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文侯突然站起身,大聲喝道:“住手!”他的聲音極是響亮,那兩個持槍的士兵正要刺向楊易,其中一個也已刺中了他,聞聲怔住了,收槍站好。車中五人列成一隊,那弓兵在前,帶着一眾人到了台前,跪下道:“大人,小人前來繳令。”
文侯的臉十分陰沉,只是道:“你們先下去吧。楚休紅!”我聽得他在叫我,連忙打馬向台前跑去,翻身下馬道:“大人,末將在。”
文侯道:“沒想到死囚真能擊潰鐵甲車!你命人將那死囚帶上來。”他的臉色極是不好看,大概鐵甲車的表現極讓他不滿意。看來,鐵甲車的確還有致命的毛病。我聽得要將楊易帶上來,心中一寬,也不及多説,急忙跑到楊易身邊,跑開時還聽得文侯低聲喝道:“張龍友,你且出來。”
文侯大概要遷怒張龍友了吧。雖然鐵甲車可説已將死囚盡數殺死,但最終自己也動彈不得,如果真個在戰陣上與蛇人相對,只怕這鐵甲車已被擊毀了。我也顧不得這些,拍馬到了那鐵甲車邊上。此時的操場上盡是死囚的死屍,被碾得血肉模糊,楊易倒在那巨漢的屍體邊上,他除了腿上中了一箭,肩頭也被刺了一槍。我扶起他,叫道:“楊易,楊易!”他睜開眼,似乎有些詫異,卻沒有説話。這時錢文義也跑了上來,我和錢文義兩人扶着楊易向前走去,到了台前,張龍友正跪在地上被文侯厲聲斥罵。他向來受文侯重用,被如此斥罵只怕也是第一次,動也不敢動。等張龍友退下,我們扶着楊易到了台前,跪下道:“殿下,大人,末將已將楊易將軍帶到。”
文侯眉頭一揚,道:“你認識他?”
太子方才已掩面不敢看,聽得我們説話,方才把袖子拿下,道:“甄卿,此人倒是有用之材,不如免了他的死罪可好?”
太子的話我一向不愛聽,但這話卻深得我心,我不禁暗自感激。文侯向太子行了一禮,道:“殿下慈悲為懷,卑職佩服。只是此人犯的是死罪……”
太子道:“甄卿,人孰無過,萬民皆帝國赤子,縱然犯罪,亦是本王無德,也不能全怪他們。這個姓楊的本領非凡,若能為國所用,豈不是一件好事?”
文侯微笑道:“殿下明見,誠萬民之福。楚休紅,此人你帶走吧,好生調養,讓他的一身本領用到蛇人身上。”
我心中感激,也不顧地上泥水淋漓,跪倒在地磕了個頭,道:“多謝殿下與大人開恩,末將遵命。”
扶着楊易回去,我讓兩個士兵馬上抬起楊易去醫營醫治。那兩個士兵是前鋒營老兵,楊易原先在前鋒營時便隸屬他的麾下,自不敢怠慢,抬起楊易走了。我們又等候了一陣,等太子和百官退下,我們才退下。張龍友象遭霜打了一般,無精打采,我心中也有些不忍,走過去道:“張先生。”
張龍友抬起頭看了看我,道:“楚兄,唉,沒想到鐵甲車虎頭蛇尾,我這個面子可丟得不小。媽的,那五個兵也太沒用了,連幾個死囚都鬥不過。”
其實這一戰那些死囚全軍覆沒,那五個士兵並沒有失敗,只是鐵甲車被陷入泥坑中,而這次主要是請百官來看鐵甲車的威力的,鬧了這麼個結果,張龍友自然也不好説話。他越説越氣,喝道:“來人,將那鐵甲車中的五個士兵帶過來!”
他的眼神中已帶有殺氣。他現在是工部侍郎,官職已然不小,論級別比我還高,談吐也大有威勢,手下人不敢怠慢,將那五個士兵帶過來。我見勢不妙,道:“張先生,你要責罰他們麼?”
張龍友道:“這五個人本來都相當精細,哪知這般不濟,我要殺了他們出出氣!”
我沒想到張龍友居然説出這等話來,心中又是一沉。張龍友變了不少,只是居然成了這樣子,我心頭一疼,忙道:“張先生,有件事我要求你,萬望成全。”
張龍友一怔,道:“什麼?”
我道:“我見那五個士兵並不算弱,雖然此事沒有辦好,但也算得上可用之才,不如把他們給我,我來責罰他們,然後補入我營中,也好一用。”
張龍友沉吟了一下,嘆道:“楚兄,你既然這般説,那也好。只是這五個人定要好生責罰,不能輕饒了!”
我道:“多謝張先生。”説着這話時,心頭卻一陣氣苦。以前張龍友對我頗為尊重,現在雖然親熱了些,但尊重之意大減,可能在張龍友心目中,我頂多也是個比較熟悉的將領而已了。當初他不忍武侯殺女子,在簡仲嵐犯了軍令時他也向我求情,可現在自己卻動不動要殺人泄憤,人的變化,實在讓我看不透。不過好歹將那五個士兵救下來了,我也實在很想用那五個士兵,尤其是那弓兵,能兩箭齊發,左右開弓,大是高手,被張龍友殺了實在太過可惜。
這時那五個士兵過來,惴惴地跪倒在地,張龍友喝道:“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若不是楚將軍求情,我非殺了你們不可。以後你們也不要跟着我了,到楚將軍麾下,為楚將軍出力,聽到了不曾?”
那五個士兵抬起頭,看了看我,齊聲道:“謝大人開恩。”
張龍友已是索然無味,指揮着下人把那鐵甲車抬起來,向我拱拱手道:“楚兄,我也得回去了。唉,今天這個臉丟得可真大,還望文侯大人別生太大的氣。”
我道:“張先生,也不用想得太多,鐵甲車的威力人人都看在眼裏,再加改進,一定會是一件利器。以張先生才幹,做到這一點不難的。”
張龍友苦笑了一下,道:“希望如此吧。”此時百官都已退去,前鋒營在曹聞道指揮下正在打掃操場。三十個死囚死了二十九個,那二十具屍體抬出去也不是很容易。等張龍友一起,我和聲對那五個士兵道:“諸位,請隨我來吧。”
正待上馬,那弓兵忽然道:“楚將軍,末將廉百策有禮。”
廉百策!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大吃一驚。當初廉百策是邵風觀手下的大將,身為東陽城守將,官職也不低了,居然現在成了個弓兵!我扭過頭定眼看去,雖然和廉百策只有一面之緣,但依稀還看得出,那正是廉百策。
在我被二太子捉拿時,廉百策受邵風觀之命,對我頗加關照。那次二太子本要用坐籠將我押往帝都,多虧廉百策據理力爭,我才逃得性命,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搶上前去,一把拉住他,叫道:“廉百策,真是你?哈,真想不到,你怎麼會在這裏?”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汗顏。當邵將軍被貶職時,末將一時失了主意,戀棧不去,後來蛇人連破東平東陽二城,末將守禦無方,屢屢戰敗,被接連貶職,現在只是個伍長了。”
他輾轉成了隸屬張龍友麾下,我倒是沒想到。我道:“廉兄,你也別多心,我去與邵將軍説説吧,請他重新收錄。”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多謝楚將軍美意,只是百策自知下作,無顏去見邵將軍。”
邵風觀被貶職時,中軍諸葛方寧可棄官不做也要跟隨,廉百策那時也是邵風觀的親信,卻沒能和諸葛方一樣,在邵風觀眼中只怕對廉百策頗為看輕吧。現在邵風觀東山再起,廉百策想必也無顏面對邵風觀。
我暗自嘆息,道:“那還是留在我軍中吧。廉兄大才,我也深為佩服。”
廉百策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跪下道:“多謝楚將軍。”我連忙扶起他,道:“起來吧。只是前鋒營常經惡仗,在這兒可危險得多。”
廉百策道:“楚將軍放心,末將再不會錯了主意。”
這時曹聞道過來道:“統制,操場已經打掃乾淨,我們回去麼?”
我點點頭,道:“曹兄,這位廉將軍昔年曾救過我的性命,如今也加入我們前鋒營,先在你屬下做事吧。”
曹聞道一見廉百策,喜道:“哈,你就是方才那弓手吧?你的弓術真好,既然是自家兄弟,以後可要好好討教了。”曹聞道槍法箭術雖算不上頂尖,卻也不俗,尤其對箭術很是喜歡,一説起射箭,就有點興奮。
等將善後事宜處理完畢,我和錢文義兩人馬上去醫營看一下楊易。當初武侯帳下前鋒營的二十個百夫長,到今天只剩下我們三個了,雖然楊易向來與我們沒多少交情,終有同袍之誼。到了醫營,打聽了楊易所在的地方,那醫營小吏説醫官葉台正在為楊易取箭,還要稍等一會。我們在門口等了一會,只見葉台出來,長袍上還沾着些血跡,我們站起來,道:“葉大人,前鋒營送來那人怎麼樣?”
葉台與我也是舊識。他在一個銅盆裏洗了洗手,道:“楚將軍放心,沒有性命之憂,此人身體很是健壯,頂多半個月便可出去了。”
我舒了口氣,笑道:“多謝葉醫官。”
葉台笑了笑,道:“楚將軍,聽説你現在已晉升為偏將軍了,可是?”
在高鷲城時,我還是十三級武官中的第十一級,現在卻已成為第四級的高級將領了,不禁有些得意,道:“那是文侯大人栽培。”
聊了兩句,忽然聽得裏面有人喝道:“滾開!不要過來!”正是楊易的聲音。葉台皺了皺眉,道:“這人也真夠強悍的,我給他上了忘憂果粉,照理現在還醒不了啊。”
我道:“我們去看看他。”
葉台點點頭道:“好,楚將軍,你讓他不要吵,醫營中病人不少,要保持安靜。”
我和錢文義走進帳中,正好看見楊易指着一個雜役罵着。他的一條腿包得嚴嚴實實,呆了起來,肩頭也包紮着。我走到牀邊,道:“楊易兄。”
楊易一見我們,慘然一笑,道:“楚休紅,錢文義,你們來看我的笑話不是?”
我一陣心酸,錢文義道:“楊兄,你別亂想,統制為你向文侯大人求情,將你要到前鋒營來,你沒事了。”
我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道:“楊兄,到底出過什麼事了?你怎麼會被判了死罪?”
楊易此時平靜下來,看我和錢文義都坐下來,他道:“楚休紅,你現在可是青雲直上,唉,你們帶我回營吧,我不想呆在這兒。”
我出去問了問葉台,葉台倒也無可無不可,説楊易受傷雖重,只是皮肉之傷,只要不大動就不會有大礙,想必也怕了楊易在醫營大吵大鬧,能將他帶走是求之不得。我們僱了一輛大車,將楊易帶回前鋒營,我馬上讓人給他騰出一間小屋來讓他靜養,楊易才將前後説了。原來他與邢鐵風沾着一點親,平時兩人關係甚好,當邢鐵風被下獄後,他登時被路恭行説動,只是在二太子叛亂時他沒有加入叛軍,但亂後仍然被告發遭擒獲。在牢中,他咬緊牙關説與此事無關,刑部官員將他拷打個半死,他仍然咬定此話,拒不認罪,一來二去,拖了幾個月,二太子叛亂時的餘黨至今大多判了,不是被殺便是被流放,刑部最後還是判了他死罪,想必文侯有關照,對叛人從嚴,寧可錯殺,也不錯放。今日被拖出來與鐵甲車格鬥,他只道死定了,沒想到死裏逃生,連他自己也暗叫僥倖。以前在前鋒營時他對我們這批平民出身的百夫長愛理不理,此時卻已狂傲之氣大減。
讓楊易好生休息,我和錢文義都退了出來。一出門,錢文義苦笑道:“統制,真個要變天了,那時誰知道,邢鐵風楊易路恭行他們落得這麼個下場,我們倒是耀武揚威。”
其實,便是蒲安禮,還不是任由文侯擺佈,被弄到五羊城去當人質。文侯這條一石二鳥之計當真厲害,在他支持蒲安禮襲侯時蒲安禮可能還極為感激,哪知會被弄到五羊城去。我道:“造化弄人,將來的日子誰也不知道。”
在前鋒營將諸事安排了一下,一個士兵進來道:“統制,外面有文侯大人派來的傳令人傳話,要統制你立刻去見文侯大人。”
我皺了皺眉,心知文侯定要有事與我商議了。鐵甲車經過今天的演習,顯出仍有致命的破綻,不知文侯還會不會馬上就要求裝備軍隊,説不定便是要説這事。我向錢文義交待幾句,牽出馬來向文侯府走去。
一到文侯府的大堂前,還沒進門,文侯在裏高聲道:“楚休紅麼?不要多禮,進來吧。”
我進了門,卻見文侯仍然坐在那地形圖前,我到了跟前,剛要跪下,文侯已道:“不要多禮了,楚休紅,過來看看。”
這地形圖我也看過幾次了,但這次看到卻有些異樣,仔細看了看,卻是天水省處也插了代表蛇人的小旗。我驚道:“大人,蛇人又攻符敦城了?”
文侯點點頭,道:“陶守拙昨日剛發來戰報,説蛇人又在天水省出現,只是戰事還不甚激烈。看來,蛇人此番也在趁冬季來時調撥兵力,開春便要有大舉動了。”
我道:“只是現在五羊城已與我軍聯手,蛇人腹背受敵,它們定想不到這一點。”
文侯微微一笑,道:“你説,五羊城會全力出擊麼?”
我想了想,道:“他們要求先送人質過去,那麼出擊也定是約摸兩個月之後的事。據末將看來,何城主縱然不願全力出擊,可一旦與蛇人正式開戰,便由不得他了。”
文侯頜首道:“不錯。五羊城是支奇兵,雖然其心有異,但何從景若是被蛇人消滅,我軍亦是孤掌難鳴,因此我們既不能讓何從景支撐不住,又不能讓他們坐大。唉,説實話,只怕這五羊城比蛇人更難對付。”
我默然無語。五羊城將來肯定會有反目的一天,但現在卻是友軍。文侯現在就對五羊城存有如此深的戒心,真不知以後會怎樣。可是,換成何從景的話,他一定也不會對帝國推心置腹的。
文侯這時忽然道:“對了,楚休紅,你看看這旗子可好?”他從那地形圖下的抽屜裏取出一面小旗子遞給我,我接過來展開一看,卻見那旗幟做得雖小,卻十分精緻,邊上鑲着流蘇,當中是個大大的金黃色“地”字。我道:“這是什麼旗?”
“地軍團的號旗。”
我的手顫了顫。地軍團看來真的要成軍了,難道,真象薛文亦和吳萬齡所説,要讓我成為地軍團統制麼?現在我的軍銜雖與鄧滄瀾和畢煒平級,比邵風觀還高,但資歷實比他們差遠了,若我也與他們平起平坐,這樣才真正算得上是後起的名將吧。我一陣激動,道:“做得很好啊。”
“地、火、水、風,又稱四相。嘿嘿,畢煒是火,鄧滄瀾是水,邵風觀是風,湊得倒也好,這四大軍團可稱為四相軍團,名字倒也不錯。”
我小心地道:“大人,只是那鐵甲車似乎還有缺陷,轉動不靈,路面不平的話反而掣肘,尚不能投入實戰啊。”
文侯點了點頭,道:“不錯,鐵甲車暫時還不能用,必要張龍友再做改進。但戰事緊迫,卻由不得我們,與蛇人的野戰在所難免,好在有火軍團的神龍炮、雷霆弩,加上風軍團的飛行機,水軍團的戰船如今也有長足的進步,沒有鐵甲車,現在也可以支持。”他想了想,又道:“楚休紅,你覺得現在與蛇人野戰,勝算一般能有多少?”
我想了想,道:“縱然有神龍炮,必要有三倍的軍力方能相敵,否則定不是蛇人的對手。”
文侯道:“不錯。鐵甲車雖不能用,但我們還能以眾擊寡。蛇人在東平城盤踞了那麼久,現在已到奪回來的時候了。武器還不足克敵制勝,戰術上亦可補充。”
這的確也是個辦法,一直與蛇人隔江對峙到底不是長久之計。文侯拍拍我的肩,微笑道:“楚休紅,此番去五羊城,你做得甚好。只是這麼多日子未曾交戰,不知你的鋭氣是否消磨了?”
我道:“請大人放心,末將如刀在鞘,不損鋒利。”
文侯微笑道:“這兩日加緊訓練,地軍團成軍便在這幾日了,到時你可不要象張龍友那樣讓我丟了面子。”
聽文侯這般説,我有些遲疑,嚅嚅道:“大人,張先生他已經盡力了,請大人也不要過於責怪他。”
文侯眼中寒光一閃,道:“是麼?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嚇了一跳,不知文侯為什麼突然變了臉,也不敢再説,只得向文侯告辭,退了出去。回到營中,錢文義與曹聞道正在一起談着什麼,見我回來,他們站起身行了一禮,道:“統制,你回來了,文侯大人有什麼吩咐麼?”
我坐下來,道:“文侯大人有意組建地軍團。”
曹聞道面露喜色,道:“哈,那我們也就和水、火、風三軍團並列了?”他將手往桌上一敲,笑道:“好啊,那些混帳蛇人,又要幹一場硬仗。”錢文義卻道:“若真個成立軍團,統制,你也要開府招收慕僚了。”
我心頭一動。的確,集思廣益,方能算無遺籌。我自認也不是個剛愎的人,只是如果真的要統率一個軍團,招收慕府參軍是很必要的。現在最好的人選一個是那簡仲嵐,另一個是廉百策,先有這兩人出謀劃策,想來也足夠了。如果甄以寧活着,也成為慕府參軍的話,以他的才幹,那可一個頂三四個用了。
想到這兒,我心頭忽地一震。我以前想到甄以寧,總是想着如果他活着,我輔佐他會如何如何,不知不覺的,卻成了我想要他來輔佐我。難道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也漸漸有了野心?不臣之心,也許就是這樣起來的?
我心頭一陣煩亂,不知道到底該想什麼,忽爾覺得我實在不該這樣狂妄,忽爾又覺得帝王將相,本是無種,我未必不能做到這一步。想必我想得出神,曹聞道詫道:“統制,你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來,淡淡一笑,道:“現在説這些還早,別去多想,走一步是一步吧。”
也許,野心就是這樣一步步大起來的。那些打着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解民倒懸,揭竿而起的反叛,開始時未必不是真的這樣想,只是隨着野心增大,才慢慢忘記了初衷,那些好聽的口號才成了句空話,才為了一己私利無所不為吧。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百辟刀上刻着的這八個字我絲毫未敢忘,但在這個大旋渦中,我到底還能清醒到幾時?
這一天回到住處,我獨自飲了兩杯。在燭下,只是想着過去,想着那些在戰場上倒斃的無辜平民,想着被戰火燒燬的城池,扶老攜幼四處奔逃的難民,直到汗涔涔下。
不管我會不會迷失自己,但只要有這一線良知,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説快也很快,十一月五日,帝君下詔,頒佈正式成立地軍團。
地軍團為陸上主戰軍團,全軍兩萬,其中四分之一為騎兵,分為前後左右四部。與以往不同,這四部的將領被授予名號將軍,前部為橫野將軍,後部為折衝將軍,左部為鎮威將軍,右部為揚威將軍。不過,與曹聞道想入非非的預料不同,地軍團的統制並不是我,而是副將軍屠方,前鋒營被編為前部,我是其中的橫野將軍。另四部也都是偏將軍的軍銜,折衝將軍名叫齊雅輝,鎮威將軍叫宗敏,揚威將軍則名叫陳澎。除了我以外,另三位名號將軍都是年過四旬的中年將領。帝國現在軍力薄弱,偏將軍一共也只有二十多位,其中有幾位還在兩位開藩的大公與西府軍處,帝都軍隊的偏將軍其實只有十幾個,火、水兩軍團的統制本身也只是偏將軍,地軍團統制比他們都高一級,偏將軍就佔了四位,甫成軍便達兩萬人,明顯便是在四相軍團中後來居上,居於首位的意思。另一方面,屠方名字中有個“土”字,也與地軍團的名號相應,大概這也在文侯的考慮之中。
授刀令在皇城前舉行。屠方領着我們四部名號將軍上台領取軍刀,地軍團就此正式成立。
與地軍團的成立一同,帝君還頒佈了文校招生開禁的旨意。南宮聞禮上疏奏請七大文校開禁,我記得還是出發前的事了,直到現在才正式頒佈,大概是為了在新年到來,文校召生時執行。這件事對帝國的震動比地軍團成立更大,因為有太多平民子弟從中看到了仕進的曙光。雖然平民子弟文校畢業後未必都能踏入仕途,踏上仕途的也一定沒有世家子弟順利,但畢竟“上品無寒門”的堅冰已然打破,帝國的官吏中有望見到更多平民子弟的身影。而平民踏入仕途,不管後來會變成怎樣,總會象一股清新的空氣吹入已死氣沉沉的朝政,改善現在官吏貪墨枉法的形象。
新時代真的要來了吧。地、火、水、風這新成立的四相軍團一改以往軍隊的弊端,而政治也開始有了清明的跡象。如果文侯真的有不臣之心,可是如果能夠帶來一個太平盛世,那又有什麼不好?
地軍團成軍後,首先在城外進行集訓,作一番磨合,也讓作為統制的屠方與屬下四部名號將軍多多熟悉。不過,除了我以外,另外三人原本就在屠方麾下呆過,真正要熟悉的大概也只是我一個。集訓時,與另四個偏將軍時常接觸,雖然他們比我年紀都要大得多,其中年紀最大的宗敏今年四十五歲,幾乎比我大了一倍,但見到我時仍然十分隨和,沒半點看不起我的意思,可能他們也知道我是文侯的親信,這地軍團與其説是帝國的軍團,不如説是文侯的私兵。其實説到底,現在作為帝國最精鋭的四相軍團,全部都是以文侯那八千府軍的班底建立起來的。水火兩軍團成軍時都是一萬,經過整編,水軍團擴大到一萬五,而火軍團縮編到七千,風軍團則一直都是八百人。地軍團成軍時便達兩萬,可以預料,隨着戰事發展,規模只會越來越大,這地軍團定是將來帝國軍的主力軍隊。
集訓這幾日我要加緊整編前鋒營。以前練過的巨斧武士傷亡殆盡,但巨斧武士的威力不小,特別是結八陣圖時,當中有這一支強兵,八陣圖的威力大增,因此我又讓曹聞道重新選取五十個力大的士兵成立斧營,準備由陳忠率領這一小隊人馬,另外選五十個弓手成立箭營交付廉百策。廉百策只是伍長,我現在只能將他提到百夫長,日後有功,定還要將他提升上來。現在錢文義和曹聞道都已升為備將,陳忠在邢鐵風部下時已經升為驍騎,雖然他也曾捲入二太子叛亂,但陣前倒戈,也因為我為他説情,所以有功無過,軍銜未被抹掉。只是楊易現在什麼也沒有,等他傷好後,我不知該如何安排。以楊易的能力,完全可以與以上諸人並列。
錢文義、曹聞道、陳忠、廉百策、楊易,這些人都是一時英豪,如今都在我的麾下了。假以時日,當我能統率萬軍,讓他們各統一軍縱橫廝殺,不知還有誰能是前鋒營的對手。雖然現在部下只有五千人,我心中卻已信心大增。如果地軍團是現在帝國軍中的精鋭,那我的前鋒營就是地軍團中的精鋭。
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再無烽煙,這已經不再是個夢了吧。
操練得一身臭汗,正準備與士兵們一同去洗個澡。與另外軍隊不同,我對前鋒營的整潔極為注重,現在手頭有了點錢,先在軍營中將澡堂修整一新,每日燒水讓大家洗澡。這些看似小事,但在那部《勝兵策》中卻屢次告誡,軍容不整者,戰鬥力必定不能長進,領兵也不僅僅是與士兵同甘共苦而已。
剛洗完澡,正待回去,忽然聽得有人叫道:“楚將軍!”循聲看去,卻是小王子。他正在一邊向我招手,我走了過去,行了一禮,笑道:“小殿下,你怎麼有空過來?”心中卻有些痛楚。小王子是宗室中最讓我感到可親的人了,看到他,我總是想起郡主來。
小王子向我跑來,那個管家陳超航則帶着幾個隨從牽馬站在一邊。他跑到我跟前,叫道:“楚將軍,你回來了為什麼不到王府來?”
我苦笑了一下。安樂王雖説原諒了我,但對我仍然沒有好臉色看,我哪兒敢去見他?只是在小王子跟前我可不敢多説,只是道:“是,小將失禮了。”
小王子道:“楚將軍,一過年我就要進軍校,你還當教官麼?”
我道:“現在我可不幹這事了。”
小王子有點失望,道:“唉,真可惜。”
我道:“小殿下,你也別嘆氣,我可不是個好教官。對了,我有個姓唐的朋友在軍校當教官,他的拳術和刀術都很高明。”
小王子道:“拳術和刀術只能一人敵,我要學的可是能敵萬人的本領。”
我笑道:“好,等你學成後從軍,我就輔佐你建功立業。”
小王子又驚又喜,道:“真的?那太好了,姐姐説過,有你幫我,一定能成的!”説到這兒,他的臉色又陰沉下來,大概一説起郡主,他的心情登時又變得不好。我心頭一動,也嘆了口氣,道:“對了,小殿下,我剛想去郡主墳前祭一下她,你陪我去吧?”
小王子臉上陰霾又散開了,道:“好的。楚將軍,我就怕你忘了姐姐。”
我暗自苦笑,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可是心底卻有點愧疚。如果不是小王子來看我,我哪裏會想到要去祭一下郡主?
買了些香燭,和小王子並馬向西郊而去。天還很冷,西山上積雪未化,國殤碑和忠國碑樹立在華表山頭,如兩個無言的巨人,郊天塔雖然依舊挺立,卻掩飾不住蕭索之意。到了墓地,點上香燭,我還沒跪下,小王子已搶着跪下道:“姐姐,姐夫看你來了。”
我也跪了下來,身後陳超航以降的隨從們都紛紛跪倒。郡主的墳土還很新,上面蓋着一層積雪,過上千百年,也會象尋常荒墳一樣,誰也不知道這裏埋過一個聰明絕頂,心比天高的女子吧?
我磕了個頭,什麼也沒説。一陣寒風吹過,附近一棵樹上掛着的積雪撲簌簌地被吹下來,彷彿更增寒意。
“回去吧。”
不知過了多久,小王子才輕聲説道。我站了起來,因為跪得太久,兩條腿也有點痠麻。我點點頭,道:“好吧。”
臨走時,我又看了一眼郡主的墳頭。雖然春天還沒來,墳頭上卻長出了一根細草。這根草被凍得蔫了,可還是倔強地活着。
我們都得活着,倔強地活下去。
地軍團出發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十七日。整頓了一個多月,四部將領都已相當熟悉。臨出發前,我又和薛文亦吳萬齡李堯天三人喝了一回酒,張龍友仍然沒來,想必因為鐵甲車演習失利,他越發要忙了,連一點空也沒有。説起新組建的地軍團,李堯天大為讚許,稱之為近百年來少見的強兵。得李堯天稱讚,我也大為高興。盡歡而散,送薛文亦回家後,他妻子出來迎接,看她的身子已經圓滾滾的,生產的日子只怕就在這些天,只是生子之時我肯定得在外面回不來。
離開薛文亦的家,我和李堯天兩人走在街上,問起那艘鉅艦,李堯天説進程順利,基本上能在文侯給的年前之限前落成。但他説起這事時卻沒一點喜色,我想起他説過,文侯建如此龐大的船隻,只怕是為了海戰,也不禁有些擔心。
沒着沒邊地説了兩句閒話,李堯天忽道:“對了,楚將軍,過些天,我也要去五羊城一次,你有什麼事要我做麼?”
我道:“這次是你護送?”李堯天點了點頭。我想了想,道:“別的也沒什麼……對了,你説,要送朋友一點禮物,最好是送些什麼?”
李堯天道:“給五羊城的朋友麼?武器不要送了,帝都的特產麼……呵呵,不能送個官吏吧。”
我也不禁失笑,的確,帝都實在説不上有什麼特產,最多的想必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吏。只是李堯天也會説這些挖苦的笑話,我倒沒有想到。我道:“説真的,那是個女子。”
李堯天道:“那送點點心之類吧,只是怕我送到後你那朋友也不敢吃。”
我想了想,道:“點心也不太好,還是買點擺設送她好了。李將軍,陪我去東市看看吧。”帝都的擺設最有名是一種泥人,做泥人的藝人很多,東西兩市都有,最有名的號稱“東四西八”,東市的是“仇古方歸”這東四家,各家泥人都很精緻。這兒離東市不遠,趁天色還早,我讓李堯天陪我去看看。
李堯天卻還沒來過東市,到了裏面,看什麼都甚覺新鮮。那仇古方歸四家中,古方兩家主要做的是小孩的玩物,仇家做的則是套活,全是戲台上人物,一套少則十餘個,多則數十個,唯有歸家有樣絕活是按人臉現捏,只是這樣價錢就要大一點。送給白薇的話,如果照我的樣子捏一個泥人,只怕要攪得鄭昭多心,想來想去,還是去仇氏的泥人鋪子裏買了兩套小泥人,準備給白薇和紫蓼一人一套。這套泥人價值不菲,小時候最想要的就是這樣一套,只是那時根本買不起,只能看看,以我現在的俸祿,自然已不在話下。
讓那店主東將兩個木盒捆得整整齊齊,我看着擺列在櫃上的泥人,越看越愛,也給自己買了兩個。正要交給李堯天,卻見他站在那歸家的泥人攤前,裏面一個匠人正看着他在捏着泥人。歸家的匠人手藝名不虛傳,手指運動如飛,捏出來的泥人十分神似。讓了顏色後,放在邊上陰乾,李堯天掏錢付掉了,將那泥人託在手上看着,對我道:“象不象?”我笑道:“很象。李兄,你還有這份雅興。”
李堯天只是看着那泥人,似乎沒在意我的打趣話,道:“給我妻子放在桌前吧。下一次回去,想必兒子也該會叫爸爸了。”
我道:“你有兒子了?”
李堯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些日子剛得的消息。唉,我還沒見過他呢,真想看看他去。”他説這話時,眼裏閃爍的盡是温情,哪裏象個手握重兵,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勇將。我心中不禁有些妒忌,嘆道:“真好。若沒有戰爭,在家裏與妻兒過過日子,也真個不錯。”
李堯天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志向也小了點吧?”
我道:“可是我真是這麼想的。唉,我寧可建不了什麼豐功偉業,只望天下太平。”
李堯天也沉默了一陣。其實,有誰不那麼想?也許只有想在戰爭中得到好處的人才會希望遍天烽火吧,只是,我當真不想。
將那兩套泥人交給李堯天,與他分手後,我回到家中。天也黑了,我點着蠟燭,將那兩個泥人放在桌上。這泥人極是精緻,捏得維妙維肖,連衣上的皺紋都捏出來了。看了一陣,眼前忽然一陣模糊,彷彿又回到幾年前在高鷲城時的武侯宴上,她低着頭彈着琵琶。
二太子叛亂時,她已身懷有孕,再過幾個月,大概要為太子生一個小王子了。時間一天天過去,每過一天,她就離我遠一分,在我記憶中也模糊了一些。
我取出薛文亦給我的那套刻刀,從中拿出塊木頭。這是在海上時揀來的沉香木,據樸士免説,這沉香木極為難得,為南海的檀木在海上隨波逐流,浸得年深日久才形成的。雖説檀木在海上浸得久了,受風浪侵蝕,總有一些會化成沉香木,但是沉香木比水要重,一旦化成沉香木就會沉入海底,再也找不到了,而時候不到,沉香木縱然已有變化,也鬆散之極,毫無用處。這塊沉香木是有一天樸士免偶爾發現的,截下來後只有這一小塊最佳,便給了我。
初學雕刻時我就有一個念頭,想把她刻下來,現在我的技法雖然還不是太熟,但我怕過一陣後我就會忘掉她的容顏,再也記不起來了。用這塊沉香木刻她,也許,多半也是個安慰。
刻刀吃進木頭裏,木屑落下來,簌簌有聲。樸士免説過,雕刻有挑、剔、切、削、抹、退、割、攏八法,下刀之時要狠,不能猶豫,因為雕刻最講一氣呵成,縱然一刀有錯,仍然錯有錯着,可是如果猶豫不決,刻刀停停落落,反而不可收拾。我下了幾刀,已經約略刻出一個抱着琵琶的女子之形了。
刻好輪廓,拿在手裏又看了看。沉香木很名貴,我也想盡量少刻掉一些,只是這個輪廓就更顯粗糙了,實在沒信心再刻下去。以我現在的手藝,刻點尋常的東西大概也可以被人稱一個“好”字,但離神似還有十萬八千里之遙。我把它放回那刻刀盒中,找了另一塊普通木頭,順手刻下去。
這回刻的是一匹馬。在五羊城時,我最想念的倒是飛羽,因此刻了許多,其多大半都不太好,但刻了那麼多,手也已經很熟練,現在刻的馬倒是頗有幾分神似。這回落刀無意,刻出來反倒更加出色,刻出輪廓後便顯得這匹馬神駿不凡,我被勾起興趣來,細細地刻下去。馬蹄,馬鬃,甚至馬鈴都細細地刻了出來。等落下最後一刀,看看成品,自己也大為得意。
這匹馬刻得大有神氣,是我到現在為止刻得最好的,只怕以後更有長進,也未必都能刻成這樣。我託在手上看了又看,直到睡意襲來。
第二天就是十七日。一大早便要出門,看看昨晚刻的那匹馬,實在愛不釋手,也帶在身邊,準備有空時向曹聞道他們炫耀一下。去了一趟五羊城,我還多了這件本領,他大概還不知道。剛向下人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在我出門時自己照料便是,門外忽然響起了小王子的聲音:“楚將軍!”
小王子一大早便過來了?我有些意外,道:“小殿下,請進……”話還沒説完,赫然見小王子與安樂王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大幫隨從。一見安樂王,我大吃一驚,搶上前去,一下跪倒,道:“王爺。”
安樂王臉上也不見什麼神色,只是掃了我一眼,道:“楚休紅,起來吧。你要出發了?”
我站起身,道:“是,王爺,末將奉命增援,馬上就要去東平城。”
安樂王看了看周圍,哼了一聲,道:“鬧中取靜,倒是一處好宅院。”
我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安樂王的來意。這次回來,我一直不敢去見安樂王,不知他會不會興師問罪來了。小王子突然看到我放在桌上的那匹馬,尖叫一聲,一把抓起來,道:“楚將軍,這是誰刻的?好漂亮啊!”
我道:“稟殿下,這是末將閒來刻的。殿下喜歡,拿着玩吧。”
小王子道:“楚將軍,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父王,我説楚將軍很厲害的,是吧?”
我有點哭笑不得。作為一個將領,會一手雕刻看來也與厲害無關。安樂王仍然只是哼了一聲,臉色還是陰沉沉的。小王子討了個沒趣,抓起我那個木盒,打開了道:“這是刻刀麼?盒子也真精緻。”他一打開,正看見那塊沉香木,道:“這是什麼?”
我嚇得魂不附體。雖然現在只是個輪廓,但萬一被安樂王發現那是她的樣子,這個漏子可捅得不小。我拿過來,乾笑道:“這是沉香木,還沒刻好呢。”哪知安樂王忽道:“拿過來,給我看看。”
到了這時候,我也不敢不給,硬着頭皮把盒子遞過去。安樂王打開盒子看了看,臉上陰晴不定。我正在擔心,忽然見他眼角滾落一滴淚水。他側過身子,伸手極快地拭去了,將盒子還給我,道:“楚休紅,好好刻吧。”聲音卻温和了許多。
我有點呆了,也不敢多説,只是道:“是,是。”
安樂王又看看四周,道:“楚休紅,等你此番出征回來,常到我王府中走走。”
我道:“是。”心中卻仍是疑惑不定,不知他要説什麼,卻見安樂王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遞給我道:“楚休紅,你拿着吧。”
這塊玉佩温潤無比,看樣子就很名貴。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用意,卻聽安樂王嘆息一聲,道:“這是小茵隨身攜帶之物,本來是成婚之日給夫婿的。今天給你,雖然晚了點,卻也不遲。”
我再也忍不住,一下跪倒在地,想説兩句,卻哽咽着説不出來。他沒再多説什麼,拍拍我的肩,只是對小王子道:“走吧,別讓楚將軍誤了卯。”
他先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我仍然捉摸不透。小王子臨走時,小聲道:“楚將軍,好好刻啊,刻得象一點。”
安樂王是誤把那當成郡主的像了!我猛地回過味來。這塊沉香木還只是個毛坯,我是知道到底是什麼形狀,安樂王卻只能約略看出那是個女子的形狀。一想通這點,握着那塊玉佩,我心頭突然象刀絞似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