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努力忽略椅子遭踹的不悦,再度眼關、鼻關、耳關……總之能關的全都關一關。
湯恆臉上就明寫着「戰鬥」兩字,爭執只會勾起這種人的戰鬥慾,她隨便就能想像他有多少理所當然的理由,例如腿太長。她沒打算和他做無意義的爭吵理論,也不想領教他那票愛慕者的口水。
她只需要做聰明人的選擇—
忽略他,就對了。
球賽後的慶功宴,一夥人擠滿了壽喜燒店的一塊區域,大夥開心吃飯聊天。
聊過一輪比賽相關的話題後,幾個坐在鄰近的三五好友也各別聊起了其他生活瑣事。
「阿恆,坐在學藝後面還適應嗎?」倪安斌問。
湯恆手上筷子幾乎沒停過,菜及肉來者不拒,他不斷地吃,聞言還連吞了好幾片肉,才回道:「勉強。」他唇角勉強扯了扯,皮笑肉不笑。
坐在那婆娘後面已經兩個禮拜了,除了收作業時還是會看到她那張死人臉外,平時那婆娘也不會轉頭和他打照面。兩人算是心照不宣,知道彼此沒好感,都極力避免接觸。
「奇怪,你和她到底是哪裏不對盤?」倪安斌至今還是搞不懂。
「我啊災。」她給他臭臉瞧,他也不給她好臉色看,不知道從哪時候開始就暗潮洶湧了。
「你們很奇怪耶。」
「她才奇怪吧!」他咬着肉,口齒不清,堅持辯駁。「老是那張好像我欠了她幾百萬的臉,誰看了心情會爽呀?」
「她對每個人都那樣。」祝伯曄跳出來説句公道話。
「屁,她和那個胖子就不會。講到食物就眉開眼笑。」他不爽地哼哼。
一個班級就那麼些人,就算不特別注意也會知曉誰和誰是同一個圈子。
倪安斌翻眼望天。「留點口德吧,説不定久了以後你們可以處得不錯。」
他露出一副「殺了我比較快」的表情猛翻白眼,之後埋頭繼續吃。吃撐了,同行的隊友又重起新話題説説笑笑,也有跟着他們征戰的「啦啦隊」加入了他們的圈子,那些打扮可愛美麗又笑容甜美的同學及學姊妹在他們這羣男生間穿梭談笑,場子一路熱絡,直到續攤後的最終散場。
得獎凱旋,禮拜一的早會上,籃球校隊一行人上台接受了表揚及全校師生的掌聲,一場比賽完整劃下句點,接下來又是新的挑戰。
湯恆一大早就哈欠連連,經過週末高強度、高刺激的賽事後,現在他對任何事情都懶洋洋的,更別説無聊的上課,他也只能努力不讓自己睡着。
台上老師口沫橫飛,他一手撐住下巴,意識早不知神遊到哪去了。
他視線無意識地盯着前方,突然注意起了身前鄔小蔓制服底下的內衣肩帶,透過米白色夏日布料,內衣輪廓十分清晰,那麼一瞬間,他有股想彈她內衣的衝動。
但他也只是亂想,在發神經前他不會兑現舉動。兩個禮拜來他們「相敬如冰」的結果他還算滿意,沒有一開始他以為會有的大戰,這女的也算能忍,他幾次故意踹她椅子都沒反應。
對方都表現出不戰的意思了,他也不會真的故意找碴。他們雖互看不順眼,但這點自制力他還有。
更何況那舉動只會讓他像變態。他無聊地胡思亂想。
好不容易撐到下課,他咚地立即趴倒補眠。
昨晚明明睡滿八個小時,但就是累,誰知道在累啥。反正累了就是得睡,他睡得理直氣壯。
鄔小蔓在下課鐘響後站起身,目不斜視,完全沒看向後方,直直地往前,由前門離開了教室。這已經成了固定模式,她已經很久沒走後門了。
她和樂無美在門口會合,一起去了洗手間,再到福利社,才剛過完第一節課,一日漫長,得先準備好今日儲糧。她拿了瓶紅茶,又抓了包科學麪,樂無美和她一樣,只是她還多買了顆包子。兩人戰果豐碩地回到教室。
依原路線,從前門踏入教室,鄔小蔓這才發現她身後那傢伙在睡覺。
她搞不懂他哪來那麼多覺好睡,上課睡,下課也睡。更讓她不解的是這傢伙的成績竟還不是吊車尾的那種。雖然沒前十名,但也一直在中段偏上游走,他那兩個搭檔中,更有一個是至今從沒掉出全年級前五名外的資優生。
與他們三個之前常窩在角落集體睡覺的舉動對照着實不可思議,如果睡覺就能睡出好成績,她大概也會願意嘗試。
不過,她很快地便把這疑惑拋到了腦後。這幾個傢伙從來就不在需要她費心思理解的名單內,她又不是那些愛慕者或啦啦隊,想研究他們的行為,她只希望他們每回都能準時交作業,那就圓滿了。
上課,下課,不同科目師長的叮囑,偶爾會有學長姊或學弟妹結伴出現在教室門外—大部分都是為了找那三個愛睡覺的傢伙討論事情或送來愛慕小禮物。時間就在這些日復一日的規律生活中,逐漸流逝。
「八下,你腳怎麼了?」
見到出現後便按着腿,一臉痛苦坐在地板上,而沒進場練球的隊友,湯恆濃眉靠攏,和幾名隊友過去關心。
「作業沒交,剛半蹲了一節課。」綽號八下的同學痛苦呻.吟地回應。
「靠,你不會找時間寫哦!上面六節課你都在幹麼」湯恆罵。
「我啊知!誰知道要交作業,我們早自習又沒進教室,全班早都交完了,我也剛才才知道!」
「沒人通知哦?你們班不是學藝收作業?」
「你以為每一班的學藝都像你們班那個那麼好呀?」八下一邊捏腿,一邊哀哀叫。「靠,要是我們班學藝也會一大早就『搞岡』地來體育館通知我,我隨便拚也能把作業拚完,我寫字超快的好不好!」
湯恆聞言濃眉緊了緊。「不負責任……」他嘴裏模糊地嘟囔了句,卻沒再多説些什麼。「腳沒事吧?下個月還有比賽耶。」
「沒事啦,讓我休息一下。」八下揮揮手,表示沒什麼大礙。
一小段插曲過後,所有隊友又回到場內練習。熟悉的聲響持續,直到大夥搞得全身汗水,筋疲力盡,才背起書包回家去。
平常的一日又過去了。
隔天,湯恆又是睡眼惺忪的來到學校。路上有不少同學或學長姊、學弟妹跟他打招呼,他有些認識,有些不認識,反正打國小起他就是個校園風雲人物,個性也和孤僻構不上邊,有人打招呼他就應個聲,一路強打起精神地爬上位於校內自強樓三樓的二年B班教室。
來到座位上,他書包一掛,人一癱,立即趴倒在桌上回去找周公下那盤未下完的棋。
早自習時間近了,班上同學越來越多,吵鬧不休,他充耳未聞,繼續熟睡,直到有人喚醒他。
「湯恆……湯恆。」
沒起伏的冷淡嗓音,重複喚了幾次。一直聽到自個兒名字,湯恆終於轉醒。
「歷史作業。」
見他抬起頭,鄔小蔓也不在意他清醒了沒,簡潔明瞭地表示。他則是一臉剛睡醒的不爽表情,皺眉瞪着她。
他似乎還沒清醒,頓了會兒,才應,「沒寫。」
「最晚第三節下課。」
她也不廢話,該説的話丟下,轉頭回去整理一桌子的作業簿。
湯恆依舊眉頭深鎖,神智逐漸回到腦袋。他沒有不爽,只是睡眠不足時就這模樣,但奈何人長得帥,就算整天都擺張死人臉,也會被美化稱作「酷哥」,自然沒人覺得他有任何問題,他本人也就很「自然率性」地長到了現在這年紀。
一會兒後他總算清醒,從書包裏摸出了歷史課本和作業簿,埋首開始拚進度。
半晌,他伸手,以筆尾戳了前面那傢伙的背,鄔小蔓似乎被嚇到,肩膀彈跳了下,轉過頭,只見後面那人朝她攤開一隻手掌。
「來本答案參考一下。」
鄔小蔓蹙眉,但還是從作業簿堆裏抽出自己的那本遞給他,之後又轉回去。
湯恆掃了眼封面上的名字,翻開作業簿,裏頭密密麻麻的字,字跡工整得一板一眼,他前後翻了幾頁。這字跡確實有像本人。
早自習開始了,他埋頭猛寫作業,下課鐘響,接着又是上課鈴,在第一節課老師進到教室前,他將兩本簿子往前遞,並且又戳了前面那人的背。
鄔小蔓再度皺着眉轉過頭來。
他將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是一臉「老子寫完了」的了事表情,將兩本作業簿遞給她。
她蹙眉收下作業本後,忍不住一臉莫名地多瞄了他一眼,才再度轉回頭。
這可是他們難得彼此正眼瞧到對方,並且還算和顏悦色的一刻。
接下來又是平常不過的授課時間,段考近了,課堂上小考也多了,歷經沉悶的考試,成績出來的那刻教室又是亂哄哄的。下課,當許多人都還沉浸在討論剛才的小考問題時,鄔小蔓已經站起身來,抱起她桌上那一疊作業簿離開教室。
湯恆盯着她離開教室的背影,顯然,他是全班最後交作業的那個。
昨天發生在八下身上的慘劇讓他忍不住回想,自己似乎真的因這個學藝的提醒而少挨不少罰。要不以他回家幾乎不開書包的習性,他懷疑自己可能早被老師盯死了,哪還能讓他常在早自習去練球。
但他好像沒給過學藝什麼好臉色……
他努力苦思回想,腦中回憶像跑馬燈一樣,一幕幕都再再告訴自己,這半年多來他不只沒感謝過學藝,態度還糟得不得了。
「靠!」
「靠什麼?」
「沒事。」
聚到他桌旁的倪安斌和祝柏曄莫名其妙地互看一眼,搞不懂好友突然喊那聲是怎麼回事。
「今天誰佔場地?」湯恆立即轉開話題。
「學弟。小強那班的。」
「羽球隊什麼時候比賽?」同樣是校隊,大家都有比賽,一堆人都想搶體育館的使用權。
「比我們晚一個禮拜。」祝柏曄回道。
「不能跟他們打個商量,先讓我們練?」
「想得美,而且除了他們,還有排球隊,他們友誼賽還早我們一天。」
「馬的。」他罵。想到學長卸任後,就得換他們去和那些人周旋,他就頭大。
「幸好啦啦隊在台上就能練,否則還有得搶。」全國啦啦隊比賽日程也近了。
「下一節過去一年級提醒小強他們,要是中午沒搶到場地,他們就死定了!」湯恆哼哼兩聲,這傳統可是學長教下來的,他們有義務傳承下去。
背後又傳來一記刺癢的觸碰。
鄔小蔓覺得自己今天應該已經把一年份的皺眉次數都用光了。
還有,她背後那位同學可能吃錯藥。
過去身後這傢伙連交作業,都是下課直接將作業簿丟到她桌上,完全避免跟她交談、接觸,但這已經是他今天戳她背的第三下了。
而現在才第二節課!
她再度皺眉轉過頭去。
其實她剛才有懷疑他是趁機拿原子筆在她背後亂畫,但下課時她請無美幫她看過了,答案是沒有。她搞不懂這傢伙是想幹麼?
結果她從他那收到一張紙條。
她再度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瞄他,在他「對啦,就是給你的啦」的眼神示意下,轉回身,攤開了那從作業本上撕下的紙張。
為什麼你知道哪個老師哪節有課?紙條上寫了這問題。
鄔小蔓被這問題搞得更莫名其妙了,但她猶豫幾秒後,還是動筆寫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