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老石”雙手仍然按在盒子上,道:“二位,你們拿了‘龍角’快走吧,要不然。”
卞不疑道:“小子,你只掀開一點點,且讓我二人看一看,這又費不了多少時間。”
“黑心老石”急的額上滴汗水,他早已酒醒了。
他的聲音也變了,變得粗聲乞求的樣子,道:“我石胖子給二位叩頭了!”
皇甫山道:“石胖子,你有陰謀!”
卞不疑冷冷道:“我早看出來了,所以我非要他自己打開來,當面認清。”
“黑心老石”苦兮兮的半晌,忽然雙目一揚流露出兩道兇殘的厲芒,道:“二位既然不相信,來來來,我這就打開給二位看一看。”
他左掌托起盒子,把開的一邊轉向皇甫山與卞不疑二人,又道:“靠近一些,二位不是要看清楚嗎?”
他的右手已去掀蓋了,便在這時候,卞不疑大叫一聲:“快閃開!”
就在他的叫聲裏,只聞得噝噝之聲不絕於耳,那紫水晶似的如雨細芒,也不知有多少支射過二人的頭頂消失在黑影裏。
就在二人吃驚中,“黑心老石”發出“啊”的一聲,那隻盒子已自他的手中落在地上。
“黑心老石”直在地上翻白眼,皇甫山與卞不疑二人忿怒的撲過去。
卞不疑一把抓住老石,叱道:“你找死!”
“黑心老石”慘然一笑,道:“你太精……了!”
卞不疑道:“是你太笨了!”
皇甫山道:“這是什麼暗器?他怎會反而打中自己?”
卞不疑也不懂,他直視着老石不開口。
“黑心老石”道:“這是我……們……掌櫃三年前帶……回來的……東西,只聽梁掌櫃説,這是一件十分……霸道……的暗器,特別要我保管……掌櫃也不懂開啓之法,不明白的人隨便開啓,非死……無疑……”
卞不疑立刻拉起“黑心老石”的衣衫,只見一排三支細如牛毛,紫光閃閃的細針,正扎中他的胸口上方。
“黑心老石”又道:“本想咱們同歸於盡,可是……我……”
卞不疑立刻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投入“黑心老石”口中,道:“我知道你不想死!”
老石吞人丹丸,道:“怕是你救不了我了!”
卞不疑出手真快,三支牛毛細針已被他找出來,橫手一把尖刀切在中針地方,他用力往外擠烏血。
皇甫山道:“你糊塗了!你為什麼要救他?”
卞不疑道:“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他。”
皇甫山當然知道,卞不疑救人是不分敵我的,而且他對於必死的人,更會賣力氣去救。
卞不疑就是喜歡救那快死的人,否則他就不叫“醫死人”。
“黑心老石”本來喉頭在打結。
一個將死的人,如果有了喉頭打結現象,這個人就快脱屎尿而失禁了。
人如果失禁,必死無異!
卞不疑就在老石快要喉打結的時候救了他。
“黑心老石”迷惘的道:“你……救了……我!”
卞不疑道:“因為我是好人。”
皇甫山道:“救他,對於我們有何助?”
卞不疑道:“也是回報,皇甫山你回頭看一看,剛才他如果手腕往下一掄,我二人身上中的一定比他的還要多上好幾倍,可是他並未曾……”
皇甫山已發覺身後的牆上大片紫光出現。
他只是冷冷一笑,道:“卞不疑,我看不是這樣,你只是想救死人,展現你的醫道才華。”
“黑心老石”不開口,他閉上眼睛在打算。
皇甫山又道:“姓石的本就被我二人逼急了,他打算大夥死一塊,誰也別想活,他以為我二人早已中了這些毒刺針,更何況他因不會使用而中了三支,你卻把他當成老實人,你糊塗!”
卞不疑笑笑,道:“我怎會把他當成老實人?他若老實也不會取來這鬼玩意坑人了。”
皇甫山道:“説來道去,你還是在表現你是一位超絕的大夫,你的外號‘醫死人’。”
“黑心老石”猛一瞪眼,道:“原來……你們是金樹坡的……長安藥店……”
卞不疑面色一寒,道:“我就是‘醫死人’卞大夫!”。
老石滿面感激的道:“我老石死不了啦,卞大夫,你果然妙手回春!”
卞不疑取過盒子看,只見盒子裏果然是一個八寸長五寸寬的金色龍角形東西,盒子上連着機簧,另有兩個暗道,只有使用的人才知道如何去操縱,因為在這盒子張開帶動龍角前端升起的同時,便是三十多個扇形的小孔洞,紫色針刺便是由孔中射出來的。
皇甫山道:“果然霸道。”
卞不疑道:“‘生死當’梁心也不敢啓開。”
皇甫山道:“因為他也不會用。”
卞不疑道:“想不起此物何人所用!”
皇甫山道:“也許大奶奶……”
他沒有説下去,回頭低看“黑心老石”。
“黑心老石”並未開口,他還把眼睛閉着,但他卻把二人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卞不疑當然知道“黑心老石”在聽他二人的談話。
他走近“黑心老石”,笑道:“石胖子,你的命是我救的吧?”
“黑心老石”道:“如果我活了,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卞不疑道:“你知不知道梁心的上面是受何人控制?”
“黑心老石”搖頭,道:“我們掌櫃獨來獨往。”
卞不疑道:“我便告訴你,梁心是‘快樂堡’的人,他受制於戈長江!”
“黑心老石”道:“你這話當真?”
卞不疑道:“看來你果然知道的不多。”
“黑心老石”道:“我知道的全説了。”
卞不疑道:“有一件事情你不應該知道!”
一怔,“黑心老石”道:“什麼事情?”
卞不疑道:“你不該知道我是金樹坡的卞大夫。”
“黑心老石”道:“我本來不知道,可是……”
卞不疑道:“江湖上的人就是如此,憑誰都想多知道一些事情,這當然出自好奇心,誰也明白江湖中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太平。石胖子,我的話你懂嗎?”
“黑心老石”道:“我雖然知道你是有名的金樹坡卞大夫,我把我的嘴巴封緊,我不對人説!”
笑笑,卞不疑道:“你當然不會對人説,因為一個死了的人是不會開口的。”
他的手法真快,只一個半旋身,便見“黑心老石”雙目凸出在眼眶外,直不楞的死在地上了。
皇甫山看的真切,卞不疑在轉身的時候,順勢在牆上找出一支紫色刺針!
如今那根刺針正插在“黑心老石”的眉心,比用龍角射的勁道還大,還準。
卞不疑拿起“龍角”,且又拔了十幾根紫色針刺。
皇甫山道:“還要這玩意做什麼?”
卞不疑道:“皇甫山。窮理致知,這點道理你該懂吧?何況還未弄清楚這玩意的來歷。”
皇甫山道:“你打算回去百靈崗?”
卞不疑道:“回去捱罵?”
皇甫山道:“這什麼話!”
卞不疑道:“你怎麼忘了,小玉兒的下落不明,我回百靈崗怎麼向大奶奶交待?”
皇甫山點點頭,道:“這話倒是不錯,小玉兒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我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卞不疑道:“走,我們設法去救小玉兒!”
皇甫山道:“我以為我二人什麼地方也別去,就住在這當鋪裏。”
卞不疑嗤嗤笑,道:“幹什麼?當梁心的夥計?”
皇甫山道:“也可以。”
卞不疑道:“幹就幹,且等梁心轉回來。”
皇甫山與卞不疑決心在清風鎮上的“和氣當鋪”裏等候“生死當”梁心,因為梁心押走了小玉兒。
如果二人不把小玉兒救出來,不但無法向於大奶奶交待,就是“梅花山莊大血案”的追查上也有不少困難。
於大奶奶命小玉兒到金樹坡協助卞不疑,就是這個緣故,小雀兒暗中潛往梅花山莊,也是為了配合卞不疑與皇甫山二人行動。
如今小玉兒被梁心暗中送走,大出卞不疑意料之外。
卞不疑以為憑小玉兒的武功,梁心絕對不是小玉兒的對手,於是他才將計就計,等小玉兒把梁心要去的地方摸清楚,小玉兒自然會轉回來,豈料在救回水仙以後,發覺水仙中了“仙人迷路草”,卞不疑這才緊張了。
如果小玉兒中了“仙人迷路草”,她被人送到什麼地方也不會知道,而且還會任人擺佈。
美麗的姑娘如果任人擺佈,是件十分危險的事!
皇甫山如今就急的團團轉!
他轉到當鋪後面,因為他實在吃不下東西,甚至二門內的箱櫃中放置的各種典當古董,他也懶得看一眼。
皇甫山忽然想起當鋪裏應該還有一個夥計在。
胖子老石的酒菜不就是有夥計侍候的?
想起還有一個人,皇甫山立刻大步奔向後面,他什麼人也沒找到,卻發現後門虛掩着。
“跑了!”皇甫山自言自語着。
那夥計當然要逃,魯大死了,黑心老石也死在櫃枱後面,夥計當然會逃走。
皇甫山走回前面的時候,發覺卞不疑已經把黑心老石的屍體平放在一張木板牀上,他正用一張大棉被把老石的屍體裹起來。
卞不疑見皇甫山回來,立刻對皇甫山笑笑,道:“一件事情兩人做,這叫分工合作,是不是?”
皇甫山道:“有話直説。”
卞不疑道:“我把屍體包起來,由你拋到北頭那家無人住的大宅子裏去。”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知道有個夥計逃了,否則也用不到麻煩你老弟了。”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以為我們應該在此地等多久?”
卞不疑道:“等到梁心回來。”
皇甫山道:“這當鋪的大門……”
卞不疑笑道:“照常營業。”
皇甫山笑笑,道:“我二人哪一個是當朝奉的材料?”
卞不疑指着自己的鼻尖,道:“當然是在下敝人我。”
皇甫山道:“如此我便是夥計了?”
卞不疑道:“所以你現在聽我的。”
皇甫山道:“如何聽你的?”
卞不疑道:“你現在就把這具討厭的屍體揹走,皇甫山,這就是夥計的工作。”
笑笑,皇甫山道:“只要能救回小玉兒,就算真的幹夥計,我皇甫山也幹了。”
“噴嘖噴!”卞不疑沉笑,道:“小玉兒聽了不樂死才怪,皇甫山,你心裏喜歡小玉兒,對吧?”
皇甫山道:“小玉兒與小雀兒我都一樣喜歡,我把她二人當妹妹。”
卞不疑道:“你是愛她在心口難開,算了,快把屍體背起走吧!”
清風鎮上的“和氣當鋪”大門口,皇甫山以夥計模樣在打掃着大門外。
他本來就瘦兮兮的一副無奈樣子,打掃起地來更加叫人以為他就是個夥計。
卞不疑站在屋裏就發覺皇甫山一副落魄樣。
他很想笑出聲,但見皇甫山一本正經,便也笑不出聲來了,因為他知道皇甫山只要答應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得十分認真。
皇甫山就是為了救石壯一家,流血掉肉也無怨言。
就在皇甫山提着掃把剛回身,台階下來了一個人——一個虯髯怒漢。
虯髯怒漢粗聲叫:“喂,夥計!”
皇甫山回過頭,笑的幾乎彎了腰,道:“客官,你有何指教?”
虯髯大漢肩上扛着一把大砍刀,挺胸凸肚的道:“我要當東西。”
皇甫山伸手讓,道:“請!請進門!”
虯髯大漢舉步往大門走,那把特號大砍刀已託在他的雙手。
卞不疑早看見了,他心想,還真有生意上門。
皇甫山還替虯髯大漢掀起擋門的布簾子,哈着腰,笑嘻嘻,彷彿侍候皇帝爺。
虯髯大漢進得門來,重重的把大砍刀橫放在幾乎一丈高的櫃枱上,吼道:“當!”
卞不疑隔着窗口笑道:“老兄,你要當這把刀?”
虯髯大漢沉聲道:“不錯,正是這把我的吃飯家伙!”
卞不疑道:“江湖行走,刀不離手,既是吃飯家伙,還是換件別的當吧!”
虯髯大漢一瞪眼,沉聲道:“除了這把刀,老子只有一身粗衣裳,脱了豈不變成妖精。”
皇甫山已笑道:“真窮!”
虯髯大漢吼道:“上當鋪來的人都窮。”
卞不疑取了那把重逾三十斤重的大砍刀,只看了一下刀把,便笑道:“你老兄要當多少?”
虯髯大漢道:“一百兩銀子!”
卞不疑在窗內直搖頭。
虯髯大漢一急,拍窗瞪眼,道:“八十兩怎麼樣?”
卞不疑仍然在搖頭。
他還自言自語:“英雄末路真淒涼,一錢難死英雄漢,唔……這刀……”
虯髯大漢忿怒的道:“到底你給我多少錢?”
卞不疑取出兩個大銀錠,連着大砍刀一齊推出窗子外,道:“我收了你的刀,再把刀借給你,銀子二百兩,你可以回西涼了。”
虯髯大漢驚異地低頭看進去,粗聲道:“怎知在下是西涼人?”
他的口氣温和多了,粗胡茬子在櫃枱邊磨擦得沙沙響。
卞不疑道:“刀把上刻着‘刀魂’二字,江湖上人稱‘刀魂’的人物,只有西涼的卜夫,你老兄……”
不料虯髯大漢取了銀子不取刀,大步回頭就走,他還沉聲怪叫:“媽的,開當鋪的人真不簡單,江湖上的人物都知道。卜某三天之後來贖刀。”
果然是西涼刀魂卜夫。
卜夫,卜夫,果然不富,一個人的名字起錯,也會一輩子走黴運,卜夫這幾天正在走黴運。
皇甫山拉把椅子坐在櫃枱邊,他笑問卞不疑,道:“卜夫這人是個粗漢。”
卞不疑道:“也是個血性漢子。”
皇甫山道:“所以你給了他二百兩銀子。”
卞不疑道:“反正這是梁心的黑心銀子,我為什麼要替他省?”
皇甫山道:“看起來你準備叫梁心破產了。”
卞不疑道:“也是在整戈長江。”
皇甫山道:“幹上三天,和氣當鋪非關門不可。”
卞不疑道:“那樣,梁心回來得更快。”
兩個人相對一笑,閒着沒事就喝着酒,鴨翅鴨腳鹹水豆,花生油炸豆腐乾,吃不飽可也餓不着。
就在卜夫離去不久,當鋪外面忽然來了父女二人,那男的長得像個猴,瘦兮兮的彎着腰,女的姑娘長得美,只是滿面愁容的用力扶着她老爹。
皇甫山忙迎上去開那半扇門,女的衝他靦腆點點頭。
皇甫山道:“二位請進!”
卞不疑隔着小窗看,心頭一緊,這不是“病神偷”尤三郎嗎?怎麼變成這模樣?
櫃枱比這父女二人還高半個頭,那老者直咳嗽,還咳的一聲吐出一堆黃濃痰。
皇甫山看的鼻子一抽,他沒開口。
卞不疑道:“二位當點什麼?”
那美姑娘道:“我爹病了,我們住在‘清風客棧’,銀子手頭不方便,所以……”
卞不疑道:“當什麼?”
美姑娘道:“聽説你們當鋪也當人,所以……”
卞不疑道:“你們要當哪一個?”
窗外面的父女二人齊瞪眼,那姑娘道:“你們只收美女是嗎?你看我……夠不夠……條件?”
她低下了頭,長髮側面垂,還真逗人愛。
皇甫山就覺着這姑娘美,如果梁心在,他一定會笑開懷,立刻銀子送出來。
銀子由卞不疑推出來了,一共是二百兩。
姑娘道:“我在你們這兒住三天,三天之後我爹病好了就來贖我回去了。”
卞不疑道:“你陪你爹回客棧,不用住在這兒了。”
父女二人又抬頭看,那瘦老者道:“你不怕我們跑掉了不還你錢?”
卞不疑道:“我猜你們不會跑,拿去治病吧。”
就在父女二人剛轉身,卞不疑叫道:“等一等。”
瘦老者冷冷道:“你後悔了?”
卞不疑在裏面搖搖頭,道:“別誤會,我也學了幾天醫術,容我替你看一看,手伸進來。”
瘦老者道:“開當鋪的兼看病,撈過界了吧!”
卞不疑笑笑,道:“不收銀子!”
瘦老者姑且一試的把手伸進小窗內,卞不疑是醫界高人,只一搭上脈,便笑道:“好漢經不起三拉,你老兄大概拉了半個月的肚子了。”
瘦老者大為驚服,道:“我的乖,你半點也沒猜錯,我老頭子是拉了半個月肚子,差一點沒把腸子拉出來。”
一粒藥丸遞出來,卞不疑道:“吃了這粒藥,回去睡一天,起來之後大吃一頓,你會好的。”
瘦老頭接過藥丸立刻吞下去,道:“孃的,人言‘和氣當鋪’不和氣,怎麼我看都是好樣的。”
那姑娘笑道:“傳言是虛,眼見才是真!”
卞不疑笑容可掬的點點頭,道:“回去吧,你們如果沒銀子還給我,也就算了。”
病老者雙目一亮,道:“你這哪是開當鋪,根本就是大善堂,叫人心發慌!”
皇甫山道:“別發慌,運氣來了城牆也不能擋。”
病老者一愣,道:“夥計,你是説我走運?”
皇甫山道:“當鋪也有行善時,我們打從今天起,三天幫助人,你們是第二人,走吧。”
病老人父女怎知皇甫山與卞不疑是在“和氣當鋪”抄梁心的家,挖他的根?
卞不疑早就打定主意了。
他的主意就是把梁心存在當鋪的銀子花個精光。
銀子不是自己的,出手的時候當然大方。
“和氣當鋪”換了人,當鋪的作風也變了,這年頭人都喜歡佔便宜,而佔便宜當然是要銀子,如果有人施給銀子,沒有人不趕着走在人前頭。
江湖上有兩種事情傳的最快。
一種是出了人命案,命案越悽慘,傳言也越快,就好像三年前梅花山莊大血案,不但驚動整個武林,也驚動了官府,只因為梅花山莊處在三不管地界,官府也知道是江湖仇殺,於是就來個一推六二五。
另一種便是發財的事情,只要提起發財,沒有人不精神百倍!
如果做高官的人比窮人還可憐,只怕誰也不願意去當官,尤其是當大官。
如果開當鋪的不為錢,開當鋪的人就是瘋子。
瘋子是不會知道金錢之可愛的人,你如果送給瘋子一錠金元寶,説不定他會當暗器打死你。
如今“和氣當鋪”出了瘋子,住在清風客棧的人就議論紛紛,有人就説開當鋪的人瘋了。
瘋子既然不識銀子為何物,瘋子的銀子一定很好騙。於是,這一天清風鎮上的“和氣當鋪”來了許多當東西的,卞不疑與皇甫山二人忙壞了。
他二人忙着搬銀子,這時候就有人在清風鎮上説風涼話,一首打油詩説道:“上當鋪的跑得快,什麼東西都要得,當十兩給一百,你説奇怪不奇怪。”
就這樣,“和氣當鋪”三天不到關了門。
當鋪裏沒銀子了,當然要關門。
關起門來喝着酒,皇甫山大喘氣的道:“這三天真累人,單隻點數銀子都來不及!”
卞不疑道:“過路財神有時候比真的財神爺要苦。”
皇甫山道:“什麼叫過路財神!”
卞不疑道:“只數鈔票,自己不要。”
皇甫山道:“如此而言,江湖上就有不少過路財神。”
二人正在低斟淺飲,門外面有人在敲門。
皇甫山不開門,他在屋內道:“當鋪歇業了,朋友,改天再來吧!”
門外面傳來女子聲音,道:“我是來致謝的,開開門可以嗎?”
卞不疑示意皇甫山,他仍然喝着酒。
皇甫山打開店門,只見是前天陪同一個瘦老頭來的那位姑娘!
他點點頭,道:“姑娘,有何指教?”
姑娘俏目一亮,錯身走進店中,笑笑,道:“我是來致謝的,我爹以為應該當面道謝,但他老人家只叫我來。”
皇甫山道:“區區一點銀子何用道謝,姑娘回去吧!”
卞不疑道:“你爹裝病有一套,還真像!”
那姑娘猛一怔,道:“掌櫃的,你説我爹裝病?”
卞不疑道:“他的病好了嗎?我以為他根本沒病。”
姑娘看着卞不疑,面上吃驚的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笑笑,卞不疑道:“從他的脈象上看,脈象跳的有力量,節奏順暢不疾不徐,他又未發燒……”
姑娘道:“我爹拉肚子!”
卞不疑仰天大笑起來……
他的笑使皇甫山也感到奇怪,面現不解。
卞不疑站起來,他走近那姑娘,又道:“那天我就發覺你爹火力旺,我給他服了一粒鬆散肚皮的順腸丸,他如果真拉肚,而且已經拉了三天,你早就來找我拼命了,因為那粒藥丸是叫人拉肚子的。”
姑娘聞言一瞪眼,道:“難怪當天我爹拉的很舒坦,他本來三五天才上一次茅坑,唔……原來是這樣!”
卞不疑道:“所以我説你爹是裝的病,他一定有目的。”
姑娘笑了。
她笑起來更好看,她雖然臉上沒酒窩,但頂門的眉心有顆美人痣,那一口白牙可真白,白得發光。
皇甫山看的神情一緊,這姑娘笑起來花枝亂顫也似的,可真大方。
美麗的姑娘再加上大方,是很引人注意的。
眼前這位姑娘就叫皇甫山看的紅了臉。
姑娘掩口一聲笑,道:“聽説你二位本不是這家當鋪的人。是嗎?”
卞不疑笑道:“過去不是,現在是。”
姑娘道:“二位知不知道我父女是何人?”
卞不疑道:“江湖中人應是八九不離十。”
姑娘道:“我們姓尤!”
卞不疑立刻全身一震,道:“你爹可是叫‘病神偷’尤三郎?”
姑娘點點頭,道:“我叫尤二姐。”皇甫山道:“你們打算來踩路,然後下手當鋪的金銀。”
尤二姐點點頭,笑笑,道:“你們的作風,令我父女下不了手。”
卞不疑道:“如果你爹把你當了,你們的下一步是什麼?”
尤二姐道:“當鋪留不住我,等我暗中溜掉,我爹就會前來大大的敲他一筆,也是給這家當鋪一個教訓。”
卞不疑道:“你知道這家當鋪原是何人的?”
尤二姐道:“‘生死當’梁心開的。”
點點頭,卞不疑道:“你爹尤三郎不一定打得過‘生死當’梁心,你父女二人也不是他對手。”
尤二姐冷笑道:“我們還有一個人!”
皇甫山道:“誰?”
“我!”只見一個虯髯大漢橫着肩膀走進來。
卞不疑立刻認出來。
皇甫山當然也認出來,道:“是你,‘西涼刀魂’卜夫!”
尤二姐已拉住卜夫,道:“卜叔,你來贖回你的刀?”
卞不疑又是一聲大笑,立刻取了卜夫的特號大砍刀,道:“原來你們要整梁心,那好,我們都是同路人。”
皇甫山道:“且請進來坐,説一説你們為什麼也要整梁心?”
尤二姐看看卜夫,見卜夫在搖頭,便笑笑,道:“算了,大家的目的殊途同歸,也算梁心要倒黴。”
她説完回身往外走,卜夫帶着他的大砍刀緊緊的跟在尤二姐身後。
卞不疑不攔人,皇甫山不開口,看着二人走出門。
卞不疑想了半晌,突然眼一亮,道:“我想起來了!”
皇甫山道:“你又想起什麼了?”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也是個糊塗蛋。”
皇甫山無奈的道:“小時候你比我大,你一直喜歡罵我糊塗蛋,如今人都長大了,你還不改口!”
卞不疑道:“當然,這一回我也糊塗蛋!”
皇甫山道:“怎麼説?”
卞不疑道:“我們是幹什麼來的?”
皇甫山道:“當然是為了救小玉兒,我們等梁心!”
卞不疑道:“不錯,我們是在等梁心,而且梁心也一定快回來了!”
皇甫山道:“只要照上面,立刻逼他交出小玉兒。”
卞不疑道:“如今改變了,我的計劃改了。”
皇甫山道:“你一定有了更絕妙的方法。”
卞不疑笑道:“那是當然,不但絕妙,而且實用。”
皇甫山道:“你可以説明白嗎?”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覺得病神偷的女兒長的怎麼樣?”
皇甫山道:“很美,也很大方。”
伸手一拍大腿,卞不疑道:“走,我們找尤三郎去。”
皇甫山道:“找尤三郎幹什麼?”
卞不疑道:“尤三郎不是要當他的女兒尤二姐嗎?我們找他商量。”
皇甫山笑了!
他總是很含蓄的一笑,嘴不張的看着卞不疑,那樣子就好像他看穿了卞不疑的腹內機關似的。
卞不疑道:“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皇甫山道:“你要尤二姐當在此地,我們暗中盯牢他,只要找到地方,小玉兒也救出來了!”
卞不疑笑道:“皇甫山,你進步多了,你不是糊塗蛋了,我以後要改口叫你聰明人了。”
皇甫山道:“在你面前我無法聰明,走吧,我們這就去找尤三郎!”卞不疑走到大門口,他忽然又回頭走進去!
皇甫山道:“走了出去又回頭,你可是又要留……”
只見卞不疑在賬桌上取出一支筆,攤開一張大白紙,寫道:“魯大老石捲款潛逃了。”
皇甫山笑道:“你的字還寫得真不賴!”
卞不疑道:“我的字不好看,可是很值錢,就好像有些人長得帥,可是一個窮光蛋大草包,有的人其貌不揚,就有那麼多的人叫他爺,其實他才二十幾。”
皇甫山道:“牛吃稻草鴨吃谷,只因生的命不同。”
他頓了一下又道:“你的字是不好看,我是説寫的這句話很夠勁,梁心一定會大罵魯大老石二人黑心肝。”
卞不疑道:“如此一來,梁心就不會懷疑有人抄了他的當鋪。”
皇甫山道:“如此一來,尤三郎來當女兒更順利了。”
二人説着便並肩走出當鋪大門。
事情可真有那麼巧,就在皇甫山與卞不疑走向街北的“清風客棧”時候,梁心已大步走到“和氣當鋪”台階下。
他的出現,立刻引起附近的人竊竊私議。
沒人上前對他講。
江湖上不少人不與開當鋪的人來往,説他們是刮骨熬油能手,吃肉不吐骨頭。
當然也有開當鋪的人很大方——卞不疑這兩天就很大方,他與皇甫山幾乎就把“和氣當鋪”弄乾鍋。
“生死當”梁心大步走進門——門是虛掩的。
他進門就叫:“老石,魯大!”
當鋪裏當然無聲音,梁心把個鐵算盤抖得嘩嘩啦啦響,一直走到賬桌前,他低頭看。
他只看一眼,便忿怒的往後面衝,他在內房中仔細翻,不由得沉聲咒罵起來:“真是兩個畜牲,看梁大爺抓到你們如何整你們。”
一把便把桌上的紙捏碎,梁心又在房內找銀子,不由得頓足大吼,道:“我帶你二人在身邊已經十七年,吃香喝辣少不了你二人的,為什麼捲逃?孃的老屁,當真是想發財想瘋了?”
梁心走到大門後,“嘭”的一聲關上門,他必須關上門,因為他要清點一切損失,這時候他是不會再接當了。
梁心正在鋪子裏清點損失,他還關緊二道門,走入內房中,於是,他微微的笑了。
他還自言自語:“還好我平日準備個密窩,要不然我可真慘了……”不料他突然“噫”了一聲,道:“我的‘龍角刺’……”
一旦發現“龍角刺”不見,梁心全身冒冷汗,張開嘴巴還打哆嗦——他如今已習慣戴個眼罩了,他成了獨眼龍。
便在這時候,門外面有了拍門聲。
梁心拉開二門,吼道:“幹什麼的?”門外面傳來蒼老聲音,道:“當東西來的!”
梁心立刻吼道:“今天不開門,改天來!”
門外面傳來姑娘聲音,道:“求求你,我們真的遇上困難了,方便一下,好嗎?”
梁心聞得姑娘聲,雙眉一揚,道:“要當什麼?”
門外聲音,道:“我父女二人困在客棧,腰裏盤纏用盡,又無值錢東西可當,聞得你們也收姑娘,所以……”
梁心在屋內冷冷地道:“長的怎麼樣?”
姑娘道:“五官端正,沒少臂缺腿!”
“咔”,當鋪的門開了,從屋內伸出個頭,那人當然是“生死當”梁心。
他只瞄了門外兩人一眼,立刻點點頭,道:“進來吧!”
進來的是父女二人,男的病怏怏,女的可真美,因為她的一隻眼睛還滴溜溜轉不停……
門又關上了,三個人各就各位。
隔着一個高櫃枱,更隔着一個小窗口,梁心斜着獨眼,道:“當多少?”
小窗外面,那姑娘低聲靦腆的道:“夠我爹治病還客棧的銀子,另外再多一點夠回家的路費。”
梁心獨目直盯那姑娘,道:“到底要多少?”
病怏怏的瘦老人抬頭,喘着大氣,道:“一百兩吧,半月之後我回來贖人。”
梁心再一次看看小窗外面姑娘,道:“姑娘,你走一走路我看看,一百兩銀子並非小數目。”
姑娘真聽話,她在台前走一轉,柳腰擺得梁心直點頭,且暗暗叫美。
他仍然一副冷麪孔,道:“半月利息二十兩,你們幹不幹?”
姑娘道:“利息太多了吧?”
粱心道:“不多,我們開當鋪的雖然求的是利,卻也是與人方便的事,銀錢不重要,助人為樂,當然,你們覺着吃虧我不勉強!”
病老者點點頭,道:“已是很公道了,孩子,委曲你在此住半個月吧!”
姑娘流眼淚,串串珠淚還真不少!
如果有人知道他們是誰,準嚇你一大跳。
不錯,來的正是“病神偷”尤三郎父女二人。
他父女本打算換碼頭去倉州,突見卞不疑與皇甫山二人到訪,那“西涼刀魂”卜夫也在一旁。
卞不疑把小玉兒失蹤之事説一遍,尤二姐立刻答應幫這個忙,於是,他父女二人又來了,來的真湊巧,果然被卞不疑料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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