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末了,北風仍打着呼嘯旋轉着,一點也看不出春天即將來臨的氣息。
風,吹在人的身上,彷彿千把利刃割着,直冷透骨髓,那等寒冽勁兒,威勢咄咄逼人。
山是白的,嶙峋嵯峨的石頭也是白的,白得耀眼,白得冷森,觸眼所見就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這片絕崖峭拔險峻,下臨無底深淵,站在崖邊,只見雲氣迷漫,看不到底,看了令人不寒而慄。
一條彎彎曲曲的山徑,早已被雪埋蓋住,但小徑兩旁有些並排挺立的蒼松,這些巨大的松樹枝幹伸展盤虯,好像在指引上山的人,路是怎麼走的。
天,是陰沉的,但因雪光反映,所以視線仍很明朗,雲很低,從遠處飛過來一羣野雁,排成人字的行列,向南面飛去。
這裏是關外的孤伶山。
“颼”的一聲,一支羽箭從兩邊的山拗後面,射了出來,劃過長空,那支羽箭正好穿中一隻飛雁的頭頸。
一聲哀鳴,那隻飛雁帶着羽箭,在空中掙扎,打了幾個跟斗,跌落地下。
那支箭劃空之聲非常勁急,可見發箭之人的腕力非常之強,手法之準,不偏不倚中的,由此可顯出此人的功力不錯。
東頭十餘丈外,有四條人影,踏着深厚的皚皚白雪急急忙忙的趕路,一聽到箭聲,四人不約而同停住了腳步,凝神四顧。
這四個人,其中一個高瘦,容貌陰鷲冷酷的老者,是“無情手”李士熊,他是“雙龍幫”的第一高手,與幫主朱固尊一向平起平坐。
在李士熊左旁的是一個肥肥胖胖,一臉富態相的,為人冷靜精明,心機極巧,外號“震天魂”的邱宇,他是“雙龍幫”的總管,極具權威。
另外二個人,都正當年壯,一個虎腰熊臂,身高膀闊,高頭大馬,此人正是“翻雲劍”雲天鵬,他近日剛接替朱固尊為“雙龍幫”的掌門人。
在他身旁的是一位臉色蒼白,不苟言笑,中等身材,人稱“回騰劍”的胡輝龍。
在這種層巒疊峯中的絕崖上,風颳起來的威勢,非但冷凍,而且能穿透人們肌膚,一陣接一陣的,肆虐的颳着。
還好,四人都是身負絕藝的高手,不把這點寒風苦雪放在心上。
到了斜坡,放眼極目四處搜索,全是參差險惡卻又陰冷沉默的山嶽,崖的後面也連接着無窮無盡的山巒峯嶺,竟找不到射雁的人。
可是——四人的功力都非常精純,身形紋絲不動,只是睜大圓亮的雙眼,四下瞧望,機敏中頗見沉靜的涵養,到處均是白茫茫一片,寂靜無聲。
半晌——“震天魂”邱宇豪爽的哈哈大笑,內力充足,直震古松樹梢上的積雪,應聲簌簌抖落,山坳間亦晌起了他豪邁的回聲。
另外三人不解其意,紛紛轉頭望着他,他清越的嗓音響起,道:“射雁的人已經走了,不過雁還在。”
隨着他的右手手勢,眾人看見山坳下,雪裏躺着那隻傷雁,奄奄一息,尚未斷氣。
“回騰劍”胡輝龍年紀最輕,資歷最淺,跑過去拾了傷雁,羽箭正穿在頸項間。
“震天魂”邱宇左手接住,低頭一看羽箭,微微皺眉,略一沉吟,道:“莫非是他?!”
“震天魂”邱宇連雁帶箭遞給“無情手”李士熊,説道:“李兄,你看看,會不會是那小賊?”
“無情手”李士熊左手一抬,接了過來,一看羽箭,怒聲道:“是了,咱們追了七天七夜,終究被咱們趕到了,他一定還沒有走多遠。”
説罷,用手一揮,四人一口氣又奔出了十數丈遠,速度絲毫不因地勢、氣候而稍減。
趕在前面的“翻雲劍”雲天鵬,只見他眉頭深鎖,眼睛怒睜,好似要噴出火來,手按在腰間掛的一柄長劍上,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他們又奔了四五里之後,“無情手”李士熊若有所悟,吼道:“青丫頭,怎麼還沒有到,別走岔了路。”
“翻雲劍”雲天鵬連忙停了腳步,轉回頭,雙手捂着嘴,大聲喊叫道:“師妹——你快一點——”
山中響起了陣陣迴響,但仍沒有回答,不知是沒有聽到,或是置之不理。
“無情手”李士熊嘆了一口氣,道:“天鵬,你回頭去,把青丫頭找來,咱們慢慢走等你。”
“翻雲劍”雲天鵬雖然已接了掌門之職,但是“無情手”李士熊,及“震天魂”邱宇都比他大一輩,所以仍直呼他的名字。
雲天鵬不答腔,奔出一里許,只見一位黃衣少女,單足跪在雪地裏,似在雪地裏探尋什麼東西,聚精會神,竟沒有發現有人來了。
“翻雲劍”雲天鵬走近她,迷惑的問道:“師妹,你在找什麼東西?師叔還在耽心你呢!”
那少女立起身來,她的身材窈窕,長得俏生生的,瓜子臉兒,柳葉眉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配着一張蜜汁般的小櫻桃嘴,甜上加美,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二十歲不到。
她有一股惶恐的表情,看到“翻雲劍”雲天鵬,就吶吶的道:“我……我在這裏檢到這個……”
“翻雲劍”雲天鵬走近身去,接了過來,不禁皺皺眉,道:“真是他!”
原來這是一隻羽箭,跟剛才他們發現的傷雁上的,完全一模一樣,一看即知它的主人是同一個人,上面刻着一個“狄”字。
那少女即是“雙龍幫”故幫主的女兒朱青,也就是雲天鵬師妹。
朱青的面頰飛起兩朵紅暈,想説什麼,卻又怯怯的垂下頭去。
“翻雲劍”雲天鵬冷悽悽的瞄着他的師妹,乾笑了兩聲,道:“咱們追着仇家,個個心焦如焚,師妹倒好雅興,沿途尋找信物。”
滿面的迷惑,朱青兩隻柔嫩的小手兀自搓揉不停,柔聲問道:“信物?什麼意思?”“翻雲劍”雲天鵬深深嘆了口氣,痴痴的眼光,深深瞧着朱青,只見她玉脂般的雪膚之下,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雙眉微垂,一股女兒家羞態,嬌灩絕倫,他不忍再責怪,道:“師妹,大敵當前,你慢吞吞的,怎麼能追上仇家呢?”朱青怔了一下,畏葸的垂下頭來,輕輕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而且……”
“翻雲劍”雲天鵬用力吸了口氣,心中疑惑不解,焦急的問道:“而且什麼……師妹。”
朱青囁嚅了一會,抬起頭來,幽幽的道:“我認為……他不可能是兇手。”
“翻雲劍”雲天鵬從鼻孔中哼了一聲,冷冷一笑,道:“你倒會替他辯解,難道師父的死,一點也不能喚醒你嗎?”
朱青怔了怔,隨即嘲諷道:“你不查明事實,一味指責他,我難道不知你是公報私仇,想借刀殺人?”
“翻雲劍”雲天鵬剎時間,眉宇間登時有如罩上了層黑雲,喉頭顫動了一下,他鼓足一口氣,語聲沙啞艱澀,怒叫道:“我如此千里跋涉,還不是為了報師父的仇,你怎麼能如此怪我?”
朱青臉上一紅,一雙明澄清澈的眼中,淚珠滾來滾去,細聲如絲,道:“師兄,我……我不是怪你,我是希望先把事情弄明白了,免得冤枉好人。”
“翻雲劍”雲天鵬抿抿嘴,一肚子不舒服,神色黯然,低沉的道:“反正在你心裏,他比我重要就是了。”
朱青那張俏臉兒一紅,羞澀的道:“我……我跟他訂了親,他當然在我心上……比你……”
“翻雲劍”雲天鵬怪叫一聲,疾問道:“比我怎麼樣……”
朱青一咬牙,帶着幾分惶惑,頓足高聲氣道:“當然比你重要!”
“翻雲劍”雲天鵬脖子青筋畢露,惡狠狠的瞪着大眼,氣呼呼的,吼道:“從小我心裏只有你,你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你也……”
朱青甜蜜蜜的臉兒,一下子全沒了血色,嘴唇蠕動了幾次,嬌聲叫道:“你不要説了,爹爹訂的親,我……我怎麼能反對?我一個女孩子難道作得了主嗎?師兄,你別再胡説八道了。”“翻雲劍”雲天鵬若有所思,沉默的沒有講話,他咬了下唇,恨恨的道:“好!等找到那臭小子,我一刀把他宰了,我看他能怎麼樣?”
朱青微抬起她的粉面,心中千頭萬緒,委屈的神色溢上雙頰,低低的道:“師兄,你不要這樣,你對我的好,我一點也不敢忘,只是……”
“翻雲劍”雲天鵬劍眉一皺,嘆了口氣,正色道:“我不相信那個臭小子,哪一點配得上你?師父當初怎麼會將你許配給他,一定是……”
朱青怔了一下,畏葸的垂下頭,輕輕的道:“師哥,你別再説了,我都知道。”
“翻雲劍”雲天鵬猶豫了一下,有些靦腆的道:“只要你知道就好,今生除了你,我絕不會再有第二個女孩,師妹你放心!”
朱青伸出柔柔的手一攏秀髮,甜甜一笑,走近前,緩緩的道:“師兄別傻,我早晚是人家的媳婦,你當然得再找別家姑娘,別為我耽擱。”
“翻雲劍”雲天鵬火爆的脾氣硬是壓不住,冷冷的道:“我不會讓你嫁給那個混小子的。”
朱青知道再説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深深的吸口氣,嗔道:“你再這樣胡説,我就去當尼姑!”
一跺腳,朱青頭也不回,往前奔去,“翻雲劍”雲天鵬忙開步追去,剎時間趕到朱青的身旁,右手拉住了朱青,致歉道:“師妹,你別生氣,我發誓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朱青氣已大消,但她仍裝出一臉不悦,堅決的搖搖頭,嬌愠道:“再發誓也沒有用,反正你就喜歡胡説,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翻雲劍”雲天鵬一副尷尬相,有些茫然的眨眨眼皮,顫聲道:“你要怎麼才肯原諒我,師妹?”
朱青嫣然一笑,柔柔的道:“好了,我逗你玩的,現在你是掌門人,我怎麼敢不理你?那我豈不是大逆不道!”
“翻雲劍”雲天鵬一看朱青已有笑容,心中釋然,露齒一笑,道:“看到你笑,我就放心了。”
朱青伸出小巧的舌尖潤潤嘴唇,露出一股少女特有的嬌憨之態,道:“好了,別再胡扯,師叔一定急死了,叫你來找我,你也在此磨蹭。”
朱青轉身而走,剛走了幾步,“翻雲劍”雲天鵬忽然搶到她面前,深沉的望着她,心中滴溜溜的打轉,他知道師妹脾氣,笑道:“你手中的羽箭是打哪兒來的?”
朱青面孔上有一絲淡淡的煩惱,她的目光彷彿有些惆悵,艱澀的道:“我……我剛經過,看見地上有隻箭,就隨手檢起來……”
“翻雲劍”雲天鵬冷冷的凝視着朱青,目光裏有一股説不出的陰涼意味,道:“你一看是那小子的東西,你立刻把它收藏起來,是不是?”
朱青愣了一下,板起了臉,不給他好臉色看,冷冷的答道:“我怎麼知道這隻箭是他的?以前我又沒有看見他有這種東西,你捻什麼酸?”
“翻雲劍”雲天鵬吞了一口唾沫,嗓子有點發沙,怒道:“上面不是明明刻着一個‘狄’字嗎?”
朱青臉色,剎時發紅又轉白,驚覺的眨眨眼,怯生生的道:“我……我真不知道是他的,他的羽箭怎麼會掉在這裏?”
“翻雲劍”雲天鵬一聽朱青左一句他,右一句他,腦海轟的一響,耳鳴眼花,熱血突往上衝,心裏感到發酸,吼道:“還不是亡命逃跑,不小心掉下來的,讓我逮到了,叫他一命償一命。”
朱青不願再把氣氛弄僵,紅唇微微顫動,露出一口玉潔的牙齒,笑靨如花,柔聲説道:“師兄,彆氣壞了身子,我們趕路要緊!”
“翻雲劍”雲天鵬與朱青並肩而行,心中頓時甜甜的説不出的受用,滿臉怒氣登時消於無形,只得意興闌珊的説道:“反正師妹説什麼,我就聽什麼。”
朱青聳聳鼻子,又皺皺蛾眉,搖搖頭,心中忖道:“爹驟遭不幸,師兄在幫中雖是大弟子,但他心胸終究狹窄些,心性也不夠穩定,‘雙龍幫’往後的命運,只怕不樂觀……”
她正想着,她的腳步仍不敢慢下來,兩人急奔了一陣,終於追上了“無情手”李士熊等人,“震天魂”邱宇向兩人瞟了一眼,不悦的道:“你們究竟發現了什麼?耽擱了這公久,好不容易有了敵蹤,別叫他又溜掉了。”
兩人俱是尷尬的臉上一紅,“翻雲劍”雲天鵬嚅嚅的道:“師妹她……她又發現一隻羽箭。”
説罷,把朱青拾得的羽箭遞給“震天魂”邱宇,邱宇皮笑肉不笑的,道:“一定是,我們拖延了不少時間,這下別讓他跑了,快追!”
他們又奔出數里,前面山勢陡峭,道上雪積得厚厚的,極不好走,只得放慢腳步,轉過兩個山坳,山勢險峻,只見山坳邊的幾株樹旁,雪地裏有一行足印,筆直上山。“翻雲劍”雲天鵬雙足一點,飛身而起,落在一株大松樹上面,先隱好了身形,再舉目向四周瞭望,卻不見人影一個。
“回騰劍”胡輝龍叫道:“他們一定往山上逃走了,我們快追上去,免得雪地上的腳印模糊了,又找不到。”
“震天魂”邱宇為人較富心機,亦極是精細,眉頭一皺道:“這裏地勢極為險峻,我們別中了他們的埋伏,那可就不妙了。”
“翻雲劍”雲天鵬一想到仇家,就恨得咬牙切齒,在樹上叫道:“不管他們設了什麼陷阱,咱們今天非逮到那個兔崽子不可。”
“震天魂”邱宇一聽他説得魯莽,心中頗為不快,想道:“老幫主也真是的,如此一個粗人,如何擔得起掌門人的重擔?毛毛躁躁的。”
邱宇心中私自認為他要比雲天鵬適合當掌門人,只是此話不好出口,抬頭向“無情手”李士熊説道:“李兄,依你看咱們怎麼辦才好?”
“無情手”李士熊不答話,又向四周轉着眼珠子瞧了一陣,正色道:“看來那小賊的確逃往山上去了,即使是龍潭虎穴,咱們也要闖它一闖。”
“震天魂”邱宇見李士熊神情凜然,他又皺皺眉,迷惑的往周遭看了看,嘴裏喃喃自語:“嗯!憑咱們五個,難道還怕了那小賊不成?非宰了他不可……”
“無情手”李士熊伸手向右一指,面上微微一笑,説道:“咱們從這邊繞上去比較好走,亦可以攻他們一個出其不意。”
“翻雲劍”雲天鵬從松樹上,輕飄飄的躍下來,搶着説道:“太好了,那咱們快走!”他一馬當先,撩起長衣下襟,展開輕功提縱術,往右山坡急奔上去。
眼前兩旁盡是怪石嶙峋,樹木叢生,非常難走,還好他們輕功不弱,但為了怕敵人發現,亦不敢大咧咧的急爬,利用地形掩蔽,以免被發覺。
五人魚貫而行,一個緊接着一個,只是後面的朱青體力已漸不繼,難免影響了他們的速度。
“無情手”李士熊心想:“別叫青丫頭又慢了腳步,今天已拖延了不少時辰了。”於是他挾起朱青,一提氣,朱青的身子也輕飄飄的一下子提了起來,足下加勁,飛奔而起,行動疾如奔馬,倏忽搶到眾人前面。
只聽“震天魂”邱宇讚道:“李兄,好俊的身手,小弟佩服!”
他們沿着一條蜿蜒向上的山徑,朝前走,可見綿亙的崇山峻嶺深入雲表,羣山的頂上霧氣縹渺,不知所終,只見一片白皚皚。
“無情手”李士熊腋下挾個人,行動的速度卻比眾人伶俐,後面的人亦絲毫不敢怠慢,奔了一陣,方才趕上他。
“震天魂”邱宇人雖然肥胖,但是輕功一施展開來,竟然矯捷若是猿猴,一聲不響與李士熊並肩而行,兩人私下有較量之意,誰也不肯落後。
“翻雲劍”雲天鵬現在貴為一幫之主,豈可落人之後?急加快腳步,一衝數丈,但仍在兩人身後三四尺之外,始終追趕不上。
“回騰劍”胡輝龍奔跑的速度已慢了下來,這一路上山,比之平地行走更費力數倍,只過了半炷香工夫,不由得心浮氣急,頭上冒汗。
他伸袖一擦額頭汗水,腳步又慢了下來,猛然提氣向前衝,這麼一衝一緩,內力不濟,後勁也不足,心中兀自懊惱。
此時,各人各懷鬼胎,誰都不眼誰,暗自較量起來,不過,很明顯的,“無情手”李士熊略比邱宇高明些,因為他還帶着朱青。
朱青被李士熊一挾動彈不得,心中老大不情願,她倒希望追不上前面的人呢!
“震天魂”邱宇當下猛吸一口氣,施展登萍渡水輕功絕技,在白雪上似乎手足不點地般滑了上去,想把李士熊拋落。但是,“無情手”李士熊總是不疾不徐的,跟着他的左右。
離峯頂只一里有餘,“無情手”李士熊放下朱青,道:“峯頂就快到了,大家小心為要!”
話一出口,如箭離弦般疾衝而上,把眾人遠遠拋在後面,瞬間功夫,離峯頂已只數丈,回頭望望其它人,一提氣,正要衝上,突然矮身一蹲,低聲道:“好像有人聲,大家把身子放低!”
“震天魂”邱宇心中一怔,忖道:“看來李兄的輕功還在我之上,凡事我不要輕舉妄動。”他忽然一躍而起,落在李士熊的身旁,伸手向峯左樹林中一指,道:“聲音從那邊傳來的。”
他彎腰低頭,輕輕向樹叢中走去,當下其他人跟在他的後面,他們藏身在一塊突出的大石頭後面,探頭向前一望,只見下面有兩個人倚在樹上休息。
他人還好,“翻雲劍”雲天鵬一看下面的兩人,雙目怒睜,罵道:“好小子,看你往哪跑……”
他不顧一切就要往下衝,“震天魂”邱宇急忙一把將他拉住,壓低嗓子,道:“別衝動,在我們另一邊還有人,我們等他們先現身,我們好收漁翁之利。”
他們凝目注視下面的兩個人,看來似乎非常疲憊,微閉着眼略事休息。
“無情手”李士熊低聲道:“不知那些是哪一條道上的朋友?”
“震天魂”邱宇眉頭一皺,擔擾的道:“對方來路不明,倒是不可大意,依我猜測,他們可能有四位,咱們大概還應付的過去吧!”
“翻雲劍”雲天鵬豁達的一笑,小聲道:“兩位師叔,怕什麼?憑咱們‘雙龍幫’還怕這幾個鼠輩嗎?殺得他片甲不留。”
“震天魂”頗不以為然,暗忖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雙龍幫’要真的一下子交給你,不出一年半載,只怕雞犬不寧。”
“回騰劍”胡輝龍隔了半晌,深沉的道:“兩位師叔,咱們這回是為師父報仇,怕什麼奸賊小子?一個也不要留下!若是有什麼人敢為他們撐腰,就是衝着‘雙龍幫’而來的。”
“震天魂”邱宇表面上點點頭,心中不禁又輕輕罵道:“又一個渾小子,要不是為了自身的顏面,老子管你們去送死。”
他知道“無情手”李士熊是“雙龍幫”的第一高手,這種場面,自己不必強出風頭,他轉頭對李士熊低聲説道:“依李兄之見,咱們攻是不攻?”
“無情手”李士熊明知邱宇平時最愛出風頭,如此一問,他焉能不知其意,淡淡的道:“一對一,咱們不怕,就怕暗中那幫人再橫加出手,青丫頭他們只怕不敵,我們先耐着性子等等吧!”“翻雲劍”雲天鵬急聲道:“萬一他們休息夠了,跑掉了,那我們……”“震天魂”邱宇狠狠瞪了雲天鵬一眼,當下誰也沒有再説話,靜靜的向下注視。
“無情手”李士熊把手再一揮,四人個個放輕腳步,彎腰從山石後慢慢掩近。
“翻雲劍”雲天鵬跟在“無情手”李士熊身後,低聲叫道:“師叔,無毒不丈夫,咱們何不用毒鏢,幹了他們父子,若有人想救亦已來不及。”
“無情手”李士熊雙眼一翻,露出一對白眼,低沉的喝道:“咱們‘雙龍幫’在江湖上亦有個名兒,怎麼能做出如此下三濫勾當!”
“翻雲劍”雲天鵬臉色鐵青,尷尬的説道:“我……我想……為了為師父報仇,又有何妨?那小子還不是趁師父不備時才下手的!”
朱青壓低嗓子,軟軟的道:“師叔,我們得先問問,説不定其中有什麼誤會,我看他不是那種人,再説他根本沒有理由……”
“翻雲劍”雲天鵬皮笑肉不笑,彎彎嘴角,將插在腰帶上的匕首拔了出來,遞到朱青手裏,冷森森的道:“你自己看去,這難道不是那小賊的匕首?
你還維護他?“
朱青不由得全身微顫,她的嘴唇難以抑制的顫抖着,她有一肚子的幽怨,滿腔的愁悒,悽惻的一笑,幽幽地道:“光憑這匕首,也不能證明他就是兇手。”
“無情手”李士熊怔忡了一會,硬邦邦道:“匕首狠狠的插在你爹胸膛,不能證明他是兇手,那又證明些什麼?”
朱青不再説話,一雙秋水也似的眸子隱含着——的淚光。
“翻雲劍”雲天鵬一直在朱青的身旁,雙目一直望着她,心頭又是喜,又是不忍,但仍不禁大感舒坦,幸災樂禍。五人在“無情手”李士能領導下,經過細聲的商議,他們觀望山谷中的動態,都不覺感到有想緊張。“震天魂”
邱宇一再冷冷的提醒四人,千萬別發出任何聲響來,以免打草驚蛇。
驀然——對面山岡下雪地中,倏而出現了四條人影,如怒矢般,飛縱的撲下來,似乎也早有準備了,四人行動非常整齊一致。
“無情手”李士熊緩緩地道:“他們到底現身了,看來他們也是衝着對方而來,太好了。”
只見四人一現身,八臂齊伸,俱各疾速打出隨身暗器,盡向谷中兩人射來,事出突然,暗器又多又快,在急襲之下,那兩人勉強避開,卻顯得狼狽不堪!
一陣偷襲之後,雙方就如此靜靜的互相凝視,暫時,沒有任何動作。
“無情手”李士熊定眼一看,他認得一個身材矮小的,是“天鷹幫”的總教頭鄭元平,另一個帶刀的是他的師弟廖鶴鳴。
還有一個和尚,看他裝扮、長相,想必是“鐵頭大師”,另外一個年約三四十歲的女人,面生得很,不過,鄭元平有一個姘頭,人稱“燕子刀”刁五娘,應該是她無疑谷中兩人本來倚在樹上休息,聽到聲音,本能地舉起兵刃,揮手格開暗器,抬頭一看,氣得吼叫連聲,準備迎敵。
兩人是一對父子,父親看上去約莫五旬上下的年歲,形容憔悴枯槁,身穿一襲藍色夾袍,這夾袍污穢不堪,襯得那張臉上的皺紋更為深刻,他就是人稱“酸儒”的仇千重。
他的兒子喚做仇孟狄,身材修長,穿着一襲月白儒衣的年青書生,看來不像個習武之人,倒像是上京求取功名的讀書人。
此時,“酸儒”仇千重暴怒如雷,鬢眉俱張的大聲怒吼道:“鄭元平,你在江湖上亦是有頭有臉的,為什麼如此不要臉,趁人之危,還用這種見不得人的下賤勾當,不顧江湖規矩!”
他罵得鏗鏘有聲,鄭元平對這番話恍如不聞,啞着嗓子,道:“仇千重,在下等人尋了你們許久,皇天不負若心人,終於在此遇上了。”
仇千重與仇孟狄面面相覷,渾然無所知的樣子,仇孟狄陰森森的道:“你們到底在説什麼?我們父子什麼時候得罪了各位?有勞各位如此大費周章?”
鄭元平一躍而前,不動聲色,低低的道:“真人面前不説假話,快把寶劍奉送給在下,或許一場干戈大夥兒可以免了。”
仇千重急怒之下,聲若宏鍾,高昂的大叫道:“什麼寶劍!如果要在兵刃上親近親近,別再找他奶奶的什麼藉口。”
鄭元平剎時臉色大變,他狠狠的盯着對方,生硬的道:“仇千重,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大爺們不吃你這一套。”
仇孟狄淡漠的揚揚眉毛,幽冷的道:“總教頭,不要欺人太甚,別説我們父子身上沒什麼寶劍,如果有,我們也用不着奉送給你吧!”
鄭元平向仇孟狄一指,淡淡的道:“仇公子,在下不但知道你們有一把寶劍,而且就在閣下身上。”
仇孟狄神色一沉,叱道:“鄭元平,你休得猖狂!”
那個和尚在一旁,聽得心煩,吼道:“別羅嗦,把他們宰了,往身上一搜,不就得了?”
仇千重強按往憤怒,厲聲道:“放什麼狗屁!媽的,你這鐵頭和尚有什麼能耐,敢在這裏放屁!”
話聲未畢,鐵頭大師猛一咬牙,像一抹閃電,猝然撲上,掌影如刃鋒漫天,飄忽卻又凌厲的攻向“酸儒”仇千重。
隨着他的動作,鄭元平等三人同時掠進,分別以二對一,剎時鋭風激盪,掌勁如潮,身影晃飛似鳴舞長空。
“燕子刀”刁五娘身形靈活,矮身低頭,手中短刀唰唰唰接連向仇孟狄急揮。
仇孟狄避過廖鶴鳴的攻勢,猛一見刁五孃的短刀,不及細想,身形暴凌的三轉九折,奇異的向左急撤開去,堪堪避過。
鐵頭大師揮着戒刀直取“酸儒”仇千重,仇千重不避反迎,一條鐵鞭劈面橫打,刀鞭相交,送出無數火花。
鄭元平對仇千重顯然有所顧忌,一直不敢全力相拚,只乘鐵頭大師一陣猛打時,仇千重無暇他顧時,他方敢乘隙而入。
仇孟狄越戰越勇,對着刁五娘和廖鶴鳴一陣急打猛攻,逼得兩人在雪地裏連滾帶爬,滿身都是雪水。
鐵頭大師在與仇千重一陣硬拚之下,虎口已裂了一個血口,鮮血汩汩而出。
鄭元平已被激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手執雙刀,大聲叫道:“大師且退,讓在下會會仇老爺子。”
鐵頭和尚面孔肌肉緊繃,額頭滴汗,神色中,流露出極度的恐懼和慌亂。
他聽到鄭元平的叫聲,但仇千重的攻勢卻絲毫不稍減,他即使想退,卻像被黏住似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勉強支撐,但覺手臂痠麻。
鄭元平跨上一步,極其不耐煩的把鐵頭大師的身子往後一拉,鐵頭大師立足不穩,跌出三步,忽覺仇千重的鐵鞭劈到,急忙縮頭躲閃。
雖然逃過一劫,但已嚇出一身冷汗,咬着嘴唇,粗大的喉結在不停的上下顫動,目光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恨。
仇千重深深的吸了口氣,靜靜的望着鄭元平,瞳仁的光芒剎時變得如一條百步蛇似的冷酷陰毒。
鄭元平倏然大吼一聲,身形暴轉,奇異的撲擊而上,手中雙刀快速得似西天的流電,冷酷的投向仇千重的身上。
仇千重冷哼一聲,鐵鞭橫掃過去,鞭刀相交,“當”的一聲大響,兩人皆退了三步。
仇千重不動神色,猝然就地轉了一個半弧,上身輕塌,手中的鐵鞭有如一條貫射長空的飛鴻,帶着刺耳的嘯聲戮向對方額心!
鄭元平與他數招一過後,已知今日遇到的是極強的勁敵,右手一沉,刀鋒鎖住敵人鞭身,左刀摟頭蓋了下來,一招一式相搏。
鄭元平欺仇千重年歲較大,身材枯瘦,故他並不急打,想要消耗對方的精力。
仇孟狄以一敵二,形迫勢蹙,鐵頭大師卻又加入陣中,他巳居下風,招架多,還手少。
鄭元平也瞧出了形勢奧妙,只要自己盡力支撐,合廖鶴鳴三人之力,定可殺了仇孟狄,而後,再合四人之力,也可讓仇千重喪命。
當下,他只守不攻,雙刀守得嚴密異常,仇千重卻是心急如焚,越攻越急。
再拆數十餘招,仇千重愈來愈覺氣力不加,不住向後退避,鄭元平大踏步上前追擊,搶上一步揮刀劈下,仇千重就地一滾,但感心驚心跳。
仇孟狄一眼瞥見,情知不妙,但被廖鶴鳴等三人纏住,自顧尚且不暇,哪能分手救人,叫道:“爹,你不要緊吧?”
仇千重聽到叫聲,哪還顧得開口答話,雙手急速揮舞,猛攻向敵人。
仇千重使的是約尺來長的鐵鞭,以力大招猛見長,現下因年事已高,加上幾日的勞碌奔波,精神甚是疲憊,與鄭元平單打獨鬥,一時之間尚不致於落敗,但已相形見絀,隱象環生。
鬥到酣處,仇孟狄已披頭散髮,喘了幾口氣,甩頭想要揮去頭髮,廖鶴鳴大喝一聲:“着!”
大刀隨着身形猝然掠進,兇光暴射,在古怪的一個迴旋之下,已經劈到仇孟狄的身前。
仇孟狄一邊擋住鐵頭大師的戒刀,一手又阻住刁五孃的“燕子刀”,冷不防,廖鶴鳴的大刀又在此時突然攻至,他大喝一聲:“見不得人的東西!”
“西”字尚在舌央打轉,他飛起左腿將廖鶴鳴踢了個跟斗,但,同時,他的左肋上也被鐵頭大師的戒刀劃了一個大刀口子。
片刻之間,雪地上被他傷口流出的鮮血,染得殷紅一片,他連退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