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壯語音不清的道:
“當初我就知道關金有良心呀,本來嘛,在朝為官好燒香,那年他的那樁大案若不是我一手攔下來,只怕今天這世上已沒有他姓關的人了。”
金小山似是知道司徒壯有恩於關家,如今姓關的知恩回報罷了。
於是,金小山小心翼翼的解下身上布包,輕輕的放在桌面上,緩緩的解開布包,邊笑道:
“小的把東西交在老太爺手上,別的不想,只要老爺子給個收條,小的也好回去交差,這也是我們鏢行的規矩。”
於是,金小山面露微笑的打開木匣——
於是,紅色的緞底烘托着一個金光閃閃的“金菩薩”,立刻大廳上一陣驚呼,那麼一座華麗的大廳,立刻因為這座金菩薩而黯然失色不少。
金小山望着老太爺那吃驚模樣,笑道:
“回老太爺的話,這可是純十斤重黃金鑄造,出自巧匠之手,價值邊城的寶物呢!”
雙手施力的託棒在雙手,司徒壯滿面擠出條條皺紋的笑意,讚不絕口的道:
“確是件稀世寶物。”
就在他一陣鑑賞中,就在司徒傑與柴管事等人的驚歎中,金小山小聲的道:
“老太爺,你請賜小人一張回條吧。”
輕點着頭,司徒壯道:
“這是應該的,應該的,傑幾快去寫一謝函,且封五十兩銀子賞給這個誠實不欺的小子,留他客室吃飯去。”
金小山忙施禮,道:
“回老太爺的活,小子已經吃過,只希望收了回條這就連夜上路呢!”
撫髯望向金小山,司徒壯道:
“倒是個精明幹練的年輕人,就隨你的意吧。”
邊接過下人送上的香茗呷着,又問了一些關家在老金礦村的事——
金小山知道的不多,只是點頭應付而已!
沒有多久,司徒傑已匆匆走來,把一封信交在金小山手中,道:
“這是回謝函,你好生收着。”
金小山接過來,立刻抽出信紙細看一遍,看得司徒傑火冒三丈,而司徒壯卻點頭道:
“別看這小夥子年紀輕輕的,辦事倒是滿認真,我老人家當年也是喜歡這種樣的。”
金小山收起回函,也把已封的五十兩銀子揣入懷中,這才施禮退出大廳來。
司徒壯撫着金菩薩,對柴管事道:
“替我送這小夥子出府。”
根本不用吩咐,柴管事早跟着金小山走向前院來,一路走着,柴管事邊笑邊對金小山道:
“兄弟,你這就要走了?”
金小山道:
“不錯。”
柴管事走的更近,邊又道:
“連夜回山裏去?”
金小山仍然兩個字:
“不錯。”
柴管事面已罩上寒霜,只是黑天裏金小山未曾看見。
“小兄弟,我可是一直在幫着你,也一直侍候你的。”
金小山笑道:
“謝謝你老啦!”
眼看着繞過最後一個迴廊就要走到大門口了,柴管事一急,就在轉角暗處,自後面一把拉住金小山一臂,冷然道:
“小兄弟,你怎麼不上路啊,我這裏一直在點化你,你那裏好像三腳踢不出個屁的直裝糊塗呀!”
金小山愣然回頭,見柴管事變臉,不由怔怔的道:
“管事爺,你要幹什麼?”
柴管事怒道:
“你是真不知,還是裝糊塗?”
金小山道:
“我知道什麼?”
柴管事沉聲道:
“你們走鏢上道的,也應該知道江湖規矩吧,有道是見一面分一半,我這裏侍候你好一陣子,接進又送出的,你怎的五十兩銀子一人拿,這夠意思嗎?”
這真是當面鼓對面鑼的敲得響,如今話已明説,金小山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呵呵一聲笑,金小山道:
“原來你是想分些銀子呀,何不早説呢?”
邊伸手人懷摸出那封五十兩銀子來,匆匆的打開,他也不看的隨手一把抓,立刻塞入柴管家懷中,道:
“哪裏不是交朋友的,你拿着吧!”
柴管事一時間還真不敢相信,喘了一口氣,才道:
“是我老柴錯怪你了,小兄弟原來是位義氣幹雲之士。"
金小山一笑,又抓了幾錠在手上,道:
“有件事情我是隨便打聽一下,完了這些還是要送你柴老做下酒銀子的。”
柴管事雙目一眯,笑道:
“已經足夠了,小兄弟有事只管問。”
金小山看附近無人,這才小聲道:
“老金礦村的關爺為何要送如此貴重之禮給你們老太爺的?”
柴管事一陣猶豫,才低聲道:
“我説給你小兄弟,你可千萬別向他人張揚喲!”
金小山道:
“那是當然了。”
聲音更低了,柴管事似囈語般的道:
“大約十幾二十年前吧,老金礦村出了大血案,當初由姓關的領着十幾個淘金的到金沙江淘金,才半年不到,忽然那十幾個人全失蹤了,只活着姓關的一人,於是一場官司打到洛陽巡撫衙門,那時候我們老太爺還在巡撫衙門主事,這才軟硬兼施的把官司攔下了,至於詳細情形,年深久遠,我也記不起來了。”
金小山可真乾脆,手中幾錠銀子又塞到柴管事的懷裏,喜的柴管事合不攏嘴巴。
於是,就在柴管事的恭送如儀下,金小山一搖三擺的走出司徒府那座大門來。
金小山如今一身輕鬆的找到“中州酒樓”,要了一間房,自己心平氣和的躺在牀上。
他可不會連夜出城去,因為他還有約。
他既然約了那四個黑衣勁裝漢子,自己就得好生歇上一夜,養足了精神,才好對付敵人。
◎◎◎
洛河的水悠悠往東流,流過了洛陽也流入了老黃河——
金小山出洛陽城才只一個多時辰,就在洛水的老渡口處他才過了河,一條堤岸上,半枯的柳枝成排栽,附近已有着一片蕭煞。
金小山正往前急趕呢,不遠處的小山坡凹處,突見那四個黑衣勁裝大漢,一字排開的向他走來,光景是早在此地候着他了。
兩下里這一照上面,迎面一個短髭粗漢眉頭上的鋸齒鋼刀閃露着窒人精芒,齜牙咧嘴的道:
“奶奶的正是這個王八蛋。”
另一個鷹眼大漢雙手各握着一柄短叉,沉聲道:
“昨日老頭兒的話還真不假,這小子真的沒逃走。”
手一緊,鋸齒鋼刀又託在左手上,短髭大漢粗聲又道:
“這小王八蛋是他孃的飛毛腿,堵緊點別再被他逃了。”
金小山雙肩一聳,面無表情的道:
“各位,連逼又堵的究竟看上我金小山什麼了?”
短髭大漢嘿然一聲,道:
“把你後腰上插的那個布包抽出來,先讓爺們瞧瞧看是不是我們墨雲谷要找的東西!”
金小山一聽,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四個黑衣勁裝大漢是墨雲谷的人,而墨雲谷卻出了賞銀要大叔的頭,今日既然碰上,可得弄個清楚才是。
心念間,金小山先是輕鬆一笑,道:
“這麼説來,各位可全是墨雲谷的殺手了,怪不得穿得一身黑衣衫。”
短髭大漢沉聲道:
“豈止是殺手,墨雲谷四煞就是我兄弟四人。”
另一個黃面大漢,握着一把滿是尖刺的狼牙棒,喝道:
“老大,我們可不是攔住這小子説長道短論出身的,快叫他取出絨布包來看,是不是我們追查的那玩意兒。”
金小山突然獅目暴睜,道:
“在未讓各位驗看之前,在下倒想先問一聲,墨雲谷為什麼在江湖上放出消息,一心要謀取‘閣王梭’,且還要取那姓水的人頭。”
黃面大漢吼叫道:
“好小子,原來你也知道這件事了。”
金小山笑笑,道:
“豈止在下,江湖上誰人不知道墨雲谷出重賞要追找‘閻王梭’的。”
短髭大漢手託鋸齒鋼刀,溜前一步,道:
“不惜,墨雲谷是出了重賞在追查失蹤數年的‘閻王梭’,至於為什麼,那是墨雲谷的事,你小子最好別多問。”
黃面大漢道:
“快取出布包來讓爺們過目吧。”
一聲哈哈,金小山道:
“看各位這種欲噬人的架式,大概我金小山不取出來,各位是不會讓路的了。”
短髭大漢嘿嘿冷笑,道:
“你最好放明白些,論個頭你大概連我們中間任何一個也抗不過。”
金小山一笑,道:
“也好,各位看看又有何妨呢?”
邊伸手自背後抽出綠絨布包——
又見他滿面含笑——
於是,“嗖”的一聲,綠色絨布已被他掖回腰帶上,而極光四射的“閻王梭”,已在他的右掌上快速的旋動着,旋動使對面四人各自暴退一步——
短髭大漢手中鋸齒鋼刀已橫在胸前,他雙目直視着金小山手中旋動的“閻王梭”,厲吼道:
“谷主説的果然不錯,這就是‘閻王梭’,兄弟們可得多加小心了。”
黃面大漢手中帶刺狼牙棒斜指右前方下面,咧嘴吼道:
“谷主明明説‘閻王梭’是個白髮老頭子,怎會是這麼個土頭土腦像個驢吊的大傻蛋。”
早聽得有個上寬下窄臉型大漢,翻動一雙金魚眼,道:
“哥子們,‘閻王梭’握在那老頭手上,必然威力十足,這話可是谷主説的,他叫我等遇到要特別小心,如今‘閻王梭’被這小子取得,兄弟我敢説這‘閻王梭’的威力已大打折扣,不足為慮了。”
鋸齒鋼刀一掄,短髭大漢厲裂的道:
“老四説的不差,像那姓水的一生浸淫在這‘閻王梭’上面近四十年,這小子才有幾天,別看他氣定神閒的把那玩意幾像耍陀螺似的玩於掌中,老子看來那隻不過是幾手花招而已!”
半天,金小山未開口,但他在心中可在琢磨——
他要知道墨雲谷主又是何人。
他更要知道墨雲谷為什麼要取水大叔項上人頭。
但是,金小山更知道眼前絕對免不了一場惡鬥。
而從迎面四個人的架式與氣度上看,四個人能稱四大惡煞,武功絕對了得。
是以他在心中盤算,而對於墨雲谷四煞的話,根本未去理會,甚至也不作回話。
突聽得鷹目大漢道:
“老大,且問這小子,姓水的是死是活,死又死在何處,活着又是藏在哪個老鼠窩裏的。”
早見那手握鋸齒鋼刀大漢戟指金小山,道:
“王八蛋,你聽到了嗎,如今那個‘閻王梭’的真正主人在何處,是死了呢,還是活在哪個鬼地方?”
金小山面無表情的道:
“你們真想知道我大叔的生死嗎?”
黃面大漢吼叫道:
“老子們若不想知道那個老狗的生死,早圍殺你這狗操的了。”
金小山冷然一哼道:
“各位這麼你一句他一言的罵得我金小山十分的不自在,要知罵人也是一種至高的學問,不論如何個罵法,罵的人罵後全身舒坦而精神煥發,被罵的人也是無話可説的自承該罵,但眼前我金小山可不是來找捱罵的,當然各位罵後還是一肚皮的肉跳心又驚,無他,因為我手中尚握着這麼一根‘閻王梭’。”
鷹眼大漢一挽雙手短戈,道:
“哪個聽你放閒屁,快回答爺們問話。”
金小山遂一笑,道:
“回答各位什麼話?”
黃面大漢怒道:
“我操,你在裝的什麼糊塗。”
金小山道:
“我這個人有個別人不太喜歡的毛病,就是幹什麼事絕不吃虧,當然也不安心去佔別人便宜,各位要問我什麼,當然可以,那得先回答我的問話,這叫做各人不欠人情而又兩不賒欠。”
短髭絡腮大漢怒罵,道:
“孃的老皮,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伺大爺們論斤兩談生意的,看老子們怎麼收拾你吧!”
黃面大漢伸手一攔,道:
“總得先逼問出水老頭的生死下落,萬一這小子招架不住的被我們殺死,再想找姓水的就麻煩了。”
四個人還真的有志一同的齊點頭——
金小山卻哈哈一笑,道:
“金小山老話一句,要想問消息,那得先交換。”
鷹目一陣翻動,短叉交叉在胸前,把個頭直向那黃面大漢示意——
黃面大漢道:
“老三你有話就説吧。”
鷹目大漢道:
“反正這小子死定了,且答應他的要求又有何妨!”
四個人又是齊點頭——
短髭絡腮大漢遂沉聲道:
“奶奶的,你有什麼話好問的,那就快説快問。”
金小山輕點頭的道:
“我想知道你們墨雲谷谷主是誰?”
短髭大漢毫不考慮的道:
“關浩關爺。”
金小山一怔,道:
“哈哈,原來又是個姓關的呀!”
黃面大漢罵道:
“孃的,天下姓關的一大把,這有什麼稀奇的,倒是你該説出那姓水的是生是死了吧。”
金小山道:
“我大叔活着,而且活的可歡適呢!”
一擺手中狼牙棒,黃面大漢道:
“他人在哪裏?”
金小山道:
“那得在手底下過幾招以後再説,因為如果三五招下來,各位全投入閻老二懷裏,我説了也是白説。”
暴喝一聲,半天不説話的金魚眼大漢破口罵道:
“放你祖奶的屁,殺!”
早見他鐵棒一掄,狠狠的砸向金小山頂門——
一經發動,金小山立時覺得有如長浪拍岸般的四個黑衣勁裝大漢迎面席捲而來——
威猛的兵刃“嗖”聲中,四個大漢如同四隻黑豹,把金小山早罩在他們的怪兵刃之下,光景一上來就要把金小山劈斷捏碎呢。
連着倒翻三個空心跟斗,突然在四個黑雲似的大漢包抄圍殺中,金小山已飛身騰回兩丈餘。
他的這種去而復回動作,令墨雲四煞一驚又喜。
驚的是金小山的反應如此之快,如果他再反身逃去,還真夠四人追的。
但當金小山回身躍回的時候,四個人同時一喜,立刻成四個方向把金小山包圍起來——
不約而同的四聲大喝匯成一聲:
“殺!”
就在四個黑衣勁裝大漢奮不顧身的怒撲而上的剎那間,金小山也狂吼道:
“天外星!”
那是“閻王梭”之殺招之一,金小山尚未以此招對付敵人,如今見這墨雲四煞來勢太猛,才突然使出這招來。
於是,又見銀芒在他的身前一閃而到身後,就在他快不可言的錯步中,空中疾奔的銀芒又呈九十度的交織奔馳不息——速度上是無法以言語形容的。
當真是流星一現,因為墨雲四煞誰也不及揮動兵刃阻擋,就已面上出現個鮮血狂賤的血洞而倒在地上。
金小山邊走向洛寧的官道,邊擦拭着梭尖上的鮮血,他甚至連多看墨雲四煞一眼也沒有。
金小山又覺着一身輕鬆,因為他一直是尊照水大叔的話在做事,包括如何幹淨利落的打擊要命的敵人。
如今金小山更帶回一條大叔必然十分願意聽的消息——那就是墨雲谷主叫關浩。
◎◎◎
又來到道旁的那家野店。
這家野店仍然有不少客人在吃飯,當然也有喝酒的。
金小山才剛進門,就見姓莊的掌櫃哈哈笑着走上來,道:
“客官,你昨日託老漢帶的話,我正好走沒多遠就碰上那四個人了,我把你的話告訴他們,昨晚他們就在我店裏住了下來等你了。”
莊掌櫃説完,伸頭往外望,邊回過身來問金小山道:
“一大早他四個又去接你了,怎麼啦,沒碰上?”
金小山一笑,道:
“碰是碰上了,不過説了兩句話以後他們又走了,這回走的可遠,一時間只怕不會再來了。”
莊掌櫃如何知道金小山的話中有話,只得打個哈哈,道:
“那你吃點什麼?”
金小山道:
“四個大饅頭,一斤醬牛肉,胡辣湯給我來個大碗的。”
莊掌櫃笑道:
“要説你老弟叫的這些東西真實在,吃一頓一天不會餓,我這就叫他們送來。”
金小山心情愉快的吃飽飯,遂即又上路了,今夜他是要住在洛寧的,不過明天要趕往丁家寨,他心中又在琢磨,可別再碰上那個惹人厭的“桃花娘子”方小玉了。
但是上天總是會捉弄人的,因為你不想的,偏就會來,難道這不是人們説的,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嗎!
◎◎◎
金小山自殺死墨雲四煞以後,當天他就趕到洛寧,這晚他在客店中聽到一個令人不安的消息,六盤山的土匪撲向金沙江岸的老金礦村附去了。
傳言中六盤山的土匪有兩百人,而老金礦村全部老少加起來還不到一百人,除非董五爺能把所有近百名淘金客召集起來,但那也絕非一般土匪們的對手。
另外在老金礦村北面山凹處的關家,也許該同董五爺的人合作御匪了吧。
金小山也想起住在過山嶺村的水大叔同水二兄弟二人來,自已正該早點趕回去才是。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一張被。
金小山這是第二回來到了丁家寨,有幾個寨丁認識金小山,當即又把他招待在寨內。
吃過晚飯,金小山也不多説話,立刻倒在炕上睡大覺,就在他迷迷糊糊中,突然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他隔着紙窗外望,發現正有二十幾個背刀壯漢往樓門外走去,不由得好奇的爬下炕。
金小山尚未走出房門,迎面一個寨丁匆匆進來,見金小山要出去,邊笑問:
“要上茅房?”
金小山搖頭,道:
“外面這時候還有人到寨外去,幹什麼的?”
那寨丁指着剛走出寨門的一眾塞丁,道:
“你是説他們呀,其實也沒什麼,這幾天六盤山上的土匪在移動,有的説是要過冬了,他們要往四鄉搶糧,你小哥是知道的,今年秋收的包穀才入倉掛梁(北方有許多包穀是掛在樑上的),總得要防着他們來搶吧。”
金小山道:
“我在洛寧聽人傳説,六盤山上的土匪撲向老金礦村了呢,怎麼這裏卻説他們搶糧的。”
寨丁打個哈哈,道:
“山上的土匪鬼得很,誰會知道他們究竟要幹什麼的,只有照了面才能確定。”
金小山點頭,道:
“你説的對,只有見了面才能確定。”
這時那寨丁取了東西要出去,走到門口又回頭問:
“你是老金礦村開鏢局的?”
金小山點點頭道:
“是呀!”
寨丁凝視着金小山道:
“聽説金沙河上自流沙溝,下至過山嶺,在這長五十里內山裏的土匪從不去搶劫的,他們只守着各處要道,等着淘金客送上門來的,對吧?”
金小山道:
“是有這麼個傳説。”
寨丁立刻又問:
“依你小兄弟看法,這次他們為何一反常態的去打劫老金礦村?為金還是搶糧?”
金小山搖搖頭,道:
“我不知道,不過我早晚會明白的,因為明日我就會過六盤山,明晚我又會住到那荒山裏的野鋪中,總會問個明白的。”
其實金小山哪裏會知道,六盤山土匪去搶老金礦村是假,找上金記鏢局才是真,因為“桃花娘子”方小玉那天被金小山的“閻王梭”嚇跑以後,匆匆的騎馬又回到了六盤山上,那已是第二天正午了。
“坐山虎”張耀一夜未見“桃花娘子”方小玉歸來,就像比自已掉了魂還令他六神無主。
當天誰在他眼裏全變得可憎可厭的被他大罵不休。
一大早他就趕到了官道邊,宜到“桃花娘子”方小玉縱馬馳來,他才破“怒”為笑的張開懷抱住了方小玉心肝寶貝的先就一陣猛舐狂啃,那管得了一夥土匪撫掌大笑的。
棗紅大馬由“坐山虎”騎,“桃花娘子”方小玉卻扭腰擺臀的坐在張耀懷抱裏,二十幾個扛刀嘍羅跟在張耀騎的馬後面,這些嘍兵全是“坐山虎”張耀的小同鄉,也是他從豹子崖一直帶在身邊的親信。
蹭在張耀那有力的臂彎裏,方小玉嬌聲爹氣的道:
“見了你我才覺着自已又活了。”
“坐山虎”張耀沉聲低問:
“怎麼回事,可曾追上那個小子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追是追上了,卻料不到那小子已非從前阿呆,變的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可精着呢。”
“坐山虎”張耀怒道:
“這小子究竟是幹什麼的,你又如何同他認識的?”
一聲冷笑,“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説了也許會嚇你一大跳。”
“坐山虎”張耀嘿嘿笑着大草鬍子往方小玉那彩面上一陣磨蹭,道:
“姓張的就不知道什麼叫怕,當然也就不知被嚇的滋味如何,你且説出,也叫我‘坐山虎’嚇上他孃的那麼一大跳如何!”
“桃花娘子”方小玉被蹭得欲拒還迎的一陣格格笑,道:
“我老實告訴你吧,如今老金礦村那邊設了一家金記鏢局,專門替淘金客們押鏢上路,南面的上川府他們已經押送過一次,連王老頭的那幫兄弟們也全完了,大前天的那個小於,就是押鏢師,也不知他送的什麼鏢,送往何處的,張郎呀,往後你這攔道的買賣只怕要改改行了。”説着反手向上,託着張耀的毛森森下巴直搔不停,搔得張耀在馬上眯着一雙銅鈴眼直呵呵不已!
“坐山虎”張耀抱着方小玉騎着馬,一路回到六盤山的大寨中,對於他的不表示意見,“桃花娘子”方小玉還真的有些不懂。
下得馬來,他突然一陣大吼,道:
“送飯填肚子,奶奶的,吃完了咱們上路。”
眾嘍羅一聽全都一怔,這才吃過午飯一個多時辰,又要吃飯,上哪兒呀!
連幾個頭目也不敢多問的忙着喝叫快準備上路了。
反腿一腳把個木大門踢開起來,“坐山虎”張耀距離他那個鋪了幾張狼皮的牀還有一丈遠呢,雙手一送就把“桃花娘子”方小玉拋在牀上。
只見他雙手箕張,“哦”的一聲直撲壓而上,光景還真正名副其實的“坐山虎”架式。
“咚”的一聲,大木架支的牀被他壓垮一腿,牀歪了,但方小玉一個反彈之後,哩嚀一聲早被張耀壓了個難動分毫,就這麼歪歪的牀鋪歪歪的人,湊和着二人攜手尋幽探勝去了。
六盤山的大寨上,近兩百嘍羅全都叨拾得就等魁首“坐山虎”張耀發號施令了,卻是“坐山虎”張耀遲遲的未開門,不過場子上背刀的一夥嘍羅可不急,因為大夥正把房子裏面張耀同方小玉的嘻笑聲當成了山歌聽呢!
快一個時辰過去了,大木門被張耀拉開來,身後面的“桃花娘子”方小玉緊緊的跟着走出來,二人全都收拾得乾淨利落,那方小玉的鋼刀巳插在背上,張耀的長把大板斧也拎在手中,光景根本沒有那回事似的。
不過仔細看二人,可就心中有數了,因為張耀有些疲倦的雙目無神,而“桃花娘子”方小玉卻是彩面上青一塊紅一片的一時間未能消散,這證明“坐山虎”張耀必是吃了敗仗。
話雖如此,但“坐山虎”張耀一走出門來,立刻一挺胸,高聲指着六盤山南方道:
“山上過冬,沒糧食怎麼行,本來領你們下山討糧的,如今聽説老金礦村那邊開了一家鏢局子,奶奶的,這是在同兄弟們打對台,也是在挖我們的牆根,現在我們就去收拾那個鏢局子,順便在老金礦村弄足糧食,這就叫一舉兩得。”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老金礦村家家糧滿倉,這些年可存足了銀子呢!”
就在方小玉銀鈴似的一説,眾嘍兵立刻高聲附合。
“坐山虎”張耀大手一揮,道:
“下山!”
命令一下,六盤山上土匪留下三十幾個守寨的以外,一下子走了一百五十個,一路浩浩蕩蕩的往南拉去——
◎◎◎
金小山也是往南行,一大早他離開丁家寨,過午時候他就上了六盤山。
六盤山還是有土匪在官道邊放哨,四個嘍兵見來了一個人,早迎上前去擋住金小山的去路。
金小山一見,哈哈一笑,道:
“上回有五個,今天怎的只有四個,各位老鄉,六盤山上的人馬呢?”
有個短小精悍的一揚手中鋼刀,破口罵道:
“操他親孃的老孃,原來杜老大五人是死在這小子手中,敢情好,今日被我們兜個正着,正好替杜老大五人報仇了,夥計們,圍起來殺呀!”
這人吼聲大,但另外三個可不傻,竟沒有一人動的。
無他,因為他們心中明白,連杜老大五人都那麼輕易的全死在這小子手中。
如今四個人絕難討到什麼便宜,再説如今山寨上的人已拉到老金礦村去了快兩天,算一算也許正回頭了,這時候不着興上乾的。
金小山見四人誰也沒動,不由一笑,道:
“人是一碗血,樹活-張皮,如果我舉手之間破了各位身上血,跟手來的就是禿鷹野狼,各位以為我這話實在不實在?”
精悍的那人怒罵道:
“我操,你小子南天門前説大話,你是在嚇天呢還是在嚇仙,你知道老子們這是幹什麼吃的?”
聳肩一笑,金小山道:
“不就是攔路打劫的土匪強盜嗎?”
那人一挺胸,鋼刀橫在胸前,道:
“這就對了,只有人見強盜就撒腿跑的,哪見過有人敢站在大爺們面前吹牛皮的!”
金小山面含冷霜,但皮在抽笑,道:
“天下就有人不怕強盜的。”
短小精悍的土匪咬着牙,道:
“那一定就是你這三八蛋了。”
金小山突然拉下臉來,道:
“對於一個將死的人,就算讓他罵上幾句也是無傷大雅之事,但各位罵完了就應該不要忘記一件事情。”
那人愣然道:
“什麼事?”
金小山已緩緩伸手抽出他那個綠絨布包來,邊笑道:
“當然是如何保命呀!”
剎時間四個土匪各自橫刀身前戒備。
沒有一個上前衝,只見各自在後退——
於是,金小山笑了……
“你們能逃得了嗎?”
“嗖”的一聲,“閻王梭”一片銀芒畢露在金小山的右掌上,陣陣的旋動,噴灑着點點銀光刺目,綠色絨布已掖在腰帶上。
早聽得那短小精悍漢子叫道:
“你想幹什麼?”
金小山道:
“殺人!”
那人忙又道:
“打個商量如何?”
金小山一楞笑道:
“哦!説説看你們要如何的打商量。”
那人忙倒提鋼刀,伸手一讓,道:
“我們不攔你,你請過山如何?”
嘿然一笑,金小山道:
“好嘛,你小於見風就轉舵,風來一邊歪呀。”
那人急又道:
“這可是六盤山開山立寨以後從未有過的事,你老鄉可別得了便宜又賣乖呀!”
“呸!”金小山戟指對面四人,道:
“弱肉強食一向是你們所標榜,如今你們攔着我金小山硬的不成來軟的,怎知我是吃了秤錘鐵了心的一付軟硬不吃架子,今天先收拾你四個,然後再殺上你們老窩去,免得你們吃定那一幫苦哈哈的淘金客。”
精悍的漢子一聽,皮笑肉不笑的道:
“好小子,我們這裏讓你一步,你那裏真的來勁了,我操,你吃定我四個人也許不難,但要想同我們魁首一較長短的比誰的胳臂腿粗,不是老子吹牛,你小子還真的差上那麼一大截吧!”
早聽得另一個漢子高聲道:
“小子,難道你沒有聽説過‘坐山虎’張耀的?”
金小山可真夠快的,就在對方的話音仍在,他一個雲裏縱,人已自四個人的上方堵在上山去路。
“閻王梭”仍在他的右掌上旋動。
但四個土匪吃驚於金小山的臉色,怎的一下子變得恁般煞白嚇人。
蹬着後跟向後退不迭,短小精悍的漢子道:
“你難道真想同我們魁首為敵?”
金小山冷若冰霜的道:
“説,姓張的今在何處?”
那漢子看不出金小山的企圖,聞言立刻回道:
“我們魁首現在不在六盤山寨。”
金小山緩緩逼近四人,邊沉聲道:
“到哪裏去了?”
四個人對望一眼,金小山突然暴喝一聲,道:
“回答我的話!姓張的到哪兒去了?”
又是短小漢子,道:
“老實告訴你,我們魁首正領着眾家兄弟去往老金礦村,聽説那兒糧多以外,順便也要拔去並在那兒的一家鏢局,你若有真本事,何妨去找我們魁首拼命去,在我們面前你吃燒個鳥。”
鳥字出口,嘴巴尚未合上呢,未見銀星拖曳,卻見星芒在面上一閃。
“叭”的一聲脆響——
只見那短小精悍漢子早拋刀撫嘴,連連“嗚嗚”怪叫着。
一陣跳叫中,雙手盡是鮮血,緊跟着“噗”的一聲,吐出一地碎牙。
這人連翻怪眼的看了金小山一眼,掉頭狂叫着往山林中奔去——
另外三人正要逃,突聽得金小山暴喝一聲,道:
“站住!”
三個人連刀也舉不起來的直不愣望着逼近的金小山。
每個人一臉驚慌,因為他們根本未見金小山是如何出手。
就那麼銀梭往來,眨眼功夫只一半呢,已打碎短個漢子滿嘴牙齒。
金小山一字字的道:
“我不殺你們,但卻要你們替我傳句話給那姓張的。”
一聽説能活命,三個人施禮不迭的道:
“老鄉,你只管吩咐,什麼話一定替你傳到。”
金小山咬咬牙,道:
“告訴姓張的,他若是個人物,三天後的正午時分,我在老松坡下等他,記住,我可是一人前往,如果他是個孬種,那麼他儘可領着六盤山所有的嘍兵前去助威!”
三人忙應道:
“你儘可放心,我們魁首也自認是一號人物,他絕不會勞師動眾的去對你一人的。”
金小山冷哼一聲,道:
“滾!”
雖説是罵人的話,但聽在三個土匪耳中全變得中聽極了。
只見三人連連笑意滿面的點着頭,然後回身拔腿就逃,而且還是沒命的逃!
於是,金小山笑了——
◎◎◎
就在這天傍晚時分,金小山又來到那家茅屋飯鋪前,早見那個猴兒相的漢子,滿面驚奇的道:
“你——”
金小山雙眉一揚,道:
“怎麼啦,忘了我是誰?”
火眼金睛滴溜轉,尖尖的嘴巴朝後咧,尖聲一笑,道:
“你老鄉不就是那天晚上在我這店裏住一晚的嗎,記得你好像身上還背了個布包呢。”
金小山故作驚訝的道:
“你的記性可真不賴,連我身上背的那個淨重十斤又是純金打造的價值連城金菩薩,你也記得恁般的清楚呀……”
猴兒相的人笑道:
“客官,你是在逗我猴兒李吧,誰那麼大膽的一個人敢揹着那麼值錢的玩意兒走荒山過野林子的。”
金小山已坐在桌子旁,聞言面無表情的道:
“我呀,而且已平安的把那玩意兒送上洛陽城,如今這是一身輕鬆的走迴路呢!”
猴兒李心中明白,前天傳下來的話可真不假,山道上堵截這小子的杜老大五人全死了,顯然是死在這小子手裏的。
他孃的,點子硬,自己可得小心應付了。
心念間,猴兒李笑道:
“你這是福星高照,有神守護,比仿説你現在吧,紅光滿面,福運當頭,連山裏的二郎神也棄職前來守着你了。”
金小山獅目一閃,道:
“今晚我的興致好,心情愉快,着意的想喝點酒什麼的,你能先替我炒上一盤大菜?”
猴兒李一聲尖笑,道:
“酒是有幾斤,不過大菜可端不出來,如果説青豆生之類的小萊,也許還有個半斤的——”
金小山突然一把扣緊猴兒李的衣領,使得猴兒李雙腳離地飛揚,口中尖聲道:
“客官,你這是幹什麼,有話好説呀!”
金小山道:
“你店裏明明有做大菜的料,為什麼你説謊,可是怕我金小山少給你銀子嗎?”邊伸手入懷,一把抓出幾錠銀子,狠狠的砸在桌面上。
猴兒李偏頭哀求道:
“銀子誰不喜歡,可是我這店裏實在找不出做大菜的材料來,我有什麼辦法,你吃饅頭籠裏有,要吃麪條我給你擀,上大菜實在沒有得……”
金小山更怒,道:
“好小子你還要欺騙我嗎?”
猴兒相的雙手一攤,道:
“客官你若不信,何妨自己動手去找,兩間茅屋就是這麼大,繞個圈有什麼能瞞得了你的一雙慧眼呀!”
於是,金小山一笑。
放下猴兒李,道:
“好,你領我後面去看看,要是讓我找到什麼雞呀鴨的,看我饒得了你。”
猴兒李心中還真犯嘀咕,心想這個客人是閻老三,今晚恐怕不太平了。
領着金小山,走出茅屋外,外面已是灰暗一片的連個月光也沒有。
但金小山剛走出茅屋,立刻發現一個鴿子籠正安置在茅屋外面的架子上。
那架子正貼着茅屋的山牆支着,裏面的白鴿有三隻,其中一隻還在咕咕叫呢。
回手一巴掌,打得猴兒李一個大旋身,人幾乎滾在石地上,金小山指着鴿籠罵道:
“王八蛋,那是什麼?”
猴兒李捂着嘴巴,道:
“那可不是雞也不是鴨,只是三隻瘦鴿子呀!”
金小山冷笑一聲,道:
“我生平最愛吃鴿子,裏面鴿子全拿出來,我要全部清燉的。”
猴兒李搖頭,道:
“鴿子身上光骨頭沒有肉,再説我們也不賣鴿子呀!”
金小山戟指猴兒李,道:
“惹惱了我金小山,片下你大腿上肉下吧吃。”
猴兒李一哆嗦,道:
“你敢情還吃人肉呀!”
金小山道:
“有什麼不敢的,你可是需要我證明給你看?”
猴兒李道:
“別證明了,我給你殺鴿子吧。”
金小山可看的真切,燈光下他守着猴兒李,自己卻雙手交叉的掖在臂彎下,一副自得的樣子,心中在想:
“那天不就是放出這鴿子傳送的消息嗎,今晚我就吃了你們的鴿子,看看是你們精還是我金小山狠。”
守着猴兒李殺鴿子,金小山更守着猴兒李下鍋燉,邊呵呵笑道:
“店家,你可曾常聽人説過,天下最好吃的野味,莫過於天上飛的鴿子鵪鶉,地上跑的兔子狗肉,不信等一會兒你自己一嘗就知道了。”
猴兒李心中暗罵金小山七十二代老祖宗,心中也在盤算。
只要你小子今夜不走,早晚你會落在我猴兒李手中,那時候你小子着我剝你的皮抽你的筋吧,我的兒。
不旋踵間,一盆帶湯帶肉的鴿子端上來,一壺有些快變味的酒也提到桌面上。
不過金小山可沒有喝酒,那麼一大壺酒卻全被他逼着猴兒李喝下肚,他卻伸手在籠裏抓了幾個還冒熱氣的大白饃,啃着鴿肉撕饅頭,吃的好不痛快。
猴兒李想喝點鴿湯也被金小山擋了去。
不過猴兒李卻又藉着酒醉,一頭倒在桌面上,再也不動了……
金小山可真夠絕。
自己先把門關上,這才找了一根粗麻繩,死死的把猴兒李捆了個結實,一頭繩子搭在橫樑上,不高不低的把猴兒李吊在半空。
金小山拍拍巴掌,倒在牀上就睡起來。
猴兒李開始的時候還在裝酒醉,本想叫,又怕被金小山識破,只得咬牙硬撐着……
低頭見金小山睡的自在,猴兒李突然尖叫道:
“喂!喂!”
他聲音高而尖,山中夜又靜,立刻附近有了反應——
先是有開門聲,不旋踵間,茅屋門被人拍的“嘭嘭”響……
“猴兒李,你可是得手了?”
猴兒李仍然是在尖叫不休——
於是門外又有另一人道:
“猴兒李,你是怎麼啦?”
又一人也叫道:
“你先開門呀,好歹我們人多,大夥也好打個商量呀!”
茅屋門突然打開來,灰暗中,門外站了三個漢子。
三人見不是猴兒李,全都一愣,道:
“怎麼你——”
冷笑一聲,金小山道:
“我怎麼啦,嗯?”
中間一人道:
“猴兒李呢?”
金小山道:
“他酒喝多了,盡在發酒瘋窮呀呀,沒你們的事,回去照顧自己的門户吧。”
中間一人對另二人道:
“猴兒李就是喜歡喝馬尿,奶奶的別管他了。”
三個人回頭各自去了。
金小山這才走入屋內關好門,他抬頭望望吊在那兒的猴兒李。
一塊擦桌抹布可把他的嘴堵得緊,連出“嗚”聲也沒有的猴兒李憋的直翻白眼。
這一夜金小山睡的可真舒坦,茅屋裏連個老鼠也沒有的令他睡到一覺到天亮。
當然,這一夜猴兒李也十分安靜。
因為前半夜他還能借酒力活動筋骨,只是到了後半夜,他已被吊得昏死過去了。
當然天亮的時候他還依然故我的把個“猴頭”垂掛得像要與肩頭脱節了。
金小山伸了個懶腰,抬頭望望被吊在樑上的猴兒李一眼,不由得一聲哈哈。
叨拾一下自已,這才又在籠裏抓了幾個饅頭,大搖大擺的走出茅屋外面,邊回頭高聲叫道:
“店家,我走啦,有機會我還會再來的!”
當然,他的叫喊是給另外那幾家人聽的,因為這時候的猴兒李已是氣若游絲的一臉蠟黃了。
金小山走的可真快,一路他在想,水大叔説的不錯,人在江湖上,就得先保命,一個身處險地的人,不作興慈悲為懷,那是同自己過不去。
金小山心中好高興,今晚就可以回到老金礦村了,早的話自己連夜趕往過山嶺村,大叔還住在扁和的家呢!
又見日頭中天,荒山裏已有烏鴉羣飛,今年的雪只怕要來的早了。
突然間,深谷中傳來陣陣人語聲,聽起來只怕有不少人。
金小山四下一打量,立刻躍身一堆矮竹林中把自已先隱藏起來。
於是,他真的大吃一驚!
只見遠處來了一大羣背刀漢子,顯然是往六盤山去的。
每個人皆揹着包袱,抗着糧袋,低頭頂腰似走又跳的一路閒扯淡的往前趕着路。
竹林中金小山仔細數,少説也有一百多,正中央,金小山怔住了——
只見“桃花娘子”方小玉手挽在一個虯髯大漢臂彎裏,一路笑着一路叫的把身邊大步走的大漢逗得直樂哈哈——
金小山再仔細看,不由得熱血沸騰,雙手抖顫。
面前可不正是自已處心積慮要找的仇家“坐山虎”張耀。
不錯,正是他。
幾年不見他還是老樣子,自己個頭高,但他比自己高半頭。
如今“桃花娘子”方小玉搭配在他身邊,還真天作之合,因為方小玉也是個大個子。
“坐山虎”張耀那對銅鈴眼一眯又張的接着方小玉往前走。
哪裏會想得到附近還藏了個要命的。
金小山本想一衝而出的殺他個措手不及,但他見這一百多人,自己絕對殺不下手也殺不光。
另一方面自己約定三日後在老松坡下比鬥,自已又何必急在一時,且快找到大叔以後再商量。
於是,金小山望着“坐山虎”張耀領着人遠去,這才匆匆的急往老金礦村趕去——
◎◎◎
老金礦村北面的關家莊是那麼的寧靜,風景如畫的一片美景中。
金小山在心裏奇怪,怎麼“坐山虎”張耀領了那麼多嘍兵竟然沒有槽塌到姓關的?
金小山走進關家大院門樓的時候,正碰見關福走出來,二人這是見面一陣喜,但關福喜的可並不自然。
金小山走近關福,道:
“你們老爺子在吧?”
關福忙道:
“跟我來。”
又在前面大廳上,金小山見關老爺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喝着參茶。
有個小男童還在他背後不輕不重的捶着,捶得關金那雙虎目一睜一閉的好不自在。
關福走到大廳中,關金才睜大眼睛來,只見金小山也跟在關福之後走來,不由一驚而起的道:
“你回來了?”
金小山伸手一禮,道:
“總算把關爺的鏢送到地頭上。”
邊伸手入懷,把司徒壯的回信交在關金手中,道:
“這是司徒府的回信。”
關金接過來一看,點頭道:
“不錯,這是司徒太爺的口氣。”
邊高聲道:
“給金兄弟看茶。”
早見一個壯漢自屏後走出來,雙手捧着個茶盅。
金小山一笑,道:
“茶就不用喝了,關爺且把另外五千兩銀子交出,金小山還得趕着回鏢局覆命呢。”
關金灰髯抖動不已,心中忿怒難以自恃。
稍頓之後,他冷冷的道:
“金記鏢局只怕已經不存在了。”
金小山一怔,道:
“關老爺這是什麼意思?”
關金直視着金小山道: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老金礦村遭到大批土匪洗劫,不過今早土匪走的時候卻一把火燒了你們的金記鏢局,你若不信,何不回去看個明白。”
金小山獅目怒睜,咬牙道:
“金小山知道那是衝着我來的,不過燒了個草棚子並不表示那幫土匪的手段就嚇倒我們。”
他一頓之後,又道:
“關老爺子,我在等着快取銀子呢。”
關金怒道:
“如果説我請你寬限幾天呢?”
金小山道:
“三對面説好了的,怎可故意拖延的。”
關金一拍桌子,道:
“你想怎樣?”
金小山長身而起,戟指關金道:
“姓關的,你想耍賴不成?”
關金怒吼連連,道:
“不是耍賴,是沒有。”
金小山冷哼一聲,反手又抽出那個絲絨布包來。
“嗖”的一聲,絨布掖在腰帶上,“閻王梭”已在他的右掌中旋動起來。
只聽他語音鏗鏘的道:
“還是我大叔説的話對,人心難測水難量,所以他臨去曾交待我,如果關家耍賴,那就取了你姓關的項上人頭,五千兩銀子也不要了,姓關的,保命吧!”
關金驚怒交加的道:
“你想殺我?”
金小山踏前一步,道:
“你應該知道我説得了做得到的,反正我金小山沒家沒累,殺了你我拍屁股走人,你的這座莊院裏,大概還沒有人攔得住我,當然包括你養的幾隻啃過人肉的黑狗。”
就在這時候,只見一個武師急步走進大廳,看他那種滿面疲憊,僕僕風塵樣子,光景是遠道趕回來了。
關金一見,忙問道:
“怎麼樣了,可找到二老爺?”
那武師低聲道:
“墨雲谷那面死了四個大頭目,小的趕去的時候,二老爺正好出外了,所以沒有依計行事。”
關金一聲長嘆,道:
“這次真的誤了大事了!”
金小山冷冷的望着關金。
他心中在想,你這個黑心肝的老賊,還以為我不知道呢,當年你準是謀害了一羣淘金客,這才霸住這一帶自立為主,以為我不知道,他孃的原來有錢人的錢不一定全是來的正當呀!
關金望望面罩寒霜的金小山,一聲長嘆,道:
“姓金的小子,算你狠,也算你走運,姓關的認了。”
邊自懷中一陣掏取,五張各一千兩銀票早怒擲在金小山面前,狠聲道:
“別太高興了,早晚我還會一張張的收回來的。”
金小山呵呵一笑,道:
“收不收得回去,可不是全憑你姓關的一句話,那是要露出點真才實學才算數。”
關金突然大怒的破口大罵,道:
“拿了你的銀子,滾你的蛋去!”
哈哈一聲笑,金小山旋身抖手打出“閻王梭”,但銀芒只在關金面前一閃而退,嚇的關金全身一震。
一旁的武師正要拔刀衝殺而上呢,早見金小山的閻王梭突然自他的肩頭下擊,“當”的一聲響中,“閻王梭”帶着地上的五張銀票已落在金小山的手中。
只要銀票本身不假,有點破損也無妨。
一聲哈哈,金小山的人已在大廳外。
關金還想再罵幾句他才衝到大廳門口,哪裏還有金小山的人影。
◎◎◎
走出關家莊,金小山頓覺輕鬆不少。
天黑沒關係,這條路他熟得很,沒多久他就到了老金礦村。
金小山先到自己的那座茅屋,還真的已經給“坐山虎”張耀給燒的一灘灰燼——
於是他想起了北斗峯下自已的家——
也想起被燒死的妻子小小與兒子九九。
金小山面目僵呆的自言自語:
“姓張的,你又一次燒了我親手搭蓋的屋子,你等着付出你應付的代價吧,我的兒!”
一陣追思過後,金小山走到錢家飯鋪門口。
這時飯鋪的門關得很緊,他一推未推開來,這才拍門叫道:
“小五子,開門啦!”
飯鋪裏突然有人叫道:
“是金兄弟回來了,快去開門。”
金小山一聽就知道是錢掌櫃的聲音。
早聽得小五子道:
“是金哥嗎?”
金小山又聽得拉凳子桌於聲音,然後大門被拉開了,小五子早迎了出來。
金小山點頭笑着走進飯鋪裏,錢鳳已從裏面跑出來,金小山忙笑道:
“聽説這裏鬧土匪,你卻安然無恙,倒是令我大為驚奇呢。”
錢掌櫃迎上來,道:
“金兄弟你也知道老金礦村鬧土匪呀,還好我們知道的早,後院有個地窖,阿鳳就是躲在那兒的。”
金小山坐下來,道:
“給我下碗麪吧。”
錢掌櫃搖搖頭,道:
“紅薯稀飯還有,白麪連麥子全被那幫土匪搶光了。”
金小山一愣,道:
“眼看着冬天就來了,老金礦村的人們怎麼過冬呢?”
雙手一攤,錢掌櫃道:
“怎麼辦,連銀子全被搶光了,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多年來土匪顧不到這裏的,哪想到今年全走樣了呀?”
金小山扒着紅薯包穀稀飯,心中可在琢磨,如果“坐山虎”張耀不知道我金小山,如果我沒殺了他的人,而老金礦村也沒有個“金記鏢局”,姓張的絕不會對老金礦村下手,顯然自己給老金礦村帶來了災難。
心中有了愧疚,金小山偷眼望望一旁坐着的錢鳳,只見錢鳳也在望他,不由一笑,放下碗來道:
“錢掌櫃的,老金礦村近百口人總得設法子吧,日子總是要過的呀!”
錢掌櫃道:
“我去求過董五爺,可是他們大部分的人全回鄉了,你是知道的他們一走就是結伴上路,聽董五爺説在往上川府的那條路上如今平靜,連他也要回鄉了。”
金小山一聽,這才緩緩自懷中摸出兩張銀票來,他往桌子上一放,道:
“早些找人往上川府去辦多些糧食回來,人總是要吃飯的,我走了。”
錢掌櫃取過銀票,不由得大叫道:
“兩千兩呀,我的媽呀,全老金礦村的人有救了呀!”
錢掌櫃招手叫金小山,但金小山回頭一笑,道:
“我還有事要辦,大叔還在等我呢!”
緊跟在金小山身後的錢鳳哀愁的道:
“就知道你大叔,也不同我説一句話就走了。”
金小山道:
“我當然有話要同你説,但這可不是一時間我就説得出口的,你等着我回來吧。”
錢鳳想跟出去,但金小山手一攔,又道:
“外面黑的很,可別出去。”
錢鳳道:
“這時候你上哪兒找水大叔?”
金小山高聲道:
“過山嶺村!”
聽起來人已在十丈外了。
錢掌櫃這才自言自語道:
“原來他們住到過山嶺那面了。”
一旁的小五子驚訝的道:
“走的快也得三更過後了,金哥難道不怕狼?”
錢掌櫃望着手中銀票,道:
“小五子,你以為人出狼哪個厲害?”
小五子一想,道:
“終究還是人厲害。”
錢掌櫃一笑,道:
“這不就結了,他連山上土匪都不怕,豈又會怕狼的!”
於是小五子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