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不疑裝的可真像,一路走一路問,道:“我的女兒還好吧?”
魯大道:“吃得飽睡得着,她當然好!”
卞不疑心中可在罵:“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卞爺人稱‘醫死人’,可照樣也宰人,想動卞爺的主意,兒等還差一大截!”
老石的濃眉在打結,他想不通事情怎會那麼巧,人剛走他就趕來了。
魯大也在心中嘀咕,這傢伙好像不是傻瓜蛋,黑夜裏跟着兩個大漢往野地裏鑽,難道他不怕……
卞不疑當然不懼怕,他走的似乎十分吃力,心中可在哈哈大笑不已。
三人走到鎮北頭,果然第一家的大門緊關着,卞不疑立刻發覺這是一座空宅院,台階上還長出荒草來。
卞不疑裝作不知道,他跟着魯大二人走進去,迎面一陣陰風拂面,三個人鑽在門後面。
卞不疑火大了,他指着魯大二人吼:“這是什麼鬼地方,怎把我女兒弄在此地來?太過分了。”
大嗤嗤冷笑起來。
老石橫身把大門又關起來,一把尖刀已拔在手中。
卞不疑退後一大步,驚怒交加,道:“你們要殺人?”
魯大道:“是你不長眼睛送上門。”
他屈膝彎腰,腿肚上抽出尖刀來,又嘿嘿冷笑,道:“老小子,我派胖子跟着你,怎麼沒看你進酒館,你小子大概聞出那瓶酒不對勁,裝着中毒吧!”
卞不疑以為剛才自己編的一套瞞過對方了,豈料還是被知道,不過既然知道自己説謊,為何還把自己引來此地?這大概只有一個理由——他二人以為吃定我卞不疑了。
笑了——
想通這一點,卞不疑立刻笑起來……
魯大冷沉的道:“挨宰之前你還笑得出來?”
卞不疑道:“我不挨刀,二位,挨刀的怕是你兩個,如果不相信,儘管出手!”
老石一瞪眼,吼道:“孃的老屁,爺們可不是唬大的,似你這號人物,老子一指頭就戳你一個大窟窿!”
魯大厲笑,道:“對於你老小子臨危不亂的功夫,老子十分佩服,但不知當你流血掉肉的時候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可憐相。”
卞不疑道:“二位,我們之間無仇恨,我只想把我的女兒贖回去,你們何必一定對我動刀子?”
魯大嘿嘿道:“看吧,又他孃的軟了,怕挨刀是嗎?”
卞不疑道:“二位,動刀總是一件太傷感情的事,我以為二位只要把我女兒還我,一切都好説!”
老石怒叱,道:“你自己保命吧,老小子。”
卞不疑道:“我死不足惜,可我女兒……”
魯大道:“你女兒我們收下了,吃香喝辣她這一輩子也享不盡,你操他孃的什麼心?”
卞不疑道:“我是她老子,我總得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吧?二位……”
魯大道:“老實説,我們也不知道她上什麼地方了!”
卞不疑心中不舒服,問到正題上,對方不知情,光景得用些手段了。
他一挺胸,吼道:“什麼?你們競不知道我女兒去什麼地方?還我女兒來。”
老石的尖刀發出“咻”聲,冷焰在卞不疑的面前閃過,只差半寸沒抹上他的脖子。
卞不疑左手上託,半旋身疾推,便聞得“當”的一聲響,尖刀撞上魯大劈來的利刀上。
不等魯大與老石站穩身子,卞不疑雙袖猛一抖,便也抖得兩團黑影撞在地上滾出三丈外,魯大抖着手腕頻頻呼痛,他還大罵:“他奶奶,你究竟是什麼人?”
老石真不幸,他的頭撞上一道青石階,鮮血流得就像淋血雨似的昏頭轉向在地上摸。
摸什麼?老石還在摸他的尖刀,因為刀是他的膽。
江湖上不少漢子,一刀在手就好像他就是二大王。
想起梁心親押的軟轎,卞不疑要速戰速決了。
他在魯大的罵聲未落,右袖猛然一揮,那魯大的半個腦袋已不知去向。
魯大的腦袋碎一半,老石才看見,不由得伸手再摸一把面上的鮮血,嚇的一動也不動。
卞不疑已站在他面前,道:“痛嗎?”
老石反而聰明瞭,他遲遲的道:“你説痛就痛!”
這是什麼回話?他被嚇傻了。
笑笑,卞不疑道:“我説一定很痛。”
老石忙點頭,道:“是很痛。”
卞不疑道:“我看你還不夠痛。”
老石又點頭,道:“我不很痛。”
卞不疑道:“你的表現令我滿意,我不想如同那傢伙一樣的收拾你。”
老石忙點頭,道:“謝謝。”
卞不疑道:“我問你,我女兒被送去哪裏了?”
老石面色變得就像染缸中剛出來的一樣——他本來頭上在流着血,半晌,才喘息的道:“這件事我實在不知道,有時候即便掌櫃只怕也不知內情。”
卞不疑驚訝的道:“姓梁的也不知道?”
老石驚道:“你認識我們梁掌櫃?你……”
卞不疑道:“別問那麼多,我問你,我女兒送往的地方你是真的不知道?”
老石猛搖頭,道:“真的不知道,打死我也不知道。”
卞不疑道:“你們把我女兒送到不知名地方,又在中途搜走我的銀子二百兩,這賬又該怎麼算?”
老石道:“我回去馬上再把銀子送你。”
卞不疑道:“送我多少銀子?”
老石道:“不就是二百兩?”
卡不疑道:“那是老夫當女兒的銀子,如今女兒不見了,我不只是那個數目了!”
老石吐出一口血水,道:“老兄,你要多少?”
卞不疑道:“兩千兩銀子。”
老石道:“兩千兩銀子你扛得動?”
卞不疑道:“銀票再多也拿得走。”
老石道:“那也得等梁掌櫃回來,我是夥計可做不了主呀!”
卞不疑道:“既然你做不了主,老夫自己上門拿,你就死吧。”
他的右袖橫抖一半,老石已叫道:“我拿,我拿,我給你兩千兩銀子。”
卞不疑冷冷地道:“犯賤是嗎?走!”
老石拼力撐起身子,黑暗中他還看了地上魯大一眼。半個頭不見了,比刀砍的還殘忍,那張大血嘴巴張的可真大,一隻拳頭也能塞進去。
半彎着腰往外走,清風鎮上不見人,這地方一到天黑就很少有人走出門!
卞不疑押着“黑心老石”走進“和氣當鋪”的大門,正遇上那胖夥計迎上來,胖夥計猛然吃一驚,不料老石劈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胖夥計肉腮幫直哆嗦。
老石已叱道:“都是你辦的好事,叫你暗中跟上去,大好的機會你拋棄,我不揍你才怪。”
胖子一頭霧水未開口,直待卞不疑嗤嗤笑着走進來,他才恍然大悟!
如果在大樹下弄個石頭砸死他,這時候……
卞不疑已笑對胖子,道:“你切莫後悔聽他的,你如果在大樹下對老子下毒手,只怕你早就死在那兒了。”
老石不開口了,因為他也相信卞不疑的話。
卞不疑把頭髮攏在腦後面,伸手對老石道:“可以拿來了吧?”
“黑心老石”忙低頭哈腰,道:“爺,你請裏面坐,我立刻進去取來!”
卞不疑不進去,他就鑽在那個高櫃枱下,冷冷道:“已經動刀流了血,還有什麼客氣的,取銀子吧。”
黑心老石不再多説,立刻走進屋子裏,七拼八揍的大小銀票一大把,他小心翼翼的放在桌面上又數了好幾遍,這才送到櫃枱上,道:“爺,這些全是你的了,兩千兩一個鏰子也不少。”
卞不疑一把抓過來,匆匆塞入口袋裏,他並不高興,掩面反倒是哭起來,道:“我可憐的女兒呀。”
卞不疑是哭着走下七層大石階,那哭聲聽起來着實叫人同情,不過他卻一滴淚也未曾落下來。
裝哭的人是不容易落淚的——唱戲是不會真的落淚。
卞不疑就是裝哭,他裝哭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就是叫“和氣當鋪”的人都相信小玉兒真的是他女兒。
弄來二千兩銀票,卞不疑出了清風鎮就哈哈大笑不已,他覺得銀子如此好賺,着實叫人快活。
他的笑聲剛落,暗地裏傳來一聲叫:“卞不疑!”
卞不疑吃一驚,誰在叫他?
他往黑暗中仔細瞧,他什麼也沒發現。
“誰?”卞不疑沉聲問。
黑暗中有人發話,道:“有錢了是嗎?老朋友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
卞不疑已笑道:“皇甫山,是你呀,你在哪兒?”
皇甫山的聲音他當然聽得出來。
不錯,皇甫山從卞不疑的身後走出來,道:“我就在你身後面。”
卞不疑吃驚的猛旋身,那張臉幾乎碰上皇甫山。
他驚訝的道:“你怎麼來的?”
皇甫山道:“當然是走來的。”
卞不疑道:“你一個人?”
皇甫山道:“四個人。”
卞不疑吃驚的四下看,道:“人呢?”
皇甫山道:“三里外有座山神廟,他三人就歇在山神廟,我進清風鎮上找你們。卞大夫,小玉兒怎麼不見了?你卻在梁心的當鋪弄銀子。”
卞不疑一瞪眼,道:“皇甫山真高竿,怎麼我沒有看見,弄了銀子兩千兩,你難道也想分一半?”
搖搖頭,皇甫山道:“你的銀子我不要,今夜請我們大夥吃一餐!”
卞不疑道:“小事一件。”
皇甫山道:“在大吃大喝之前我還有一件重要事情,非要你大力鼎助不可。”
卞不疑道:“你一定遇上棘手難題了。”
皇甫山道:“我沒學過岐黃之術,你卻是百靈崗上有名的大夫。”
卞不疑道:“説吧,皇甫山,到底是什麼令你也無法辦到的麻煩事。”
皇甫山指一指大山邊,道:“跟我去了你就會知道。”
卞不疑遑走邊問:“皇甫山,你來的也正巧。”
皇甫山道:“怎麼説?”
卞不疑道:“你既然看見我在當鋪敲銀子,也應該看到有一頂軟轎從清風鎮出去吧?”
皇甫山心頭一愣,他與小雀兒在梅花山莊相遇,二人又遇上一頂軟轎,轎中出人意料的坐着水仙,今又聞得卞不疑説軟轎,當然也就十分注意。
他瞪着兩眼,道:“什麼樣的軟轎?”
卞不疑道:“什麼樣的軟轎不重要,要緊的是‘生死當’親自押送,而轎中裝着小玉兒。”
卞不疑見皇甫山吃驚的樣子,遂又問:“看到了嗎?”
皇甫山道:“我們走山道,沒遇上什麼軟轎,倒是我與小雀兒在梅花山莊附近的梅樹林中遇上一頂白色軟轎,抬轎的是大腳女人,俱都一身武功。”
卞不疑道:“交手沒有?”
皇甫山道:“我不會放過任何機會,我救出軟轎中女人,她就是石壯的妻子水仙。”
卞不疑吃驚的道:“水仙不是被囚在快樂堡?她怎又被抬去梅花山莊?”
皇甫山道:“我還告訴你,石壯也來了,他幾乎死在快樂堡,幸虧遇上我。”
卞不疑道:“他真的豁出去了!”
皇甫山道:“快走,他們三人就在前面山神廟中歇着,水仙可是我一路背來的。”
他沒有提起自己也受了傷,皇甫山只為別人想。
除了一腔熱血之外,皇甫山既不求名也不圖利。
但皇甫山內心深處卻是愉快的。
江湖上真正能為他人而奔波的人,這個人才真正感到快樂!
皇甫山的快樂深埋在內心中,任誰也不會從他的言行中發覺,因為他不是一個顯形於外的人,永遠是一副落魄而又偏偏的模樣。
落魄似的帶着卞不疑走進那座孤零零的山神廟,皇甫山已迎着焦急的小雀兒,道:“他夫妻怎麼樣了?”
小雀兒先是吃一驚,她對卞不疑,道:“卞大夫,快來,就等你了!”
一張破神桌邊,石壯抱着水仙在發呆。
夫妻分散在血淋淋的刀光之中,又相見在痛苦的難以互訴衷情裏,光景十分悽慘。
石壯是個很堅強的人,這時候也變得石雕般的呆痴。
他在見到卞大夫走進來的時候,好像在夢中似的張口説不出話來。
伸手拍拍石壯,卞不疑道:“你實在不該私自離開我的長安藥鋪,你的傷。”
他接過水仙,發覺有些口水流出來,卞不疑真內行,他取了水仙口中的口水先是在鼻尖聞了一下,旋即送到自己舌尖嘗一嘗。
他只是用舌尖舔了一下,便立刻點頭,道:“她中了‘仙人迷路草’,中的人如做大夢,夢的盡是些旖旎美妙的男女間快樂事,你們若是仔細看,她的嘴角帶着笑……”
他把水仙的臉托起來,皇甫山立刻發覺水仙好像在微微笑。
小雀兒道:“卞大夫,你是怎麼知道了的?”
卞不疑道:“你問那麼多幹什麼?想撈過界?”
小雀兒道:“我沒本事學大夫,誰要搶你飯碗!”
皇甫山道:“卞大夫別瞎扯,快救人啦!”
卞不疑道:“我們立刻走,今夜住在清風鎮。”
皇甫山道:“我們都住清風鎮?”
卞不疑道:“我是説今夜他夫妻二人往在清風鎮上。”
小雀兒道:“總得先把水仙救醒過來吧?”
卞不疑道:“救她不用藥!”
他頓了一下,又道:“迷魂藥有兩種救法,一種是用冷水潑,另一種就是喝烈酒!”
小雀兒道:“中了‘仙人迷路草’的人,就得喝酒才會醒過來?沒聽説過!”
卞不疑道:“你現在就聽説了,而且你也馬上就會知道我的解毒方法多麼妙。”
他伸手翻着水仙的眼睛——那雙美眸微瞌彷彿假寐似的,果然美人眸。
卞不疑又道:“當她喝幾口烈酒醒過來的時候,她就好像是個蕩婦一樣,這不要緊,我給她再服一粒清心丹就會沒事了。”
皇甫山道:“卞大夫,既然如此,我們趕快走,別忘了小玉兒已被人弄進軟轎中,原是要她去探路的,可不能也叫她中了‘仙人迷路草’就慘了。”
卞不疑領着一行人奔進清風鎮,敲開“清風客棧”的大門,夥計發覺來了五個人,其中一個被抱着,立刻領着走人一間大客房。
卞不疑道:“先送來一斤燒酒,快!”
夥計不明白的道:“光是喝酒不吃菜?”
小雀兒道:“酒先送上來,然後再送來你們最好的菜!”
果然,那夥計先把一斤燒酒送上來,只見卞不疑取過酒壺,伸出食中二指夾住水仙的脖子,便見水仙把嘴微微張開來!
真是絕妙,一杯燒酒已緩緩流入水仙嘴巴里,然後在卞不疑的一緊一鬆的捏拿下,水仙已喝了下去。
小二已把一應吃的送上桌,他笑問皇甫山,道:“爺,還要客房嗎?”
皇甫山道:“就要這一間,他們夫妻二人住。”
便在小二剛剛退出不久,只見水仙粉臂一張,嚶嚀一聲張開雙眸,果然……
水仙雙唇豔紅,雙頰如霞,惺忪着一雙俏目痴痴的望着眾人。
反臂鬆開秀髮,她還準備去解羅衫了。
烈酒令她騷熱難耐,而且還叫口渴。
她也似乎忘掉身邊的石壯存在,一雙火目直逼皇甫山。
卞不疑道:“果然中了‘仙人迷路草’毒,迷失本性而變得性飢渴的樣子。”
水仙緩緩走向皇甫山,急得皇甫山大叫:“卞不疑,你快救她呀。”
卞不疑匆忙取出一粒清心丹,快不可言的塞入水仙口中,伸手一掌拍在水仙玉枕穴上。
又是一聲嚶嚀,水仙再次昏迷了。
石壯傷心的抱住水仙,痛苦之情溢於言表。
他幾乎就要哭出聲了。
石壯心中在想:“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大山裏與世無爭,日子雖苦,可是也很愉快,如今弄成這般光景,老天真是瞎眼!”
卞不疑道:“不要緊張,半個時辰以後,她就會醒過來了。”
石壯悲痛的道:“她若醒來不見阿秀,一定發瘋。”
卞不疑道:“石壯,你是男子漢,我不拿話安慰你,天塌了還有王八蛋們去頂着,你儘管安心在此等,我們自會去把你兒子弄回來!”
皇甫山道:“石兄,皇甫山絕不會中途撒手不管,嫂子醒來好生安慰!”
卞不疑道:“石壯,水仙醒過來,你就對她説‘是兒不死,是財不散’,叫她安心。”
石壯點頭,道:“各位為我石壯仁至義盡,事到如今我一定聽各位安排!”
皇甫山相當滿意石壯的話,重重的點點頭,道:“石兄,你等我們回來!”
小雀兒聞得小玉兒被藏在軟轎中以後,早已心如熱鍋螞蟻,此刻人已往桌邊坐下來,道:“趕快吃飽了上路!”
卞不疑與皇甫山便各拉張椅子坐下來,三個人也不叫石壯一齊吃,匆匆的便把肚皮填飽。
卞不疑從身邊取出一把銀票塞入石壯手中,道:“石壯,兩千兩銀票送給你,我赴湯蹈火不帶這麼多銀子!”
石壯吃驚的道:“你送我這麼多銀子?”
卞不疑淡淡一笑,道:“且等我們救回你的兒子以後,你一家找個好地方安居下來,這些銀子足夠你一家平平安安的過個十年八年了!”
石壯反而不拭淚了,他雙目中一片嚴肅,他真的不相信這世上還有像皇甫山與卞大夫這種大俠客的人物!
果然大恩不言謝,石壯就是一個“謝”字也説不出口!
他直直的望着皇甫山三人匆匆連夜走出“清風客棧”,半晌,才自言自語:“真俠客也!”
皇甫山與卞不疑並肩走在前面,小雀兒緊跟在二人身後走,三個人邊走邊商量!
卞不疑道:“很奇怪,是誰把水仙抬往梅花山莊?目的又是什麼?”
皇甫山道:“這問題很簡單,當然是快樂堡,水仙原是囚在快樂堡!”
卞不疑道:“快樂堡在梅花山莊盜棺材,戈長江不承認與梅花山莊大血案有關連,但他卻把水仙往梅花山莊送,皇甫山,你以為姓戈的什麼目的?”
皇甫山道:“總不會為了把水仙藏在那個鬼莊上吧?”
小雀兒道:“快樂堡有的是藏人地方,怎會往兩百里外的梅花山莊藏人?不可能。”
卞不疑道:“我也以為不可能!”
皇甫山道:“江湖上有許多看來不可能的事情,結果卻發生了!”
卞不疑道:“我以為梅花山莊有問題。”
皇甫山道:“梅花山莊是有問題,因為我在那兒發覺到有音樂聲,三名大腳女人有兩個中了怪暗器。”
卞不疑伸手,道:“暗器呢?拿出來我瞧瞧。”
皇甫山自懷中取出兩隻似虎牙狀的暗器,道:“江湖上沒聽過,有用這種暗器的人。”
卞不疑接在手掌上仔細看,又在鼻尖上聞了聞,他皺起眉頭,道:“有毒。”
小雀兒忙問:“什麼毒?”
卞不疑道:“非草木提煉之毒,也非五毒身上之毒,以我在岐黃術上經驗,極可能是屍體上的劇毒。”
皇甫山驚訝的道:“屍毒?”
卞不疑道:“屍體腐爛化為膿血就成毒水,如果再配上砒霜提煉,便是劇毒,打造的暗器浸此毒水,如中在要害地方,立死無疑。”
小雀兒道:“太玄了,危言聳聽!”
卞不疑道:“只是猜測,也許……大奶奶會知道。”
皇甫山道:“我們去救小玉兒,哪有時間回百靈崗?”
卞不疑道:“一具屍體的腐爛,至少也得半年之久,只不知我猜的對不對,但我敢説這鏢絕非一般毒藥浸泡而成。”
三人奔出五十多里外,山坡上皇甫山忽然停住不走了,他往兩邊看!
小雀兒道:“阿山哥,你看什麼?”
皇甫山道:“我以為趕去梅花山莊,還不如前往‘快樂堡’!”
卞不疑道:“你説個理由來,我琢磨琢磨!”
皇甫山道:“我們既然知道小玉兒是由梁心押走,也不一定就是馬上送往梅花山莊附近什麼宮的,我們應該先去快樂堡。”
卞不疑道:“你仍然在打算先救出那小孩子?”
皇甫山道:“阿秀沒有他媽在身邊,一定很可憐!”
小雀兒道:“我最瞭解阿山哥,他如果不把人救出來,再辦別的事就沒精神。”
皇甫山並不否認這一點,他同小玉兒小雀兒一齊在百靈崗長大,誰的脾氣什麼樣,彼此之間最清楚。
卞不疑也知道皇甫山的作風,他與皇甫山在一起辦事也不是這_次。
笑笑,卞不疑道:“上回你救人,差一點沒把命送掉,你還不死心?”
皇甫山道:“你希望我死了心?”
卞不疑道:“你如果死了心,你就不是皇甫山,我不希望你是別人,小雀兒更不希望。”
他回頭對小雀兒又道:“我的話你同意吧?”
小雀兒已笑起來……
皇甫山道:“如此説來,你們都同意我的話了?”
小雀兒道:“我們跟你去快樂堡!”
卞不疑道:“這一次我們想個絕妙方法,所幸我們無意間已把水仙救出來了。”
皇甫山道:“卞大夫,你的頭腦最靈光,什麼法子你快快想吧!”
卞不疑道:“快樂堡已經有防備,戈長江早就火大了,咱們燒了他的房,他等着剝你的皮了。”
笑笑,皇甫山道:“他剝不了我的皮。”
小雀兒道:“除非先把我小雀兒殺掉,否則,戈長江休想動我阿山哥一根汗毛!”
卞不疑哈哈笑道:“皇甫山,你倒黴了。”
皇甫山道:“我不感覺要倒黴,我好得很。”
卞不疑道:“你走桃花運,能説不倒黴?”
皇甫山道:“妹妹關心兄長,這不能算是桃花運,你胡亂講!”
小雀兒道:“我本來是阿山哥妹子嘛!”
卞不疑回過頭來笑,道:“小雀兒,你比小玉兒差多了,因為小玉兒就不願意當皇甫山妹妹,她要當皇甫山情妹,而你卻……”
他又笑了一下,道:“這樣最好,你們三人都沒煩惱了,哈哈……”
小雀兒忙問道:“我三人有什麼煩惱?”
卞不疑道:“本來,你同小玉兒都喜歡皇甫山,使得皇甫山只得一視同仁的把你二人當妹妹,但經你剛才一説,你願意當皇甫山的妹妹,小玉兒當情妹,如此一來,皇甫山就不會再苦惱,也好一心一意的去愛小玉兒了,小玉兒自也得到皇甫山的愛,你退出了,你也完了,哈……”
小雀兒嘟着嘴,道:“誰説我完了?誰説我算了?誰説我退出了?卞大夫,你該知道我小雀兒也是擇‘情’固執的人,怎肯在情場上讓‘賢’?”
卞不疑拍拍皇甫山的肩,笑道:“你完了,你去煩惱吧,皇甫山!”
皇甫山道:“我為什麼要煩惱?”
卞不疑道:“惹上女人永遠是件煩惱的事,何況你又惹上兩個女人。”
皇甫山笑道:“我才不會煩惱,因為我會永遠把她二人當成是親妹妹一般呵護,她們不會變成我的……我的……我的妻子不會是她們,何況我並未打算娶老婆。”
卞不疑回頭看看小雀兒。
小雀兒的臉都變了——變得煞白。
卞不疑以為小雀兒是氣的,但小雀兒卻是傷心的還欲伸手去拭眼睛。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不打算娶老婆?”
皇甫山道:“我不打算去坑人!”
卞不疑道:“什麼話?”
皇甫山道:“江湖前輩的話!”
卞不疑道:“胡説,江湖前輩還會叫人不討老婆?”
皇甫山道:“前輩們當然不會叫人不討老婆,但前輩們那些血淋淋的榜樣,卻令我不敢着想討老婆。”
卞不疑終於明白了。
他點點頭,道:“是的,殺手難為,便討老婆的權利也免談了,何必拖累老婆孩子?那才真的比挨刀還痛苦,我就至今未打算娶個老婆!”
小雀兒抗議的道:“江湖上的人都像你們兩個,那女人就嫁不出去了!”
卞不疑道:“誰説嫁不出去?不就有人在搶女人嗎?而且搶的是美俏女子。”
小雀兒知道卞大夫説的是梅花山莊軟轎藏女人的事,便冷冷道:“小玉兒不知怎麼樣了。”三人一路説笑,不知不覺的到了一座小山坡上,皇甫山道:“過此山坡就是快樂堡。”
卞不疑道:“太陽尚未落下山,我們先吃飯。”
皇甫山道:“吃飽了再睡一覺。”
小雀兒道:“半夜裏抖足精神大鬧快樂堡。”
卞不疑叫小雀兒打開小布包,裏面包的都是些好吃的,小雀兒撿了一塊肘子肉送給皇甫山,笑道:“你的身子瘦,多吃些肉。”
卞不疑笑道:“再是體貼也打不動枯井不波的皇甫山,小雀兒,我吃醬牛肉。”
三個人坐在草坡上吃着,皇甫山有些食難下嚥,因為他想起了大荒山。
他想着那天走到石壯的家,一家三口過的多愜意,阿秀那孩子也真乖,稚子之心令人喜歡。
那天自己在白馬鎮上除霸,阿秀竟然暗中跟去白馬鎮,若非送阿秀回荒山家中,石壯一家人真的完了!
皇甫山痛苦的搓着雙手,習慣的閉着嘴巴,模樣兒透着一副苦澀與無奈。
江湖上不少人生活在苦澀裏。
江湖上也有不少人活在無奈中。
如果要想把日子過得舒適,就必須把腳丫子踩在別人頭頂上,江湖上的梟霸就是踩着別人的頭過日子。
如果想領袖武林,就必須在血裏打滾,當然,鮮血是從別人身上流出來的。
皇甫山就以為戈長江在別人血裏製造自己韻歡樂,因為戈長江的雙腳也踩在別人頭上。
然而,皇甫山可不會知道也有人踩在戈長江的頭上,那個人才是個大魔頭!
如果皇甫山知道還有個人物在戈長江背後呼風喚雨,皇甫山一定為戈長江叫屈。
這世上有不少人好像高高在上的站在人頭上。
這種人也以為自己已是人上人了,得意之情往往不能自己,但卻有不少這種人的頭頂上還站着一個拿鞭子驅使他的人物。
這號人物的生活一定過得苦澀。
這種人也最多無奈,有時候連個人下人也不如!
戈長江就是這種人,但戈長江卻也有自己的實力——太祥府他的勢力道上人就知道屬第一。
不少人都避着戈長江,唯恐會惹火燒身。
但也有不怕他的人,這人就是皇甫山。
如今不但皇甫山趕來了,小雀兒與卞不疑也來了。
天黑好辦事,江湖上很多事情都是在夜晚進行!
江湖上見不得人的事情大都在半夜三更天才動手!
然而,皇甫山乾的事並非見不得人,他必須要在夜晚進行,因為他不能單憑一己力量衝進“快樂堡”,上百口的人他不能斬盡殺絕,他的目的只要能救出石秀!
此刻,卞不疑就拉住皇甫山的手不放他走。
小雀兒道:“三更天還未到,且等月照頭。”
此刻,地面上一層寒霜,便如掛的天上月亮也好像剛從水裏撈上來一般的好乾淨。
遙望向“快樂堡”大片房院,不見一點火光,只有堡樓窗户露出一點紅光。
卞不疑真會睡,而且閉上眼就微微鼾聲,皇甫山卻心情不寧,他在擔心要如何才能找到阿秀。
皇甫山更害怕阿秀被戈長江殺死,果真如此,他實在無法去安慰石壯夫妻二人。
小雀兒依偎着皇甫山,一頭秀髮就披在皇甫山的胸前,她還輕聲安慰皇甫山,道:“阿山哥,我們一定可以救出石壯兒子的,你放心!”
皇甫山不開口,因為他如果不救出阿秀,他這一輩子也過的不舒服。
一個人的生活中有個抹之不掉的疙瘩存在心中,這個人就十分不痛快。
皇甫山伸手摟住小雀兒的肩頭,只那麼緊了一下便無下文,但小雀兒已相當滿足了。
小雀兒就以為自己比小玉兒幸運,如果此刻皇甫山摟着小玉兒,小雀兒一定吃醋,雖然他們都是一起在“百靈崗”於大奶奶身邊長大的人,卻早已在為情字暗中較勁了!
小雀兒不開口了,她在享受着皇甫山這緊緊的摟肩,而且摟得很緊。
其實,皇甫山並非對小雀兒特別眷顧,而是他想到了阿秀,想到那天抱着阿秀從白馬鎮回大荒山,他就是用力的摟着阿秀!
皇甫山此刻就想到,再要找到阿秀,他一定不會再叫阿秀被人抓走,他要抱緊他,抱緊她……
“啊!”
是小雀兒的叫聲,小雀兒叫道:“阿山哥,你摟得快把我的肩摟碎了!”
皇甫山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他赧然一笑,道:“小雀兒,我是無心的。”
小雀兒道:“我不會怪你,阿山哥,你抱住我令我有安全感,我喜歡。”
皇甫山道:“我在想阿秀,我也擔心小玉兒,不知他二人究竟怎麼樣了。”
小雀兒道:“希望小玉兒也在‘快樂堡’,我們來一個一舉兩得!”
輕聲無奈的嘆口氣,皇甫山道:“別太低估戈長江這個黑道梟雄,他實在不簡單!”
小雀兒道:“阿山哥,以你看小玉兒會不會有危險?”
皇甫山道:“我擔心小玉兒會不會也中了卞大夫説的‘仙人迷路草’,卞大夫説中了那種草的人儘想些男女苟合之事,太可怕了!”
小雀兒道:“也太殘忍了,小玉兒果真那樣,我會殺儘快樂堡的人,那個開惡當鋪的梁心我也饒不了他。”
皇甫山道:“殺人乃最後手段,我只想盡快把他二人救出來!”
他看看天色,遂又伸出一腳踢着沉睡的卞不疑,道:“卞大夫,起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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