:
“若不是這位英雄及時搭救,你我父女怕再也見不到面了,快過來代為父的叩三個頭。”
來如風急忙伸手一攔,道:
“免了免了,在下也只是無意間碰到而已。”
露出一口貝齒,比之來如風的一口小牙還要細膩,女的低聲靦腆的一禮,道:
“多謝大俠救命之恩!”説着就要一旁生火煮茶。
來如風道:
“請問老丈,何事夜闖總督府?”
老者一嘆,道:
“説起來也真是氣人,不過,小老兒得先請教英雄高姓大名,仙鄉何地?”
來如風一笑,道:
“我叫來如風,河南人,認真説起來,也只號江湖上的流浪漢而已。”他一頓問道:
“請問老丈是……”
“在下姓洪,祖籍也是河南人氏,二十年前一場天災,才舉家遷來這裏的,那時候小女才剛生不久呢!”
來如風心中一動,當即又問道:.
“原來是老鄉啊!不知老丈河南啥地方人氏?”
“孟津,那兒就在黃河邊上。”
來如風當即道:
“在下是孟津南面來家集的人。”
老者一聽,一臉驚喜,道:
“英雄是來家集的人氏,那我提個人名字,不知英堆可知道?”
來如風道:
“老丈請講!”
“來家集有位來正通,英雄知道?”
來如風一聽.全身一震,道:
“來正通就是家父,本來年深久遠,師父帶我離開家父母的時候,在下也才三歲多四歲不到,聽師父説,父母不久相繼去世,家父的名字,也是師父對在下説的,師父也提及家母姓洪……”
突見老者雙目垂淚,道:
“孩子,我是你大舅啊,妹妹生下你的時候,我還特地趕到來家集抱你呢!”
來如風一聽面前老者竟是自己久巳失散的親戚,一股子温暖,直往頂門衝上,當即走到老者面前,雙膝一跪,道:
“外甥如風,給大舅叩頭!”
老者含淚扶起來如風,又對女兒道:
“英兒,快見過你表哥!”
於是,三人全都笑臉相對,淚眼滂沱,如在夢中……
就聽老者道:
“二十年前,中原大旱三年,單就那一次天災,就餓死上百萬人,我同你舅媽帶着英兒早一年離開家鄉,總算逃過一劫,人逢亂世,顛沛流離,妻離子散,原不足為奇,如今能在此,見到大妹子有後,我洪老頭也替她高興。”
於是,來如風詳細的問了大舅何事夜闖總督府。
洪老頭一嘆,道:
“在這長安城中,誰不怕那總督衙門的大公子寶祥,前天你表妹到小南門附近買針線,不巧被那廝碰見,那寶祥竟敢當街調戲小英,本來他的家將要把小英拖走,卻見附近圍觀的人太多,這才沒有拉走,但那寶祥卻派人四處打聽……”
洪老頭喘着氣,又道:
“不瞞賢外甥你,當年大舅也曾練過幾年武,自覺明目張膽打不過那廝,但若夜間進去那總督衙門,只要找到寶祥,一刀兩斷,殺了他,我父女再遠走高飛……”洪老頭突把聲音壓低,又道:
“不料仍被發現,又被外甥你救了我,這真有點鬼使神差,使我們團圓。”
來如風道:
“大舅這是在上演‘打漁殺家’,不過這件事既然被甥男撞上,算他總督一家倒黴!”説着又從腰包裏掏出一千兩銀票一張,那是從勾鴻夫婦二人那兒得來的,就見他把這千兩銀票交在洪老頭手上,笑道:
“趕着天一亮,快到騾馬店裏選一輛馬車,然後出城回河南,我這裏寫封信,大舅帶着,只要人到寶山,進南城不遠有一王家飯館,他們就會安置大舅父女二人的。”
來如風辦事幹脆,三兩句話,信也寫好了。
這時天已微明,街上已有行人,打聲招呼,就在彼此關懷的目光中,來如風別了洪氏父女,在洪老頭的指示下,緩緩的來到望嶽樓的後院。
推門走入客房中,來如風發現錢如土正鼾聲大作,沉睡不醒呢!
微微一笑,來如風和衣而卧在牀上,只是他在遇到洪老頭以後,到現在心中還難以平靜,他覺得天下事也太奇巧了,怎麼會那麼湊巧的,而又是在這種情況中相遇,上天可真會作弄人!
突聽錢如土道:
“我老人家找你保鏢呢?你卻替別人出力,害得我老人家被一羣鷹犬一陣好追,不是我老人家溜得快,説不定早被捉去總督衙門那大牢裏了。”
來如風道:
“多謝錢老把追兵引開!”
錢如土挺身而起,坐在牀邊,問道:
“我説小子,你把人救出後,就得趕快回頭,為什麼跟人家走呢?”
來如風呵呵笑,道:
“我這一跟去,還真的跟對頭了!哈……”
錢如土一怔,道:
“什麼意思?”
來如風湊在錢如土牀沿,道:
“原來那個老者竟然是我的親舅舅!”
錢如土“呸”一聲,道:
“你小子從小被你師父收養,你連自己生身父母的做像全都模糊,哪會認識你舅舅,八成你小子又上當了。”
來如風篤定的道:
“這事絕錯不了,首先我師父常告訴我家父的名字,母親的姓氏,而我舅舅姓洪,且又説出來家集,並且還問我知道不知道來正通這個人,錢老你想,這還會錯得了?”
錢如土一聽,一拍腦袋,道:
“玄!孃的,可真玄!”
來如風得意的道:
“一點也不玄,因為這是事實!”他細看一下直搖頭的錢如土,追問道:
“錢老,你溜進總督衙門窮折騰一陣子,可有什麼值得掛齒的成績?”
錢如土眼一斜,鼻子一哼,道:
“我老人家先把總督的那顆大印往腰裏一掖,正要摸進後衙找那什麼大公子的晦氣,突然鑼聲大響,還以為自己被人發覺呢!卻不料打橫又來了個老頭兒,我老人家這才一咬牙,一跺腳,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出總督衙門。”
來如風雙手一拍巴掌,豎起大拇指,道:
“還是錢老爺子夠水準,不費吹灰之力的就叫總督老兒三天吃不下半碗飯,兩天難嚥一口湯,那就……”來如風把手一攤,道:
“拿來吧,小子這就來處理善後事宜了,錢老也等着拿銀子了!”
錢如土一哼,道:
“拿什麼?”
“總督老爺的官印啊!”
“哦呸!”錢如土手指來如風鼻尖,道:
“你小子是不是遇見親舅就昏了頭?”
來如風不解的道:
“怎麼啦?”
“怎麼啦呀!你也不想想……鈕、督老爺的大印,是任何人隨便提來提去當鳥玩哪!”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的意思是……”
“藏起來了!”
來如風小聲又問道:
“什麼地方?”
錢如土向着城外一指,道:
“大雁塔的頂上面!”
來如風呵呵笑道:
“一十三層大雁塔,那是聖僧唐僧的骸骨所在,千年來那地方已是長安附近勝景之一,不少人在那兒遊玩思古,錢老把那玩意藏在那兒,妥當嗎?”
“放眼當今,還沒有幾個能攀上頂層的橫椽下方,八根相連的橫椽上面,誰也看不到放有東西。”
來如風道:
“還是錢老慎思周密,手段高明!好,咱們先觀風頭,再好好敲他孃的一筆銀子!”
二人這一天並未走出房門,只是在這望嶽樓的後院客房中淺酌小飲,他們不必走出房門,就知道外邊所發生的事情,因為店中小二,不時的會把長安大街上發生的塌天大事,一字不漏的送到二人的房裏,正所謂,人在房中坐,便知天下事……
而最讓來如風與錢如土感興趣的事,並非是總督的那顆大印,而是天將黑的時候,小二送來酒菜,隨口對二人道:
“二位慢飲,外面突然又從河南那邊來了十四個騎馬的,全要住在我們望嶽大酒樓,我這就要去替他們把馬牽到城邊騾馬店,馬上就回來!”
錢如土對小二道:
“你只管去就是了!”
小二摸着衣襟,急步退出房門,錢如土這才對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八成是那歐陽壯也領着一干殺手到了這長安城了。”
來如風一笑,道:
“且聽小二一報,咱們只管喝酒!”
錢如土道:
“你小子好象並不擔心嘛!”
“擔心?我只擔心對方銀子少!”
來如風如今心情愉快,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竟還有他的親人,表妹小英也長得亭亭玉立,看樣子他的家口愈來愈大,相對的,負擔也愈來愈重,當然,對於銀子的需求也愈渴望了……
二人在房中酒足飯飽之餘,更把精神養足,發現十多人朝着另一院落進去,那為首的不是“飛天蜈蚣”歐陽壯還會是誰!只是錢如土隔窗望去,心中大感吃驚,因為在歐陽壯身後跟着兩個都是白髮蒼蒼的老東西,他可是清楚得很,因為放眼當今,能自稱黑道老祖宗的,大概也只有這兩個老傢伙……
一個人,能被人稱做“閻王舅”,可想這人定然十分兇殘,因為連閻王老子也得叫他親舅,另一邊那“羅-奶奶”,更是一頭白髮可以數得出來,只是她在頭上盤了布帶,雖然拄着枴杖,但看起來要比老頭兒長的稍高。
等到錢如土再看看後面幾人,不由微笑起來……
來如風一笑,低聲道:
“除了兩個老古董外,其餘全都是關洛道上或伏牛山區裏蹦出來的妖精。”
錢如土道:
“看起來這些人並不全是為了那‘天竺佛’而來!”
來如風道:
“既為‘天竺佛’,也為我來如風。”
錢如土冷然一笑,道:
“你小子往後多留意,可別被他們一夥兜上,那可是一羣狼,一羣等着吃你小子這身肉的野狼。”
“彼此小心!彼此小心!”
來如風才把話“完,就見小二早推門進來,道:“二位爺,今日長安城可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也不知哪兒冒出來那麼多吃糧當差的,每條街上都有幾十個拿刀抗槍的,見到人就搜查.聽説四城全貼了告示,要捉拿飛賊呢!”
來如風與錢如土一聽,相視一笑……
卻又聽小二道:
“聽説總督衙門昨夜鬧飛賊,有人傳説總督衙門丟了大印,這可不是玩笑的!”
來如風摸出一塊銀子,塞在小二手上,道:
“夜裏別來打擾我們好夢!”
唱個肥喏,小二嘴巴咧着,回身走出房去。
來如風隨手又把他那個繞腮假鬍子貼在嘴巴上,他雙手背在後面,八字步把個彎腰微駝的上身,左一歪右一晃的朝前走着,這時候如果他要是在歐陽壯幾人前面晃上幾晃,恐怕也不會被人認出他就是來如風。
出得店來,來如風緩緩來到東城門,發現十幾個軍士,對出城的人搜摸的十分仔細,對於進城的,反倒憑其進來而不加搜查。
來如風一笑,轉身朝着總督衙門走去……
原來錢如土與他,二人總是分工合作,前一段錢如土管偷,至於後一段,錢如土不加干涉,全由來如風作主。
也因此,錢如土這時候正倒在牀上呼呼大睡,而來如風卻非要重温那闖龍潭入虎穴的件事,開始總督衙門之行了。
長安總督衙門的那條街,可真夠寬大,而且氣勢上與其它大街也有所不同,街邊上一溜的種着兩排大樹,秋風蕭蕭中,不時有黃葉飄旋着落在街道上,發出一聲無奈的脆響,一陣輕風中,這些樹葉就會蜷卧在街邊牆角。
來如風緩緩的走到總督衙門口,只見一對雄偉石獅,昂首探爪,瞪目張口,似要噬人一般,分別坐卧在青石台階下面兩旁,雖是卧着,但也有丈高,五盞巨型大紗燈,分別寫着“長安總督府”五個紅字,正門匾額上也是這五個大金字,佩着鋼刀的軍士,兩旁各站了八名,往裏看,總督府的大堂上,人影幢幢,看上去足有二十多人,約摸着正在為總督老爺的官印唯幄籌謀,考慮對策吧!
來如風人一來到總督衙門台階邊,台階廊上的軍士早吆喝道:
“幹什麼的?”
來如風舉頭望望天,屋脊上面秋月甚亮,他微微一笑,只管緩步登上那十二層高大台階!
早有四個軍士一衝而下,其中一人,一把扭住來如風衣領,怒喝道:
“你是幹什麼的?快説!”
來如風收起笑臉,冷哼道:
“放手,如果我在總督那兒隨便一句,你小子就沒有命了!”
那軍士真的嚇一跳,一鬆手,卻又喝問道:
“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來如風望望裏面遠處的總督大堂,冷冷的道:
“我見總督大人,如果他還要保住他的總督寶座!”
來如風的話相當有力,兒個軍士全都一怔,誰也不敢多出餿主意.其中一人又問道:
“你老兄究竟要幹啥,見我們總督大人到底有何事,還有……”
來如風暴喝一聲,道:
“你羅嗦個鳥,再不通報,老子掉頭而去,早晚總督會砍了你們幾個!”大夥一聽,全傻了眼,當即有個機伶的,忙道:
“好,你老兄請稍待,我這就進去找值班大人替你上稟,不過你最好心裏有個底兒,如果你是來消遣大爺們,少時可有得你吃的苦頭。”
也不等來如風表示什麼,那抱刀早往裏面跑去。
來如風人就在台階上來回踱着四方步,貼在嘴上的鬍子,總是叫他不習慣,所以不時的伸手撫摸一下!
不旋踵間,早由門裏走出一個雄赳赳披着甲衣的武官,一見來如風,先是上下細看幾眼,然後正容道:
“聽説你要來見總督大人?”
“不錯”
“總督大人正在忙着,你若有事,可先對我説也是一樣。”
來如風搖頭,道:
“不一樣!”
那武官一怔,道:
“兄台可是由京裏來的?”
來如風又是搖頭,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總督大人正在為他那顆大印大傷腦筋,你説是也不是?”
那武官一聽,當即動容,道:
“兄台可是為此事而來?”
來如風一撇嘴,道:
“也可以説是吧!”
武官一招手,道:
“隨我來!”
來如風仍然邁着八字步,雙手挽在背後,走一步,他那長衫下襬就會向出腳的方向一擺動,看起來還真是文縐縐的老學究模樣。
來到大堂門口,來如風站在大堂外面細看,這時候他才看清楚總督大堂上那種氣派,不僅是雕樑畫棟,氣象萬千,而且是威風凜凜,氣勢宣赫,那些守在附近的軍士,也都是赳赳武夫,軍容整齊,不愧是方面大員、封疆大吏,相形之下,比那石頭堡的氣勢,又自大不相同。
那武官直走近一個身穿錦袍面如重棗,挺胸凸肚的長髯大漢前面,規規矩矩的施禮,也只説了幾句話,那大漢已望向大堂門口。
於是,只見他一點頭,那武官急步來到堂口,領着來如風走進大堂上。
大漢一抖錦衣,早坐在一張虎皮太師椅上,這時堂上正有十多人議論不已,看到來如風進來,俱都閉口不言,面露懷疑。
錦衣大漢手一指,也不要來如風施禮,就叫來如風坐在一邊椅子上。
來如風可真大方,直到要坐下來,才把雙手抱拳,道:
“謝坐!”
帶領來如風進來的武官,卻緊緊守在來如風一旁不即離去,那樣子正就是監視來如風。
一捋長髯,錦袍大漢道:
“聽説你為本官大印的事,來見本官,可有高見?”
來如風道:
“在下江湖中人,有些官場規矩不太懂,説話失禮地方,還得請總督大人多多包涵。”
錦袍大漢一笑,道:
“你叫什麼名字?”
來如風道:
“在下姓包,名照道,江湖上人稱‘包找到’的就是我。”
總督哈哈一笑,道:
“本督一向不與江湖中人物往來,甚少聽到你的名字,不過你能自動來協助本官尋找失印,必然是俠義中人,本官先謝謝你了。”
來如風一笑,道:
“總督大人可千萬別説謝字,我今晚斗膽來闖總督衙門,説穿了也是為了拉生意!”
總督雙眉一揚,道:
“拉什麼生意?”
來如風一欠身,道:
“小民的買賣,就是替人尋找失物,上至天王老子地王爺,下至挑擔拾糞販夫走卒,只要是丟了任何東西,我都能在限期之內代他找到。”
總督一聲哈哈,道:
“這麼”來你也可以替本官找到失印了?”
來如風道:
“做了多年這種買賣,至今信譽卓着!”
突然,總督大喝一聲,道:
“拿下!”
來如風忙搖手,道:
“不必!不必!大牢在啥地方,只管領我去,小民絕不會逃走!”他一頓之後,低聲對總督大人又道:
“關了我包找到,大人的官印就完了,我真為大人前程擔憂啊!”“完,對圍過來的軍士道:
“走吧,領我去坐大牢。”
總督突又伸手阻住,道:
“你們退下!”十幾個高大軍士又退出大堂。
總督大人就在來如風面上好一陣細看,燈光下,只見來如風穩如泰山,靜如止水,就好象有一股泰山崩於前而不懼的浩然之氣,不由心中琢磨,這人如果走向仕途,必然是個人才。
當即問道:
“你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到失印,又怎麼能證明官印不是你盜走的?”
來如風一笑,道:
“如果我能盜取總督官印,為何不改盜有銀子大户,卻冒着生命危險來個大費周章?”
總督大人微點着頭……
於是,來如風身一前傾,又道:
“至於如何能替總督大人找回官印,説句江湖話: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
總督大人一笑,道:
“好,你出個價吧!”
來如風道:
“如果大人的官印久找不到,預備出多少賞格?”
總督大人指着一旁既驚且怒的十兒個大小不等老少俱有的官員,道:
“他們正擬定賞格一千兩,如果連那盜印的盜匪一齊捉到,賞銀加倍。”
來如風立起身,深作一揖,道:
“總督大人,你的這些參謀不是在替你做事,他們在害你呀!”
來如風話一落,早有兒個武官聲色俱厲的指着來如風怒喝道:
“你簡直是個瘋子!”
微搖着頭,來如風道:
“小民沒有瘋,恐怕各位有點不大對勁,各位也不想想,總督官印可是皇上親賜,一旦丟失,丟官事小,只怕腦袋也將不保,怎麼把賞格只出一千?”他一頓之後,又道:
“這種丟掉官印的事,最好對外不承認,一旦白紙黑字貼在四城,難免會傳進京中,那可是有失顏面的大事!”
總督大悦,道:
“你這才一語中的,今晚他們爭論不決,主意不定,也正是此一癥結所在。”
來如風一笑,道:
“所以説小民就是為了不讓總督大人有失顏面,才斗膽在未昭告失印之前闖進來的。”
“如此”來,你有本事替本官找到官印了?”
來如風道:
“小民這包找到的字號,絕對附有信譽保證。”
總督冷然一笑,道:
“你可曾想過,如果本督下令把你毒刑逼供,要你為本督送回失印呢?”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小民命賤,能值幾個銅子兒,但有總督大人陪着走向酆都,這對小民而言,值得含笑地下了。”
總督大人笑笑,道:
“你很會説話,而且每句話皆中本官要害,好!你自己出個價吧!”
來如風伸出一個指頭,道:
“這個數,少一個小民就抽腿走人!”
“那是多少?”
來如風道:
“在未説出實價之前,小民必先説明一點!”
“本官在聽着!”
來如風道:
“找東西,最怕陷入膠着,所以也要因時間而定價錢。”他微笑着環視大堂上站坐不一的各位文武大人一眼又道:
“大人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多則十日,少則一日,一日找到,白銀十萬兩,兩日找到,白銀九萬兩,如果在第十日送來,白銀一萬兩,不過,一旦超過十日,銀子一兩不收,仍得盡力為大人找到失印。”
總督大人正要説話,不料來如風又道:
“價錢談妥,尚須附帶一個條件。”
“附帶什麼條件?”
來如風似是理直氣壯的樣子,道:
“必須是大人私人腰包的銀子,官銀一兩也不收!”
總督大人那紫臉堂上鬚髯抖動,雙手十指嘎嘎作響,冷凜的道:
“本官備銀十萬兩,但要限期三日,三日後你就不用來了。”
來如風稍一思索,堅定的道:
“好,小民就冒這次險,三日內如果找不到大人官印,東城門上,還望大人賜一張草蓆,替小民收屍!”
總督大人一擺手,道:
“江湖中人一諾千金,從今晚子時算起,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來如風深施一揖,又對一眾文武官員一禮,邁着四方步,輕鬆已極的走出長安城總督衙門……
來如風出了總督衙門,天已二鼓,一開始他走的很慢,因為他發覺似是有人在跟蹤自己。
就在他快要走到城門的時候,突然腳步加快,只見兩扇城門將關的-那間,來如風真像一陣風般,一閃而出了長安城,回頭望去,跟在自己後面的人一個也未走出城來,看樣子全被關在城中了。
來如風並未走遠,他僅只是轉個城角,人已到了城牆下面,貼住城牆急速的又爬躍在城牆上,遙望長安城裏,除了街上尚有稀落的燈光外,大部分一片漆黑。
那長安城牆既厚又高,但如何能阻住來如風,只見他幾個騰躍,人已進入城中。
當來如風來到望嶽大酒樓的時候,兩個小二正要登梯熄燈,走入房裏,錢如土正一個人在喝悶酒,一見來如風,拿大眼一翻,道:
“小子,對於你這種愈來愈辦事不力的表現,我老人家有些不太滿意,可是這長安城的花花街景,使得你流連忘返了。”
來如風深長的嘆了口氣,道:
“錢老,銀子愈來愈難賺了,不容易啊!”
錢如土猛灌一杯酒,道:
“小子,你可要放明白些,趕着明日,不定‘飛天蜈蚣’那幫魔頭就要發動攻勢去奪取‘天竺佛’,咱們可沒有時間同官家周旋,你出去這幾個時辰,事情是如何辦的?”
來如風坐下來,自己取過一隻杯子,先喝了一杯,這才把經過情形,詳細的説了一遍……
錢如土細細琢磨一陣,才對來如風道:
“趕快養足精神,四更天咱們行動。”
來如風怔道:
“何必那麼急?憋他個三兩天,也好急急那個貪官。”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你小子可不要忘了,多等一天;咱們就得少拿幾萬兩銀子,這種損失我老人家不幹!”
“那錢老的意思是……”
錢如土放下酒杯,站起來走向牀鋪,邊道:
“你只管去收銀子,我在大雁塔下等他們,只等你的銀子到手,我就告訴他們東西在什麼地方,一切妥當,咱們東城外繞向灞橋會合,老規矩,不見不散。”
錢如土一説完,早一斜身躺在牀上睡下……
來如風又喝了幾杯酒,也睡了下來……
這真是個月不黑風不高之夜,因為當來如風四更天過了一半爬起來的時候,西天明月照進來,灑了一地銀色,根本用不到點燈,二人早一切收拾妥當。
翻上房子,躍過院牆,二人相當小心,因為二人心裏明白,這望嶽大酒樓的客房中,正住了十四個黑道魔頭,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他們全引出來,那時候可就麻煩大了。
越過土來到街上,二人一打招呼,各自走路,各行其事。
錢如土一路越出牆,直往附近的大雁塔而去……
來如風這是第三次來到總督衙門,雖然如此.但他發覺這總督府內的戒備,似是加強不少……
來如風順着總督衙門院牆,一直繞向最後面,隔着兩丈高的院牆望進去,後院不遠處有一高樓,上面似有燈火。
縱身上躍,來如風人已翻上牆頭,他這才看清原來這是一座兩層宮殿式高樓,樓下四周廊上各點着明燈,每邊皆有兩個軍士把守,顯然,要想溜進這座大樓,兒乎是不可能的事。
來如風遲疑有傾,遂即又翻到牆外面,就近找了幾塊石頭,這才又翻越圍牆,把身子隱在院內花叢中,抖手打出一粒石頭。
就聽一聲“叭”,早驚動廊上的軍士,立刻有人喝着衝過去!
來如風又是一石擲去,這次擲的更遠,樣子好象有人往遠處逃一般!
於是廊上的軍士筆直的衝向前去!
來如風把握時機,奮力縱躍,雙手在突出的椽邊一攀,人已到了樓上!
也就在他正要推窗的時侯,迎面的窗子竟先打開了!
來如風還真的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