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態輕盈芙蓉面,油光發瓣手裏搓的錢鳳,高興的才迎上剛來到錢家飯鋪門口的金小山,突然間地驚叫起來:
“你,你……的腿上有血呀!”
金小山低頭看了大腿一眼,笑道:
“走路不小心,被野山棘刺了一下。”
錢鳳伸手一半又收回來,面露羞赧,道:
“很痛吧?”
金小山一笑,道:
“這點傷不礙事,你看我不是走回來了嗎,倒是我得問問你,我大叔呢?怎麼不見他與水二兄弟呀!”
錢鳳道:
“不見大叔,看你急成那個樣子,別怕,你大叔跑不了也丟不下的,眼下正在後院同我爹在閒聊呢。”
金小山吁了一口氣,這才匆匆走入錢家飯鋪。
錢鳳在他後面低聲,道:
“金大哥!”
金小山一愣停下腳來回頭望,邊笑道:
“幾日不見,你變得禮貌多了,哈!”
錢鳳那微翹面秀的小嘴一撇,道:
“我本來也並不俗氣呀。”
金小山那獅目一眯,笑道:
“想起那晚你在眾人面前説我的壞話,派我的不是,還真的令我這小生怕怕而不敢領教呀!”
錢鳳嘻嘻笑道:
“金哥好比金沙河淘出來的金子,不怕火來燒的,你説也不是?”
面帶笑意,金小山搖着頭走入飯鋪後面,正碰到錢掌櫃的聽説董五爺來到飯鋪,忙着走出來招呼……
這時見金小山走來,忙指着後面,道:
“你大叔正惦記你呢,他老一直在咕噥着你太嫩了不放心呢,快去看看吧。”
金小山往後面走,錢掌櫃已走向方桌前面。
他見董五爺柱着手杖斜坐在椅子上,不由驚問道:
“五爺,你怎麼了,山路不平,可是遇上土匪了?”
董五爺一嘆,道:
“也不是什麼大股厲害土匪,十幾二十個小毛賊罷了。”
錢掌櫃回頭望望女兒,驚異的指着後面,道:
“顯然金記鏢局的金兄弟真如他大叔説的太嫩了?”
董五爺搖頭,道:
“也虧得這老金礦村有個金記鏢局,如果不是金兄弟手底下功夫紮實,只這一回只怕老命全完了呢!”
錢鳳忙上前問道:
“這麼説來金小山腿上的傷……”
一旁的董北斗道:
“他在六支箭齊發下,獨能一躍二丈高的躲過去,只是被一箭射中腿,那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了。”
錢鳳一驚,道:
“原來金哥是中了箭呢。”
邊忙又問董北斗,道:
“他傷的重不重?”
一臉的關懷備至樣子。
董北斗道:
“他連棍子也沒撐的就走回來了,怎的會嚴重,錢姑娘呀,你怎的對他關心起來了?”
錢鳳美目一瞪,道:
“關心又不是什麼壞事,你大驚小怪個什麼勁?”
董五爺幾人哈哈一笑,大家望着錢鳳走去。
五爺這才笑對錢掌櫃,道:
“你女兒確實有眼光呢!”
淡淡一笑,錢掌櫃道:
“我看阿鳳是剃頭擔子一頭熱金小山也非池中物,他們不會有結果的!”
董五爺笑笑,道:
“一旦緣份到了,就像是金沙河水氾濫,誰也擋不住,到時你可得找我作媒呀!”
錢掌櫃道:
“八字還沒有一撇呢,遠着呢!”
於是,董五爺這才對錢掌櫃,道:
“今晚給我弄幾樣菜,我得好生請請他叔侄二人。”
錢掌櫃一聽,當即叫小五快吩咐灶上準備。
◎◎◎
一張大方桌上面,一共坐了八個人,正好是一邊兩個。
水行雲與兒子水二坐一邊,錢掌櫃父女二人坐一邊。
董五爺特意安排金小山坐在錢鳳一邊的拐角地方,只稍扭肩偏頭,二人就會彼此看得一目瞭然。
另外就是董北斗與董大年二人坐下首專待敬酒。
席間,水行雲對董五爺道:
“再過一日不回來,我老人家就得親自走一趟上川府了呢,這話我也剛剛同錢掌櫃一提,你們就到家了。”
董五爺道:
“容我董老五説句心裏話,如果這次不是貴鏢局協助,別説家兄六人的仇無法報,就連我叔侄三人只怕也回不來了,所以説我想在押鏢銀上略略加上一些花紅,還望水老不必推辭。”
水行雲哈哈一笑,搖頭道:
“行有行規,價銀既定,兩廂情願,今晚吃你董五爺一頓酒菜,算是大家慶賀,如果以後再有用得着金記鏢局地方,多多來照顧就成了。”
錢掌櫃也笑道:
“只要金記鏢局在,往後有得你們忙忽的。”
這時金小山就把途中經過對大家又説了一遍。
只聽得錢鳳不時一聲驚叫,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等到金小山講到“桃花娘子”方小玉時候,錢鳳睜着大眼睛不解的道:
“天下竟還有這種女人,真是怕人!”
水行雲重重放下筷子,道:
“像方小玉這種女子,才是標準的禍水,也不知她用的什麼方法,竟能讓上川府那個官味十足的矮知府放了她的人,只把她的丈夫歐陽亮砍頭!”
金小山道:
“早晚再被我遇上,絕饒不了她!”
錢風搖搖頭,道:
“你最好別再遇上這女人,記得那天那夫妻二人還在此收購金砂,看她一副端莊樣,輕啓櫻唇,聲若黃鶯,婀娜多姿,儀態大方,哪像個——”
下面的字眼大概難聽,沒有説出口錢鳳已是羞紅了臉的閉口不言。
水行雲道:
“江湖上不乏奇女子,江湖上也有爛污貨,別看人前模樣幾裝扮得猶似一尊觀世音菩薩像,一旦走入暗巷就全變了樣,叫她搬住你的腳趾頭來舐也照幹不誤。”
大夥還以為水行雲發酒瘋呢,全瞪着大眼望他——
“怎麼啦,你們不信?當然,在這山溝裏是難得一見,只一個‘桃花娘子’方小玉,就令各位咋舌,但如果各位常往那些通商大埠,京華地帶去走走,水某保證這種女子一擄就是一大把,那時候各位自然就見怪不怪了。”
就在八個人邊吃邊談的時候,早從金沙河岸來了三十多個淘金客。
他們是聽到董五爺回來的消息才趕了來的。
錢家飯鋪裏,水行雲見來了一屋子人,肚皮已飽酒興全無的領着兒子水二與金小山返回“金記鏢局”。
水行雲三人一走,錢家飯鋪更加的熱鬧起來。
董五爺忙從懷中取出一本摺子來,上面載着每個人交出的金砂,如何在上川變換,當眾交待清楚——
當大夥知道金小山保這一趟鏢來回只賺二兩銀子以後,無不大為感動。
不少淘金客是單身的,分到銀子以後,當晚就在錢家飯鋪的飯堂上賭起來了。
金小山可並未閒着,一到茅屋裏就忙着替大叔煎藥,那水二已經痊癒,雖然走路不方便,但他也稍稍習過武的人,人雖有些愣頭愣腦,但還是知道幫金小山的忙做些雜事。
就在二人低頭煎藥的時候,金小山低聲問水二,道:
“兄弟,我一直想問,你們家住哪裏,還有你家中有什麼人,比方説你娘呢?”
不料水二直愣愣的道:
“我媽不許我説,我爹也禁止我提,所以我就不敢對你金大哥説了。”
金小山低頭“呼呼”吹着火,獅目上翻,見水二還真的一臉痛苦表情,光景就好像大叔的那付模樣。
於是,他想起扁和的話,他説大叔有季常之癖,那是怕老婆的意思,這件事自己可不能説出口來,免得大叔不高興。
◎◎◎
有道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別看老金礦村金記鏢局是那麼一間不起眼的一間茅草屋,生意可不比開在京師地方的大鏢局差到哪裏,因為二天一早金小山才剛剛拉開茅屋那扇板門,迎面正站着個老人家。
細看這老人家打扮,黑不溜嘰的一頂四角帽,壓着一條黑白摻雜的二尺長髮瓣於拖在後背,山羊鬍子酒糟鼻,雙手統在袖管裏,灰眉上面三條深深的皺紋,見金小山開了門,他眉毛一揚皺紋更見刻的深了。
金小山先是一怔,道:
“老爺子你找誰?”
老人打個哈哈,道:
“找你們呀,來的早了,知道你小兄弟昨日才歸,這才沒有敲門。”
伸手一讓,金小山道:
“你請進!”
哈腰低頭,老者進入茅屋內,早見茅屋那草挾的山牆邊,正睡着兩個人,當然那是水行雲同他兒子水二。
水行雲並未起來,只談然的道:
“可是生意上門來了?”
金小山忙走過去低聲道:
“這位老人家來的早,他就在門外候呢,大概是找我們保鏢的吧!”
老者早笑道:
“是、是,正要找你們金記鏢局幫忙呢!”
水行雲道:
“我好像沒見過你吧?”
老者哈哈一笑,道:
“不錯,連你老在這兒開的金記鏢局,我也才是昨晚聽説的,老爺一聽我説就叫我趕來了。”
水行雲雙眉一揚,瘦峭的面上一緊,道:
“你們老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呀?”
老者手捋着山羊鬍子,笑道:
“倒不是什麼大人物,不過在這老金礦村的人誰都知道有位關金關大爺。”
水行雲道:
“我們在這兒住了也有一陣子,怎的就沒有聽説過村裏住了位關金關大爺的?”
一聲哈哈,那老者説:
“關爺的宅子不在村裏面,由此朝北走,半里地有個落鳳坡,坡後凹處一進三院小瓦房,那兒才是關爺的宅子。”
金小山笑道:
“老金礦村有這麼一所大宅子,怎麼沒聽錢掌櫃説過,乍聽起來還真不敢相信呢!”
老者道:
“這也沒什麼,關爺一向不同老金礦村人來往,既算有也只是打個哈哈點點頭,至於老金礦村中住的人,關爺從不去打聽的。”
水行雲面無表情的道:
“關爺他是以何營生?”
一提起這事,那老者立刻擺去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道:
“關爺的營生,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關爺可並未做什麼事,雖然如此,老金礦村的人全知道附近許多土地可是關爺所擁有的。”
水行雲道:
“關爺要我們金記鏢局替他保什麼鏢,送往哪裏?”
老者道:
“我只是奉命來請人,保什麼鏢我就不知道了。”
水行雲緩緩閉上眼睛,道:
“那就由小山去一趟,完了回來我們商量一下再回話。”
金小山一聽,笑對老者道:
“走吧,老爺子,完了我還得給我大叔熬藥弄吃的呢!”
二人這才剛剛走出茅屋,迎面錢鳳正向這裏走來。
老者自言自語道:
“錢老頭的女兒已經這般大了。”
錢鳳早笑道:
“是關福伯嗎,找小山哥有事?”
關福撫髯笑道:
“是老關有事,你爹這一向可好吧?”
錢鳳笑應道:
“我爹好,關福伯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呀?”
關福搖搖頭,金小山早對錢鳳道:
“快給我大叔弄些吃的吧。”
錢鳳小嘴一翹,道:
“你心裏只有個大叔,放心吧,吃的早有了。”
金小山邊走,邊回頭對錢鳳道:
“別去驚擾我大叔,他還在睡呢!”
扭身就走回飯鋪,錢鳳道:
“你真的比個兒子還孝敬他!”
◎◎◎
一溜的高台階全是青石板鋪成的,台階的兩邊種的可是一系列的山茶花不到兩丈高。
算不清一共登了幾階,金小山回頭看還真聽一跳,約摸着總已有三十多丈高吧。
往前看又是一溜的青石板台階卻是往下彎,不遠處的山下面,鋥亮燒釉的綠色在晨陽的照射下碎芒細絲而射入眼睛,仔細看下去,這所三進院的房舍,可真夠惹人眼紅的,沿着一道坡沿築起的圍牆,牆頂上也蓋着琉璃瓦,院內還有幾棵石榴樹,外圍繞着莊外面,翠綠的水竹成排栽,在這種大山裏還有這麼一所令人想也想不到的華麗巨宅,乖乖兒,不是住的將相他老親孃,準是住的皇帝老爺的大舅子。
關福領着金小山,邊走邊道:
“我們老爺喜靜,不善多説話,有什麼事總喜歡三言兩語的就敲定了,當然,最好他説一句你答一句——”
金小山點頭,道:
“老管家,這事我省得。”
正往前走着,突聽邊門處狗叫聲,聲音尖吭中早見一個壯漢雙手挽着皮帶,一端拴着兇犬,一共四隻,齜牙咧嘴的欲在金小山衝來。
關福沉聲喝道:
“拉走,別咬到客人了。”
金小山並未把四隻猛犬放在心上,一徑跟着關福進入圍牆那道大門,立刻就見個小小花園,一道山泉導引下來,正把院內衝了個小水潭,奇花異木帶着香味,小橋流水有如圖畫,光景是洞天福地,世外桃園嘛!
房舍並不高大但卻精細得出人意外,門窗橫樑,一色的棗紅擦的淨光發亮,光可鑑人。
正廳上正坐着一對老人家,女的喝茶端着細瓷碗,男的撫髯手中端着旱煙袋,細看他那支旱煙袋,正是瑪瑙嘴金煙鍋,裝煙絲的袋子上還掛着玉佩刻着壽寧圖。
兩個人全是錦緞衣裳,絲綢褲,見關福領着個小夥子走來,早指着一旁椅子,道:
“給客人端茶。”
關福立刻往後面一站,道:
“上面就是我家老爺。”
金小山忙上前見禮不迭,卻是端坐在太師椅上的灰髮老人連正眼也不看的,道:
“你就是在山前村子頭上開鏢局的人?”
金小山道:
“正是在下。”
老者裝着煙絲又道:
“聽説你們給一幫淘金客保了一趟鏢,還殺死一些土匪,這件事可是真的了?”
“是有這回事。”
老者這才對金小山細看一遍,緩緩搖頭,道:
“我還聽説你們的鏢局裏只有三個人,一對父子加上你是吧?”
金小山面無表情的道:
“是啊!”
老者望望坐在檀木桌另一邊的夫人,道:
“萬一被保送的東西有失,你們那個鏢局又拿什麼來賠人家的?”_
金小山根本未曾想過這件事,突聽老者如此一説,還真的一怔,他獅目又眯,不卑不亢的道:
“什麼東西也沒有人命值銀子,老金礦村金記鏢局押送的鏢,是按行規押送的。”
老者逼問道:
“你們還有些什麼行規的?”
金小山道:
“鏢在人在,鏢失人亡,如此而已!”
老者突然冷笑一聲,道:
“荒年亂世,人命賤如草,説句不怕你見怪的話,我要你們保的鏢雖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卻也值上不少銀子,萬一有個閃失,如何是好?”
金小山道:
“老爺子既然不放心,我又見你這裏也有幾位護院,何不由自已人護送,一來可以放心,二來也省卻一筆押鏢費用,豈不是兩全其美。”
老者道:
“我本來是可以省卻這筆押鏢銀子的,只是我那個兄弟如今不在這裏,否則又怎會找上你們的,再説我這些護院武師怎能隨便離開的。”
金小山斜着屁股坐下來,道:
“老爺子要保什麼樣的鏢?”
老者道:
“一座金菩薩,雖説純金的整十斤,但製作精巧,刻畫細膩,神采脱俗超凡而又栩栩如生,算得是一件稀世奇寶中的寶物。”
金小山説:
“老爺子這麼説,那必定是件曠世奇珍,但不知要把此物送往何處?”
老者道:
“九朝京都的洛陽城。”
金小山輕鬆的道:
“不知貴府可有人同行的?”
老者搖頭,道:
“我這裏不去人,你們若把東西送到,收據帶回來就成了。”
金小山一直記着關福的話,要乾脆,如今一切他已明白,已無必要坐在這裏閒磨牙,遂起身抱拳,道:
“事情已明白,小子這就要回去同我大叔商量,一經敲定,立刻來向老爺子回話。”
老者並未起身,只伸手一讓,道:
“你好走!”
金小山心裏對這老者着實的不是滋味,人往外莊走,口閉的可緊,而心中正暗自的罵:
“你孃的什麼東西,當真是有錢的王八大老爺,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了!”
關福直把金小山送到那條青石板鋪的山道盡頭,才打個哈哈,道:
“小兄弟,我不送你了,回去一經商定就來回信。”
金小山點頭,道:
“頂多過午的時候我就會再來的。”
◎◎◎
金小山趕回茅屋的時候,正看到錢鳳在侍候大叔吃藥,水二也在一旁侍立者。
水行雲把吃了一半的藥停下來,問道:
“怎麼樣了?”
金小山忙上前道:
“姓關的要送一座金菩薩到洛陽,他卻又不放心我們能不能送得到,所以我趕回來問大叔呢。”
水行雲道:
“什麼樣的金菩薩?”
金小山道:
“姓關的説,那菩薩重十斤,十斤純金價不多,但上面打造的工夫可十分細膩,是個稀世寶貝呢!”
水行雲幾乎把手中藥碗跌落地上——
他睜着一雙豹目直視遠處,光景是一副茫茫然狀。
半晌,金小山問道:
“大叔,你怎麼了?”
水行雲語音不清的道:
“金菩薩!姓關的!難道——”
突然,他沉聲道:
“吃過午飯你就去,告訴姓關的這趟鏢我們接下了。”
金小山忙問道:
“押鏢銀子我們開多少?”
水行雲毫不考慮的道:
“紋銀五千兩,少一個蹦子都不幹!”
錢鳳驚奇的道:
“老天爺呀,送個金菩薩到洛陽城,竟然開價五千兩,這麼多銀子怎麼花得完呀!”
冷冷一笑,水行雲道:
“鳳姑娘,中午吃飯的時候,希望你爹能推個空來,我有話要向他請教。”
錢鳳一聽,笑道:
“可是大叔要親押這趟鏢了吧!”
不料水行雲搖搖頭,道:
“單就這麼個金菩薩還用不到大叔親自出馬,只小山一人就綽綽有餘了。”
一旁的金小山精神一振,道:
“不就是走一趟洛陽嗎,又何用勞動大叔的。”
但水行雲心中的事,金小山如何會知道,連愣頭小子水二也弄不清他老子心中的事情——
只是水行雲卻自言自語的道:
“天下事真的會這般巧合?孃的,這未免巧得離譜吧!”
在金小山眼中看來,水大叔這時候那種盱衡厲色樣子,實在讓人猜不出他心中究竟隱藏着何等秘密。
突然,水行雲對金小山沈聲道:
“你馬上走一趟村北關家,告訴姓關的這趟鏢我們接下了。”
金小山道:
“先收多少押鏢金?”
水行雲果決的道:
“全數取回。”
金小山稍作思忖,又問道:
“要是姓關的不答應呢!”
水行雲鼻孔冷哼一聲道:
“大叔料準他會答應的,你去吧!”
金小山剛剛走到門口,水行雲又叫住他:
“順便把錢鳳他爹也叫過來。”
金小山答應一聲,立刻走出茅屋。
就在錢家飯鋪外面,金小山正遇到錢鳳,忙對她道:
“我大叔要見你爹,煩你叫一聲去。”
錢鳳美目連眨不斷,道:
“你去哪兒?”
手指山北面,金小山道:
“我有事要到村北關家去一越。”
嘻嘻一聲笑,錢鳳道:
“金哥等等,我長這麼大從來也沒有去過關家,你帶我去看看好吧?”
金小山冷冷道:
“有什麼好瞧的,充其量房舍大騾馬多,穿得漂亮吃得好,不過他們那些有銀子的闊佬們照樣還是一日三餐,頂多吃得美一點,孃的要想吃得比常人多,連老天爺也劊眼紅得叫他們先生病再完命,你沒見窮人總是比有錢的大爺命長呀!”
錢鳳嘟起小嘴,道:
“我只是跟你去看看,你怎麼羅嗦一大堆。”
正自順着石階往下走呢,突然間自兩個方向衝出兩頭惡犬來,嚇得錢鳳“哇”的一聲張臂抱向金小山。
兩隻惡犬來的猛,金小山望去,猶似兩頭小牛,森森白齒成排的未咬人已露在嘴巴外。
有狗不見人,金小山有些不痛快,左臂一攔錢鳳,右手反抽,“閻王梭”已握在手中。
金小山未及打開布包,一頭猛犬直往面門啃來。
“閻王梭”抖然向上戳去,金小山幾乎同猛犬來一個嘴對嘴,只是那猛犬卻突然狗目擠出眼眶外,下顎處已被“閻王梭”捅了個血洞。
右臂橫抬又撞,狗身打橫飛出,正撞在另一惡犬身上,但那頭惡犬根本未稍停的“嗚”的一聲張口啃來。
金小山一聲冷哼,不等惡犬上身,奮起一足正踢在惡犬的腹部。
一連滾了四五丈遠,惡犬狂叫着正欲再撲上呢,卻是一站未起的又倒在地上。
收起閻王梭,金小山把包在閻王梭上的布巾血跡抹去,淡然的對錢鳳,道:
“嚇到你了吧!”
錢鳳氣道:
“惡犬傷人,主人也不出面,真是可惱!”
突然,一旁的林子裏走出一個大漢,冷厲的道:
“就因為你這女子好事,才害得我們損失兩頭良犬,怎的反倒派起我們的不是來了?”
金小山望去,只見一個勁裝虯髯大漢,兩手提着控犬皮條大步走來,當即問道:
“可是閣下縱犬傷人?”
大漢嘿然,道:
“職責所在,不得己也!”
金小山心中實在有氣,遂冷冷道:
“可知我到此何事嗎?是你們關大老爺請我來的,你竟還要縱犬傷害人,真正是豈有此理!”
大漢雙目暴睜,冷哼一聲,道:
“混小子,你有什麼了不起的,若非老爺糊糊塗塗的找你保什麼鏢,看我朱某人怎麼去修理你!”
金小山咬牙,道:
“是嗎?若非姓關的有事求我,這鬼地方我還不來呢,不過沖着你的心中一股怒氣,我答應你同你過兩招玩玩,但卻要等我進莊去把事情敲定以後,你若願意,就在此地等上一等,小子,你説呢?”
姓朱的厲色狂吼,道:
“那你小子就快進去,老子在此候着,不過這女的不能進去。”
金小山道:
“二人一同來,為何留下她一人在此地?”
姓朱的疾言厲色,道:
“此地的規矩,如此而已!”
金小山嘿嘿笑道:
“我操,這種規矩不定也罷,因為我就不會遵守他這麼一條狗屁倒灶而又狗屁不通的陋規。”
姓朱的怒道:
“你想怎樣?”
金小山指着驚愣的錢鳳,道:
“我二人一同來,一同進去,然後再一同出來,又一同回去。”
姓朱的道:
“你二人一同來,只你一人進去,然後你一人出來,再帶她回去。”
金小山獅目又眯成線的道:
“如果我硬帶着她進去呢?”
姓朱的拋去手中皮帶,冷笑,道:
“那得先把老子扯橫,否則——”
金小山不等姓朱的説完,早對錢鳳道:
“你站遠些去,且讓我掂掂這毛漢子的份量。”
黑衫抖動,黑影一抹間,姓朱的已揮動雙拳閃過來,拳勢相當兇猛,挾着虎虎勁風,帶起強勁的力道,那麼高大的身子,卻走着嬌展舒騰的輕靈身法而變幻莫測——
不錯,姓朱的心中十分清楚,老爺子能找上人家保鏢送貨,而對方又是恁般的大刺刺模樣,必然有着篤定一面,是以一出手就是一路“黑虎拳”。
錯步閃腰左右連晃雙肩,金小山笑道:
“我的兒,果然厲害呀!”
姓朱的吐氣開聲,雙拳橫擂直搗中掀起狂飈飄起不絕,剎那間他已打出三十二拳,端的仍是凌厲無匹。
金小山動作閃動如野豹,倏忽騰掠,他在那拳風的呼嘯中,剎那閃過對方一輪猛打攻勢。
狂吼一聲,姓朱的雙拳掄動更見快捷,他以走地有聲中拳打肘掃,足踢膝頂,光景是根本不把金小山放在眼裏。
金小山在一陣躲閃之後,暴伸雙掌截打封扼,剎時便將姓朱的攻勢堵於無形。
一陣互挽互扭互擊互擋中,已是二十招過去。
姓朱的突然倒仰身,就在他連翻跟斗中,突然回身又向金小山當頭撲擊而下,同時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挾着一溜毫光,猝然向金小山面門劃去。
金小山見對方手中出現精芒,忙着把伸出的掌變拳,豎肘橫身側閃中,姓朱的匕首隻差那麼一寸未掃中他的面上,橫裏就地一個車輪,金小山人已站在三丈外,冷哼一聲,指着擰身面對他的大漢,道:
“怎麼着,動上傢伙要玩真的呀?”
姓朱的怒道:
“你以為朱大爺逗你玩的?”
金小山邊冷眼望着姓朱的手中匕首,邊反手自腰間拔出他的“傢伙”出來。
布包未打開,上面仍然沾着狗血。
姓朱的虎吼一聲,掄動手中匕首摟頂蓋面的衝着金小山疾撩過去。
金小山嘿然冷笑一聲,連布的“閻王梭”快得宛似流光一逝般的猝然自姓朱那握刀手腕下方閃過,凌厲無匹的梭尖鋒刃,雖隔着一層絨布,仍然帶出一股鮮血,而金小山的人,早已閃身在姓朱的身後一丈遠了。
一連四五個踉蹌,姓朱的匕首未落,左手早托住傷筋斷肱血流不止的右手腕,口中“絲絲”不斷——
收起“閻王梭”,金小山拍拍雙手,輕鬆至極的道:
“別看傷的輕,如果不及時止血包紮,只怕全身十六斤鮮豔的血就會流光。”
牙齒在哆嗦中格格響,姓朱的怨毒的望着金小山,道:
“一刀之傷,朱大爺刻骨銘心的記下了,小子,你怎麼進莊,那就請便。”
輕鬆的旋迴過身來,金小山還真的大吃一驚,因為他發現錢鳳不知何時已走的無影無蹤,忙着追到坡頂望,但哪裏還有錢鳳的影子。
搖搖頭,金小山自言自語道:
“一半是被嚇跑回去了。”
不管姓朱的正自用巾纏臂,金小山大刺刺的邁開大步往山凹裏的巨宅走去。
金小山剛走近那道圍牆大門,關福已迎出來:
“原來真的是你,早上你不是説過午才來嗎,怎的提早到來,惹得一場誤會。”
金小山雙臂一聳,道:
“早來晚來,總是要來的,提早前來難道犯忌不成!”
關福苦笑一聲,道:
“除了容易引起護院的誤會,也沒什麼忌好犯的,如今既然來了,那就請進來吧!”
金小山跟着關福又走入那間大廳上。
不過這時候關家的老爺子可並不在,因為是要吃午飯了,關家老爺正準備淨手用餐呢。
前廳上,關福對金小山道:
“你先坐着,且容我裏面看看,是不是老爺入席了,否則,只怕你要等上一陣子了。”
金小山一聽,臉色一寒,道:
“吃飯要緊,還是生意重要?”
關福一怔,遂笑道:
“你倒是瞞有骨氣的呀!”
金小山唬的一聲站起來,道:
“什麼玩意兒,金記鏢局不走這一趟鏢,難道還會餓着肚皮?去他孃的鳥毛灰!”
金小山罵了一句正要離去,屏風後面,轉出一人來,金小山偏望過去,可不正是關家的大老爺出來了。
手中仍然拎着他那名貴的旱煙袋,邊捋須而又滿面含威的道:
“怎麼要走?”
金小山站住腳,道:
“沒人管飯,怎麼不走!”
輕點着頭,關家老爺道:
“生意談成,少不了你一頓酒吃。”
緩緩的又走回頭,金小山道:
“你的酒留着自己吃吧,且談我們之間的生意。”
關老爺真的雙眼冒火,暗中咬牙格格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