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人獨行有時候難免會感到寂寞,但,它也有好處:無論住宿行止都可以遂自己的心意。
尤其是紅衣幫總舵在邇,路上不時可見勁裝佩刃、趾高氣揚的紅衣幫人物,在這種情況下,幾個人在一起走就更加不方便。
近兩天,花滿樓的生活幾乎失去了規律:白天,居多被他用昏昏大睡打發掉了,一覺醒來,常常是日薄西山;他吃飽喝足後,時已入夜,這才悄悄換上夜行衣,漫無邊際地四處遊蕩——
他在摸紅衣幫總舵的確切地點。
他亦曾遠出數十里之外,到瀘山、邛深入細緻一帶去查看;無奈,瀘山腳下戒備森嚴,明哨暗樁比比皆是,邛海岸邊更是三五一夥的紅衣幫高手往返遊弋,一派如臨大敵態勢。
他雖自恃武功,卻也不敢冒然直闖瀘山、邛海腹地
這天,花滿樓在邛海邊覬覦了大半夜,凌晨回到客店之後,坐在牀上默默運功調息,片刻後便進入無我之境。
其時,天色早已大亮。
他洗過臉後,正待睡下,忽聽門外有腳步聲,他心中一凜,忙閃身趨近窗前——他腳底下又輕又快——豈知,往外看時,竟是客店夥計走了過來。
“客爺醒了嗎?”
花滿樓應了聲,打開房門,道:“有什麼事嗎?’
那店夥計手裏拿了張紙,疊成方勝漠樣,含笑道:“客爺,有人給您送了這封信來……”
花滿樓心生狐疑,“誰會有倍給我?”他知道川西人物用毒手段奇詭莫測,並不去接信,問道:“是什麼人送來的信?”
“一個乞兒……”
“他在哪兒?”
“他把信交到櫃枱上就走了……”
花滿樓不待池把話説完,身形已起,箭矢般地直射出客店門外,但見一個乞兒興高采烈地向前走去,他緊行幾步,攔在那乞兒面前,道:“小孩,是你給店裏一個姓花的人送了封信嗎?”
“是啊,有什麼事嗎?”
花滿樓見他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知他不是説慌,笑了笑,道;“讓你送信的是什麼人,長得什麼模樣?”
那乞兒搖頭道:“我不告訴你。”
花滿樓冷冷一笑,道:“你就不怕我割下你的鼻子嗎?”
“把信給我的人説過,你不會打我的,他還囑咐我,你如果不給我十個銅錢,我什麼也不能告訴你。”
“我沒有銅錢,我只有這個。”
花滿樓的手裏突兀多了一錠銀子,足有二兩多重。那個乞兒即刻笑逐顏開,兩隻眼固定在那錠銀子上,遲疑道:“你、你這是給我的嗎?……”
花滿樓沒説話,卻點了點頭,但這就夠了,那個乞兒道:“他是個老頭兒,邋邋遢遢的,象個和尚,卻又……”
花滿樓不待對方把話説完,便已經把那錠銀子塞在他手裏,轉頭就走,倏忽不見。
西斜的太陽剛剛落在了瀘山的後面,暮色便悄悄漫了上來;山區的暮後很短,時間不大,秋月就爬上了天空,而此刻的天色反到比適才亮了許多,山道上灑滿了月華。
不過,無論如何這也不是趕路的時候。
但,卻有輛蓬車從山腳下的一個小鎮子裏駛了出來,它是匆匆地穿鎮而過;鎮子裏有三家客棧,夥計們聽到有車進鎮來,都跑到道旁來招呼,卻沒能留住這輛車。
蓬車走得很快,幾乎是馬不停蹄。
雖然是一輛平平常常的蓬車,護車的人卻不尋常:六匹上乘的川馬,除了四個穿玄色勁裝的精壯漢子外,另外兩位是一對又高又瘦的灰衣漢子。
他們是對孿生兄弟,川西江湖道上蜚名遐邇的兩兄弟——勾魂鬼閔興南、索命鬼閔震南。
暮靄漸深,山道上再也見不到別的車和行人。
這兒已是瀘山腳下,道路漸陡,兩旁樹高草深。
車、馬正行進間,忽見山道中間站着一個人影。
紅衣幫人物在川西江湖道上索來專橫跋扈,又有哪個是怕事的?走在車前面的兩個漢子見有人攔路,不但不提繮勒馬,便是話也沒有一句,只突地揚起馬鞭,呼的抽下。
他兩人心有靈犀,幾乎是同時揚臂抖腕,馬鞭竟走軟鞭的路數,雙鞭交叉打下,正是一記“十字披紅”。似乎直到這時,他們才看清對方是個英俊少年。
但見那少年也不躲閃,只揮手一拂,呼嘯而至的馬鞭竟倏忽反捲回去。“啪、啪”兩聲相連,分別打在那兩個漢子的臉上,登時鮮血沁出,疼得他們哇哇亂叫。
兩匹馬閃到路旁。
駕車的馭手顯然也沒想到需要勒住牲口,但見前面事變突兀,慌忙中,“籲”了一聲,猛扯繮繩,無奈,騾車走得正快,一時又怎麼停得下?
只見那少年大喝一聲:“畜生也想欺人嗎!”喝聲中,一式“雙龍出洞”,兩拳直擊而出。
但聽“嘭、嘭”兩響,那兩匹拉套的健騾只發出半聲慘嘶,便先後倒在地上——馬頭競都被打得稀爛。
閔氏兄弟本已驅馬過來.見此情勢,兩兄弟聯聲呼嘯,從馬背上騰身而起,宛如兩支夜鷲,徑向那少年撲去,身體凌空,兵刃已然出手:軟劍使招“流星飛墜”,一道匹練也似光華飛掠而下。飛抓一式“青龍探爪”,五個寒光閃閃的鋼鈎徑向那少年迎頭罩下。
“來得好!”喝聲中,那少年退後半步,長劍出手,“起鳳騰蛟”,一招兩式,分別迎向敵人兩件兵刃。
閔氏兄弟見對方長劍寒光閃爍,劍氣凜凜,知道是件利器,怕毀了自己的兵刃,慌忙縮手收招,人已落在地上。
閉興南抱拳一拱,道:“閣下好身手,在下兄弟有跟無珠,請閣下以姓氏見教。”
那少年冷冷一笑.道:“有這個必要嗎?”
“在下兄弟自忖在川西江湖道上也小有名號,人稱‘西川二傑’的便是,在下閔興南,那是兄弟閔震南。即使在下弟兄栽在閣下手裏,也總得知道閣下的萬兒,否則……”
“二位記住‘藍衫客’便是。”
閔興南又拱了拱手,道:“呃,原來閣下便是藍衫客花大俠,在下失敬了。在下與花大俠素未謀面,亦自忖與閣下絕沒樑子,閣下如此攔車傷人,不知是何道理?”
這少年正是花滿樓。
晨時,他在客店裏接到由乞兒轉交來的短柬,當他聽那乞兒説其其人形象,即刻意識到對方極可能是邋遢僧。短柬上只有草草幾個字:
秦小姐被紅衣幫擒獲,正經龍田壩鎮押往他們總舵。
莫説近日來他已對秦麗蓉產生了一定的感情,便只是邋遢僧的一句話,他也絕不會置身事外。
傍晚時,花滿樓趕到龍田壩鎮,打聽到押解秦麗蓉的車馬還沒到,便先行一步等在這兒,果然……
花滿樓遲疑了一下,道;“你問問車子裏的那個人,就不難知道我為什麼要截下你們了。”
閔興南一怔,道:“原來花大俠與這位小姐認識了”
雖有“邋遢僧”寄柬,花滿樓還沒有確定車在裏面究竟是不是秦麗蓉,他適才的話亦不無投石問路之意;而今得到證實,心裏更加有底,微微一笑,道:“何止是認識,這位小姐是和在下一起從中原到川西來的,她落在你們手裏,在下怎能置若罔聞。”
閔興南“磔磔”一笑,冷冷道:“閣下誤會了吧。在下兄弟護送本家小姐……她又怎會和閣下一起從中原來?”
花滿樓稍一怔,道:“沒有誤會。閣下既這麼説,何妨讓在下與車上的小姐一敍——”’
閔興南玲冷笑着打斷他的話,道:“閣下也忒不知禮儀了吧,家小姐乃名門圍秀,焉能與你廝見!”
“閣下的意思是?……”
“只要閣下從敝兄弟面前走過去,車上的小姐自然留給閣下,否則……”
一個玄衣漢子趁花滿樓説話不防,悄悄走近,突地挺刀直刺他背心。花滿樓聽得身後兵刃劈風,知道有人偷襲,也不回頭,揮劍自下而上、向後撩出;劍鋒由敵人右腋入左肩出,將那個玄衣人斜斜斬為兩截,鮮血直噴。
事到此刻,已再無説話的必要。
閔興南大喝一聲:“小賊,你找死!”腕力猛吐,軟劍一式“白虹貫日”,攻向對方中路,劍尖宛如毒蛇吐信,點點寒光噬咬他胸前膻中、鷹窗穴。
幾乎與之同時,閔震南掌中鋼抓皆已發招,一記“燭影搖紅”,徑取對方面門。
花滿樓躍後一步,避敵鋒芒,只待對方招數走實,倏忽反攻上去,一式“滄海凝波”,把敵人的兵刃格在外門,招至中途,突兀易式“秋雁穿雲”,劍鋒劃過一道閃光大弧,疾刺閔興南面門。
閔興南躍後一步避開。
閔氏兄弟與敵交手配合默契,閔興南剛退,閔震南已猛抖鋼抓,攻擊對方小臂。花滿樓左手伸出,抓敵鋼抓鐵鏈,閔震南見他施展大力鷹爪功,曉得厲害,急忙縮手收招。
閔興南卻又攻了上來……
初時,花滿樓見閔氏兄弟形象與黑白無常陳永良、陳少良兩兄弟彷彿,並沒把他們放在心上,及待交手兩個照面,方知這兩兄弟比陳氏兄弟的武功高了不止一籌;連忙收斂心神,認真對敵。一柄長劍上下翻飛,左刺右挑,奇招怪式層出不窮,以一敵二,兀自氣定心閒。
他三人殺在一起,各展絕學,攻合拼鬥,翻翻滾滾拆了二三十招,鬥得難解難分。
這段時間裏,但見人影閃動,呼哨連聲,兵刃相交,鏗鏘悦耳,刀光劍影,攪起一團團如山風柱。
好一場惡戰——便是路旁的樹葉哀草、皆為之戰抖。
那三個玄衣人見敵人武功太高,根本插不上手去,只在一旁觀戰。
一個玄衣人見閔氏兄弟鬥敵不下,悄悄摘下背後的鐵彈弓,拉起彈弓,啪啪啪向花滿樓打去。
西川二鬼功夫原就不凡,又有那玄衣人用彈弓助戰,不由鬥志大勝,一柄軟劍、一把飛抓,吞吐撒放,上下翻飛,頃刻間便搶佔先機。
豈料,花滿樓突地發出一聲長嘯,嘯聲中,脱地拔起兩三丈外,身形凌空一折,頭下腳上撲擊下來;劍光宛如銀虹一道,飛掠而下。
“展翼摩雲!”
閩氏兄弟認識這招劍法,不禁驚叫出聲,一柄軟劍、一柄飛抓迎了上去。
閡震南飛抓“九天攬月”抓敵手臂,於此同時,閔興南搶攻一招“毒蛇吐信”,劍鋒疾刺花滿樓右肋期門穴,
他兩兄弟招數已發,才驚覺對方手裏是口寶劍,但,一切都已經遲了——
只見銀虹閃爍,隨之“鐺鐺”兩響。
閔震南飛抓的鐵鏈被劍鋒削斷,抓頭“嗆啷”落地。
閔興南縮手稍快,軟劍劍尖隨着那道銀虹飛去。
兩兄弟嚇得面如土色,驚叫着往後躍退。
不料,花滿樓前招未老、後招又發,足尖只在地上輕輕一點,銀虹匝繞,“流星趕月”,劍鋒如影隨形般攻向閏興南肩頸;閔興南情急中把斷了的飛抓鐵鏈當軟鞭使,“烏龍攪柱”,纏繞對方長劍。
但聽“譁楞楞”一陣響,果然將敵劍纏個正着;閔興南險些歡呼出聲。
無奈,鐵鏈怎當青鋒劍劍鋒,花滿樓腕力猛吐,“錚”然脆響聲中,那鐵鏈早已斷成數截。
閔興南大吃一驚,急忙鬆手、轉身脱逃,一隻腳已然飛到,“嘭”的聲,碩大身體橫飛出去。
花滿樓長劍圈回,旋身間,劍鋒挽了個逆式大立花,一道閃光大弧倏地自前而後上撩。
閔震南在其兄纏住敵人手中劍的瞬間,尚欲挺已經斷了的軟劍刺花滿樓背心,無如,事態變化得太快,招式剛剛施出,忽見銀虹耀眼,嚇得脱地後躍——卻仍晚了一瞬——劍光閃處,血光迸濺,閔震南左肩頭巴掌大小一塊衣片帶着皮肉,隨着銀虹飛落。
“風緊扯乎!”
驚叫聲中,西川二鬼和那三個玄衣人以及駕車的馭手落荒逃去,轉眼間跑得無影無蹤,
花滿樓縱上馬車,揭開車幔,向裏一看,黑沉沉的瞧不清楚,只見有人斜坐車內——温馨四溢,顯然是個姑娘——他遲疑了一下,輕輕叫道:
“秦小姐,是你嗎?我救你來了!”
那姑娘一動不動,更沒有應聲。
花滿樓暗中吃驚,探身進了車篷,伸出手去,遲疑着想搖晃對方的肩頭,豈知,他的手剛剛扶上了那姑娘的香肩,卻覺尹人嬌軀倏晃,一隻柔若無骨的纖手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腕,且稍一遲疑便扣莊了他的脈門穴。
脈門穴乃人體上肢六穴之通道,一經受制於人便即上身麻痹,就是有再好的功夫也施展不開了。
此刻,花滿樓的眼睛已經熟悉黑暗,認出車中坐的姑娘正是秦麗蓉,儘管自己的脈門穴已被尹人扣住,仍一絲也未慌亂,仍在叫着:
“秦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正在這時,突見車外亮光一閃,“嗤”的聲響,一道青藍色光華直射蒼穹,凌空炸開,灑下藍瑩瑩一片光華。
是江湖中人挎訊、報警用的蛇焰彈。
幾乎同時,山道旁突地湧出十數個身穿勁裝的漢子,有幾人高舉着火把,呼喝喊叫着包抄上來。
頃刻間,山道上亮如白晝。
火把光亮裏,一行人越眾而出,向蓬車走來。走在前面的是個六旬開外的道長,生得身材高大,濃眉闊目,鶴髮童顏;穿一襲鵝黃遵衫,三綹長鬚飄灑胸前;佩之以絲絛飄飄,確一副仙風道骨。
他的身後,除西川二鬼外還有四名武林健者,一個個氣宇軒昂、相貌不凡。
那道長大聲道:“花大俠,沒料到吧——閣下只一時疏忽,竟輕易落在老朽的手裏,閣下由紅衣幫首席長老出面請進總舵,確乎面子不小。”
這人正是紅衣幫長老霹靂手廖平。
花滿樓早巳探得廖平的形象,也知道其人在紅衣幫中的身份,聽了他的話,只覺腦子裏“嗡”的一聲,“聽那乞兒説的分明是邋遢僧送信來,卻又怎麼?……”無法實現。
秦麗蓉下落不明,邋遢僧寄柬讓他來救她,他無論如何也該對有半師之恩的邋遢僧做個交待,而秦麗蓉顯然已經落在紅衣幫的手裏,在這時候全身而退絕非他明智的選擇。
花滿樓正自遲疑,但聽那個女人輕輕道:“花大俠,你只要告訴他們已將我劫持,他們絕不敢動你一根毫毛。”
花滿樓一怔,遲遲遭,“你、你到底是準?”
那姑娘莞爾一笑,道:“眼下問我是誰有必要嗎?你既然把我當成秦小姐,我也只好是秦小姐了……”
不可理諭。
遇上這樣的姑娘誰也沒辦法,更何況對方似乎還有意保護他;花滿樓略一遲疑,叫道:“在下情知非‘霹靂手’之敵,可是,車上的姑娘已被在下制住,料閣下勢當投鼠忌器;只需諸位離開車子五丈、僅在前面帶路,在下情願隨閣下去貴幫總舵!……”
他的話尚未説完,便覺頸後昏睡穴上輕輕一震,登時失去了知覺。
花滿樓懵懵懂懂地醒了過來,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周圍漆黑一團——顯然是已經入夜了。
車仍在繼續趕路。四下裏很靜,隱約可以聽見車子外面有稀疏的馬蹄聲。
他剛一恢復知覺,心中已不禁一凜:自己在羣敵環視的情況下竟然忽略了對身旁這個姑娘的防範——任她點了自己的昏睡穴——這是為什麼,難道直到那時自己還把她當作秦麗蓉嗎?
顯然不是的,可又是為了什麼?
此刻,他恍惚意識到自己是憑着任督兩脈已經打通,而那個姑娘點他昏睡穴時手法又輕,自己才得以這麼快便甦醒過來;然而,就在他準備活動一下身子的時候,他又即刻否定了適才的想法。
有隻手正在自己的後背上輕輕地揉拍——是那個姑娘在為自己解穴!
她究竟想幹什麼?……
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她絕沒想害自己。如果不是那樣,在自己昏過去之後,她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把廖平等人叫過來,將自己……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就在這瞬間,脂粉和着異性胴體的誘人的氣息衝進他的鼻孔——一個柔軟、温馨的胴體偎進他的懷裏,他甚至已能感覺到那柔軟後面激烈的心跳!
花滿樓登時目瞪口呆了,簡直猜不透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事;怪事,怪得令人不可思議!
而眼下之計,他唯一能做的是重重咬着自己的舌尖,緊閉了雙眼,繼續裝作昏迷;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抵制住懷裏那美好的,青春胴體的誘惑。
他只企盼一切到此為止,事態萬萬不可繼續發展下去。
然而,情勢即刻粉碎了他的企盼;那姑娘咬着他的耳根輕輕説:“別裝了,我早就知道你已經醒過來了……”
她説着話,把花滿樓的一隻手緊緊地抓在掌心裏,另一隻纖手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地撫摸着。
花滿樓不禁心神一蕩,然而,他也只能繼續裝作昏迷,既然人在昏迷中,也只能完全承受她的撫摸。
那姑娘見花滿樓仍不作聲,又痴痴道:“你並非沒顯露過自己的功夫——閔氏兄弟的武功在紅衣幫裏是佼佼者,可他們倆、還有四個人幫忙仍不是你一個人的對手——此刻又裝作這麼不濟事,有誰肯相信?
我知道,你們中原武功高手,尤其是你這麼年輕的武功高手都心高氣傲,不屑答理我們邊陲的女孩兒,可我又偏偏喜歡你們中原少年……”
她頓了頓,又接着道:“我也不想求你什麼,咱們倆能坐到一輛車子裏就算是有緣份,你就不能滿足我的……”
她的話突兀中斷,可以想象,她此刻的臉頰一定羞得通紅,所幸是在昏暗之中,誰也看不見這微妙的變化。
然而,花滿樓卻感覺到了——那姑娘的手和她的聲音一樣在顫抖,而且,話沒説完,便又依偎在他的懷裏;於是,他又真切地感覺到她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花滿樓只覺左右為難:把她從懷裏推開,顯然輕而易舉,但,那樣就證實自己已經甦醒了,而甦醒之後的他則必須回答對方的話,可是,伊人的話又確實不好回答,何況,或許還有自己預料不到的事情發生。屆時,情勢可能會更糟。
否則,便只有繼續“昏迷”下去——任由她的一切——自己可以對一切無動於衷。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採取了後者。
卻沒料到,“無動與衷”也不是簡單的事。
那個姑娘“只是”温柔地偎在他的懷裏,也同樣温柔地用手在他的身上輕輕地撫摸,再也沒有其他舉動,然而,僅只這些就已經夠了——
時間不大,花滿樓竟感覺到自己是在愜意地享受着她的温柔,而且是以自己的温柔在換取伊人的温柔,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然而,那想法卻越來越強烈。
他彷彿意識、並且感覺到:時光在緩緩地流逝。此刻無聲勝有聲。
四下裏靜謐無聲,靜得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花滿樓猛地咬了一下舌尖,疼痛使池打了個冷戰,幾乎同時,他的手在懷裏的柔軟上猛雞奪粟般點子幾指,隨即,他不無羞赧地把懷裏已漸僵硬的胴體輕輕移開……
就在這時,車外似乎傳來幾聲使用江湖切口的問答,片刻之後,車、馬顯然是行進在木板上。稍頃,車子已不再行進,卻傳來了“吱吱呀呀”的搖櫓聲——
車馬都已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