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竟然也到了夜郎!
這無疑是一個讓人吃驚的消息。
此時天下已成三分之勢,表面上看,項羽號稱西楚霸王,建都彭城,下轄九郡,各路諸侯懾其威而歸順,擁兵百萬,聲勢最勁,君臨天下,指日可待。然而無論是劉邦,還是韓信,他們雖然名為項羽手下的一路諸侯,但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強大力量,韜光晦隱,奮發圖強,漸成均衡之勢,使得天下局勢撲朔迷離。逐鹿中原,誰為霸主,尚拭目以待。
在這個緊要關頭,劉邦竟然遠離南鄭根本之地,卻到了千里之外的夜郎,其用心實在讓人無法揣度。雖説銅鐵貿易權對於漢軍來説十分重要,甚至決定了漢軍今後的戰力是否強大,但是絕不至於讓劉邦在這個時候來到夜郎。
既然如此,那麼劉邦夜郎之行究竟有何居心呢?這就像是一個謎,除了他自己外,再無一人知道。
七星樓中,激戰正酣,隨着張樂文、李戰獄之死,東木殘狼人在頂樓之上,正與寧戈拼殺不休,陷入孤局。
劉邦緩緩地回到樓中,既沒有關注樓外的戰局,也沒有觀望頭頂上的這一戰,而是一臉凝重,若有所思道:“一個小小的夜郎國,竟然多出了這麼多的高手,看來李秀樹此役是勢在必得。若非我們事先有所準備,只怕這一戰勝負難料。”
在他的身後是樂白與房衞,兩人同時恭聲道:“這全是漢王運籌帷幄,才使得我方勝券在握。”
“本王並非無所不能,如果不是陳平事先提醒,並且派人守護在外圍,今夜死的人只怕就是你們了。”劉邦皺了皺眉道。
“想不到韓信竟然如此背信忘義,先拿我們的人祭刀!當年若非是漢王刻意栽培,他又怎能有今日的這般勢力?”樂白憤憤不平地道。
“韓信一向不甘人下,胸懷大志,有今日的背叛是必然之事。當年本王在鴻門時就料到會有今天,若非本王留有一手,抓住了他的一個致命弱點,又怎會大膽地扶植他,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崛起於諸侯呢?”劉邦微微一笑,似乎並不着惱韓信的背信之舉,倒像是早有意料一般。
樂白遲疑了片刻,硬着頭皮道:“漢王深知馭人之道,為屬下所佩服,但韓信此人,無情無義,最是善變,不可以常理度之,要想真正讓他為漢王所用,恐怕還需多做幾手準備。”
劉邦點了點頭道:“你所説的也是實情,本王自會多加考慮。本王此刻擔心的,是韓信既然與高麗國勾結一起,實力必然大增,他能利用高麗國來壯大聲勢固然是好,可萬一若反受高麗國所控制,那麼就會後患無窮,於我大大的不利!”説到這裏,他的眉頭緊皺,顯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照屬下來看,這種可能性並不大。”樂白道:“畢竟韓信是一方統帥,手握重兵,高麗國若想控制他,似乎並不容易。他與高麗國的關係,更像是一個同盟,互助互利,各取所需。”
劉邦冷冷地道:“他們這個同盟,只是由利害關係結成的同盟,一旦到了無利可圖時,這個同盟自然也就崩潰了,消散無形。”
“嘩啦啦……”就在説話間,猛聽得頭頂上一聲暴喝,瓦片與碎木如飛雨瀉下,去勢之疾,煞是驚人。
“以寧戈的武功,怎麼還沒有將對手擺平?”劉邦皺了皺眉,帶着幾分詫異地道。
“這幾人肯定是李秀樹手下的頂尖人物,武功之高,令人咋舌。剛才一戰,若非是漢王及時出手,只怕屬下至今還是勝負難料!”樂白想到李戰獄那瘋狂的一槍,心中依然有幾分悸動。
劉邦側耳聽了一聽,沉吟片刻道:“寧戈未必是此人的對手!”
樂白奇道:“漢王何以這般肯定?此時樓頂上只聞禪杖聲,不聞刀聲,可見寧戈已經控制了整個局勢,何以漢王反而認為寧戈實力不濟呢?”
劉邦臉色陰沉地道:“寧戈此刻已盡全力,滿耳所聽,盡是禪杖舞動的呼呼之聲,可見其內力消耗之大,已難支撐多久,倒是他的對手刀聲不現,勁力內斂,講究後發制人。走!你們隨本王上去看看!”
劉邦當先上樓,才上樓頂,卻見明月下,禪杖與刀寂然無聲,寧戈和東木殘狼相對而立,臉色凝重,似已到了生死立決的關頭。
劉邦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東木殘狼的人,而是他手中的刀。這種戰刀有異於中原武林之刀,更類似於劍的形狀,身兼刀劍的優點,有着非常流暢的線型。假如加以改良,最適合於馬上近搏,這給劉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這種戰刀的刀柄過長,必須雙手互握,才能大顯戰刀的威力。劉邦對這種刀柄的設計心存疑問,一時之間,又無法細細研究,便將它擱置心頭,留待日後再找鑄兵師交流。
當劉邦的注意力從刀轉向人的時候,不由再一次驚訝起來,因為東木殘狼此刻臉上的表情他似曾相識,在剛才的一戰中,曾經在李戰獄的臉上也出現過。
這種表情的出現,讓劉邦感到心驚。在他的直覺中,東木殘狼已不像人,而更像是一頭兇殘的獵豹,帶着野獸的敏鋭與霸道!這種異變的跡象,很像是傳説中的一門武功心法,當這種武功心法運用到人的身上時,可以使一個武者的功力在瞬息間提升至極限,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既然李戰獄會這種武功心法,那東木殘狼也必定會,看來這種絕技在李秀樹旗下的子弟中已是非常流行,這使得劉邦不得不重新估量起李秀樹與韓信的實力來。
以李秀樹、韓信的武功,放眼天下,能與之匹敵者已經不多,如果他們再因異變而使功力在瞬間提升,那麼其武功豈非已變得非常可怕?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將目光盯注在佇立於瓦面上的兩人,全神貫注地凝視着異變之後的東木殘狼。
然而無論是寧戈,還是東木殘狼,他們都沒有覺察到劉邦的到來,而是雙目如鷹隼般瞪視着對方,一眨不眨,似乎在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再無其它。
眼芒如寒月的光輝,滲入虛空。
四周旋起激烈的氣流,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停地竄動不休。屋頂上的青瓦不時擠裂開來,迸成碎片,隨着氣流激飛半空。
寧戈卓立不動,雙腳微分,單手握緊禪杖,數十斤重的兵器拿在手中,渾如無物般輕鬆。他的另一隻手緊握,骨節暴響,青筋直凸,禪杖的鏟鋒泛出一片白光,遙指高樓另一端的東木殘狼。
東木殘狼雙手互握,刀成斜鋒,整個人冷靜異常。他的眼芒暴閃虛空,隱生毫光,猶如一頭蟄伏于山林的野狼,正瞪視着眼前的獵物。
“嗷……嗚……”東木殘狼發出了一聲近乎野狼般的悽嚎,終於結束了這短暫的僵持。兩人心裏都十分清楚,這暫時的平靜不過是一種過度,隨之而來的,將是彼此決定生死之時!
東木殘狼的人如風般躍起高樓的半空,刀亦如風,以一種超長距離的俯衝直劈向寧戈的頭顱。
其速之快,確已超出了人類的範疇;其動作之敏鋭,猶如一頭奔行中的獵豹,給人以強悍的力度感與流暢之美。
寧戈冷笑一聲,手臂一旋,如風車四轉,舞動禪杖,灑出萬千寒光,將自己緊緊罩入其中。
東木殘狼並不因此改變自己行動的路線,反而加速向前,眼見刀芒就要與禪杖生出的寒芒交觸的一剎那,他的手腕一振,全身勁力驀然在掌心中爆發。
“叮……轟……”一連串的兵刃交擊炸出竄湧不休的氣流,使得整個空間的氣氛緊張至極,衣袂飄後,鬚髮倒豎,兩人的眼睛已然如火般赤紅,似已着魔。
兩條人影竄動於氣流之中,時分時合,眨眼間互攻十數招,漫天都是刀芒殺氣。
寧戈的手臂已然微麻,心中不由大駭。他天生神力,加之祖傳絕技,在力道增補方面素有心得,算得上是江湖上最具神力之人。誰知與東木殘狼這番力鬥之下,竟然落入下風,這的確讓他感到莫名驚詫。
然而他一生與人交手,最喜惡戰,敵人愈強,愈是能激發他心中的戰意,當下鬥得興起,倏地寒芒盡收,化作一道電芒似的強光,攔腰截向東木殘狼。
東木殘狼顯然沒有料到寧戈竟然強行反攻,在這種情況下,由守為攻無疑十分艱難,強力為之,必有破綻。
果然,寧戈的頸項之上全無防備,已成空門,機會稍縱即逝,又豈容東木殘狼有半刻時間多想?當下毫不猶豫,腰身一擰,整個人直如陀螺般旋飛空中,借這旋轉之勢,雙手執刀,平削而出。
間不容髮之際,東木殘狼在距禪杖鋒芒不過寸許處讓過攻擊,手腕一翻,刀鋒一改方向,向寧戈的頸項斜劈而至。
他這一讓端的巧妙,腰力之好,超出了人的想象空間。而更讓人心驚的是他的戰刀漫出虛人,氣勢之盛,猶如高山滾石,勢不可擋,大有不奪敵首誓不收兵之勢。
他一出手,就知道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他想不到寧戈還有什麼辦法來躲過自己這勢在必得的一擊。
無論出現什麼變故,寧戈這一次看來都是死定了。
然而,就在東木殘狼手腕一翻的剎那,他看到了寧戈的臉,看到了在他的臉上有一絲堅決而悽然的笑意。
東木殘狼禁不住怔了一怔,他想不出寧戈在此刻還能笑得出來的理由。
《滅秦記》卷九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