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幽老魔先前已見紅黑二袍正是敗在青這“黑龍鬥鱗”招上,此刻焉青再覆轍。
但這一招“黑龍抖鱗”非常厲害,萬幽老魔除非在上空拔起,否則便得站定破掉青那三朵勁射而前的劍花,往若右兩方閃避是不行了。
萬幽老魔閲厲豐富,焉肯拔起半空,然後捱打。拂塵搖處,硬是去卷青長劍這次老魔有了經驗,早已退步卸身。那知拂塵尾一卷住青長劍,立覺對方劍勁虛飄,自己出了十成力量,竟是多餘,原來,俠青此招是虛,長劍未容者魔拂尾卷劍,便已撤回。
同一剎那,抽劍復出,迎面又向萬幽老魔刺到,其快比先前那一招一齊進出了般。
萬幽老魔心驚對方出手之快,匪夷所思,便他出招也是迅快無比,心隨念起,手隨心動,拂塵由下面斗然掀飛上來,有如一央白網般,把對方長劍罩住。
覺對方這一劍力道之猛鋭,竟然又和第一次那麼沉重,趕緊一側身,吸胸凹腹,身軀憑空偏了半尺,寒光閃處,那支劍尖穿透拂尖,剛好刺到他胸前,若不是他已側身吸胸,這一下怕不穿胸重傷。
俠青功力何等精深,一招虛中帶實,誘敵入深,此刻更是有隙可乘,那肯容情,倏然揮劍之準,只見一條蟠龍,昂首舞爪地撲奔過去,直飛對方上、中、下、三盤空隙。
這一招其實是普通的招數,但俠青出得妙到毫崩,時間拿得巧,直非此時不可,分秒也不容錯過。
萬幽老魔的拂塵果然難以招架,忙不迭地側避,直退了丈許,這才能夠舉起拂塵封住門户。
老魔的愠然奮起反攻,大喝一聲,拂塵搖顫,翻起千層雪浪,拼命還擊。
但俠青兀自劍氣如虹,迫得萬幽老魔一步一步地向後倒退。
驀地,萬幽老塵尾斗然散開,有如撒出萬道蛛絲似的,迎面罩去。但拂塵尾尖尚未夠上部位之時,忽又身形一欺,長臂傾身,那支白玉質柄已從亂絲滿天中到,同時左手也還環疾點俠青身上穴道。
這一招奧妙狠毒,兼而有之,尤其手法神速,不愧為一教之主。
俠青斜卸一步,寶劍微豎,輕描淡寫地又化解了老魔這一手絕招。
老魔卻也還虛中藏招,陡地微響,振腕一甩,滿天雪絲又倒飄回來,捲住俠青那支鷹爪柔劍。
俠青這柄劍非凡品,當下心中冷笑一聲,電光石火般般忖道:“你還想以拂塵纏劍,我若是用劍鋒一震,你的拂塵不毀了?”
猛覺手上一緊,老魔的拂塵不但沒有被他柔劍之鋒割斷,反而直拉他過去。
俠青微微一驚,這才知道老魔的拂塵也非凡品,那塵尾必是由不畏寶刀寶劍的異種柔絲做成,所以才敢纏住自己寶劍。
當下忙運玄功,定住身軀。
萬幽老魔這招原來是個詭計,他用塵尾捲住俠青手中寶劍,原冀俠青必因欲割斷他的塵尾而揮刀爭持,他只消俠青後縮的力量大一點,就可將自己苦心精煉的一式絕招“盡掃萬古愁”使出,將俠青擊敗。
俠青卻從老魔緊強期待的神色中,看出異狀,他運起玄功,身形有如獄峙淵亭,紋風不動,既不前傾,也不後拉,就是原樣子在當地,且看他萬幽老魔有什麼奇詭絕招施展出來。
萬幽老魔一見俠青於端立不動,情知自己的希望落空,正待設法度招。
俠青卻在剎那之間,靈機一動,虎目一睜,大喝一聲,寶劍其快如電般滑出來,劍尖上的寒芒吞吐一下,萬幽老魔那支拂塵只剩下了一個白玉斗柄在手。
那老魔自認為“萬幽塵尾”的數幹道銀絲,已隨劍芒墜地。
原來萬幽老魔那塵尾是由不畏寶刀寶劍的銀細絲做成,不懼俠青的柔劍,但那白玉柄卻不能經得起柔劍一削。
俠青剎那間想到這一點,改用劍尖去削對方拂塵斗柄,果然一舉成功。
俠青一招得手,更不怠慢,連力流貫劍上,突然抖向敵方。喝地一聲,萬幽老魔應聲退了數步。
萬幽老魔怒叱一聲,把手中那支拂塵玉柄揚起,像是惱怒欲行摔出。
其實,萬幽老魔這拂塵斗柄不但中空,且藏有迷魂毒霧及“子午絕陰針”,只要機括一開,便能在動手之間,自斗柄中暴射多蓬針雨,隨在瀰漫毒之後,飛襲對方。針針奇毒,極難防禦,端的厲害無比。
但這些“子午絕陰針”乃是老魔的看家絕着,非對付他心中記惦着的那幾個深仇大恨,尚不肯輕易施為。
所以,當拂塵尾未被俠青削斷之前,老魔已用內力,慢慢把斗柄中的毒霧逼向出口,準備一發迷魂,擒住這少年奇才,細細凌辱,最好能夠設法收為門下。
當拂塵尾一削,老魔便佯裝恚怒,要將手中拂塵斗柄拋落。卻暗地一扣斗柄機鈕,頓時從斗柄斷裂處,騰出一片深綠毒霧,邪香襲人的瀰漫當空。
老魔再舉左掌,用柔力微推,遍得那片香霧籠住俠青,人也跟在其後,並指點向對方“幽門”大穴。
紅黑二袍及四周綠袍披髮少女出現喜色,滿道這一強敵,此番必是着了道兒,束手成擒。
那知“砰”然巨震,結果卻頗出入意料之外!
原來,俠青目光鋭利,在一剎那間,看出老魔雖是佯欲將拂塵斗柄拋出,手指卻暗在斗柄上撥動,更兼適才手中鷹爪柔劍削斷拂塵斗柄上端時,聽出那拂塵斗柄不是實心,俠青被海天一儒尉遲子長悉心指點,深知這重中空兵刃的厲害程度,早已深自戒備。
慘緣濁霧才騰,俠青便已屏住呼吸,觀準老魔隨後進撲身形,左掌一推,“排雲掌力”便自劈空擊去。
萬幽老魔本在駢指疾點俠青的“幽門”大穴,見濁霧中突似有物衝蕩,往外一飄,便知對方居然事先有備,未被迷倒,自己欺身過近,無法避招,趕緊化指為掌,也是一股劈空勁風,疾拍而出。
老魔倉促變式,已是吃虧,何況他功力那比得上經孤佛法無傳以數十年的功力的俠青,雙方掌力交接,“砰”然巨聲之下,老魔心頭巨震,往後退撞出兩丈,直將背心抵住殿壁,這才未倒。
但俠青真力一發,屏氣自然稍松,一絲邪香入鼻,腦際微暈,足下立時便軟,他強掙着倒向殿門外飄撤,未起兩丈,便又脱力下墜。
昏迷之中,似覺身軀跌入一個柔軟的懷抱中,一股與萬幽老魔那慘緣濁霧邪香全然不同的蘭麝芬芳之氣入鼻。
同時,一隻柔荑滑膩的玉掌,向自己口中喂塞雨粒靈丹,立時清冽盈口,昏暈頓消。
俠青穩住雙足,挺身旋轉一看,來人正是那自己魂牽夢繞,時刻難忘的鳳英姑娘。
俠青欣喜欲狂,忘神地歡呼一聲:“鳳……”
那知,鳳英玉容驟變,突地雙掌一揚,朝自己肩上重重一擊。
俠青那料到鳳英能捨得下手襲擊自己,猝不及防,身形退三步。
卻見面前精芒飛掠而守,竟是一排六枚狠牙毒刺,朝自己原立之地的上、中、下三盤攻出,這批暗器乃是由大殿之中發出。
原來,俠青失神忘情之際,突遭這六枚狠牙毒刺襲擊,若不是鳳英這時一掌,俠青豈不正好傷在六枚毒刺之下。
俠青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想到眼前兇險的環境,暫息下敍闊之心,且向鳳英招呼道:“鳳妹,你陪我攻入殿內,擒住那萬幽老魔,救回太行六雁。”
鳳英微微點頭,血膽神劍一亮,與俠青一左一右,分從大殿兩個側門撲回殿內。
兩人這一闖入一望,齊都一徵,原來只在這一剎那間,大殿中的萬幽老魔、紅黑二袍及八名披髮少女全都無影無蹤,連大殿中那十餘口原已敞開棺木,又復關起、那些僵立的活屍也全都不見。
俠青心有未甘,將就近一口棺木蓋用劍尖挑開,裏面射出一蓬毒針。
俠青早有提防,揮動手中鷹爪柔劍一陣攔阻,一片“叮咚”之聲響處,全被劍光擊落。
再向內看去,棺木已是空無所有。
鳳英就近也挑開一個棺木蓋,也是除了一蓬毒針射出外,便是空杳無物。
兩人繞遍整個庭院,再也搜不出半點人影。俠青駭然道:“這太奇了!這幹人並非個個都是武功出色的人物,怎會隱避得這等快法?”
鳳英柳眉一蹙,猜測道:“我看這庭院中一定有機關秘道,否則不會隱沒得如此之快!”
兩個翻回院來,招呼隨來的瘦丐常力和丐幫弟子石九令。
少頃,石九令從暗影中竄,瘦丐常力卻未見聞聲出現,石九令忽然噫了一聲,手指指向一棵大樹幹上,黏堆上去的一堆泥土。
俠青與鳳英惑然不解,茫然地望着石九令,不知他是何意思。
石九令為二人解説道:“這是常師叔留下的暗記。”原來,他比瘦丐常力又晚一輩,故以師叔相稱。
俠青忙問暗記何意。
石九令道:“敝幫暗記種類甚多,本幫中人見了不但能知其事,並且可知是何人所留。常師叔所留暗記,是告訴我們説,他向北方追敵去了。”
俠青一怔道;“萬幽教中人似乎尚在庭院中未曾出來,如何説他們往北方去了?”
石九令搖頭道:“暗記中無法説明詳細,這一點常師叔沒有交代。”
鳳英道:“也許是在我們搜索庭院之時,萬幽教的人已經從秘道奔往北方,為常力發覺,等不及我們,先隨後潛綴上去。”
俠青聽鳳英説得入理,而且敵才遍搜整個庭院,並未發現任何蹤象,當下決定三人一齊趕往北方,由石九令在前循瘦丐常力所留暗記引路,三人一行,往京師的擋東北方奔去。
若論鳳英、俠青二人輕功,自然要迅快得多,但此刻有石九令在前尋找丐常力所留暗記,行程不免慢了一些。
約過了一個時辰之後,才進入東北山地,石九令又在一條岔道的大樹上,發現瘦丐常力留下的暗記。
三人沿所指方向擇路前進。
這一帶山形險惡,景色淒涼,四外卻是些高低起伏無主荒冢,加上黯黑夜色,幽淒冷寂,越發顯得有點陰森森地,令人不大自在。
俠青不覺向身旁的鳳英道:“鳳妹,你看這周圍荒墳累累,白骨離離,真像是到了幽冥世界。”
石九令在前面回頭來説道:“弟子以前曾到過這裏,再過去十數里之遙,那裏是有名的亂墳崗,連綿數里,高冢低墳,一望無盡,敗棺朽骨,鬼火幽磷,範圍比這裏還要大得多,景色也更比這裏險森得多,那才真像是九幽地闕呢!”
俠青、鳳英相視一笑,方待答言,身後上空突然一聲尖鋭怪笑,並有一股疾風,颯然而至。
俠青、鳳英都具無上輕功絕技,一聞疾風聲息,俠青扯住石九令,三個人影立分左右飄,各自閃出以後,卻不禁相顧失笑,原來那陣怪嘯疾風,是一隻巨大的夜梟在三人頭上急飛越過而已。
石九令重又繼續沿途搜查瘦丐常力所留暗記,三人不知不覺地真個到達了石九令所説的好“亂墳崗”,果然一望無盡的殘碑斷碣,蔓草荒煙,歷歷在目。
可是,一入這“亂墳崗”區,便不再見有瘦丐常力所留的暗記。
三人左顧右盼,搜尋跡象,忽然鳳英眉端聚奇詫神色,手指左前方數丈之外,道:“俠青,你看那邊是什麼?”
俠青與石九令同時循鳳英所指方向望去,只見數丈之外,一塊墳頭之上,蹲着一個怪物。
此怪全身大約五尺方圓,隱泛暗藍,形似蛤蟆,但只具三足。伏在那墳頭之上,炯如冷電的目光,不停向四周掃射。
這怪物卻在頭頂中心有一豎目,冷電之光便是由那獨目中發出。
石九令輩分雖小,卻常侍隨在丐幫長老羣中,聽聞不少,當下驚異道:“這怪物恐怕是那毒中之毒,夏侯蟄的毒物獨目蟾蜍。”
鳳英奇道:“毒中之毒這老怪物,怎又到了這裏,難道他和萬幽教也有勾結?”
俠青也訝然道:“鳳妹,你認得毒中之毒夏侯蟄這老怪物?”
鳳英逐暗暗將救瘦丐常力,與毒中之毒夏侯蟄及他的“五毒奇陣”場劇戰,向俠青説知。
只只獨目蟾蜍聽得早已蓄怒待發,如今俠青、鳳英、石九令三人身形既現,立時一聲怒嗚,三足齊劃,凌空撲到。
俠青早已抖出鷹爪柔劍,準備對付這隻體藴劇毒的奇形怪物,所以獨目蟾蜍一到,他也飛身撲上,恰好成了凌空相對。
獨目蟾蜍怒鳴起處,闊腮一張,噴出幾縷淡淡奇臭黑霧。
鳳英早在獨目蟾蜍與俠青同時起撲時,便已留下了心。
她知道怪物體內必藴奇毒,非一般功力所能抗拒,當那獨目蟾蜍闊腮一張,她便隨手將“可蘭珠”向俠青投去。一邊嬌喚道:“俠青,接着!”
説時遲,那時快,俠青已然屏住呼吸,搶入薄薄黑霧之中,手中鷹爪柔劍直搠獨目蟾蜍當頭。
獨目蟾蜍的足上有蹼,凌空轉折,靈活已極,本來不會被俠青刺中,但因平日所噴劇毒黑霧,中物立死,身上也刀劍難傷,所以見人已被黑霧罩住,根本未加閃躲。
不防俠青功力純厚,又且身法極快,衝入黑霧僅在剎那之間,右手鷹爪柔劍搠個正着。
鷹爪柔劍正好搠中獨目蟾蜍的闊唇以上,俠青只覺得不但未曾搠進它那紫藍色的厚皮之內,反而被一股奇大的反彈力量,彈得右臂微酸,虎口微痛。
同一剎那中,恍覺獨目蟾蜍的毒霧,竟然穿透自己的屏息入鼻,腦際微暈,足下一軟,正欲……
驀然,一股清涼之氣,隨同鳳英那一聲,“俠青,接着!”與清脆悦耳聲音齊到。
俠青頓覺腦中惡濁暈迷霧毒立時煙消雲散,反覺比平日更為神清氣爽。腦中電光石火般醒覺,反手辯風一抄,將那枚“可蘭珠”扣於左掌心內。
獨目蟾蜍似乎遇到剋星,獨目無光,三足蜷縮,身形向後略挫,似欲退避。
俠青豈肯這等毒物逸去,再留世上害人,心思迅轉,想到任何皮厚甲堅之獸,唯獨那雙睛必甚柔軟,這獨目蟾蜍雖只得一目,當亦不例外。
當下,鷹爪柔劍如長虹飛貫,一招“靈蛇覓穴”,刺向獨目蟾蜍額頭正中那隻豎目。
這一招出得準確無比,正好點中豎目中心,目珠果然柔軟無比,應劍立破,空中噴起一溜紫紅血雨,宛如飛泉,獨目蟾蜍一聲慘叫狂鳴,儘量向俠青噴出腹內餘毒,便即墜地死去。
它垂死前所噴毒霧,比前更濃,但俠青因有“可蘭珠”在手,絲毫不覺其腥臭,更不會有半點暈眩。
鳳英也於此時撲臨俠青身邊,一齊俯瞰這倒斃血泊中的怪物,真個醜惡萬狀。
森森野冢,淒冷寒夜,再襯這可怖的的怪狀死屍,更將周遭顯得鬼氣沉沉。
突然有一種聽來極其刺耳的怪異人聲,彷彿自荒冢中的一片荒蔓草以下,透地而出,悶沉模糊,但仔細傾耳,勉強可辨語意地説道:“可惡小輩,傷了‘護靈蟾蜍’,還不快快叩頭請罪,如再遲延,便取你們三條性命抵償獨目蟾蜍。”
俠青與鳳英凝神傾耳,想聽出這怪異語聲來處,但聽來聽去,仍只能判斷是從一座高大墳丘的十丈周圍以下,透地而出。
俠青聽出這人是用提氣傳聲功夫,從地下發話,但不知此人可是毒中之毒侯老魔?逐暗向鳳英低聲問道:“這可是夏侯蟄的聲音?”
鳳英搖了搖頭,表示不對。
俠青心中訝然,自己聽得出此人語聲決不是那萬幽教主及紅黑二袍,鳳英又證出不是毒中之毒夏侯蟄,難道又有一個功力不在這兩個魔頭以下的高手,和這兩個老魔聯手與自己等為敵?
逐也對着地面,用提氣傳聲反問道:“發話何人?若是自命高人,為何不敢出面一會?才算得英雄。”
他發話甫畢,那種怪異語聲又作,慢吞吞地學着俠青腔調道:“三個小輩,若是自以為瞻大,為何不敢入我地闕之下一會?才算你們夠種……”
俠青見此人狂悖之中頗帶謔味,不覺失笑道:“朋友,何必賣狂,請示姓名,我等當尋覓你地闕入口,一試你地闕幽冥!”
那怪異語音又作,應聲答道:“吾乃萬靈公子是也!你等自願入我地闕,若遭危厄,莫道我未事先警告。你等稍待,我當大開地闕之門迎客!”
説完,突轉寂然,再無絲毫聲息。
俠青與鳳英在與那怪客語聲應對之際,不時地用耳聽目測搜索四處,不見有任何痕跡。
此刻,再環目四周,但見荒煙瀰漫,墓草悽迷,白骨成堆,青磷閃爍,無邊無際的高低墳堆中,錯堆着幾處本甚巍峨,但因年久失修,以致傾圮敗壞的大墳頭。
粗粗看來,每一座墳頭都可能是進入那萬靈公子的地闕入口,但細一查視,卻又看不出什麼特異之處。
突然東北方數丈開外,一座高墳的墳頭以上,突然頓現密密磷光。
逐漸,磷光越聚越濃,匯成一片幽黯慘的光霧,恍如被地獄之火焚燒着。
俠青、鳳英、石九令一齊向那片光霧凝望着,注視它的變化。
那片幽黯慘緣的光霧,經一陣急漩激渦之後,突然有數十道湛藍芒尾破天衝空,尖鋭哨聲刺耳椎心,聽來極不自在。
繼而,幽黯慘緣的光霧中散濺出萬點藍星,上下翻騰,卻全無美妙賞心悦目之感,令人看來,只覺倍增險森恐怖。
直守了半杯茶工夫,頓時霧消星散,原來那高大墳頭上陡現一個奇景。
三個眼前所現,是一個由數百根白骨結紮而成的一座丈許高牌樓,兩邊迎風招展,一付由人頂骨磨薄成圓碟片大小聯串而成的對聯。
對語是:“天下武林,千百俊傑,有誰不成柘骨。唯我萬靈,一道成尊,勸君再拜歸誠。”
橫匾上四個大字“有入無出”。
那三十二個大字,似由人血所書,鮮紅淋漓,像是猶未乾漬,極為觸目驚心。
原有那座高大墳頭的墓碑已然移去,一個五尺餘高二尺餘寬,足可使一人昂首而入,但其中黑沉沉,像是通入地獄的深穴。
鳳英一聲冷笑道:“好大的口氣,狂妄得太過分了!”
話雖此説,但俠青與鳳英兩人心中都暗自微顫,單憑這一手光霧、芒星,陡現白骨牌樓的幻術手法之巧快,已非毒中之毒夏侯蟄及那萬幽教主之流,所能望其項背了。
石九令自然更是心悖顫寒,但在俠青、鳳英二人之前,不好意思顯出膽怯,而且他從瘦丐常力等人處,聽説過鳳英、俠青二人的功力非凡,連那丐幫中前輩奇人千金花子邵平也不及他們,心中較有倚仗,尚可略壯幾分膽氣。
就眼前形勢看來,不言可喻,那萬靈公子分明是要請俠青、鳳英、石九令三人穿越這白骨牌樓,由這黝黑深洞之中,進入隱在墳墓之內的那萬靈公子自己所設的地闕之內。
萬靈公子是那等深沉機詐,地闕門户是何等黑暗險森。
自然地闕之中,必然到處充斥兇危。
但武林中人,多半講究的是寧可身亡,不教名弱,何況還有太行六雁待救,自然在那地闕門户一現之下,俠青、鳳英便毫不猶豫地領着石九令,晃身進入這通入墳暮中的黝黑深洞以內。
三人才入洞中,那巨大墳穴之口的墓碑,忽又輕輕一旋,悄沒聲息封閉起來。
洞內是條黯黑無光的狹長通道,再好目力也無法直望到底。
俠青、鳳英齊都不禁暗暗皺眉,心忖:“倘若對方在這甬道之中,設上些厲害惡毒埋伏,驟然發動,我兩人功力再高,也無法施展防範,要想旁無傷損撤出洞外,真是難上加難。”
幸而,那萬靈公子似乎確想誘三人深入他那地闕之內,三人行走整個這條甬道上,竟未遇上任何阻擋。
約走了半頓飯工夫,才真把這條原料是步步危機,兇險無比的甬道安然走完。
三人眼前,頓時又現一幅奇景。
這條暗黑甬道盡頭,竟是通達一個奇形宮殿。
這奇形宮殿廣可數丈方圓,八根粗大的石柱,上面不加雕漆,竟是用濃稠的人血塗染而成,怪的是不知用什麼方法,將那漿膏般的人血,保持得與才脱人體一般的鮮紅怵目。
隱約間,似乎尚有一股血腥氣味,撲入三人鼻端,三人都是出入江湖,見識不少的人物,也都微微蹙,心有所動。
再看那大殿正中一個六尺之經的圓地,燃燒着熊熊烈火,把對面的一切隱在火舌烈焰之事,三人功力再高,也無法望知究竟。
從殿頂斜斜掛着幾串骷髏頭骨,七竅之中,透出綠熒熒慘淡光輝,用代油燈,雖在那堆火之旁,仍然不顯光焰之弱,真不知是用何種油料。
最令人觸目的是殿頂正中,懸垂一個有二十八個鋭齒的金色圓輪,中間一個金晃晃晶球,被那池中烈焰及幾十個骷髏七竅綠焰輝映,再加上那晶球金輪逢行迴旋急轉,一時滿殿中金星爆濺,萬點綠星紛飄,更增添許多神秘氣氛。
不過,自從俠青、鳳英、石九令在“亂墳崗”上,由白骨牌樓進入地闕之扣,意料中極為險狠兇毒的不知名對頭,不僅未曾現身相見,連先前那種訕笑譏諷言語,也再未發出半聲。
使得這萬靈公子自稱的地闕之中,除了一熊熊燃起的烈焰,幾串骷髏七竅內射出綠熒熒、險森森,宛如鬼火的黯淡燈光,及殿頂部那個多齒金輪及晶球以外,別無所睹,靜寂如死。
從這一點看來,這個自稱萬靈公子之人,委實過分深沉,從來罕見。
俠青認為對方始終藏在暗中,自己三人未免處處吃虧,逐想設法激將,突然幾聲狂笑道:“原來所謂萬靈公子,竟是這等一個藏頭露尾的膽怯小人!”
果然俠青這種激將方法,立刻生效,但那個自稱萬靈公子之人,仍未出間,只是從整個大殿四面八方同時齊作,發出他那種尖辣辣,椎心刺耳,卻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緩緩説道:“三個小輩,且慢輕狂。我萬靈公子是何等高人,豈是你們所能管窺推測得的,你們以為我這地闕進入得十分容易?要和你們系我所特准,‘追魂奪魄令’未發,雖然你們步步均在死亡邊緣,依然能安然無恙,不過你們想回去時,除非能土遁、火遁,否則難生出我這地闕神宮!”
俠青聽得暗自眉頭一皺,但知事到這等地步,決無中途折回,不一見這自稱萬靈公子真面目,而向他要回太行六雁之理。
逐接聲道:“朋友,你也莫再張狂,看你只在暗中弄鬼的下流舉措,諒也未必能高明於何等地步。你有什麼追魂奪魄令,儘管早發,我們既敢進入地闕之中,自然也有出去之能,你若不親自出面,顯露幾手功夫,單憑年這幾句恫哧之詞,便想將人唬退,無殊痴人説夢而已。”
他口間雖不讓人,心中卻極謹慎,話完,未見對方作答,逐隻身當先,卻待移步繞過那橫瓦大殿正中的一池烈焰。
原來,俠青一進入大殿中,便察覺這一池烈焰熊熊點燃,定必有蹊蹺,從一番隔聲對話中,俠青斷定大殿這半面並無異狀,要有秘門秘道,或有人埋伏,必是在這一池烈焰的後面。
果然,他這一跨步,突然一陣風雷之聲響起,似乎整個地穴都在震動,大殿中的八個柱子劇撼亂晃,柱上血漬似欲破空飛濺。
幾十具骷髏間七竅燈散成三五一羣,上下飛舞,七竅之中透出懾人的綠熒熒光輝,真如是許多骷髏飛起噬人之狀。
大殿正中的晶球金迴旋益疾,金星亂射,異聲響人,擾人心神。
俠青、鳳英、石九令三人自然不會為這些異聲幻景所迷惑,屹立不動,但三人六目逼視那大池烈焰冉冉增高,以待鉅變。
約一杯熱茶功夫,驀然四聲消影無,晶球金輪不轉,骷髏燈燈不旋,風雷之聲也息,連那一池烈焰也頓時消歇,只剩些嫋嫋霧白氤氲。
氤氲散處,休説那熊熊烈焰,連那地上的丈許方圓的巨池也無影無蹤。
大池砂地現出一座盤龍蓮台,共分三級,最下一級環立四名黃衣童子,束髮金箍,手足都飾戴金環,每人手捧一雙烈日金輪。
較上一級,左右分立兩名白衣女童,長髮玉箍,手足均飾戴玉環,每人手捧一柄月牙玉鈎劍。
最上一級,一人端坐龍首之上,其人年在三旬以上,但看起來似在弱冠以下的年輕人。
尤其此人一身儒服,面色如玉,像是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生。而除了目光中微微流露出過度聰慧的輕佻味道而外,看起來真是一個温文端厚之人。
俠青、鳳英、石九令三人情知此人便是那萬靈公子,卻料不到此要竟是這等俊秀,文弱的書生相,三人一齊驚訝得失聲微嗟。
萬靈公子面前橫擱着古琴,滿面笑容,口氣突轉和婉,幾似與先前發話之聲非出自一人之口似地,徐徐道:“你們三人敢進入我這地闕宮殿中,這份膽量已是難找,更難得的是除了這小叫花外,你們兩個的風資,義態不俗,頗合我意,若能歸誠我教,當可蒙恩寵重用,獲益不少!”
俠青哈哈笑道:“你只有這一把年紀,也敢妄自尊大,我倒想試試你有幾分真實本領,到底是隻憑大言欺人,還是確有真才實學。”
萬靈公子面色一冷,眉宇間微露乖戾之氯,登時那一面儒俊,漸現狠毒。任何人將他這前後判若兩人的神情看了,都未免齒冷心寒,足見此人心機深沉,權詐機變至極。
那和婉的聲音,也轉回和先前一般地尖辣辣,椎心刺耳,道:“你們不識抬舉,那就只有自討苦吃,到頭來還是挑選一死,如今且讓你們嚐嚐‘毒中毒窟’的滋味吧!”
那最後一個“吧”字尾音特長,間尾未歇,萬靈公子那盤龍蓮台的龍口中,噴出一片淡綠色的氤氲,剎那間瀰漫全殿。
俠青、鳳英、石九令三人立刻被裹於這漸濃的綠霧中,以俠青這等功力,伸手都難見五指,更休説與鳳英、石九令兩人相望。
綠霧猶未散盡,俠青、鳳英、石九令都覺腳下一沉,倉促間那還來得及提氣上升,都墜入大殿之下的陷井。
俠青落入一個四處不見入口的石洞,簡直弄不清自己是從何處墜進來的,只見洞壁上方壁上又盡是青苔,一陣又濕又冷的氣味直衝入鼻,燻人欲暈。
他還未曾將這個洞窟看得十分清楚,猛聽“嗡嗡”之聲大作,洞中迴音旋繞,令人覺得好像有許多什麼飛蟲,從洞外振翅飛入。
俠青仔細一找,左上角有一個碗大的小穴,從那裹倏然一圈圈黑雲,直飛出來。那陣刺耳的聲音,正是從這一圈黑雲中發出來。
俠青連用夜視之能,目光閃處,竟然看出這一圈圈黑雲,乃是無數胡蜂,為數不知有多。
他大知一驚,立時想到這種生長在險毒潮濕地穴中的胡蜂,必是體藴劇毒之物,如果被螫上一口,豈不死得冤柱。
他忙即身形暴退,將後側貼在對面石壁之上。
他想到毒蜂如是之多,自己功力再高,也無法長久封閉全身,不令這些毒手沾身。雖然他練有先天罡氣足以獲體,但這種內家至上功夫,極耗精神,不能長久持續,而眼下困居這不見出路的深洞中,毒蜂又如此源源不絕,豈能恃賴先天罡氣。
因此,他背貼石壁,減少後顧之憂,要正面運轉鷹爪柔劍護住前半面全身。
那羣毒蜂來勢絕速,眨間已充滿半個洞穴,而且這批毒蜂體型特大,只只都有鴨卵大小。
俠青處此絕境,退無可退,亦毫無可供遮蔽之處,於是強定心神,立定不動。
那股毒蜂轉眼便即飛到,直向俠青撲下,猛起一片“颯颯”風聲起處,登時滿空飛灑起毒蜂的屍體。
原來俠青的鷹爪柔劍,威力奇大,舞時風雨不透,加之他內家真力又強,那股毒蜂向他罩下時,吃他舞動鷹爪柔劍,一片光華閃處,直飛得滿洞俱是。
那一圈圈滾滾湧泉也似的毒蜂,此刻源源從那洞頂穴中冒出來。
俠青一面揮動鷹爪柔劍變身,一面閃眼一觀,見到這些毒蜂竟不知有多少,不由得在心頭暗冒涼氣,心道這樣等下去,何時為止,豈不要生生累殺。
手中卻絲毫不敢怠慢,一心疾揮鷹爪柔劍,變住全身。
這時毒蜂羣已將半座沿窟封住,這些毒蜂生性奇怪,雖死不退,後來的附在那層毒蜂幕上,越附越密。
俠青漸覺愈形沉重,已知乃是毒蜂太多之故,心中又驚又凜,正不知那小穴中還有多少毒蜂未曾飛出。
再説鳳英所落這座洞穴較俠青那座尤大,四壁岩石潺潺。
可怪的是,在這燕趙北在,此洞之頂竟然盡是五彩閃耀的石鐘乳,宛如瓔珞般垂掛,直如置身兩廣百越之地。
便是那些光線,也不知從何處射入。
她覺得有些險寒之迫人,是以十二分地向深處走去。
一片岩壁擋住了前面的視線,她戒備地轉過去,目光到處,嬌軀禁不住顫抖了一下,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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