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她一回身,以一種捕風捉影身法,人已欺到金小山面前。
金小山原是面對關浩,突聞身後衣袂飄動,立時警覺,冷哼一聲,“閻王梭”卻一搶而划向迎面怒極的關浩,身法變幻中,早已把關浩逼退-丈,正要發出“閻王梭”呢,耳邊已聽得冷笑聲!
本能的,金小山連回望的機會也沒有,忙擰腰錯步,以其眼的餘光已見冷芒一點猝然閃向他的肩頭。
金小山大吃一驚,他絕對想不到這女人的身法是如此的快疾。
但金小山哪裏知道,姬玉人的武功也是水行雲一手所調教。
雖然姬玉人並未用“閻王梭”,但她十分清楚,只要把金小山逼在自己近身之處,金小山就沒有發出“閻王梭”的機會。
當然姬玉人也心中明白,只要撂倒金小山,就不怕水行雲不出面。
不過最好是水行雲沒有來,或者姓水的乾脆早死掉了,那麼眼下放倒這小子,往後的日子就輕鬆了。
“閻王梭”未及出手,卻極快的撩擋姬玉人的一輪猛攻,金小山心忙的把自己處在正廳一角,他知道關浩正一閃又躍的在找機會向自已下手,而且那絕對是一記絕招。
兩把泛芒的短刃,像兩條銀蛇般在金小山的身前糾纏不去,刃面所剖裂的氣旋,引起鋭嘯如泣如訴!
一雙無背小玉面凳子已擋在金小山的後跟,他突然靈機一動,“閻王梭”握在手中,就在他快不可言的做着幅度極小的動作中,突然大喝一聲,扭身急旋,一腳鈎起方凳,狠狠的踢向姬玉人。
雙方距離本十分近,金小山也只是利用扭身撩凳這唯一的一線機會。
那隻凳子已“唿”的一聲砸向姬玉人面門。
突然凳子砸來,姬玉人只一偏身,已讓過凳子。
但金小山就利用這機會,一個騰躍,人已在兩丈外,他人一落地面,口中早大叫道:
“野龍爪!”
未聽得金鐵交嗚,更未見姬玉人再追殺,因為姬玉人連揮十二刀未阻住疾奔而來的“閻王梭”,卻是一聲“砰”中,“閻王梭”已擊在膝上——
於是,姬玉人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她似是心中不甘的又在大叫:
“水行雲,我偉大的大師兄啊,你怎麼忘了我爹的話了,你更忘了師父當年的囑託了,快出來呀,姓水的,姬玉人誠心願意死在你面前的,只要你能露個面,水行雲——”
她的聲音如夜貓在叫,似野狐在唱鳴,但正廳外面哪見什麼人影。
猛旋身,金小山已面對關浩,冷冷的望着關浩正在倒拎着一把精芒閃閃的長劍,右手指把個金絲手套往左手上面套。
金小山冷哼一聲,道:
“姓關的,上天有眼,總是明察秋毫的,你絕對想不到我金小山還替你老金礦村北山凹的府上服務過吧?”
關浩怒罵道:
“二爺不知道你在放的什麼屁。”
金小山道:
“你是不知道,但我如果説出來必然令你大吃一驚而瞠目結舌。”
關浩道:
“你小子把我大哥怎樣了?”
金小山一笑,道:
“別這般的大驚小怪,其實我只是替你那位人稱‘鐵算盤’的大哥送了一趟鏢,一座淨重十斤的菩薩,送往洛陽城的司徒壯家中去了,這事難道你不知道?”
關浩一愣,回望地上跌坐的姬玉人一眼,道:
“那也沒有什麼令關二太爺吃驚的。”
金小山道:
“你當然不會聽了送人一座金菩薩就吃驚,因為那原本不是你姓關的東西,只不過你在墨雲谷中順手牽羊而又轉手送人罷了。”
關浩咬牙格格響,道:
“墨雲谷如今已是我關浩的天下,這裏的一草一木皆由我定奪,何謂順手牽羊,當真是滿口胡説八道。”
“呸!”
金小山怒指關浩,道:
“別他孃的不要臉了,你兄弟二人是個什麼樣的牛鬼蛇神,還以為我金小山不知道呀,當年你兄弟領了一批淘金客在金沙河上淘金,半年之間,一幫淘金客全失去蹤影,姓關的,你敢説不是被你兄弟坑害了,嗯?”
關浩先是一愣,豹目睜得更見圓的道:
“好小子,你可知道的真不少啊!”
金小山嘴角在抽動,“閻王梭”又在他的右掌上旋動,那極光連閃的梭芒,閃擊着美而純的芒彩,看上去真的美極了。
金小山邊冷笑一聲,道:
“你兄弟二人,一人在家搬動着鐵算盤子兒,另一人則在外面招搖撞騙,明搶暗奪,啃吃啃喝的啃到我大叔的頭上來了。”
關浩一聲冷笑,道:
“王八蛋,你又是什麼東西,老子招搖撞騙,那是老子的本事,明搶暗奪也得具有一定修為,敢情你這狗東西跟着過水的學了那麼幾招‘閻王梭’,就大踏步的直欺到墨雲谷來了。”
關浩橫身斜步,晶瑩雪亮的劍鋒,寒芒流爍,一條條森森成絲的清藍光彩,宛如即將出山的晨陽,炫灑出光華一片。
比之金小山手中的“閻王梭”來,竟是毫不遜色而相互輝映。
金小山並不把注意力集中在關浩的劍上,雖然關浩手中明敞着是一把寶劍,但關浩的左手上卻又套了一雙以金絲編織的手套,金光燦燦,燈光下十分惹眼。
他五指一伸一縮,顯然是在暗中運功,金小山不知道是什麼作用,心中琢磨着,就把目標盯住關浩的左手。
金小山獅目在眯,眯成一條縫,右掌上托起的“閻王梭”,在急旋急停中,橫肩側身向關浩逼近。
他知道這座大廳足夠他施展“閻王梭”的。
突兀間,關浩倏然平飛離地,他右手劍芒連彈五朵劍花,挾着旋渦激流的“嗖”聲,直向金小山迎面點去。
人急,劍勢更急。
豹目怒瞪中,瞪着金小山右掌上仍在旋動的“閻王梭”上。
現在,金小山的攻勢發動了。
“閻王梭”並未出手,但他的身形卻動若脱兔,剎時穿進迎面的劍芒之中,宛如一個奮不顧身而一頭撞進刀山劍樹中一般。
於是,一陣“叮噹”之聲暴起不斷,“哼咳”之聲不絕,只見“閻王梭”盡在金小山身前身後挑撥橫截,點打撩劈,可就沒有脱手戳向關浩。
這中間,金小山有意的以“閻王梭”試圖探出關浩左手那隻金手套的作用,但關浩卻一直把左手隱藏在身子一側而令金小山猜不出摸不透。
轉眼三十招已過,金小山陡然向後騰躍兩丈,隔着一張桌子,他打出“閻王梭”,口中厲喝道:
“野龍爪!”
“閻王梭”在燈光下閃耀着毫光鋭芒,以超過流星數倍速度擊向隨後追來的關浩。
關浩見金小山不敗而退,已知他要投擲“閻王梭”。
平日裏他就聽得姬玉人説過,她大師兄的“閻王梭”十分霸道,武林中人人畏懼十分,因為那“閻王梭”一經發動,圓周之內的任何方向皆可以擊中,而且是快逾眨眼,難以防範。
所以關浩就怕這一天到來,才設法做了一隻金絲手套,準備一旦與水行雲上手,也可以接他的“閻王梭”,再加上自己的長虹劍,不難搏殺水行雲於劍下。
這時他見金小山真的打出“閻王梭”,而且是金小山的人在前,“閻王梭”又是向後面奔來,一聲冷笑,急伸左手去抓。
抓是抓到了,而且他也適時的一劍向索上砍去。
不料卻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劍未削斷索,反有一股反彈之力而把長虹劍彈到一尺高,左手剛抓住“閻王梭”,但覺手掌一陣麻痛,如果不是戴着金絲手套,自己的一隻左手只怕非殘廢不可。
金小山在“閻王梭”被握之後,右手腕稍加用力,那隻光溜無比的“閻王梭”又飛舞在空中,這時候他才知道關浩的那隻左手上戴的金手套的作用,不由得一聲冷笑,道:
“姓關的,原來你的左手金手套還有一定的作用呢,那好辦,我先打碎你雙腿,看你還有沒有機會逃出‘閻王梭’的襲擊。”
關浩冷歷的道:
“想不到才四年不到,姓水的又調教出你這個潑皮出來,告訴關二爺,姓水的他人呢?”
金小山嘴角一牽,道:
“你有知道的必要嗎?”
關浩道:
“當然有必要。”
邊伸手指着姬玉人,又道:
“如果他來到墨雲谷,他就該面對她,大家三對六面的把話説個明白,把事情説個清楚,不該如此藏頭露尾的自已不敢出面而調教個替身來收拾這墨雲谷的爛攤子。”
金小山怒道:
“滿口的胡説八道,天下誰不知道墨雲谷是我水大叔的基業,半路上殺出你們這程咬金來,攪和得墨雲谷烏煙瘴氣,如果我大叔這時出現,你又算什麼東西?你更有何面目面對我大叔?嗯?”
關浩的目的,只是想知道水行雲到底來到墨雲谷沒有,但聽了半天卻仍然聽不出來,這才又一聲冷笑,道:
“你小子是什麼東西,你又知道些什麼?”
一咬牙,金小山獅目暴睜,道:
“總而言之,一言以蔽之,殺了你姓關的,墨雲谷不但天下太平.連那些被你們兄弟二人狼狽為奸坑死的淘金客的仇,也得以報了,從關的,你納命吧!”
就在這時候,委坐在地上的姬玉人高聲尖叫道:
“你小子口口聲聲水大叔的,那麼你應該知道我又是你的什麼人?”
金小山一愣之下,旋即笑道:
“你不是已成了姓關的老婆了嗎?”
姬玉人怒道:
“是誰説的?”
金小山哭笑不得的道:
“難道不是?”
姬玉人指着一旁的關浩道:
“你是聽誰説我嫁給他了?”
金小山一笑,道:
“雖無拜堂,但卻上了牀,難道你還否認?”
姬玉人尖叫道:
“是誰看到我同他一張牀的?”
金小山怒哼一聲,道:
“墨雲谷的人誰不知道,連姓關的都承認他是墨雲谷的谷主了,怎麼你還想耍賴騙人不成?”
姬玉人道:
“不錯,他是墨雲谷主,那只是水行雲拋妻棄子不顧而去以後的事,墨雲谷總得有人掌管,總不能靠我一個女人吧。”
金小山冷冷道:
“所以你就找上這位冒牌表哥來主持墨雲谷了?”
姬玉人咬着牙,道:
“如果水行雲回來,墨雲谷還是他的,小子,你説,他人呢,只要他站出來,我二人憑他處置,你快叫他出來。”
嘿嘿一聲笑,金小山心想,原來拐彎抹角的還是要我水大叔出面,孃的皮你可真夠狡猾,只可惜我不上你這個當。
心念及此,金小山在右手掌上“閻王梭”一旋又停的道:
“你要見我水大叔不難,且等我收拾了姓關的,我再去替你求個情。”
金小山這麼一説,無疑的承認水行雲還活着,而且也已回到了墨雲谷中。
姬玉人立刻尖聲嘶叫道:
“水行雲,你出來呀,姬玉人就是姬玉人,我雖然謀害了你,可是你仍然不敢來面對我姬玉人,你是個天下最膽小的膽小鬼,你走出來呀,水行——雲——”
金小山大怒,拋開姬玉人就要先搏殺桌對面的關浩,卻不料那關浩突然一腳撩起桌子,直飛向金小山,緊跟着一個東西正砸在掛在大廳上的琉璃燈——
“嘩啦”一陣響,大廳上剎時一片漆黑麪伸手不見五指。
金小山早閃身牆邊,就怕關浩施壞。
大廳外面是黑的,天上連星光都是暗的。
大廳內更黑,因為突然由明變黑,裏面的人難以適應。
於是,大廳中有了悉-聲傳出來,但時間十分短促——
就在這時候,大廳外面遠處,水行雲高聲道:
“林總管。”
林童就侍候在水行雲身後,聞言忙走出來施禮,道:
“屬下在。”
水行雲指着大廳,道:
“掌燈進去看看,我暫時不進去,什麼情況,快報我知道。”
林童當然明白水行雲的意思,立刻打起火摺子,點上燈來走進大廳中。
大廳上有了燈光。
金小山第一個騰身躍向姬玉人倒卧的地方,但那兒只是一灘血。
人卻失蹤了——
連關浩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
林童見大廳上只有金小山一人,立刻高聲叫道:
“不好了,他們由暗道逃走了。”
黑暗中,水行雲一閃而出。
他躍進大廳上四下一看,這座正廳上的傢俱已倒了一半,地上盡是玻璃碎片。
“林總管。”
提着燈籠,林童急忙走到水行雲面前,道:
“谷主。”
水行雲道:
“什麼時候墨雲谷開闢了暗道的?”
林童道:
“開闢暗道,也只是兩年前的事,但參與的人全是姓關的帶進谷中來的人,我們一般老人可一個也未被派上。”
水行雲道:
“真的是老謀深算,姓關的打我墨雲谷主意,竟然我水行雲直到今日才知道。”
一旁的金小山道:
“大叔,常言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在老金礦村北西山凹裏的關家,總會捉住他們的,聽説還有個桃花坳。”
水行雲嘿然一笑,道:
“我料定他們會跑回老金礦村去的,倒是桃花坳我還未聽過,我們且去歇上幾日,等墨雲谷恢復平靜,再去找姓關的。”
就在當夜,水行雲交待林總管把墨雲谷所有的人集中起來。
這時候宮太乙與張彪二人早上前見老谷主,二人也是唏噓不已!
不料,墨雲谷中所有關浩帶來之人,全都趁後半夜天黑人又困的時候,全離開了墨雲谷。
因為這些人早聽關浩説過,當年“閻王梭”在江湖上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如今這些人佔了他的老巢,豈有幸免之理,所以一經商量,全逃出墨雲谷了。
其實水行雲在一場死去活來的大病以後,人也全變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身癆病,只有心情好的時候,才能拖上一段時間,人若處在這種境遇裏,也只有一切放開懷了。
就在二天一早,水行雲把墨雲谷中得力人手招集在大廳上,他首先對林童吩咐,如今先把金小山打扮起來。
因為墨雲谷往後就全看金小山的了。
◎◎◎
鵝毛大雪,悠悠的自灰色天空中飄落,但雪花的旋落似有響聲,響聲就回蕩在人們的心裏,帶着太多的無奈,涼透了人們的心。
陰霾的晦空似要壓下來的令人透不過氣來,連哈出去的氣也是成形的冒出半天吹不散的白煙,給人們一種實質上的痛苦。
是的,現在正下着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天黑時分了,但四野卻反倒是更為明亮,是雪的反映,還是騎在馬上的金小山心中有數,那就不知道了。
緊身天竺緞棉襖,窄長竺褲,長統快靴,虎皮背心,外罩一件黑大氅,連大氅帽全縫合着披在身上,棗紅馬四蹄翻騰中,金小山有如騰雲駕霧。
過去,他是個逃荒的移民,為了生活他在山西洪洞縣辦理遷移而來到中州,為的是找日子過,現在卻全變了,他成了墨雲谷的主宰,而墨雲谷又主宰着武林。
金小山就在水行雲的指導下,真的變了個人,現在,他人如玉,氣如虹,爽朗而高雅,意氣飛揚,宛如山谷雄獅般的冒雪奔向遠方,而遠方正是上川府轄下的老金礦村。
金小山人在馬上,他對於急奔在山道上,心中可真的充滿喜悦,只等見了錢鳳,可就有很高興了。
至於老金礦村北山凹裏的姓關的,只等大叔領人到來,一切就好辦了,不定連當年關家兄弟那些淘金客的事,也會清算個一清二楚的。
雪是越下越大了,漸漸的連山道也難也分辨出來。
金小山四下一望,邊抖落一身雪花,突然間,迎面不遠處來了一頂小轎,兩個壯漢把那頂小轎閃的可真有節奏感,一上一下的,真夠坐轎人舒暢的。
看看來得切近,金小山忙把坐騎撥向山道邊,先讓小轎過去,他正要催馬而馳呢,突然聽得轎中人粗聲叫道:
“停轎!”
金小山並未在意,仍然拍馬前馳,不料轎幔掀起,有個白髯老者伸頭轎外,道:
“叫那騎馬的人回來!”
其中一個抬轎大漢高聲喝道:
“喂!你回來。”
金小山已馳出十幾丈外,聞言回頭道:
“叫我?”
那大漢扶轎杆,高聲道:
“雪天野地,也只你一個人,自然是叫你。”
金小山心中有些不快的道:
“幹什麼?”
另一大漢也叫道:
“有話要問你,快過來。”
金小山冷冷的一哼,連落在面上的雪花也不抖落,道:
“有事不便耽誤,各位——”
他話聲才一半呢,其中一個大漢早似風吹般的向他撲來。
口中厲哼,道:
“問你幾句話,又能誤你多少行程?”
話聲中,他人已站在金小山馬前面擋住金小山的去路。
金小山一愣,心想,這身法有些像水大叔當初叫自己勤加苦練的,怎麼這人也會?
心念間,金小山一聲哈哈,道:
“老兄的腳程可真夠快的。”
那大漢面露不屑的道:
“所以你兄弟最好到轎前走一趟。”
金小山心中一窒,寒着臉,道:
“你這是請我去呢,還是霸王硬上弓的逼我?”
那大漢大鼻子一抽,虎目一瞪,道:
“隨你怎麼想,管你怎麼説,反正你都得跟我去轎前一趟。”
緩緩的翻身下馬,金小山道:
“我偉大的老爺,在下不説明自,你可能尚自不太清楚,我這個人生來就是一副硬骨頭,遇事吃軟不吃硬,你這麼一再的託大,反覆的窮吒唬,必然是有所依恃的抱着個粗腿的,卻偏偏又遇上我這個不信邪的,現在,我就站在這裏,如果你們的那個老爺子要問什麼話,何妨請他移駕過來,或請你二人再把他抬來,如何?”
“嘿……”
這聲笑配合在大雪天裏,活脱雪地一聲老鴰叫,那大漢雙手在拉長袖,露出兩隻粗臂黑毛,道:
“你不去,老子就拉你去,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八腳李的能耐高。”
“呼”的一把向金小山抓去,手法之快,令金小山吃驚。
因為如果這時候空中飛個蒼蠅,大概絕逃不出這八腳李的伸手一抓。
塌肩錯步,金小山的右前肩幾乎觸及八腳李的手指。
冷哼的一聲,金小山旋身回步,右掌直拍銜尾來的八腳李手臂。
八腳李“咦”了一聲,忙抽回右手,雙掌交互一搓,斜身而上,其出手與步伐,竟然與金小山的雷同。
站在轎邊的另一大漢早叫道:
“八腳李,你是怎麼了,連個臭小子你都收拾不下來,可是五百里山路走累了,沒關係,你回來,看我八腳王去收拾他。”
金小山聽的十分清楚,他覺得十分怪,這兩個人一個叫八腳李,另一個叫八腳王,長的高大結實而孔武有力,只不知全是哪裏來的。
説也奇怪,遠處的八腳王才説完,這裏八腳李已丟下金小山不顧的大步往轎前走去,邊高聲對八腳王道:
“這小子是你的了,我沒本事揪住他,那就看你小子的了。”
雙手搓着大毛臉,八腳王鬆動着雙肩到了金小山面前,先向金小山看了一眼,粗聲道:
“天底下許多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人,而你小子就是那號蹩腳人物。”
金小山不怒反笑道:
“天底下盡那麼多逼人吃酒的人,不論這人是不是同他沾親帶故他都要逼人吃酒,而且是軟硬兼施,而你們就是那號人物。”
八腳王聳肩一笑,道:
“哈,好嘛,格式不變意思變,轉個彎回啃一口呀。”
他話聲中,突然欺身而上,雙拳擂個不斷,拳風比風聲更響,宛如兩個大鐵錘一般,盡向金小山頭上招呼。
身法陡然施展開來,金小山呈陀螺似的繞着大漢旋轉不停,雙手不時的拍阻撩擋不停,看他那地上足印,卻仍然不出四五十個足印。
一遍,兩遍,走的仍然在原足印上。
原來金小山的步伐,正是當年水行雲當初教的一套,九十九隻筷子,令他的雙足盡遊走在兩筷之間,當然,那也是“閻王梭”的身法入門。這時候他似以身法對付八腳王,但想不到這兩個大漢似是通曉此一身法般的,張眼雙方又過了二十餘招。
“呼”的跳出圈外,八腳王戟指金小山對遠處的轎子,道:
“八腳李,快告訴太爺,這小子滑得很呢!”
突聽得轎中蒼老聲音道:
“移轎過去。”
轎旁的八腳李一聽,也不等遠處的八腳王到來,立刻振起雙臂,把兩根轎杆往兩協下一挾,那轎子立刻平地而起,就在八腳李的急步走動中,剎時間到了金小山與八腳王面前。
轎簾未掀,因為轎里人看外面十分清楚。
但金小山卻看不清轎子裏的是何人,只得怔怔的望着小轎,但他對於八腳李的臂力卻十分佩服。
轎內突然沉聲問:
“小子,你一定是墨雲谷中來的人了?”
金小山一笑,道:
“你怎麼這般肯定?”
嘿然一聲,轎內道:
“十分簡單,這條路只有通往墨雲谷,而你又是從那面過來。”
金小山一笑,道:
“這倒是不錯,我是從墨雲谷來的。”
轎內又問:
“到哪兒去呀?”
金小山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轎內一聲冷喝,轎前後的八腳王與八腳李同時怒瞪虎目,逼視着金小山,光景是又要出手,而且是再出手必是兩人連成一氣。
“就因為我老人家要問你,所以你小子非説不可。”
八腳王不等金小山開口,也怒喝道:
“快回答我家二老爺的話,聽見沒有?”
金小山怒哼一聲,道:
“他是你們的二老爺,可是並非我金小山的老舅子,合着我也是吃他的糧食長大的,非要聽他嚷嚷不可呀!”
嘿嘿一陣長笑,轎中又喝道:
“換在十年前,你小子已躺在地上流血了。”
金小山毫不示弱的道:
“好漢不提當年勇,所以十年後的今天,你最好説話客氣點。”
暴喝中,轎中那白髯老者一拍轎椅,伸手撩起轎簾,金小山這才看出來,原來轎中坐的竟然是個乾瘦矮小滿頭稀疏白髮的老者,光景何止八十幾歲了。
一聲哈哈,金小山抱拳笑道:
“原來竟是一位老爺子,我還以為是什麼樣的凶神惡煞,要命的刀客呢。”
冷然一哼,老者道:
“你在墨雲谷當的什麼差?”
金小山一怔,心想,自己在墨雲谷當什麼差,自己哪會知道,如果真的要説,那也是一人之下所有墨雲谷人之上的職務吧。
老者見金小山不答,又厲喝道:
“水行雲是你什麼人?”
金小山一笑,道:
“你老也認識我水大叔?”
老者白眉一緊,道:
“什麼,水行雲是你大叔?你是什麼東西,怎會同他攀親帶故的——”
金小山淡然的道:
“這也沒什麼,他願意當我大叔,我又願當他的小輩,兩下里只一湊合,他就成了我大叔,如此而已。”
老者似對金小山這種不彎不卑的態度開始有了好感,嘴角一抽,笑笑,道:
“你小子説的也是,那我問你,水行雲他人呢?”
跟着水大叔這幾年,金小山也學了不少江湖上的事情,再怎麼説,他在不知道對方底細之前是不會説出真話的,更何況“江湖一點訣,不對生人説”呢。
一聲哈哈,金小山道:
“老爺子,你又是誰呢?”
不料轎中老者相當直爽的道:
“武關楓葉嶺下的姬長泰就是老夫。”
金小山一聽,還真的一怔,心中琢磨,這老人一定同那晚失蹤的姬夫人有關,不定就是她的什麼人。
心念間,金小山道:
“我不認識你,也沒聽説過。”
不料八腳王騰身一躍,又到了金小山面前,伸出巨靈掌就往金小山面上拍去。
金小山大怒,上身向後一閃,錯步橫身,右肘突然頂出,一招之間逼退八腳王。
早聽得老者道:
“住手!”
八腳王立刻退回轎邊,戟指金小山道:
“你小子等着瞧,只要你是墨雲谷中人,早晚我八腳王要我你打個過癮。”
八腳李也厲叫道:
“還有我呢,小子,你準備捱揍吧,乖乖兒。”
金小山冷笑道:
“各位要去墨雲谷有何貴幹,如果我猜的不差,可是去走親戚的吧!”
轎中老者哈哈一笑,道:
“什麼走親戚,我這是去探望我那小侄女的,她也正是你們墨雲谷主的夫人呀!”
金小山心中冷笑,但表面上他卻裝的像,無他,為的是要損一損面前這老頭子,有道是養子不教父之過,養女不賢惹人厭,心念及此——
金小山立刻打躬哈腰,接近轎前,抱拳施禮不迭,道:
“原來是舅老爺大駕到了,怎的不早説呢,小子還真是該死一百次呀!”
一旁的八腳李與八腳王二人哈哈大笑,道:
“奶奶的,前倨後恭,不成人形,這時候怕了吧!”
轎中老者撫髯一笑,道:
“小子,水行雲回谷來了沒有?”
金小山答非所問的道:
“有事?”
轎中姬長泰怒道:
“水行雲也年過甲子出頭一大節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有什麼看不開的,竟然為了些小事,拍屁股一走就是好幾年,墨雲谷那麼大的一片基業,全撂在我那小侄女身上一人背,他這還像話嗎?”
看來姬長泰在裝糊塗呢。
金小山冷然一笑,道:
“水大叔是不像話,要是換了我,才不一走了之呢。”
他一頓又道:
“不過如今墨雲谷全變了,變得我水大叔回來了,夫人卻又不告而別的逃之夭夭了呢!”
轎中老者姬長泰怒喝道:
“放你小子狗臭屁,我侄女為什麼要逃之夭夭的,真是胡説八道。”
他雖口中這麼説,但心中另是一回事,因為他這時候趕來,也正是受人之託。
金小山道:
“老爺子,小子説的全是實情,不信你去問。”
姬長泰一怒,高聲道:
“起轎,找水行雲去,老夫得問問他,是不是他忘了當年他親口對我説的話了。”
八腳王指着金小山道:
“二大爺,他呢?”
姬長泰怒道:
“他願意就叫他帶路,不願意就叫他滾,我們又不是找不到墨雲谷。”
金小山早笑道:
“既然老爺子如此説,小子也正有要務在身,你老就先請吧,我水大叔還正在谷中呢。”
望着八腳王與八腳李兩個大漢抬起那頂小轎走入濛濛的大雪裏,金小山也拉馬騎上,急急的趕向老金礦村去。
◎◎◎
大雪落在兩個抬轎大漢身上,二人只一抖動身子,立刻雪花就落下地,小笠帽頂着風,口中哈着白氣像煙滷冒出來的白煙,長衣袖連着兩支大毛手扶在轎杆上,二人走的可真夠快。
前面的八腳王笑對後面的八腳李道:
“只等進了墨雲谷,少説我得先喝上十斤老黃酒。”
八腳李也應道:
“咱們一年也不過來一回,狠吃一頓也是應該的,這幾年難得見夫人回門,卻害得大雪天的二老爺親自來,也真是的,她偏偏又不在墨雲谷。”
不旋瞬間,又到了那座八角亭子旁,早聽得轎中的姬長泰吩咐,道:
“該看到墨雲谷中人了吧,墨竹林不就快到了嗎?”
前面的八腳王笑應道:
“八角亭上厚厚一層雪,西北風這麼迷人,真有點搖搖欲倒的樣子呢!”
後面的八腳李聞言也笑應道:
“二大爺呀,我們要不要進入八角亭呢?”
轎中的姬長泰沉聲道:
“是累着了想歇呢,還是怕了,為什麼要到八角亭上去歇着?”
八腳李忙道:
“二大爺你可會錯小人意了,也冤枉老八腳李了。”
姬長泰冷哼一聲,道:
“你這話怎麼説?”
八腳李道:
“我八腳李跟二大爺不少時候了,功勞不敢説,只一個‘忠’字,八腳李可一直放在心裏的,再説來墨雲谷也不只一回了,自從大姑娘改嫁到水家來,我同八腳王二人就一直伺候着二大爺來此小往,雖説這幾年他們兩口子鬧得不快樂,可是大姑娘的日子還是過的蠻愜意,別以為剛才那個小子説大姑娘一氣離家出走,我們就怕了誰的不敢直走入墨雲谷了,要知我們還是墨雲谷女主人孃家,算得是墨雲谷的座上客,難道真的要按照八角亮上的字行事,什麼‘未經引領,擅入者死’,那是對外人,自己人他們招待還來不及呢,再説他們絕想不到玉人姑娘已回楓葉嶺了。”
前面的八腳王挺胸凸肚的大散步抬着小轎,光景走的可真夠輕鬆,聞言回頭笑道:
“老李呀,你説要進八角亭去幹什麼呢?累了?”
後面的八腳李道:
“誰要是累了是龜孫子,我是説轎中的二大爺累了先進去歇一下,我可一點也不累!”
不料轎中的姬長泰聽出八腳李的語病,他怒聲道:
“別再嚕嗦,往前走吧,且到墨竹林前再説。”
二人抬轎走的快,不到三里地,轉眼已到了墨竹林前面停下來。
這時轎中姬長泰道:
“你兩個蠢材,可還記得這竹林中的暗樁嗎?”
前面的八腳李又笑道:
“記得,記得,我怎麼會忘的,前後墨雲谷有兩個總管,他們都曾向我解説過了的。”
姬長泰點頭道:
“那就好,我們進谷吧。”
正面的巨竹一排十二根,八腳王領着繞過去,他才舉步走了不過四丈遠呢,口中尚得意的對轎中的姬長泰道:
“二大爺,這墨竹林中第一道厲害的暗樁就是千根竹籤,人若掉下去,一準變成個馬蜂窩。”
不料他正得意呢,突然間雙腳懸虛,人已倒掛在巨竹上面,仰頭回看,不由得大驚失色,只見八腳李同自己一樣的倒掛在一根巨竹上面,而二大爺姬長泰坐的小轎,突然入地三丈,平擺在一攤頭如箭簇的竹籤上面,動也不動的令轎中姬長泰大罵不休:
“你們這兩個混珠,事先我還問了你們,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怎可拿老夫的性命當兒戲。”
也就在這時候,一陣蹄聲傳來,不施踵間,早見墨雲谷總管林童,率領四名墨衣勁裝大漢疾快馳過來。
五個人先看看掛在竹上的八腳王和八腳李二人一眼,林童哈哈笑道: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武關楓葉嶺下姬家哼哈二將到了呢!”
掛在竹上的八腳王早高聲叫道:
“喂,姓林的,這兩年你不是被貶到鳳尾溝那裏守橋去了,怎的又活躍起來了?”
林童未答話,早又聽得深坑中的小轎中,姬長泰叫道:
“是林童嗎?快找人來拉我上去。”
林童心中早明日,只要看到八腳二人,另一個準是姬長泰,因為八腳二人是專門侍候姬長泰的。
要知道姬長泰的武功原本不俗,只因年過八旬,身受風濕苦痛,這些年已少有動手過招的事,每年他都來這墨雲谷小住一段日子,去當然也帶走了銀子,當年姬玉人改嫁給她的大師兄水行雲,一多半也是水行雲聽了他的話,直到那年姬長泰再來這墨雲谷以後,知道水行雲出走,又見玉人同關浩的熱絡,心中明白,但又不便説出口來,只裝做不知道的混了幾日怏怏而去,這以後姬長泰隔了一年才來墨雲谷一次,這一回已是第二次來了,姬玉人回武關,而水行雲在谷中,他心中就有了疙瘩,想想當年大哥姬長庚在世,武關楓葉嶺山下的姬家是如何的風光,再想想當年玉人同水行雲同門學藝時候,玉人的功夫全是水行雲代師所授,名雖師兄妹,實乃師徒,這段姻緣來的晚,這段姻緣也很悽慘,怨得誰呢?
林童並未多説什麼,他只叫人把八腳二人從竹子上面放下來,指着坑中小轎,道:
“二位仁兄,恕我不多招待,使拉出老爺子以後回武關楓葉嶺山吧!”
他那裏説完就走,坑中轎內的姬長泰早喝道:
“林童,你好大膽子。”
林童冷笑一聲,道:
“姬老爺子,你老最好息息火吧,如果真要發火,何不去找到你那侄女再發火,這時候發火在我等身上,有什麼用處。”
“嗖”的一聲響中,小轎轎簾抖閃中,一團黑影直衝而上,大鵬展翅般的落在坑沿上,光景可不正是又瘦又小的姬長泰。
只見他一抖頭上白得不能再白的銀絲,道:
“林童,你説,墨雲谷倒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童不卑不亢的説道:
“老爺子,這事還用得了你老再問嗎?”
姬長泰當然不願承認自已知道什麼,聞言怒道:
“小林童,好歹我姬老夫還是墨雲谷中座上長輩,而你活脱一個下人,幹了那麼久的總管,禮數該不會忘記吧。”
林童道:
“當然不敢或忘,不過這些年墨雲谷在你姬老爺子調教有方之下,墨雲谷幾乎翻了個兒,谷主沒有氣死,活脱裏外全脱了層皮,少谷主變成了殘廢,這一場可全是——唉!我不説也罷!”
姬長泰怒道:
“聽你的口氣,我那玉人侄女真的成了禍水不成?”
林童搖搖頭,道:
“當年我們谷主接她進谷來的時候,那可是給足了風光,單就武林中成名人物到賀的就上千人,姬長庚老爺子與谷主師尊二人是殷切訓戒,指望夫人能與谷主同手振興墨雲谷的,哪想到二位老人家相繼去世以後,夫人她又全變了,變得谷主不願見她,變得我們全怕她,那年又來了個姓關的,她硬説是她表哥——哎,老爺子,你實話實説,她是不是有這麼個表哥呀!”
聽的姬長泰怒喝道:
“林童,你就別再説了,且帶老夫去見水行雲。”
林童冷冷道:
“萬一谷主不見呢?”
姬長泰怒道:
“如果他仍然自認是個人物,他就該見老夫,不錯,姬玉人是老夫看她長大的,她有什麼錯,總得要問她孃家人説個清楚,難不成一杆子趕她出門完事不成?”
林童嘴角一撤,道:
“沒人趕她走,她是見不得人逃走的,如果老爺子不健忘的話,她是跟着她表哥逃走的。”
姬長泰怒道:
“你放屁,去年我老人家來的時候,你們怎不來問我,偏就人不在才來質問,顯然一面之詞,不足採信。”
林童不由一怔,心想,這老傢伙既然要見谷主討沒趣,乾脆就帶他進去吃一頓搶白。
心念間,立刻笑道:
“老爺子説的也有理,那就隨在下進谷吧!”
八腳王走到林童面前,指着幾根彎竹,道:
“這是怎麼回事?”
林童一笑,道:
“暗卡機關隨時變得,不着興墨守成規的一成不變,往後有機會再來,還是在八角亭中等人接引。”
於是八腳王與八腳李二人拖出小轎,稍加整頓,又請姬長泰坐在裏面。
前面林童五騎走的不疾不徐,後面八腳王二人跟的可緊,無他,怕的是再中埋伏。
繞過墨竹林,又見面前峭壁千仞中披着一層銀灰白雪,有不少銀柱凝結。
於是又見一處更大的巨竹林,好大一片莊院在巨竹後面顯露出來,墨雲谷中那座拔地而起的大廳,上面雖然一層厚厚的雪,但那種巍巍然莊嚴之氣仍在,圓滾滾的紅漆高大圓柱子,上面的盤龍栩栩如生,廊下掛的琉璃燈白天還有光外泄。
順着二百四十層青石台階往上走,林童首先拍馬直衝向大廳門廊前下馬。
水行雲正坐在大廳上,太師椅上鋪着虎皮,他的雙腳放在地上那個銅火盆烤着,而懷裏還抱了個小銅火爐,桌面上放的老人蔘茶還才喝了兩口呢。
林童急步走進大廳中,施禮道:
“谷主,姬長泰那個老東西來了。”
水行雲冷哼怒道:
“林總管,你這是怎麼説話?”
受到申叱,林童一怔,忙道:
“姓姬的他——”
水行雲道:
“別説了,快請!”
一邊水行雲站起身來往門口走,早見那頂小轎已到了大廳外面。
水行雲急步走過去掀起轎簾,他畢恭畢敬的道:
“二叔來了,快請進,外面下着大雪——”
長身站在轎前,姬長泰一把抓住水行雲,驚道:
“行雲,你這幾年在哪兒,怎麼瘦得不成人形了?”
水行雲一笑,先對林童道:
“你帶領八腳二人去喝酒,要好生招待。”
一邊水行雲拖住姬長泰往大廳上直走。
姬長泰邊走邊嘆,道:
“今世夫妻,前世冤孽,當真是有道理,照説當年我一力成全你二人,長庚大哥説你二人年紀相差一大截,但你們終是師兄妹,她任性是有的,如果説她做出什麼傷風敗俗的事,對我老人家説,打死我也不相信。”
水行雲未開口,直叫下人忙着侍候姬長泰,一陣忙過後,姬長泰這才問道:
“行雲呀,那年你就是在這種大雪天離開墨雲谷的吧?”
水行雲一嘆,道:
“二叔是聽誰説的?”
姬長泰道:
“你出走沒多久,我就來了,玉人還在我面前哭着説你撇下她不管,一個人走了呢!”
水行雲一哼,道:
“有件事情,我想在二叔台前領教。”
姬長泰道:
“什麼話你只管問。”
水行雲道:
“玉人是什麼時候就認識那個姓關的?”
姬長泰一拍桌子,怒道:
“別提那個什麼姓關的,像他那種‘驢屎疙瘩外面光’的傢伙,也只有糊塗女人才會迷上他。”
水行雲追問一句,道:
“我是想知道,二叔是何時認識此人的?”
姬長泰咬牙不承認的道:
“我就是你出走後來到墨雲谷才認識他的。”
水行雲大大鬆了一口氣。
原來他知道,姓關的如果早就被姬長泰認識,那麼姬老頭也是陰謀者之一了。
如今既然姬長泰過去並不認得關浩,顯然關浩同玉人的事只是二人的合謀。
於是,水行雲再一次的着意款待姬長泰在墨雲谷住下來,不過水行雲一肚皮苦水,卻未在姬長泰面前傾吐,因為他總是希望有一天要姬玉人自己去説,這時候姬長泰是不會相信他説的任何話的。
◎◎◎
金小山離開墨雲谷,取道直往老金礦村去,他是因為大叔念子心切,水二還住在老金礦村中的錢家飯鋪,天寒地凍,朔風獵獵,水二兄弟又是一腿殘廢,早一天接回墨雲谷來,也好使大叔早一天高興,父子團聚,也算是一樁喜事,不是嗎?
金小山滿面喜悦的拍馬趕路,遠處山坳裏,正有一股白煙嫋嫋升空而起,看看天色,天知道是什麼時辰,不過肚皮有些餓卻是真的。
那是一幢小小瓦房,上面正覆蓋了一層白雪,這附近的幾株不知名的樹枝上也壓着白雪,白得像一張白被單的一個空場子上,場邊種了十幾株盛開的臘梅花,把毛大雪落在花蕊上,沒有落花,卻又被風吹落下來,臘梅花更見傲寒而清豔。
金小山還未曾來過這地方,大山裏能有這麼一處幽清所在,可也着實的不容易。
來的時候還聽總管林童指點,説是連翻三座山峯,就可以趕到官道,再由官道西行兩天路程,就會趕到老金礦村的,如今才翻了兩座山,就出現這塊地方,怎麼連林童也沒有提起過。
也許外面的西北風太大,有些像拉風箱似的“呼嘟嘟”響個不斷,所以金小山把棗紅馬拴在屋前的小場邊臘梅樹上,屋裏的人還是沒有一些察覺。
於是,他抖抖大麾上的雪花,緩緩的登上三層台階向那極為精緻的三間小瓦屋中央兩扇門前走去。
金小山雙手在口邊哈哈熱氣,正要伸手拍門呢,突然聽得屋內有女子哭聲傳出來,不由把起伸出的手忙又縮回來,稍一思忖,立對移身到窗邊。
側耳細聽,可聽了金小山一跳。
才幾步路時間,屋子裏的哭聲又成了笑聲,這是他孃的什麼古景?
金小山很想找個小洞往裏面看,但他失望了,因為就算是那扇窗子,也是用玻璃的,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小瓦屋裏十分暖和是真的,因為正有一股熱氣自窗縫中往外溢出呢。
金小山輕輕移步往小瓦屋後面走,而後面正有兩扇窗户,正巧有一塊玻璃是破的,露出一個小如細線的縫口。
金小山忙把眼睛湊近去——
一件粉紅緞底繡着翠綠鴛鴦圖,簾子是醬紅色串玉珠子的,把個纖巧的身段兜得可真緊湊,現在,這兜着兜肚的羊脂白玉般的窈窕女人,正坐在一個爛眼豬唇顴骨高聳的年青人懷中。
她一邊解着帶子,一邊把一張一吹就破的嫩臉盡往那年青漢子下巴杵,直杵得那個爛眼大漢呵呵笑個不停。
墨綠色的大木牀,牀前面好大一盆炭火,炭火上面還支了一個火架子,上面放着個大酒壺,酒壺似在“沙沙”響呢。
就在火盆的對面,一個只穿着小衣的姑娘,淚眼婆娑,雙手掩住胸前,一副可憐兮兮模樣,光景是一頭待宰羔羊。
扭蹭而坐在爛眼青年懷裏的女子,看來總有二十三四歲模樣,但另一哭泣女子,卻令金小山無法看清她的面貌。
因為她是揹着牀邊側坐在火盆一邊的。
隱約中,只聽得爛眼年青漢子道:
“不玩沒關係,看看又何妨,小姑娘,你把臉轉過來呀,只要你一看,就知道人活着是多麼的幸運,如何的快活了呢!”
另一邊,那女子也尖笑道:
“別想不開,人嘛,幹嗎要活的這般死心眼的,你看我苗菁菁,不是蠻快活的嗎!”
邊伸出嫩臂往爛眼的長脖子上一鈎,又道:
“宏色呀,她是初出道的小雛兒,先叫她見識你的真本事,完了她必定會順從的,你説呢?”
叫宏色的爛眼漢子笑嘻嘻的道:
“這麼辦,我且去把她捆在雙足上的繩子換個方向,她就是不看也由不得她了。”
那叫苗菁菁的女子扭身坐起來,笑道:
“何不把她抱到牀上大家一起痛快,那該多好。”
這時背坐牀下的女子頭更低了——
窗外面的金小山幾曾見過這種場面,一顆心正突突的跳個不停——
他心中在想:
面前這三個人是什麼關係?
如果他們是一家人,自己抖然出現,必會引起諸多尷尬,如果——
也就在這時候,牀上的爛眼青年漢子已走下牀來。
他並不先移動捆坐在牀邊的女子,順手桌上取過一隻酒杯,提起火架子上面的酒壺,先注滿一杯酒,仰起脖子喝卞去,喝完再注滿一杯,這才走向被捆女子面前。
一伸手托起那女子下巴,笑道:
“姑娘,外面大雪紛飛,屋內暖烘烘的,這時候你難道不是心中似火燒?”
女的脖根一扭,説道:
“你們會後悔的——”
只這一句話,早令窗外的金小山一愣,這會是誰?
金小山一時間還想不起自已在什麼地方聽過這聲音。
當然,這聲音絕不會是桃花娘子方小玉,那會……
就在這時候,大牀上的女子雙手狠抱着一牀棉被笑道:
“宏色呀,你快來嘛!”
爛眼的年輕漢子一聽,哈哈一笑,道:
“別急,總得叫姑娘看個清楚,要她明白我們並未欺騙她才是呀!”
牀上棉被中的女子早吃吃一笑,道:
“最好把她也託進棉被窩裏來,那才有意思……”
爛眼年青漢重重放下酒杯,一彎身把捆在凳子上的女子換了個方向——
當然是面向着大牀的方向,而這個方向正是面對着窗子,也面對着窗外的金小山。
於是,金小山幾乎肺也氣炸了!
因為……怎麼會是她呢?
我的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