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堡”與牟長山所屬的人馬,各有各的攻擊目標,各有各的行動對象,而最後困難的任務,便落在了靳百器和端木英秀的身上,不錯,他們商議的結果,前往對付“青玉廟”來人的差事,便由他兩個承擔了。
“血魂山”的形勢,靳百器自然極其熟悉,他在前面引路,端木英秀亦步亦趨的緊隨於後,很快就摸到了“鷹堡”原來的老寨左邊,藉着幽暗的天色及地形地物的掩蔽,兩個人幾乎毫無阻滯的潛進了寨內,馬少鈞口裏所説的那幢樓房,靳百器一聽就知道是指原先的迎賓樓,他領着端木英秀繞到目的地,老遠即已發現那三盞高挑在木杆頂上的青燈。
青燈隨風搖晃,那一片陰鬱中泛着詭異的氣氛的幽光便亦散化成波波的流芒閃炫,看上去,確然帶幾分奇幻冷森的意韻。
樓房內外,漆黑無光,更沒有一點聲息,彷彿只是一幢空屋廢宅。
靳百器同端木英秀當然清楚這不是一幢空屋廢宅,不但不是一幢空屋廢宅,更近似一座閻羅殿,此刻,他們就準備和這座閻羅殿中的牛頭馬面們過招接仗了。
這座原先被“鷹堡’當做迎賓使用的二層樓宇,其建築格局與內部設計靳百器瞭如指掌,他引着端木英秀轉到樓房後面的左側,悄悄推開一扇邊門,進門後,如同回到了自己家裏一樣,駕輕就熟的穿過一條短窄的通道,向右拐,來至一間房門之前站定。
端木英秀湊嘴過來,聲似蚊蚋:
“這是什麼地方?”
靳百器小聲道:
“這幢樓房,早先是我們招待來賓之處,一般侍侯賓客的下人,就居住在這個房間裏,我打算碰碰運氣,看看他們是否仍然如此安排,如果所料不差,正好拴幾個狗頭逼問虛實,我們心底也先有個譜。”
點點頭,端木英秀叮嚀着道:
“手腳得快,別漏了形跡!”
靳百器伸手推門,嗯,運氣不錯,門後不曾下栓,一推就開,屋內雖然沒有亮燈,卻依稀看出來有兩個人正分別側卧在左右兩張木板牀上,靳百器朝端木英秀微微努嘴,自己撲向右邊,雙手倏翻,一手抓緊牀上那人的衣頸,一手掩住對方的嘴巴,等牀上的朋友由睡夢中悚然驚醒,業已像被鐵鉗夾住似的牢牢卡穩!
端木英秀的動作更是不含糊,當靳百器下手製服目標之前,他的老藤杖已從斜角伸出,落杖的位置,剛好在那人的脖勁喉結上方——使用的力道足以令對方驚起,卻因杖身壓近的部位而無法出聲叫喊;也不過只是眨眨眼的光景吧,局面便已完全掌握。
靳百器目光凜烈的注視着在自己雙手中扭動不停的這個人,他抓扯對方衣領的右手猛然一緊,那人立刻頭往後仰,同時呼吸急促起來,他這才冷冷的開口道;
“不要亂動,你若再扭一下,我馬上就抓斷你的脖子!”
那人果然停止掙扎,卻以眼神向靳百器乞憐示意,好像在要求靳百器鬆鬆手勁——只這須臾,這位仁兄的一張臉孔竟透了紫!
於是,靳百器微微放輕了手上的力道,聲音卻寒鋭如刃:
“這是怎麼一回事,想你心中有數,現在,我問你什麼,你答覆我什麼,如果你要耍花樣、出點子,我可以在你腦筋尚未轉之前要你的命!”
那人連連點頭,看模樣,他是完全受制,相信眼下情勢,正乃生死交關了。
靳百器緩緩的道:
“你屬於哪個組合?‘大龍會’,還是‘黑巾黨,’?”
在靳百器松下捂嘴的手掌後,那人顫着聲道:
“我,我是‘大龍會’的人,但我只是個打雜聽差的粗活兄弟……”
靳百器生硬的道:
“這樓裏住的,可是從西疆那邊來的‘青玉廟’番妖?”
對方略一遲疑,才吶吶的道:
“是‘青玉廟’的幾位‘大尊’……”
靳百器緊接問:
“共有幾人?”
吞了口唾液,這人顯得十分艱澀的道:
“-共是六位……”
回頭看了端木英秀一眼,靳百器的嗓調忽然變得更為狠厲:
“你老實説,這六個番妖都是‘青玉廟’什麼身分的人物?”
這位仁兄慌亂的道:
“我説,我説……他們領頭的是一位‘首座大尊’,其餘五位都是‘大尊’,只有這六位,再沒有別人了……”
靳百器的語聲進自齒縫:
“你説的全是實話?”
這人忙不迭的點頭,就在他點頭的過程中,靳百器已驀地出手點了對方‘暈穴’,當這人的身軀正軟軟癱倒,端木英秀卻不似靳百器的慈悲,他手中老藤杖猛然橫壓,但聞一聲沉悶的骨胳斷裂聲響起,杖下朋友的一雙眼珠子已如魚眼般出了眼眶!
靳百器快步移近,低聲道:
“前輩,此人所言,似乎不虛,很可能西疆來的這位‘首座大尊’,就是前輩你十數年前在‘九江派’鬥過的同一個人!”
骷髏似的面孔上泛起一絲陰惻惻的笑意,端木英秀沉沉的道:
“這叫他鄉遇故人,説不得要把那年不曾了結的懸案做個了結,看看是他強得過我,還是我勝得了他!”
靳百器道:
“我們此刻就開始行動,弄得好,包不準在這裏便能先放倒兩個!”
端木英秀道:
“就照路上來的説法,靳老弟,你採明誘,我隱暗處。”
二人迅速出了房門,靳百器在前繞過一個暗間,穿越廳堂,直向靠牆的樓走上去,他的腳步放得很輕,卻是走幾步停一停,故意發出一種遲疑鬼祟的聲音,人到了梯口盡頭,立時又往回走。
就在他剛剛邁下三步梯階的當口,背後已突然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腔調:
“站住。”
靳百器當然不會站住,他轉臉望了一眼,腳步移動更快——
一陣勁風猝起,像是一股看不見的洪流兜背衝來,靳百器身形前俯,又在前俯的俄頃半旋,刀出如電,黑暗中寒芒驟閃,一團白影掠頂而過,同時也灑起點點温熱的黏液!
那人的身手極為了得,竟能在受傷之後腳不沾地的凌空迴旋,但聞衣袂拂響,如同巨鳥斂翅下衝,疾撲靳百器而來!
樓梯中間的空隙狹窄,靳百器迴旋的餘地甚小,白影掠至當頭,他的背脊猛然貼牆,大砍刀暴翻上指,眨眼裏冷焰進濺,反兜來敵。
幾乎是難分先後,空中的那一位抖手射出一條索狀的物體,這物體與刀鋒相觸,隨即怪蛇似的霍然捲纏,靳百器扭腕旋割,卻竟未能奏效!
老藤杖便在這時橫揮而下,杖現杖落,仿若流矢,光景只在杖影晃展的一剎,便已聽到沉重的擊肉之聲,半空中白衣人悶嗥着栽跌下來,頭顱碰撞上樓梯扶手,像是炸開了一枚豬膽!
靳百器二話不説,直向外奔,端木英秀跟着抽身急趨——用不着回頭張望,他們也知道有人從樓上追下來,從身形衝激空氣的聲響判斷,追來的人不止一個,而且,動作極快!
靳百器的輕功造詣,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一流,端木英秀身法之佳,更在靳百器之上,但饒是如此,隨後追趕的人卻越追越近,拿眼角的餘光斜瞄,幾條白慘慘的身影,業已接近於五丈之內了。
端木英秀縱近靳百器身邊,呼吸悠長、從容不迫的道:
“差不多了吧?不能走得太遠,以免事完之後回援不便。”
聽端木英秀的口氣,竟是充滿信心和毅力,絲毫沒有朝失利的方面去盤算,靳百器不由熱血沸騰,精神大振,就在一片疏林之前倏然停步,迴轉身來傲然佇迎來人。
端木英秀站在三步之外,目光凝聚,麻衣飄飄,老藤杖挺拄身前:
“不錯,來的共是五員,加上方才我們幹掉的一個,恰成六名。”
靳百器平靜的道:
“可惜未能多宰上一兩個。”
端木英秀沒有回答,因為那五個白衣人已經到了近前,形成半圓陣勢的到了近前——在他們停止前奔之後,接近後兩丈的距離,對方的行動便也放得極緩慢、極謹慎了。
五個人,全部白衣賽雪,都有着那種共同的冷漠僵肅的神情,為首的一個,體形高大魁梧,圓臉突額,一雙眼睛精芒畢露,夜色裏,閃映着寒星也似的熠熠異彩。
靳百器悄聲道:
“前輩,‘九江派’交過手的那一個,是否即為此人?”
端木英秀頷首道:
“正是這一個,他的長像令人不易忘懷,就如同我的外貌也令人不易忘懷一樣——只要照過面,便一輩子記住了。”
為首的白衣人在仔細打量端木英秀,過了一會,他開口了,嗓音略帶沙啞:
“假如我沒認錯,你就是‘閻王閣’的‘鬼隱玄樵’端木英秀?”
端木英秀看了靳百器一眼,表示他早有先見之明,然後,才七情不動的道:
“我向我的伴説過,你不會忘記我,就像我也不會忘記你一樣,是的,你講對了,我是端木英秀,‘閻王閣’來的‘鬼隱玄樵’端木英秀。”
頓了頓,他接着道:
“我也記得你,西疆‘大哈班’盆地‘青玉廟’的‘首座大尊’阿力德。”
阿力德面無表情的道:
“十四年之前,我就不喜歡你,十四年之後,我仍然不喜歡你,端木英秀,今晚上你率同幫手,狙殺我‘青玉廟’的一位修士,莫非為了當初我與你之間結下的那段怨隙?”
端木英秀搖頭道:
“你想岔了,阿力德,我還不至於這麼無聊,在此時此刻專程找來和你結算那筆陳年老帳,明白説吧,其中另有因由。”
阿力德冷硬的道:
“什麼因由?”
端木英秀道:
“你該心裏有數,阿力德,怎不問問自己,你們從西疆大老遠來此何為?”
阿力德一雙精亮的眸瞳浮漾起森森的寒意,他重重的道:
“我們來此何為,為什麼要告訴你?”
端木英秀慢條斯理的道:
“你可以不告訴我,但我卻得提醒你,你剛才問的問題,答案已在其中。”
猛一揚頭,阿力德暴烈的道:
“原來你和‘鷹堡’的餘孽有勾結!端木英秀,如此説來,你是幫着‘鷹堡’那班斧底遊魂來對付‘大龍會’了?”
端木英秀道:
“非常正確,我正是幫着‘鷹堡’的朋友來對付‘大龍會’,不幸的是你們‘青玉廟’卻無緣無故也趟了這灣混水。”
阿力德怒道:
“什麼叫‘無緣無故’?‘青玉廟’自來就與中土的‘大龍會’有交往,同儕蒙難,當然不該袖手,再説,‘鷹堡’與我們也有一段血仇,他們曾經殺害了大方前的‘座前三使’,於公於私,我們都應該挺身而戰!”
端木英秀冷笑道:
“説得漂亮,阿力德,骨子裏是怎麼回事大家心中有數,你們無非是拿人錢財,予人消靈罷了,談什麼仁義道德,全是飾詞;而‘青玉廟’不管算什麼支派、有什麼信仰,説起來亦屬出家之人,身在紅塵外,卻看不透紅塵事,貪念起於方寸,你們的修為便成白搭了!”
阿力德形色猙獰的道:
“端木英秀,你好大的狗膽,竟敢毀謗我們‘青玉廟’的聲譽?”
端木英秀不屑的道:
“我在敍述一個事實,千真萬確的事實,阿力德,不要説眼前只有你們幾個在此,就算老妖‘明月慧僧’站在面前,我亦直言不諱!”
臉上的肌肉驀然僵硬了,阿力德一個字一個字的進自唇縫:
“你該死,端木英秀,你侮辱慧僧大師,便將萬劫不復——”
手中的老藤杖朝地下用力一頓,端木英秀夷然不懼:
“新仇舊恨,正好一併結算,阿力德,誰該死,馬上即知分曉!”
阿力德的記憶顯然極好,他冷悽的一笑道:
“這一次,端木英秀,我決不會失誤,當年刺在你衣袖上的一劍,便要換個位置見血了。”
端木英秀反唇相譏:
“你也不要忘記,我那一記老藤杖是打在什麼人的狗腿上!”
阿力德臉色陰沉下來,他緩緩掀開白衫下襬,從腰間慢慢抽出一柄短劍來,劍長僅得兩尺有餘,鋒面卻寬若成人巴掌,劍尖晃動,便有三寸多的尾芒閃映吞吐,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柄殺人不沾血的利器!
一直沉默無言的靳百器,這時不由輕“嘖”一聲,向端木英秀提出警示:
“前輩,阿力德的這把劍可要小心,我看乃是一柄摧金切玉的神兵!”
端木英秀十分鎮定的道:
“劍是把好劍,卻要看拿在什麼人的手裏來使,這玩意我在十好幾年前已經見識過了,劍配阿力德,未免糟塌了。”
阿力德把後一段話聽得清楚,滿腔的憤怒斗然化做了力量,力量貫注於劍鋒,當尖端的冷焰突兀伸展,寒光已射到端木英秀胸前。
老藤杖挑起,過程之快,甚至搶在杖體所引帶的風聲之前,“鏗”聲脆響,飛射來的寒芒已偏了準頭,端木英秀大喝一聲,身形開始了大幅度的流轉,杖影翻騰,宛如龍蛇,穿走掣閃間勁勢縱橫交織,漫天蓋地,而阿力德更不示弱,人在躍掠旋迴,短劍伸縮,彷彿虹舞瀑濺;老藤杖破空的聲音渾厚結棍,劍刃的刺戮則鋭利如嘯,剎那間,兩個人已纏鬥得難解難分,一時竟看不出孰強孰弱。
高手相搏,最怕的便是發生這種情形,這表示雙方功力近似,修為的差異極小,彼此處在隨時都是生死交緊的關頭,就必須全心全力應付敵人,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任何一點狹窄的空間都不能疏忽大意,不但要制機先,還得斷敵路,如此纏戰,精神體能上的消耗便大了,勝負分曉之前,只一個“累”字可得傳言。
端木英秀動上手,靳百器當然不會閒着,他大步行向前來,衝着那四位“大尊”級的“月光使者”,明知故問:
“你們四位,是哪一位先行賜教?”
四個人既未相互暗示,也沒有半句招呼,四樣五件兵刃已猝然同時出手;一柄短山叉、一條鏈子錘由上凌空下擊,一根鑌鐵棍、一對鬼頭刀則在自左右飛快夾攻,來勢急猛,配合緊密,甫始見招,已顯功力!靳百器便在數種不同兵刃的攻擊下打橫翻出,人向外翻,大砍刀“嗖”聲迴帶,只聽得連串的金鐵碰撞聲暴響,他已掠出七尺之外。
使鏈子錘的那個動作最快,靳百器幾乎剛剛兩腳沾地,銀閃閃的錘頭已流星也似追上了他的後腦,錘頭挾着強風,實體未觸,風勁便揚起靳百器的髮帶,就在這一髮之差間,他的大砍刀驀地反手倒穿,刀面貼着後頸上翻“哐”的一響震開了擊來的錘頭,火花爍映的瞬息,對方居然順着鏈子蕩移之勢身形側滾,雙足如樁,猛蹴靳百器天靈。
這一蹴,可就蹴錯了,靳百器貼着後頸上指的大砍刀並未換式易位,當頂的雙腳暴落,他猝然蹲身曲背,刀鋒提升半尺,白衣人踹踩落空之下,整個褲襠正好迎住正上升的刀鋒。
慘嚎聲有如緊繃的鋼絲突兀斷裂,拔了一個高音便驟而中止,這白衣人的身體尚未僕跌,另一根鑌鐵棍已惡恨恨的攔腰掃向靳百器。
靳百器沒有用刀去硬截,相反的,他的大砍刀竟向上高舉,冷茫閃爍中,他隨着攔腰而來的鐵棍翻了一個漂亮的倒滾,上舉的刀鋒便在這個倒滾下倏彈斜斬,剎那間血肉橫飛,執棍者的雙臂連大片頰肉拋起,但是,這人並不曾倒下,他竟像頭瀕死前的瘋獸一樣,這就麼血糊淋漓的一頭撞了過來!
意外之餘,靳百器單膝點地,雙手揮刀,“撲”聲悶響起處,來人已被斬為兩段,當瘰癧的腸臟散飛於須臾,冷電映閃裏一柄短山叉已插進他的後背——尖鋭冰硬的觸覺促使他在受到攻擊的一剎本能扭腰塌肩,於是,叉端入肉又滑向一側,沒有深入卻生生挑劃開三道血槽!
大砍刀的光華有如一枚炸裂的焰球四散進濺,刀鋒幾乎向着每一個角度劈刺,那使短山叉的白衣人便恍若在同一時間遭到數十刀的切斬,頓時肢離破碎,像煞分屍。
生與死的交替裏,其過程僅為瞬息,當中沒有間歇,沒有遲疑,甚至沒有令人思考的時間,現在,鬼頭刀交叉戮來,目標正是靳百器的脖頸。
似乎忘記了背脊的疼痛,似乎無視於眼前敵人和自己交融的鮮血,靳百器的大砍刀居中暴斬,而對方交叉的刀鋒卻在他一刀砍出的俄頃分開,幻成兩股冷電由左右插下!
靳百器的反應非常怪異,他不擋不架,卻在對方交擊的剎那,倒拖着自己的兵刃往後急奔,看上去,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那白衣人冷冷一哼,出手的一對鬼頭刀倏忽翻挽,雙刃筆直挺伸,隨着他身形的前射直撲靳百器。
於是,拖刀而行,狀似逃奔的靳百器,便在對方動作甫展的一剎,用自己的左肘猛力向右手所握的刀柄切壓,大砍刀“呼”聲掠過他的頭頂倒翻,刀尖的冷茫猝然劃過空際,落着點正是追來的白衣人腦門正中。
沉悶的刀鋒入肉切骨聲才起,靳百器一個倒轉,在敵人的屍身尚未打橫之前,已一把撈回了自己的兵刃,白衣人的腦漿合着赤血湧現,他卻連眼皮子都沒撩一下,急步搶向端木英秀那邊。
打到如今,端木英秀已和阿力德拼鬥了百多招,這位“鬼隱玄樵”不得不承認,十多年的光陰裏,阿力德並沒有荒廢他的所學,不但沒有荒廢,而且猶有精進,雖然他自己亦非吳下阿蒙,但兩相比較,竟覺得要比十四年前那一戰更吃力!
靳百器和另外四名“大尊’的搏殺情形,端木英秀自則全都看在眼裏,這大大有助於他的信心,等靳百器格殺了他最後一個對手,端木英秀即已篤定己方勝券在握了。
阿力德的感受當然完全與端木英秀相反,他的四名屬下和靳百器交手過程,他也同樣看在眼裏,如今塵埃落定,四個人一個不剩,他的一顆心揪緊了,以一對一,他不怕跟端木英秀豁戰到底,設若再加上靳百器,他明白,就不啻大難臨頭啦。
老藤杖揮舞的速度越發凌厲快捷了,端木英秀已能放開心神説話:
“靳老弟,全辦妥啦?”
目光毫不稍瞬的注視着雙方的較鬥,靳百器的語聲平靜而深沉:
“託前輩之福,全辦妥了。”
身形騰掠在掣閃的劍芒之間,端木英秀老藤杖點戮如電,聲似洪鐘:
“我倒慚愧,這個阿力德竟像越打越有精神,一時半刻間只怕還擺他不平!”
靳百器要先弄清楚端木英秀的意思,以免貿然出手,惹他不快:
“眼前的形勢,貴在速戰速決,不知前輩是否願意我也來領教這位‘青玉廟’‘首座大尊’的高招?”
端木英秀左右閃移,杖飛杖舞,恍似風起去湧,他哈哈大笑:
“好極了,靳老弟,歡迎加入共襄盛舉,遲則沒有機會了。”
靳百器手上的大砍刀微微斜舉,阿力德卻是頭一次聽見他的姓氏,不由雙目凸突,在劍刃穿飛下厲聲叱問:
“莫非你就是‘鷹堡’餘孽的第二號頭子靳百器?”
刀光森森的映照着靳百器的面孔,他冷淡的道:
“不錯。”
劍尖抖出朵朵焰花,焰花裏宛如摻着血花,阿力德咬牙切齒的道:
“‘座前三使’鐵家兄弟,就是死在你的刀下?”
靳百器毫不遲疑的道:
“你説對了。”
阿力德身形拔升,劍刃的光華隨着他滾動的勢子凝結成一道長弧,弧線射落,所指的目標正是靳百器。
沉馬立樁的靳百器早有防備,他雙目聚定,兩手握刀,當那道耀眼的光弧以極快的來速飛臨,他一刀徐徐揮出,看似沉滯吃刀,卻在刃口劃破氣流的瞬間攪起無數大小不一的漩渦,刀勢雖緩,分寸拿捏得準確無比,便那麼湊巧,剛剛迎上光弧的前端。
刀劍互擊發出竟是一陣悠長清越的龍吟之聲,靳百器連連退出三步,阿力德一個空心斤斗倒翻丈外,口中尚在嘶啞的大叫:
“就在今晚,就是現在,我要替鐵家三兄弟報仇雪恨——”
端木英秀的老藤杖仿若秋風掃落葉,一陣緊似一陣的橫掃過來,勁力綿亙中,他以少有的譏誚語氣道:
“有了新人忘了舊人,阿力德,別光顧着關照靳老弟,這裏還有我呢!”
阿力德劍走凌厲,分拒兩名強敵,雖然氣勢不足,卻呈現着那種死硬不服的倔強,端木英秀與靳百器以二打一,佔足上風,雙方周旋了不及二十回合,阿力德業已全身透汗,呼吸急促。
就在這個要命的關口,“血魂山”“鷹堡”舊寨的方向,突然躥起了幾處火頭,火勢的燃燒很快,差不多就在發現赤光騰起的片刻,火焰已經連成一片片熊熊的大火,幾乎把半邊都天燒紅了!
在觸天的火勢裏,還隱隱傳來淒厲的殺伐之聲,有人們發自丹田的呼叫,兵刃的碰擊,建築物的倒塌聲,這些,便組合成一個事實——白痴都知道的事實,駐留於“鷹堡”舊寨內的“大龍會”人馬,已經遭到突變了。
新的狀況發生,給予阿力德心理上的衝激與精神上壓力乃是極其強烈的,他立時變得劍法散亂,神色倉惶起來,一邊仍在硬拼苦鬥,一邊顫着嗓門嗥叫:
“你們安排了什麼毒計?你們到底在對‘大龍會’做什麼?”
靳百器和端木英秀都沒有回答,他們只管繼續攻殺,狠酷又決不留情的繼續攻殺,他們全內心有數,無論要對“大龍會”做什麼,都將不關阿力德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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