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舫大船上,氣氛開始僵寂起來。
突然間,一聲金鐘脆響……
“噹噹!噹噹!噹噹!”
這是宮舫大船上報時辰的更鑼,也正是二更天已到。
於是,就聽一陣腳步聲,由這十丈大廳的另一端傳了進來。
剎時間,就見一溜快步走進十名武士打扮的壯漢,全都是一色的大砍刀,傈悍地露出凹凸不齊的全身肌肉,一個個雙手抱刀,分成兩列,站在大廳正中那個碩大虎椅兩邊,面無表情地望着正前方,對於大廳另一端的張博天八人,直如不見。
正在張博天幾人望去,感到既驚奇又好笑的時候,突然間,對面人影打閃,只見一個錦衣大漢,青紗罩頭,緩緩走入這間大廳,一搖三擺地坐到那張虎皮大椅子上。他的後面,正有一個藍衫大漢,雙手捧着一個錦盒。
只聽他一坐下來,便高聲道:
“二更已到,怎不見褚倫前來?”
張博天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
“在下正是褚倫特使,生意買賣,我可以全權處理!”
那人聞言,“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一面戟指張博天道:
“你是何人……你……”
張博天像個幻影,更像個幽靈,一飄而到了蒙紗人不過三丈遠的距離。
但護着蒙紗人的十個大漢,動作也快,反應更捷,只見原本分成兩行的人,卻一下子連成一行,舉刀站在蒙紗人的正面,而擋住了張博天的去路。
突聽蒙紗人厲聲叫道:
“殺!”
他殺字出口,正面的十個大漢如同築了一座刀山一般,十把大砍刀,帶着“咻咻”之聲,朝着張博天揮去。
於是,張博天身後的四武士與包文通、左不同、高磊,立刻揮刀迎上。
一時間刀光霍霍,叮噹之聲不絕於耳!
張博天雙手抱刀,“閻羅刀聲”絕招盡出,當場就叫他劈死兩個。
蒙紗人一看,扭身朝第二層梯階急退,卻不料張博天凌空一連兩翻,已擋住蒙紗人的退路,冷笑道:
“朋友,你走不掉了!”
蒙紗人嘿嘿一陣冷笑,唰的一聲,同樣的大馬砍刀,一揮而去,張博天一愣,想不到這蒙面人竟也有這麼高的武功。
於是,他一緊手中大馬砍刀,直欺而上。“閻王刀聲”的威勢,確實不同凡響,它劈砍掃剁,撥挑擋砸,不但又狠又猛,更且是虛幻莫測,變化萬千,他沒有一招是守,盡是攻勢。
然而,迎面的蒙紗大漢,卻似乎也非弱者,只見他雙手揮動大砍刀,屹立如山神般,對於張博天的每一招式,對擋得那麼恰到好處。
刀聲驚動了兩船上面所有的人,也驚動了“江上廬”大艙中一堡一莊的人。
突然間,方木船一攏而靠到了大宮舫邊上,那麼恰到好處地一彎而靠了上來。
原本是個看上去裝運貨物的方木船,如今竟自大方木船上,像螞蟻搶窩、羣鴨爭食般殺過來40個嘍兵。
只見這些嘍兵們,吆喝叫着揮刀直上,雖説一上來,就被大宮舫上守衞的人,砍落江中七八個,但終於還是被這些嘍兵們殺上了這艘宮舫大船上。
於是,就在宮舫上的人,正要抽回搭在“江上廬”上面的跳板之時,守在“江上廬”上面的二三十名嘍兵,也及時地殺了過去。
刀聲“咻咻”不停地在這漢江水面上響着,與悠悠吹來的江風,成了一個協奏曲。刀聲中,夾雜着哀號與慘叫!刀劈肉聲血花飛,悶嗥哀叫襲人心,這正是人為財死的最明顯例證……
喊殺之聲,配合着刀聲、哀號哭喊與叫罵,帶起的血肉散落,早已把這艘宮舫大船又加上了一層顏色。
看來半個時辰過去了,金鐵交鳴之聲卻有增無減。
只是,大刀寨來的一眾近七十名嘍兵,看樣子死的還真不少,因為只要仔細向倒在甲板上的屍體看去,一大半是頭纏紅巾的人,那正是大刀寨的標記。
這對,“江上廬”大廳艙內的一莊一堡人,約莫着情況,正要一衝而出殺過去的時候,艙門邊,卻被諸葛明擋住了。
聽他諸葛明笑道:
“各位稍安勿躁,呆一會自然要殺過去,只是時辰尚未到,何必過去替他們賣命?”
王大壽點頭道:
“那你就在這艙門守着,只要時機成熟,你打聲招呼,我們就殺過去!”
於是,一莊一堡的人,又全都退了回去。
突然間,諸葛明望見兩艘三桅大船,朝着這大宮舫船上衝過來,他知道那一定是白家堡的船,不由露齒一笑。
如今的情形,正如同諸葛明所預料,那艘宮舫大船上的每一個人,全都是武功一流的高手組成。因為,大刀寨家的嘍兵,在一股兇殘無比的奮力砍殺中,即算是兩個對殺一人,也是無法討到便宜。
只是這大刀寨的嘍兵中,不少兇如虎狼之輩,在他們身上掉肉淌血的時候,不但不退,相反往往會兇性大發,形同拼命一般,一衝而上,奮力抱住對方。
也因此,宮舫大船上的武士,不少人就是與敵同歸於盡而倒下去的。
宮舫大船上的外面,砍殺與吶喊之聲,震動江面,而上層大艙廳中,卻更是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
首先就是左不同的狂叫聲,因為這位“陰司判”左不同,他面對的神秘蒙面人的衞士中,一個個的武功也都十分厲害。一上來,左不同就發現自己大馬砍刀所招呼的敵人,其身法十分靈活,左不同所揮出的大馬砍刀,不是被阻,即是劈空,過不多久,左不同已大為不耐煩,他鷹目怒瞪,鷹鼻抽聳不停,尖嘴巴不停地喝叫……
對面的敵人,卻只是一個勁兒地咬着牙齒,在“咯咯”的齒聲不斷中,與左不同糾纏在一起……
也許二人在拼鬥一久之後,力氣有些放盡的樣子,所以刀法上均已有着遲鈍的現象。
就在這時候,“陰司判”左不同雙手一緊手中大砍刀,一面高聲大罵,道:
“去你孃的!”
就聽“當”的一聲大震,對面敵人的大馬刀,竟然一下子被左不同砍飛。
左不同眥牙咧嘴,正準備一刀活劈這個大個子,卻再也料不到對方也十分兇悍,非但不退,反而像個幽靈一般,一衝而抱向左不同。
本來,在這種情況下,大砍刀既被砸飛,應該本能地躲閃或逃走,然而卻大出左不同意料之外的,對方竟然不退反進。
這時候,左不同的雙手已把大馬砍刀高高舉起,正準備借力劈下呢,突然被這大漢一環雙臂,抱了個結結實實。
論身材,二人差不多,論狠勁,算得上是半斤八兩,因為左不同的刀,在被抱之後,已無法再劈下來,而對方竟在環抱以後,竟毫不遲疑地張口朝着左不同的喉管咬去。
左不同無法用力,卻擋不住使用刀把。
只見他開氣吐聲,就在對方一口咬住脖根的時候,豎在空中的大馬砍刀的刀把頭,用力砸向對方的頭頂上……
就聽“嘭”的一聲脆響,刀把頭正砸在對方的腦殼上,只是由於那人的頭偏着,左不同的那一砸,並未把對方砸昏,相反地,就在那人頭上冒血而一哼之間,順勢又把咬在左不同脖子上的大嘴巴,又向裏移進一寸。
於是,左不同又急又痛,“哇哇”大叫,而刀把頭在對方毫不鬆口中,不停地奮力狂砸一通直到對方大漢的腦漿流在左不同的前胸。
左不同砸死了對方,但自己也正在“泄氣”,因為他這時候連扭開那大漢的雙手都無力使出,而咬在他脖子上的那人,依然咬着不放。
就在一陣喘息過後,左不同才奮力把對方推開來。
那人是倒了下去,但那人在口離左不同的脖子時候,卻狠狠地帶走左不同脖子上一塊肉,而使得左不同的喉管自外面也看得一清二楚。一股鮮血,也自左不同的脖子向外面冒。
高磊正與一個大漢拼鬥得十分慘烈,他本來還有傷在身,如今發覺左不同像個血人,朝自己這邊衝來,立刻高聲喊道:
“左頭目!快退出去,包紮要緊!”
左不同夜梟一般,尖叫一聲,道:
“老子非把這個船放火燒了不可!”
就像陰司裏冒出的幽靈一般,左不同一扭身,搶到與高磊搏殺的大漢身邊。那大漢以為左不同要退出大廳呢,卻不料左不同突然大喝一聲,大馬砍刀反手劈砍,就聽“咻”的一聲緊跟着那大漢扭頭到一半,便已無力地垂下了手中大砍刀。
原來左不同一刀把那人攔腰劈斷,而高磊卻及時地一腳把那人踢倒在毛氈上面。
高磊急忙去扶左不同,卻不料左不同像瘋了一般,一張蒼白的臉上,盡是血滴,脖子上像山石中的血泉一般,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
只見他推開高磊,大叫一聲:
“殺!”
像獅吼!更像一頭受傷的熊!
只見他揮動手中大馬砍刀,又一拼而上,迎着就近與歐陽泰劈砍的大漢舉刀衝去。
“咻!”大馬砍刀在閃動中,一束刃芒一圈而撩向左不同,但卻被左不同一把拖住那人的左臂,而對方的大砍刀,正劈在左不同的左臂下方,看樣子是砍到左不同的胯骨上方了。
左不同死死拖住那大漢不放,歐陽泰罵道:
“我操你祖奶奶!”一刀片砍下對方的一顆大腦袋。
於是,就聽“砰”的一聲,左不同與那大漢,雙雙纏着倒在毛氈上面,只見那沒頭大漢脖子上冒的血,正灌向左不同的脖子裏,只是左不同並不避讓,因為他已經鷹眼凸出,尖下巴仰得高高地死去。
歐陽泰一聲斷喝,立刻朝着另一個與令狐平對殺的大漢撲去,二人這時候合殺一人,似乎應該勝算在握,但在對方的刀法變化莫測中,也只能把令狐平原本處於劣勢扯個子手。
而包文通,在對方的糾纏中,一時間也真的拿對方沒轍。看來蒙紗人的十個武士,全都非泛泛之輩。
也就在這時候,突然傳來一聲極為淒厲的慘叫,高磊適時地望過去,卻正發現司馬山斜着身子,向壁邊倒去。司馬山的一條右臂,連肩被劈砍下來,大量的鮮血,立刻就是一大片。
高磊大怒,高聲罵道:
“狗孃養的,吃高爺一刀!”
只見他連竄帶跳,一下子衝到那大漢身邊,正遇上那人揮刀斬向司馬山。
一束耀眼的芒彩,在窒人的刀聲中,狠狠地圈過那大漢的脖子!
沒有喊叫!
更沒有號!
在高磊的偷襲得手中,那人“咚”的一聲,倒了下去。
但卻不料與上官中對殺的那人,在揮刀中,刀背卻是那麼恰到好處地搗在了高磊的腦袋後面。於是,高磊大叫道:
“我的眼!我的眼!”
他不辨東西南北,揮刀亂砍一通,在別人看來,他仍然是圓睜雙眸,然而,他卻東撞西穿,那樣子就像個睜眼瞎子,跌跌撞撞的。高磊在別人無法顧及的情況下,衝出了宮舫大船的艙門,他仍然揮動手中大砍刀,但也不過才衝出不到十步,便一頭鑽到漢江裏了。
高磊跌落水中,諸葛明在暗處看得十分真切。他不由發出一聲冷然的笑……
就在這時候,宮舫大船最上面的甲板上,雙方仍然在十彩燈光與漢江的月色中,殺得十分慘烈。對方倒下去的人,與大刀寨的嘍兵,成了三與一之比。
於是,六十多名嘍兵,真正全身的,已不過十名而已,而宮舫大船上的守衞,也已不過五六人了。
時機已到。
契機必須把握。
守在暗處的諸葛明,立刻一揮手,召來了一堡一莊的人,大叫着衝殺過去。
白家堡的兩艘大船,也適時靠了過來。
於是,三方面的人,全扭結在一塊了。
那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更是一股千真萬確的生力軍!
只是,當這二十多名雄據一方的武林高手,衝殺過去的時候,他們全都遵照着諸葛明的指示。
那個令人驚奇不止的指示!
因為,就在這“江上廬”上的大艙房中,諸葛明當面露出一塊玉牌,且對一莊一堡的人,笑道:
“我姓朱,不姓諸葛!我的全名叫朱戈!當今聖上思宗皇帝的堂弟!”
一面又一正臉色道:
“明室天下,就差一點淪喪在這批自私自利、喪心病狂的助魏閹賊專權獨斷、殘害忠良的奸佞手裏!凡我大明忠義子孫,都有消滅他們的義務,重振明室江山,需先把這些奸黨餘孽除盡!”
朱戈的聲音鏗鏘而有力,丹鳳眼環視着長方桌四周的人,一字一淚地又道:
“諸葛明,諸葛明!其實我叫朱戈,大明皇室,各位如果有忠君決心,就請等他們雙方拼至最後,咱們再一舉圍殺過去,一個也不留!”
朱戈話一完,王大壽當即道:
“稟王爺,我們大王莊願效前驅!”
巴耀東也一抱拳,道:
“王爺,真難為你了,飛雲堡全聽你指揮了!”
這真是令人無法想像的大轉變。
誰會想得到,諸葛明竟然是明室王爺?
就在宮舫大船上的戰鬥熾烈進行中,而在船尾部,卻有一個藍衫大漢,手上捧着一個錦盒,朝着遠處的一個小船尖叫招手。
於是,那小船一搖三晃地劃到了宮舫大船的尾部。
奇怪的是那宮舫大船上的打鬥,對於那個小船上的搖船人直如不覺一般。
只聽大船上的持錦盒大漢,先是向小船人丟下一個金元寶,然後急急道:
“快送我下船!”
搖船的接過金元寶,立即往懷裏一揣,然後點頭笑道:
“你這位大爺,準備到哪兒?”
“岸上,快!”
只聽那人笑道:
“好!那就快把東西先傳下來。”
大船上的大漢,立刻一邊彎腰向下面遞,一邊低聲道:
“小心點!”
小船上的人接住那個錦盒,還真的小心放在船板上。
於是,就見宮舫大船上的大漢,跨步船欄杆,一長身,就往小船上落去。
然而,就在他身落中途,突然間,小船上的漢子冷冷一笑罵道:
“他媽的!”
緊接着,“呼”的一聲,打橫裏揮來一鋼鐧。
就聽“叭”的一聲,一隻16斤重,三尺半長的鋼鐧,正落在那落下來大漢的腦袋上。
小船上的漢子,並未讓落下來的大漢掉在小船上,像踢一堆棉花一般,一腳踢向那大漢的屍體,嘴裏還狠聲罵道:
“去你媽的!”
於是,“撲通”一聲,水花四濺,落下的大漢已被他踢落在江中,悠悠地朝着下游漂去。
這條小船又是什麼來歷?
小船上的漢子又是誰?
這好像是個謎,然而什麼謎也全是人弄出來的,因為它是人弄出來的,在沒有人知情下,要想解開這個謎,大概只有出謎的人才解得開。
而這個解謎的人,大概就只有朱戈了。
那隻小船悠悠離開了宮舫大船,卻保持在一定的距離內,守着宮舫大船的船尾附近。
也就在這時候,宮舫大船上的最上層外面,突然間喊聲大震“殺!”
“殺!”
原本已接近尾聲了,大刀寨的人所餘不過十多名,而宮舫大船上的衞士,也不到六七名,全都已精疲力盡,刀出已不再掀起刀聲,掄砍已沒有鋭芒……
突然間,又由“江上廬”上衝出這些一堡一莊的生力軍來,十幾個嘍兵,正自高興,而對方六七個衞士大驚之下,王大壽領的大王莊的勇土,與飛雲堡巴耀東率領的勇士,在朱戈的激勵下,一個個士氣大振,抱着為明室效忠的精神,一衝而殺了過去。
白家堡的人,也一衝而上,朝着上面殺去。
於是,這三方面的人,在一個“消滅禍國殃民奸賊餘孽”大前提下,全都奮不顧身,一衝而上。
刀聲“咻咻”!不停地撩撥出陣陣血花。
嗥聲不斷,哀號淒厲而令人毛髮悚然。
也不過一瞬間,一眾十多名嘍兵,與六七名宮舫大船上的衞士,全都被砍殺在這頂端的甲板上面。
於是,一眾人等,分兩批,把宮舫大船的前後兩個出口,全堵了起來。
王大壽最是高興,因為他大王莊的護莊武師諸葛明,竟然就是大明朱戈王爺。
這時候他拉住白家堡堡主白慕堂,急切地道:
“白堡主,我不説你還不知道。”
白慕堂道:
“王大莊主,什麼事啊?”
哈哈一笑,王大壽一捋鬍子,道:
“我大王莊地勢可是建在龍系山脈的彎當中,所以當朝的王爺,竟然會在我莊上當了護莊武師!”
白慕堂一愣,道:
“是哪一位?”得意地一笑,王大壽道:
“他叫諸葛明,其實是大明王爺朱戈呀!”
白慕堂一驚,但也奇怪地道:
“那諸葛明不正是大刀寨的軍師嗎?”
一皺眉,王大壽道:
“誰説的?他身上帶着皇家玉牌,我們全看過了。”
白慕堂不由嘆道:
“如果真是這樣,咱們大夥可得戮力協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呀!”
“對!咱們這不正為他效命嗎?他對我們説過,就連大刀寨的人,也全不能放過!”
其實,放不放過,已經不是問題了,因為這時候的宮舫大船這間足有十丈長的大廳上,已經是血肉橫飛,躺了十多具屍體。
而包文通與另一個蒙面人的武士,正喘着大氣,有氣而無力地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
最讓人驚心的,二人誰也不躲不閃,只拿厚臂往上面迎,那已不是什麼浴血奮戰,而是拿人當豬肉,因為,當對方的刀吃力地舉起來的時候,另一方的人,卻無法及時地揮刀阻擋,只能把頭一偏,用身子去承受一刀之苦。
力量用盡了!
也因此,雖砍對方一刀,但那缺口連連的大砍刀,或包文通的魚鱗紫金刀,已無力帶起從前那種狂飆般的威勢,也因此,二人有時甚至互推互蹭在一起,而無法及時分開來。
這真是最慘烈的砍殺了。
另一面,張博天鬚髮怒張,與蒙紗人圍着那張巨大的虎皮玉面太師椅,追砍有致地砍殺個沒完沒了。
“閻王刀聲”張博天不住口叫罵,揮刀狂劈。
然而,蒙面人卻每每一陣劈砍後,抽腿疾閃,他似乎對張博天的刀法,甚為了解,每在張博天將施殺着的時候,總是及時地閃躲開去。
時間一久,張博天開始定下心來。
一個在猛烈搏鬥的人,一旦能把心定下來,立刻就會產生慎密思考。
其結果,往往就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成果。
“閻王刀聲”張博天就是這樣,因為他在思考以後,發覺面前這個蒙紗人,必然認識自己,甚至他可能是自己人,否則,他不可能在初見到自己的時候,立刻二話不説就下令搏殺。
張博天在胸中起伏加快,力量已損耗一半的時候,他才發覺,對面這蒙紗人竟是自己同路人!
當然,這也是蒙面人一而再地能輕易躲過張博天的致命殺招,才引起張博天的這個思考。
於是,張博天雙手握刀,不再狂砍猛劈,而是一步步地開始進逼。因為他也發覺,蒙紗人的力量已放得差不多了,比起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一進一退,二人就在巨椅周圍對峙着。
突然間,附近一聲巨響。
“轟!”
只見在那厚厚的毛氈上面,包文通與那個與他死拼的大漢,竟雙雙摟在一起倒了下去。
二人沒有一個能動。
二人全是刀未離手。
然而,二人的刀,卻彼此插在對方的腹中。
就像是兩個從紅色染缸裏爬出來的一人般。
包文通的繞腮胡連胸毛,全染了血。
那壯大的武士卻雙目凸出眶外,似乎有一種不信邪的味道,讓人不敢正視。
也就在這時候,“閻王刀聲”張博天,突然大喝一聲,雙腿奮力彈起,有如雁落平沙,暴伸雙手,大砍刀伸向側面,像是要抱向蒙紗人一般,撲向蒙紗人的正面。
蒙紗人冷哼一聲,卻雙手抱刀,筆直地刺向張博天的前胸。
“閻王刀聲”張博天身子突然在半空中一個平翻,賣弄了一個險招,卻是右手快不可言地一圈大馬砍刀,刀聲中,他削去了蒙紗人的面紗,還帶掉一束頭髮下來。
於是,燈光下,張博天驚得幾乎手握不住手中的大馬砍刀來就見他結結巴巴地戟指着對方,鬼嗥一般地叫道:
“你……你……怎麼會是你……”
忽然間,那大漢狀似張飛般的哈哈大笑……
其聲如夜梟,但比夜梟要淒厲……
其狀如瘋子,但比瘋子狂十分!
張博天戟指對方道:
“你!你沒有死?”
又是一陣狂笑……
張博天突然狂吼道:
“戈正!你為什麼?難道你被埋在朝陽峯上,還會再由坑裏爬出來?難道你……”
不錯,這個蒙紗人確實是戈正,他沒有死,而且他活得好端端的。
不信嗎?
這世間原本就有許多難以令人相信的事。
而且是每天都在發生,無時無刻。
如果有人大驚小怪,那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
當然,張博天如今卻正是一頭霧水,他實在想不通,戈正怎麼會沒有死?
“閻王刀聲”張博天雙手抱刀,道:
“戈正,咱們本來都能安享餘年,知道嗎?那是永遠也花不完的財富,而你卻是這麼貪心,為什麼?”
戈正戟指張博天,高聲道:
“十多年的刀口生涯,我太瞭解你了,從你在埋寶以後所表露出來的眼神中,我姓戈的看得出你有野心,那是想獨佔的野心。”
張博天大怒,罵道:
“放屁!如果我要對你下手,豈會等到挖寶的時候?”
戈正哈哈一笑,道:
“你永遠不知道,那個與你同在一起,甚至同你登上朝陽峯的戈正,並不是我吧?”
張博天急問道:
“那會是誰?為什麼長得那麼像?”
戈正有些得意地道:
“他是我弟弟,我戈正的孿生親弟弟!”
張博天這時候不由大嘆自己是個驢,一頭非常愚蠢的驢!
只聽戈正又道:
“我弟弟戈勇,一直在家鄉陪着老母,但當我暗中回家探望老母的時候,就把我的計劃設計出來,讓我的兄弟,扮做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張博天道:
“然後你卻私自一人,把四大箱寶物幾袋金磚全運走。”
一面搖頭,張博天又道:
“既然你已盜走寶物,為何還要你兄弟跟我上朝陽峯?”
戈正一抹汗濕的毛臉,道:
“為了除去你的疑心,不能不採取這個步驟。”
事情似乎已經敞明瞭。
張博天不由大罵戈正,真的不是個東西,害得他有如喪家之犬,害得他幾乎一頭撞死朝陽峯。
他越罵越氣,不由一掄手中大砍刀就要衝上去……
突然,戈正一搖手,道:
“張兄,如果咱們現在合作,寶物我全拿出來,咱們二一添作五地重分,你看如何?”
張博天大罵,道:
“放你孃的屁,你已經全軍盡沒,還想要什麼好處?”
一面一指大廳艙中地上的屍體,又道:
“你該看到了,如今你已經成了一個人,還有什麼可討價還價的?”
戈正急着又道:
“如果我告訴你,寶物只有我一人知道,你沒有我就難以找到那批寶物,你是否還會殺我?”
張博天似是不防戈正會有此一説,不由一愣。
但旋即哈哈笑道:
“戈正!過去我總以為你是個猛張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卻不料你還真有兩下子。那好,咱們兄弟坐下來,好好談談那批寶物的事。”
一面,張博天把大馬砍刀向着右膀臂後面一豎,招呼戈正往大椅子上坐,完全一副老朋友多年未碰面,今又扯糊在一起的樣子。
戈正嘿嘿一笑,抬步朝着大椅上坐去。
張博天慢慢在彎腰,而且是背側對着戈正。
突然間像地裂一般,張博天倒扛在右臂後的大馬砍刀,疾如地裂時向上空噴氣一般,“咻”的一聲。
戈正原本防着張博天突然下手,只是當張博天側身的時候,他鬆懈了防備。
也只是那麼一剎間,張博天的大馬砍刀,風馳電掣一般,刃芒一閃而滑過戈正的脖子。
“咻”!一股血雨,自戈正的肩上向上、向外、向四周噴灑,也噴了張博天一身。
就在此時,諸葛明領着二堡一莊的人,一衝而進到這艘宮舫大船中。
諸葛明手持寶劍,向大廳中四下查看一番,然後一個魚躍跳到張博天的身前。
張博天有些虛脱,一屁股坐在戈正的那張虎皮大玉石椅子上喘着氣。
諸葛明緩緩地,把手中劍點在張博天的咽喉。
張博天一驚,怒睜雙目,道:
“難道你也想學戈正,來個為財不顧友?”
諸葛明冷冷一笑,道:
“如今二堡一莊的人全在,我朱戈要為民除害!你早該死的,只是你幸運一時,但不能永遠幸運。”
一面緩緩掏出玉牌,又道:
“你該知道,我究竟是誰?”
張博天看得仔細,那玉牌上刻着“朱戈”二字。
“你既然是當朝皇室的人,為何也幹山寇?”
哈哈一笑,朱戈道:
“為了設法消滅你們這些魏老賊的餘黨!”
張博天突然揮刀上撩,但朱戈的劍頭,卻快速刺入了張博天的咽喉。
於是,一個魏忠賢最後的爪牙,一個殺人如麻當了山大王的魏賊親信,就這麼死了。
就在這宮舫大船上,諸葛明動員二堡一莊所有的人,每一個地方,每一寸木板,甚至船底,全都找遍,但沒有找到張博天所説的失寶。
也許戈正説得一點不錯,只有他,只有他戈正,才能找到那些寶物。他死了,寶物也將永遠不再出世了!
諸葛明雖然無法找到那批財寶,但他卻把一張圖交給二堡一莊的人,讓他們到景陽鎮附近的朝陽後峯的大刀寨,那兒有他們借給大刀寨的金銀,有多少就取多少吧。
這時候,就在四五里外的江面上,方氏父女二人,正在把一個漂游在水面的人,往他們的小船上拖拉。
燈影下,只聽方圓圓哭叫道:
“舅舅!”
那個拖上小船的人,正是高磊。
江水把他衝醒不少。
而後腦的大疤,像個鵝蛋,因而使他雙目失明。
但是,雙目失明卻換來了他的心明。
只聽他低嘆一聲,道:
“是圓圓嗎?往後舅舅恐怕要連累你們了。”
方老丈急問道:
“你傷在那兒?”
“雙目失明……”
高磊突然一笑,又道:
“如今遇到你們,我突然覺着很平靜,難道真的是‘眼不見為淨’嗎?”
遙望着五光十色的大船,兩艘極遠的大船,方圓圓心中在祈禱:
“讓諸葛明平安無事吧!上天。”
諸葛明——不應該是……
朱戈來到了船尾,卻見那隻小船,正急速划過來。
他緩緩地登上小舟,雙手抱拳,道:
“各位!為了保我大明江山,往後還望各位多加協助!”揖了一個環禮,又道:
“回京後,我當向聖上奏明二堡一莊的忠義之舉。如果有緣,朱戈當會前往你們住處一敍。”
王大壽極力道:
“王爺,我王大壽高攀,望你有暇去看看來鳳。”
遙遙地,就聽朱戈道:
“我會的,叫來鳳姑娘多加保重。”
於是,越見那個小舶上的撐槳大漢劃得更起勁了。
於是,二堡一莊的人,也全走了。
此後好長一段時間,石泉鎮大王莊的大小姐王來鳳,總是一個人來到漢江邊的蘆葦岸,默默地望着遠去的流水……
如今,漢江的刀聲已消失了……
但天下卻刀聲回起……
剷除魏賊的崇禎帝卻再也救不了瀕臨潰滅的大明江山……
朱戈再也沒有回到二堡一莊。
而王來鳳,卻不時地低唱着一首哀傷的歌:
“微風吹白雲悠悠,一江春水東流!
沿江飄過萬千船,盼望和你重見!
我願化成一縷輕煙,飄繞在你的身畔!
但願時光重回,何堪往事回味!
層層相思堆心扉,望君早來歸!”
每當歌罷,王來鳳總會雙肩聳動,淚眼婆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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