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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草莽恩義

    用不着看人,光聽那個腔調,靳百器就知道是崔大娘來了,牟長山的臉色多少起了幾分不自在,卻又低聲問了一句:

    “狼婆子還在這裏?”

    靳百器尚不及回話,崔六娘已大步來到,衝着牟長山,她學着男人的方式當胸抱拳,格格笑道:

    “喝,還真是來了呢,我説牟大户,老身這廂先有禮了!”

    牟長山從蒲團上舒腿站起,模樣有些兒尷尬的還着禮道: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見,狼婆子,這世界的確不算大。”

    崔六娘笑道:

    “最難風雨故人來,牟大户,雖然你不是衝着我姓崔的來,但是你對靳二當家的有這份德義我老婆子亦感同身受了……”

    牟長山打着哈哈道:

    “好説好説。”

    崔六娘眨眨眼,道:

    “説真格的,牟大户,咱們之間以前那段樑子,你還記不記在心裏?”

    此時此刻談這檔子事,未免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味道,牟長山卻又不得不答話:

    “呃,這個……就像你剛才説的,衝着百器兄,我如何還能朝心裏放?”

    崔六娘緊跟着道:

    “那麼,就一筆勾銷嘍?”

    牟長山乾笑着道:

    “當然,當然一筆勾銷……”

    伸出雙手,崔六娘眉開眼笑的道:

    “前衍化解,友誼重生,牟大户,往後咱們尚得多親近!”

    牟長山握過崔六孃的手,滿臉無可奈何的神情:

    “狼婆子,説老實話,你真叫能軟能硬,可屈可伸,我承認玩不過你!”

    崔六娘忙道:

    “言重了,言重了,憑你牟大户,我如何敢承當這句話?”

    説着,她扭頭瞧向牟鼎,故做訝然之狀:

    “這位駿雅後生,牟大户,想就是令少君了?”

    牟長山點頭道:

    “正是犬子牟鼎,鼎兒,還不見過崔大娘?”

    牟鼎單膝點地,行了大禮,直樂得崔六娘心花怒放,受用十分:

    “好,好個識大禮,知進退的年少兒郎,這叫虎父無犬子,牟大户,你有福啦!”

    牟長山笑道:

    “哪裏話,這孩子不懂事,還得多調教,嗯,多調教。”

    來是一陣風去若一場雨,就這麼前後一攪合,三五聲哈哈,拿幾句言語,往日舊怨立化無形,説崔六孃的手腕高、門道活未免稍嫌誇張,靳百器的個人因素,才是解怨平紛的實際原由。

    靳百器接着便將牟家父子此來的內情敍過,崔六娘不禁越覺難能可貴,感受良深,她收起笑容,極為懇切的對牟長山道:

    “牟大户,世間之人,雪中送炭的少,錦上添花的多,尤其‘鷹堡’諸君,如今的處境艱困,正是四面楚歌,前途茫茫之際,大户你卻不辭危難,冒險伸援,這份情誼,委實令人感動……”

    牟長山嘆息着道:

    “不提靳兄對鼎兒的救命之恩,只我的失察失算,亦難免負咎在心,不能釋懷,任何可以為靳兄效力之處,皆在所不辭,而這不是報恩,對我而言,僅乃贖罪……”

    崔六娘道:

    “你也別這麼説,大户,但是存有這片心,已經算難能可貴了!”

    各人又在蒲團上坐下,牟長山再次打眼四望,搖頭嘆道:

    “這個地方如此簡陋,怎麼能住?我想還是先換個所在,讓大夥們充分調養將息,等元氣恢復過來,再計劃反撲之策……”

    崔六娘道:

    “好極了,我第一個舉雙手贊成,大户,你不知道,在這個破廟裏待了一個多月,雖不至於餐風飲露,也和身在山野打饑荒沒啥分別,白天屋隙透寒氣,夜晚破頂見星光,説多苦有多苦,加上還有些受傷未愈的兄弟夥,罪可遭大啦……”

    牟長山道:

    “我體會得到,住的地方,一定要設法轉換,且容我來安排。”

    靳百器平靜的道:

    “牟兄,我們原有的人馬,共是一百三十員左右,去掉老孟帶往‘近安城’的二十餘人,在‘吳縣’‘白馬坡’‘王頭集’等處前後折損的五十多個,如今還剩下不到六十名,這些人説多不多,説少也不算少,另行安排住處,不但要有夠大的場所尤須注意隱密條件,我怕也不是樁容易的事,如果因而為你增加因擾,就不必勉強了……”

    牟長山大笑一聲,拍着自身的胸脯道:

    “説句不算囂張的話,靳兄,假設你有六百個人要我安排吃住之所,或許尚得我牟某人略費周章,單單六十個人,絕對不成問題,我只要交待下去,一兩天內必有着落,須我留意的僅得一事——如何挑揀個最合宜、最舒適的所在就行!”

    崔六娘拍手笑道:

    “好氣魄、好擔當,果然不愧是牟大户!”

    靳百器尚在遲疑:

    “牟兄,這樣一來,豈非太過拖累你了?”

    牟長山正色道:

    “靳兄此話未免見外,我牟長山交的是血性朋友,論的是江湖義氣,該當該為,決不推託,恁情兩肋插刀,流血賣命,亦自心甘情願!”

    牟鼎謹慎的按口道:

    “靳大叔,我爹一片誠意,言自五內,的確是想替大叔盡點心意,而且像這些事根本麻煩不了我爹什麼,大叔就不用顧慮,接受了吧。”

    靳百器艱澀的一笑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厚顏打擾了。”

    牟長山大聲道:

    “説什麼厚顏打擾,靳兄拿我當自己人,才是我的榮幸,事不宜遲,我這就和鼎兒出山上路,三日之內,必定親自回來迎接各位!”

    靳百器忙道:

    “何須勞動牟兄大駕,隨便遣個人過來帶路也就是了!”

    牟長山挺腰站起,十分凝重的道:

    “貴組合眼前處境不同,一切均以審慎為宜,如何行事,我自有安排,靳兄不必費心,只管等候迴音便是。”

    説着向眾人做了個羅圈揖,後領牟鼎,昂首出殿;靳百器率同崔六娘、範明堂等送走了牟家父子,猶站在朝前佇立不動,面容上是一片幽茫。

    陪在他身側的範明堂,過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的道:

    “二當家,引我二姐夫爺倆前來見你,不知我做得對是不對?”

    靳百器蒼黃的面龐上綻開一抹疲憊的笑意,笑意自陰翳的幽茫中掙出,竟顯得僵涼了:

    “沒有什麼不對……明堂,他們父子的及時伸援,不正是我們如今所最需要的?”

    站在階下的崔六娘回頭道:

    “你也別連想太多,二當家,他們這是報恩贖衍,可不是施捨——”

    點點頭,靳百器沒有再説什麼,不錯,提到報恩贖衍,固然現實了些,至少亦扯不上“施捨”二字,但此情此境,他總覺得感受不同,真有如寒天飲水、點滴在心……。

    小山的背風處建有一座全由大麻石砌成的屋舍,砌屋的麻石採用規格相同的巨型石塊,看上去整齊堅固之餘,別有一種沉厚莊嚴的氣勢,屋宇分上下兩層,前後以鐵絲圈圍出一片極大的活動空間,最接近的樹木草叢也在十丈以外,因此有任何異況發生,都可以收到預先示警的效果。

    這個地方,叫做“回雁坪”,建築物屬於牟長山個人所有,原是供他日常堆集私貨之處,只憑他一聲令下,立即騰空,更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干供需用品,也購置得非常充裕,五六十個人居住於此,三數月內都不必再添補什麼了。

    非但如此,牟長山在“回雁坪”五里方圓之內,親自佈下了兩道由他三十名手下所組成的暗樁伏卡,每一條大小道路,全在這些樁卡的監守之中,石樓外面鐵刺絲網的範圍以內,則另有十二個人分班巡邏,每兩個人為一組,配有稟性兇猛的獒犬一頭,其他重要通道,則擇點挖掘陷坑、埋設響鈴,總之,有關警戒方面的一切,他算是煞費苦心了。

    “鷹堡”這批不足六十員的兵將,亦由牟長山按照等級預先安排了寢居,一般兄弟,分住樓下四間大房,領頭的幾位,都在二樓上各據一室,靳百器的房間,尤其佈置得明雅素淨,一塵不染,此外,所有被褥用品皆為簇新,連冬裝也都每人領取三套,靳百器的房裏,則早就掛滿一櫥了。

    進駐“回雁坪”的第二天,牟長山已約定要替眾家兄弟洗塵,席設六桌,共分兩處,五桌在樓下前廳,一桌便擺在二樓側室,打這天申時不到,就有牟長山帶來的廚子開始升灶埋鍋,匆匆忙活起來;他還另請了三位陪客,其中尹雙月、林妙兩個和“鷹堡”上下算是舊識,尚有一位他的結拜兄弟唐泰,大夥都不曾見過,但此人的出身來歷,或不為眾所知,靳百器心裏倒相當有數,“大落星”唐泰,他可是聞名已久嘍。

    道上有道上的傳統,組合亦有組合的規矩,開宴之前,尹雙月偕同林妙便先行下樓招呼一般兄弟去了,樓上由牟家父子、唐泰三個陪同靳百器、崔六娘、範明堂、苟子豪、徐鐵軍等寒暄,“鷹堡”方面,大頭目以下包括“大龍會”投奔過來的卓望祖,都一概登不上枱盤。

    牟長山先為各人引見過唐泰,這位“大落星”五官平板,身材粗矮,加以言詞木納,表情生硬,實在是貌不出眾,形質凡淡,不過舉坐皆是老江湖,除了靳百器之外,別人雖不知來將為何,卻至少明白受得牟長山抬舉之輩,必非泛泛了。

    崔六娘早已換過一身十分光鮮的淺紫色繡滾荷葉花邊的夾緞褲襖,鬢邊還插着一朵紅絨小花,模樣竟像辦什麼喜事似的眉梢眼角春風洋溢;她一面撫理着衣襬,一面以她慣有的大嗓門格格笑道:

    “看看咱們這身打扮吧,從上到下,由裹到外,全叫牟大户包裹歸堆,一手包辦了,這麼個好主兒,卻到哪裏去找?我説大户呀,現在想想,和你作對委實不夠聰明,早知你是如此慷慨大度的人物,我老身三十年前就跟着你跑啦!”

    牟長山喝一口茶,似笑不笑的道:

    “跟着我跑,我不敢當,只要往後你狼婆子別再暗裏敲我悶棍,姓牟的就感激不盡,也受用不盡了!”

    崔六娘笑哧哧的道:

    “你放心,得罪你就那一遭,決不會再有第二次,我老婆子可是有天良的人。”

    牟長山轉向靳百器道:

    “靳兄的住處,勉強尚可湊合吧?”

    靳百器微微欠身道:

    “很好,太好了,此日此時,能有這麼一處安身之處,已不啻華屋錦室的享受,有勞牟兄費神費力,不知該如何申謝才是——”

    牟長山笑道:

    “申什麼謝?靳兄住着舒坦,就是我的愉快,如果還缺少什麼,千萬別客氣,儘管交待,他們自會有人去辦,林妙留在這裏專候差遣。”

    拱拱手,靳百器道:

    “牟兄設想周到,招拂殷切,事無鉅細皆已安排齊全,就算在“鷹堡”當時,怕也沒有現下的方便。”

    牟長山道:

    “好説好説,靳兄,‘回雁坪’這個地方,雖然談不上什麼設置鋪陳,隱密性卻不差,住在這裏,安全較少顧慮,我派守外沿的兩道暗樁,乃由我最精幹的手下之一姜通負責調度,這小子腦筋活,反應快,多少能為你分點憂勞,裏層的十二個人,便責成林妙帶班,林妙的毛病稍嫌粗枝大葉,還得靳兄你嚴加督導……”

    崔六娘接口道:

    “你寬懷,大户,事情不能完全偏勞你的手下,我們這邊也會派人輪值。”

    略一沈吟,牟長山道:

    “有關‘大龍會’方面的動靜,我已經開始進行偵探,眼線是放了出去,但能有幾許回收,實不敢言,而我憂慮的更不僅是這一端——就算得到正確消息,以各位目前的情況來説,是否有足夠反擊能力,亦必須先做考慮!”

    靳百器冷凝的道:

    “牟兄之言極是,這個問題,我也想過許久,大勢所趨,卻不得不為,如若力有不殆,也只好做一步算一步,盡其在我了。”

    牟長山正色道:

    “容我説句不中聽又十分實際的話,靳兄,假設前面明擺的陣仗,乃是一場有敗無勝的局勢,是個絕地,你也會帶頭往裏跳?”

    靳百器苦笑道:

    “不錯,如此至少盡了心意,盡了本份,縱然夙願難償,雖死亦無憾了……”

    牟長山睜大兩眼,道:

    “靳兄的意思,是但求復仇雪恥,不計勝敗存亡?”

    靳百器肯定的道:

    “正是;組合破碎,基業不存,兄弟們肝腦塗地,血流成渠,生命的殞落,尊嚴的屈辱,身為武人,安得不報此仇?否則,活着亦就多餘了!”

    牟長山深深點頭:

    “既然靳兄有此決心,我除了表示欽佩之外,還得奉勸靳兄尚須慎重將事,周密策劃,氣勢固不可餒,但現實狀況亦不能不顧,如可求個兩全齊美的結局,豈不比玉石俱焚來得完滿?”

    坐在椅上,神情僵木的“大落星”唐泰,突然硬綁綁的開了口:

    “我這一輩子,最佩服的就是像靳兄這等寧折毋彎、大義凜然的血性漢子,這灣渾水,我趟定了!”

    牟長山笑了笑,道:

    “這是個什麼説法?”

    唐泰直率的道:

    “老大,我要幫着靳兄他們,和‘大龍會’那批邪崇去拼!”

    “哦”了一聲,牟長山道:

    “你怎麼不先問問我的想法?”

    唐泰大聲道:

    “不用多此一問,老大是個什麼想法,我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你要是不存這個心,便不會幫着‘鷹堡’的人辦這許多事,明白的説,打一開始,老大你已經決心要捲進來了,只是你向來深沉,時候不到,不肯揭底而已!”

    牟長山笑道:

    “鬼東西,別看你表面上愣頭愣腦,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其實古靈精怪,一肚皮壞水,居然還懂得玩這手斧底抽薪的花招呢!”

    敬陪末座的牟鼎插嘴道:

    “爹,泰叔也算不上古靈精怪,爹的心意,誰都知道,泰叔只不過順水開流,搶先一步——等於代爹做了宣述……”

    靳百器吸了口氣,他像是鼻端梗塞着什麼,嗓音微透沙啞的道:

    “各位對我靳百器,對所有‘鷹堡’兄弟的恩德,我們將永銘在心,至死不忘,無論朝後是成是敗,是存是亡,各位的英風義行,必為典範,長存千古!”

    牟長山趕忙道:

    “靳兄太客氣了,便陌路遇到不平,也該撥刀相助,何況我們之間的情份?人在江湖,打的便是替天行道的招牌,如‘大龍會’這等趕盡殺絕,寸草不留的惡毒作風,假若再視如不見,任其猖狂,將來道上同源還有得混麼?今天幫你們,亦不啻幫我們自己,靳兄,且容吾等齊心協力,除此魑魅!”

    崔六娘笑呵呵的道:

    “牟大户果然不愧是牟大户,真個豪氣干雲,壯志如虹,不過我説大户呀,你可得搞清楚這其中的嚴重性,到時候要拿老命往上豁的吶!”

    眯着眼望向崔六娘,牟長山道:

    “狼婆子,你如今已差不多半個身子鑽進了‘鷹堡’,這期間與‘鷹堡’上下並肩作戰,也經歷過多次豁命的勾當吧?”

    胸脯一挺,崔六娘大聲道:

    “當然,血刃搏命,水裏來,火裏去,莫不成尚是兒戲?”

    牟長山笑了:

    “狼婆子,你一個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婆娘,為了道義、為了情份,都能以拿老命去豁,難道我堂堂軒昂男子,七尺鬚眉,還比不上你?”

    崔六娘用力拍手:

    “説得好,牟大户,我這邊廂向你合十致敬——”

    這時,門外林妙探進腦袋,朝着牟長山請示:

    “酒菜都已調治得差不離了,長山爺,現下可以開席了麼?”

    手撫肚腹,牟長山大笑:

    “光在這裏磨嘴皮子耗唾沫,連到了吃飯辰光都忘啦,林妙,吩咐他們擺桌上菜,記得把我帶來的兩罈好酒先搬上來,今天大夥可要喝個痛快!”

    林妙答應一聲,領着兩個漢子入房張羅,範明堂、苟子豪也幫忙移桌排座,酒未入喉,氣氛卻先已熱鬧起來。

    牟長山偕同唐泰、尹雙月先行下山去了,“回雁坪”留下林妙招呼之外,牟鼎也待了下來,這天一大早,他已來到靳百器的居處叩門。

    似乎料得到牟鼎會來,靳百器已梳洗舒齊,換了一襲青衫,越見容光煥發,比起前些時的蒼黃憔悴,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延請牟鼎進屋之後,靳百器順手將門掩上,微微笑道:

    “許是令尊有話要你私下交待?”

    牟鼎坐在那隻鑲嵌雲石面的紅木圓凳上,雙手互疊於膝,恭恭謹謹的道:

    “大叔神算,正是我爹吩咐,另有要事面稟大叔。”

    靳百器搓着手道:

    “你説吧。”

    雖然房中並無第三者在場,牟鼎也本能的放低了聲音:

    “我爹要我密陳大叔,他老人家此去頭一樁要辦的事,便是專程前往‘絕緣峯’的‘閻王閣’請一位幫手,爹説,只要這個人肯點頭出力,咱們這邊就有了一半的勝算……”

    靳百器眉頭輕皺,緩緩的道:

    “令尊前往請託之人,莫非是‘鬼隱玄樵’端木英秀?”

    牟鼎吃驚的道:

    “大叔認識此人?”

    搖搖頭,靳百器道:

    “只是久聞其名,未曾識荊,牟鼎,令尊能去請他,想有舊誼了”

    牟鼎笑道:

    “端木老伯與家父雖然結識了二十多年,但彼此來往卻不密切,有點像,呃,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種味道,不過淡是淡,情份卻萬永彌堅,大叔,人和人的關係,大概只有當事者才能體會其中的微妙處……”

    靳百器沉思着道:

    “聽説端木英秀此人功高蓋世,技藝精絕,但他個性的孤僻怪誕也是有名的,與他相處,頗為不易,令尊竟能將雙方關係維持得如此融洽,足見其處世之道,另有機竅!”

    牟鼎輕聲道:

    “剛才我提及家父前往‘絕緣峯’‘閻王閣’相請端木老伯時,大叔好像有所隱憂,約模就是生恐端木老伯難以相處吧?”

    靳百器道:

    “不錯;你知道,當人們越陷逆境之際,對尊嚴與格節的自我要求便越高,即使為了生存問題,亦不肯稍容折辱,有時候難免矯枉過正,涉及偏頗,如果再加上對方心性古怪,獨立特行,想要處好就難了。”

    牟鼎忙道:

    “這一會,大叔儘可放心,因為端木老伯就算肯來,也是衝着家父而來,他那怪脾氣要發只會衝着家父去發,不至影響他人,再説,大叔既已有此體諒,便偶有不順,也必然能夠審時度勢,為大局設想……”

    靳百器笑了:

    “牟鼎,這陣子不見,我發覺你更加伶牙俐齒,能言善道了!”

    牟鼎上身微微前傾,清楚的道:

    “大叔謬譽,我只是全心全意,替大叔籌謀——”

    靳百器有所頓悟,連連頷首:

    “難得你這孩子如此思慮細密、考慮周全,牟鼎,你寬心,我不會不識好歹!”

    舐舐嘴唇,牟鼎接着道:

    “爹交待的第二件事,要我向大叔稟報,是爹目前所可以出動的實力,一般來説,上得了第一線,能夠衝鋒陷陣的好手,連爹算上,大約有六七位,尋常角兒,兩三百名沒有問題,大叔瞭解之後,便能以忖度情況,作適當調遣了。”

    靳百器道:

    “調遣不敢當,這還要和令尊商議過後,方可定奪,牟鼎,尚有第三件事麼?”

    牟鼎道:

    “第三件事,是爹要我提醒大叔,此間防務,千萬疏懈不得,以免為敵所乘!”

    靳百器默然無語,內心對牟長山行事佈局的周密嚴謹,頗生感佩;崔六娘不是説過了麼,大户果然不愧是牟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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