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嶺上,白皚皚覆蓋着一層厚雪,雖是已經不再下了,但深谷中時而雷一般的一陣響聲,震得山谷回鳴不已,尤似天崩地裂一般令人膽顫心驚!
從山xx道上行,白雲反映出另一付聖潔美麗的一面,而使人心境相當恐怖,因為似雷般的聲音,全是高山積雪崩塌所發出來的,聽上幾次以後,自然也就不懼了,只是女俠黑牡丹與南宮年、周通、牛大壯幾人走在這山道上,時而山勢陡起,像壁立,像刀刻,時而落入山谷底部走上一陣子,踩石越溪,緊走急趕,遠遠望去,五人似在踏雲踩霧一般,直如行雲流水……
八爪谷在夏館以北六十里處,距離何家集也不過三十幾裏山路,八爪谷處在這崇山峻嶺,有如蠻荒一般四座荒嶺相接處,雖説如今是嚴冬天氣,但八爪谷四周的老松林,卻在樹頂白茫茫一片中,下面顯得更為陰暗,老松林中時而一陣狼嗥之聲傳出來,是那般的淒厲……
就在女俠五人尚未走入八爪谷底的時候,突然間,老松林中有人淒厲的慘叫一聲,五人望過去,就見有數個人影一連幾閃,全又衝入林中而去。
女俠雙眉一皺,立刻催動坐騎,直往八爪谷底衝去,周通在女俠後面,早端着哨棒,大踏步衝向谷底右面那座荒林中。
周通才衝入不到三丈,突然間從斜刺裏撲過來十多個灰影,細看之下,周通暗叫不好,原來這些灰影全是野狼,周通掄動手中哨棒橫掃狂砸,邊向松林外退,口中大叫道:
“大夥小心,有狼羣!”
牛大壯金背刀早拔在手中,聞言早狂叫着接應上去!
黑牡丹見這十多頭野狼,一個個獠牙暴露,壯如小牛,狼目綠慘慘有如鬼火一般,不由拔劍在手,對南宮年與邱太沖二人,道:
“記住,寶劍要招呼在狼鼻子上面!”説着也掄劍接應牛大壯與周通二人,五個人就在松林邊下與十七頭野狼一場拚鬥,牛大壯且叫大夥邊殺邊叫,雖然黑牡丹未叫,但南宮年與邱太沖周通三人則高聲喊不休……
就在一陣砍殺之後,早被五人殺了七八頭,有幾頭狼卻是在鼻頭被削去之後,狂奔豕突的不辨方向逃去。
突然,女俠黑牡丹發覺其中一頭巨狼,最為兇殘絕倫,而且它似善於躲閃刀劍,想來這頭狼必是這羣狼之首,搏殺此巨狼,其餘的在羣狼無首之下,必會逃去的。
心念間,黑牡丹一個閃躍,迎着那頭巨狼殺去,卻不料就在黑牡丹二次騰躍中,想不到那巨狼也飛撲迎上,黑牡丹長劍空中疾閃暴刺,以為在空中,那狼必然難逃大限,卻不料那狼竟然在空中擰狼腰,擺狼頭,堪堪躲過黑牡丹的致命一劍,且又一口向黑牡丹左肩上咬來。
黑牡丹不由大怒,跟手一掌,正拍在那巨狼的鼻尖上,就聽“叭”的一聲,巨狼落地,只見它身隨狼頭,狼頭追它自己的狼尾巴,似是正自暈頭轉向呢!
黑牡丹見機不可失,奮起一劍,生把巨狼劈面兩段!
也就在這時,周通幾人早把幾頭狼又打死一半,巨狼已死,餘下的五頭狼,狂嗥連連的四下竄入荒林中消失不見。
幾個人收起刀劍,望着雪地上的狼屍,黑牡丹這才想起剛才林中似有人影晃動,於是一打手勢,五個人緩緩往林中走去。
南宮年道:
“師妹,那幾個人影我也看見了,只不知他們是些什麼人,可能早已逃得遠了呢。”
女俠正自猶豫,不料突聽有人叫道:
“各位英雄,我們在這兒呀!”
女俠五人望去,四面卻不見人,正在難以理解的時候,突又聽得有人叫道:
“我們在樹上呢!”
五人抬頭望,只見遠處林中樹枝上正攀爬着三個人,他們棉衣破爛,手腿淌血,其中一個較嚴重的,樹下面已經流了一灘血……
女俠早高聲道:
“你們可以下來了,狼羣已被我們殺死大半呢!”
就聽樹上一人道:
“眼前我們四肢已不聽使喚,一時間動不了啦。”
要知這也是人在極限與本能所顯示的正常現象,這種具有超能力超自然現象,也只有事情突發中才能表現出來,目前這三個人,各自爬在五丈餘高的老松樹上面,對於那種巨大的老松地,如果在平時,實在不易爬上去,如今狼羣已除,要想再下來都困難,何況三人已遭狼咬,各自傷的不輕。
南宮年這時走至坐騎旁,取出一根繮繩,繞向樹枝幹上,這才緩緩把上面的人救下樹來。
黑牡丹取出刀傷藥,為各人敷上。
三人傷勢才包紮好,已經迫不及待的拔出牛耳尖刀向十幾頭被殺死的野狼衝過去,只見他們也不多説,先剝狼皮後割肉,全都堆在樹林中,其中一人傷勢重的,也咬牙用力拖了一堆狼肉與幾張狼皮。
南宮年大奇,不由望向女俠,只聽女俠黑牡丹道:
“大旱三年,遍地災黎無以為生,今年雪大,麥苗長的樣子還令人滿意,但也要等到六月才有收成。”
這時就見三個人才端正自己衣裳,收起牛耳尖刀,三個人一齊來到女俠面前,施禮謝道:
“黑女俠,你可能不記得我們了,但我們可未曾忘記女俠,剛才見女俠到來,我們就知道這回又有救了。”
黑牡丹驚奇的道:
“三位是……”
其中有一個三十歲左右漢子,瘸着腿往女俠身前一站,道:
“六月時候,女俠在大青河岸救過我們的。”説着又細看一眼戴着護耳帽的牛大壯一眼,驚喜的道:
“你不就是大青河上撐船的大個子嗎!怎麼你不撐船了?”
牛大壯這才笑道:
“就等來年春天,山裏山匪絕跡天下太平了,我就回大青河再撐船。”
黑牡丹皺眉問道:
“那批難民不是去上集嗎,怎麼你們跑到這八爪谷來幹什麼?”
那年青的哭喪着臉,用手一指,道:
“黑女俠,我們可慘了,唉,不説也罷,反正有了這些狼肉狼皮,我又可以過一陣子了。”
聽起來一定令人酸鼻,帶着酸而澀的狼肉,已經能讓他們過上一陣子,可知他們的慘狀。
女俠正自黯然傷神呢,就聽另一個漢子道:
“我們不敢耽誤女俠去辦正事,各位快請上路吧,我們也得趕着把這些狼分批送上兩個地方呢!”
黑牡丹道:
“怎麼啦?你們那批難民為數不多,敢情還分成幾個地方住了!”
年青的道:
“兩百多人分成兩個地方,全都是近親鄰居的住在一起,想不到山這裏的人更窮,大户有錢的不多,誰能拿大把銀子供我們這些人吃口糧的。”
另一個也道:
“起初是有大户每日做兩鍋稀飯,日子久了,又聽我們這羣難民要在上集那兒住下來,人家也無能為力了。”他一頓之後,又道:“這次冒險出來打狼找野獸,完全是拼着命來乾的,在中原一帶我們是農户,哪會上山打獵,既不懂設陷阱,又不會選地方,只是在這深山中亂闖,實不瞞女俠,我們已經有一批五個人入山打獵,也不知是走失了,還是遇到猛獸被吃掉,已經幾天沒有消息了。”
女俠黑牡丹有着鼻酸之感,道:
“你們離家的時候不是都帶了些銀子嗎?總該在小鎮上做點小生意,也可以餬口啊!”
另一漢子搖搖頭,道:
“別提了,大山裏也不知哪裏冒出了土匪,一個月不到,把我們洗劫了三次,一個錢也沒有了,我們那幫人也只好在這地方困下來了!”
三個人邊説,已把狼皮先捆起來,找來一根長棍子,兩個人正要抬上肩呢,黑牡丹道:
“你們等等。”
三人回看着五人,年青的問道:
“黑女俠還有什麼指教的?”
“你們兩批人住在什麼地方?”
三人互望一眼,年青人緩緩的道:
“我們這百來人全住在距離老爺嶺以北三十里地方,那兒有個矮山坡,叫做元寶山,山坳處有一所破廟,那破廟是個小小四合院樣子,擠不擠的正好住了我們百來人。”
黑牡丹又問道:
“那另外百多人呢?”
年青的道:
“從元寶山翻過一座山,有個地方叫鳳凰溝,那兒有個村莊,人都逃向外鄉大半,屋子空着,那百多人就住在鳳凰溝。”
立刻,黑牡丹想起於柏年來,於柏年雖説寄身在南陽府衙中當上一名文案,但他那嬌妻卻是死在夏館附近的夕陽山上,不用説這些難民被洗劫,也是那老爺嶺上趙長腿的人乾的缺德事了。
黑牡丹當即問道:
“你們可知那老爺嶺上的趙長腿嗎?”
年青人當即道:
“怎會不知道,前些時趙長腿那個殺人魔王,聽説在夏館受了傷,這地方還真平靜幾日,不過最近老爺嶺上的土匪們似乎又在活躍,他們每天都下山一批人,各位想想,土匪下山還會有好事幹的,又不知他們在陰謀些啥呢!”
南宮年道:
“這麼説來,他們還未對夏館那小山城下手了。”
女俠點頭道:
“也許咱們來的甚是時候。”她一頓之後,又道:“我想跟着他們去看看那破廟,各位意下如何?”
南宮年道:
“師妹覺着好,咱們全不反對。”
於是黑牡丹叫那三人把狼皮放在驢背上,又把一堆狼肉包紮起來,由南宮年與邱太沖二人馱在馬背上,一眾人一路向元寶山的破廟行去……
元寶山裏的破廟,看來幾成廢墟一片了,但這些難民在此落腳以後,立刻就着破廟樑架,在山上割了許多茅草,先把屋頂修好,算是聊避風雨,只等來年入春,就返回家鄉了,但他們絕想不到,大山中大雪天裏,日子是那麼的難以混,人如果不填飽肚皮,又如何去抗拒那酷寒的冬天呢!於是慘絕人寰的事,就在這裏發生了。
誰都知道,大山中一些小動物一到大雪紛飛的冬天,全都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想獵取這些小動物,可就難了,這時候所出現的動物,一般只有兩種,一是山熊,另一種就是野狼,而八百里伏牛山區的狼可是特別多,狼在夏秋跑單,一到冬季全都成羣結隊,有些多的,三五十隻是很普通的事,如今這三人所遇,那還算是小股的呢!
從山溝登上元寶山上往下看去,早見山坳裏一片房子,屋頂上有瓦片也有茅草,廟前場子上,正有幾個不知愁的六七歲小孩子在打雪球仗呢,這時候屋頂上正有煙向外冒。
幾個人還未走到廟前那個場子上呢,早見幾個小童奔叫着迎過來。
於是,破廟裏的婦人與老者,也齊擠擁出來,大家見了黑牡丹,早圍着她不停的言謝……
一個拄杖老者,風眼滴淚的道:
“女俠來了,我們這羣人算是得救了。”
黑牡丹領着南宮年四人,跟着老者走入破廟裏,狼皮狼肉也由難民中過來十多人卸下來。
黑牡丹等一眾,才走進頹廢的大殿上,就見四個孩子,約摸也只是一兩歲大小,跌坐在一張破棉被上,一旁升了一堆柴火,正自哭的淚人一般,他們聲嘶力喝的狂叫着,一時間黑牡丹停下腳來,問道:
“孩子們生病了?”
走在一旁的老者長嘆一聲,輕搖着頭……
南宮年道:
“必是沒有吃的喝的,餓的哭不停了?”
老者眼眶開始滾動淚水,那晶瑩的淚珠落在他花白鬍子上,然後又順着他的老棉襖流到地上……
周通一頓手中哨棒,道:
“既非生病,又不因飢餓,那他們為何痛哭不休?”
老者一打手勢,道:
“咱們後面説去。”
一眾離開前殿,發覺後面的房屋更破,有幾個面帶菜色,雙目深陷的婦人,雙手籠在袖管裏,她們聽説打了許多狼,立刻就往前面跑去,光景是等着搶食狼肉去了。
老者把黑牡丹等人讓進一間寬敞的屋子裏,大家全席地坐在破棉被上,棉被下面,墊着厚厚的稻草,有個婦人,看來是這老者媳婦,這時從火堆的開水壺中倒了幾碗開水送到各人面前。
老者這才説道:
“前殿那幾個孩子,是想他們媽媽才哭個不停的,已經四五天了,除了吃睡,他們就是哭不停。”
黑牡丹不解的道:
“他們的父母呢?”
老者用手指着遠處,道:
“全在鳳凰溝住着呢!”
黑牡丹驚奇的道:
“那他們一定是被父母拋棄的孤兒了!”
老者道:
“女俠,你這麼一問,叫我怎麼説呢!”
周通早不耐的道:
“老先生,有什麼話你就直説,別這樣吞吞吐吐的,要知我們還得往夏館趕去呢!”
老者一嘆,道:
“既然各位一定要問,那我就實説了吧!”他捋了一下鬍子上的淚水,才又緩緩的道:“如果今日再打不到吃的東西回來,只怕我們這些人就得拿這些孩子填肚皮了!”
他此言一出,黑牡丹幾人全都大驚失色,尤其黑牡丹與南宮年邱太沖三人,全都吃過馬二孃的人肉包子,如今一提到吃人肉,仍然感到一陣噁心……
黑牡丹急問道:
“難道你們真的狠心吃那幾個孩子嗎?”
南宮年沉聲道:
“就算吃了幾個孩子,過上兩天以後,你們又怎麼辦?”
老者一嘆,道:
“原指望着過一天算一天呢!”
女俠心頭一酸,道:
“孩子們的父母怎會狠心把孩子叫你們抱來呢!”
老者低聲沉痛的道:
“那是一個換一個,再狠心,也吃不下自己的孩子呀!”
女俠黑牡丹一聽,急忙對南宮年幾人道:
“你們在此等着,我往鳳凰溝一行。”
南宮年急道:
“師妹這進去鳳凰溝做什麼?”
這時黑牡丹已走出房門,聞言邊走邊説道:
“我得去把幾個孩子救回來!”
周通與牛大壯二人對望一眼,牛大壯沉痛的道:
“周家哥哥,他們這是在換孩子果腹啊!”
周通搖頭道:
“慘啊!”
邱太沖急又問道:
“鳳凰溝是不是順路往夏館?”
女俠道:
“一在夏館西,一在夏館北方。”這時女俠已走過大殿,往外面一看,早見圍了兩堆人,正在瓜分一堆狼肉,連狼骨頭全有人搶着要!
女俠也不多看,更不多説,拖過小黑驢騎着就走……早見三個打狼受傷漢子高聲道:
“女俠你要去哪裏?”
黑牡丹策動坐騎緊着趕,而自己的心中在泣血,如果自己趕過去,鳳凰溝的那幫難民已經把幾個孩子果腹,那可怎麼辦?”
本來,天災人禍,這是難以避免的現象,但既被自己碰上,哪有不管之理?
鳳凰溝在老爺嶺,只要過白沙灣就可以了。
黑牡丹是從元寶山到鳳凰溝,兩下距離不過十幾里路,她的黑衞腳程快,不到一個時辰,鳳凰溝的幾户人家已看到了。
這裏原來就是於柏年的家鄉,四周看來,山明水秀,雖説如今全被雪掩蓋,但那村前溪流潺潺,一排排的老柳樹與青竹園,再加上村後一個山坡上蓋是梅花盛開的梅子園,不難想到當冬去春來的時候,這兒該是多麼美的地方!
黑牡丹在驢背上望過去,只見十多人圍着一棟房子,不知在做什麼,這時一見黑牡丹到來,早有人高聲叫道:
“那不是咱們在大青河時候遇到的黑衣女俠嗎?”
於是圍在大門口的三十多人,一下子全擁到黑牡丹面前來,而使得黑牡丹抿嘴一笑。
就在這時候,突見從屋子裏衝出兩個中年漢子,一身黑棉衣褲,腰裏纏着布帶,一頂氈帽向上翻,二人手中全拿着尖刀,見了黑牡丹,不由“噗通”一聲全跪了下去,其中一個八字鬍的,抖顫着雙手,厲聲道:
“我們下不了手啊!黑女俠!”
這時從人叢中走過來一個老者,拄着枴杖,對黑牡丹顫聲緩緩道:
“姑娘,你得原諒我們,百多口人全要吃東西,從昨晚到現在,我們已經未有東西吃,我們族裏人,就算是餓死,也沒有一人願意為盜,甚至餓得撕吃自己兒女,這也是老天爺的安排,大夥全認了。”
黑牡丹一怔,道:
“你們真的吃了孩子了?”.
老者望望地上跪的兩個漢子,道:
“一大早到現在,他們兩個就是下不了手,那間屋子裏的柴房中,兩個孩子全蒙着眼,連嘴巴全捂起來了,可是這兩個膽小的,就是不敢開刀,我們這些人已經圍在這門口大半天了,家中人全等着呢!”
黑牡丹道:
“這麼説來,你們還未曾吃掉孩子們?”
老者搖頭,道:
“這是早晚的事,因為我們也是拿自己的孩子換來的,人家元寶山那邊可不一定像我們一樣的下不了手啊!”
黑牡丹緩緩道:
“老先生你錯了,有道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們下不了手,他們更是沒有拿孩子開刀,甚至他們為了深入荒林中獵食東西,五個人兩天了,至今還未回來,前不久又有三個人,幾乎遭到狼羣撕吃掉,正好被我們碰見,這才救下他們三人,十幾頭狼與狼皮,也被他們抬回元寶山破廟去了。”
這時又衝過來四個婦人,高聲問道:
“那我們的孩子呢?”
黑牡丹見這四個女的三十不到,一個個淚眼婆娑,清鼻涕和着淚水往下流,心口像中了巨錐般的一痛,道:
“孩子們還好,只是在廟裏哭着要媽媽呢!”
四個女的立刻大哭着直呼孩子的名字。
黑牡丹緩緩下得坐騎,對老者道:
“我真不知道你們這批難民會這般悲慘。”
老者忙問道:
“姑娘可有良策,以搭救我們於死亡邊緣?”
黑牡丹道:
“前不久我破了陀螺谷,得了不少金銀,眼前你只要派人把孩子馬上換回來,然後再把年壯的集合個二十幾人,馬上跟我到夏館去,我想在那兒替你們辦些糧食,把這個寒冬先過去再説!”
老者一聽大喜過望,早時圍的三十多人一個個雙手作揖不迭……
黑牡丹眼眶盡是辛酸淚,眯着淚眼道:
“天色不早,這事你可得快!”説着,獨自先往屋門柴房走去,一進門,早見有兩個不到兩歲的孩子,被人把手腳全捆起來,掙扎似已力氣用盡,眼口全用帶子捂着,想叫也難以開口……
黑牡丹拔出寶劍,立刻挑斷繩子,打開二人的眼口上拴的帶子,突見兩個孩子暴伸雙手,死死的抱着黑牡丹雙腿大哭起來……
這真是人間慘事莫過於此,黑牡丹邊攙扶着手托起兩個孩子,極力安慰道:
“別怕,我送你們回去找媽!”
這時從外面走來那兩個壯年人,但卻把兩個孩子嚇得又大哭起來。
黑牡丹對兩個壯漢道:
“往後就算討飯,也不可以拿孩子來果腹。”
老者道:
“姑娘,我不説你還不明白呢,我們這裏有幾十個,原本是往夏館替人做長工或討飯,聽説老爺嶺上的土匪要洗劫夏館,所以如今夏館四城關閉,外地人一個也不放進去,這才逼得我們出此下策呀!”
黑牡丹一聽,這才知道原因,説來説去,全是趙長腿那惡魔造的孽惹的禍!
黑牡丹見老者已把年輕的叫來二十人,大家一聽要跟黑衣姑娘去夏館買糧食,自然個個踴躍,挑空擔,拿布袋,全等黑牡丹的調派了。
這時黑牡丹早又把驢背上的行李打開來,抓了一把“陰陽麻面”的不義之財,送到老者手上,道:
“這些你收着,等等分給大家,過了這個冬天,開春大夥也好回家鄉了!”
抖着雙手,接過是金又是銀子一大把,老者啞着聲音,沉痛的道:
“姑娘,實不相瞞,在我家鄉,老朽也算得是一方仕紳,哪想到會有今天,如今還要伸手接姑娘的好處,是老朽從來也想不到的。”説着雙手託着金銀,高舉過頂,含淚高聲道:
“老朽代表大家,向姑娘一拜!”
女俠急忙攔住道:
“老先生這不可以,快辦正事要緊!”
這時黑牡丹把四個孩子由兩個挑提的分別挑起來,一行跟着朝元寶山中走去……
大家走至中途,迎面早又見四個壯漢,各挑着擔子走過來,只見兩個擔子裏是四個小孩子,另外兩個擔子裝的全是狼肉,兩下原本認識,立刻就在中途又把孩子換回來,鳳凰溝這邊也接過兩擔狼肉,轉回鳳凰溝而去。
等候在元寶山的南宮年四人,見黑牡丹領着一眾人回來,不由大喜,知道女俠必有巧安排。
四個孩子全回到他們媽的懷裏,一眾人正趕上廟裏煮了一鍋狼肉,鹽巴不多,大蒜辣椒不少,每人一碗,足可以頂上一天而不覺飢餓。
就這麼一折騰,女俠五人也不能走了,當天就住在元寶山的破廟裏。
就在二天一早,破廟中也集合了二十人,前後一共四十人,跟着女俠五人,直奔夏館。
未到中午,一行人已到了夏館西門,守城的見是南宮年與邱太沖二人又來到,而且還領了幾十人前來,早大喜過望的打開城門,讓一眾人等進到城裏來。
夏館這座小山城,只有一條街,算起來也不過半里多一點長,一行還未走出多遠呢,只見張團練急步走來,南宮年與邱太沖一見,立刻跳下從騎,張團練哈哈一笑,道:
“夏館正在告急呢,意料之外的又見二位俠士到來,夏館地方有福啦!”
南宮年急忙向張團練,道:
“這位女俠,也是在下師妹,有她在此,足可抵擋趙長腿人馬。”
不旋踵間,突見迎面急急起來一眾人,為首的可不正是東關內后街的周員外與周芸娘父女二人,大家相見更加高興,周員外早拉住邱太沖與南宮年二人笑道:
“説曹操,曹操就到,我們大夥正在惦念二位呢!”
南宮年笑對周員外道:
“這次來,有急事要周員外幫忙呢!”説着,就對員外父女二人介紹,道:“這是我師妹黑牡丹,她這次來,正就是要對付老爺嶺的趙長腿呢!”
周芸娘見黑牡丹全身黑衣,卻掩不住她那嬌媚花容,綽約的風姿,波神流轉中,微露出女中丈夫的英氣,早走到黑牡丹跟前伸手拉住黑牡丹雙手,笑道:
“我叫芸娘,姐姐叫什麼名字……”
“我叫黑牡丹,妹妹生得倒是仙姿玉質,我見猶憐呢。”
這時周員外早高聲笑道:
“走吧,各位俠士,有什麼話到我家中再説。”一面對一旁的張團練道:“這時也快吃中飯了,團練就到我家去做陪客吧!”
一行人很快的走入周員外家中,大家又在大廳上坐定,黑牡丹人溺己溺的先就對周員外道:
“這次急急趕來,主要是對付趙長腿那賊酋,我同這伏牛山區流竄的八大盜,有着解不開的結,算不清的賬。”隨着又把牛大壯與周通二人也介紹各位認識,然後指着大廳外站的三四十人,對周員外道:“外面全是中原過來的逃難之人,他們已經餓得準備交換孩子果腹,二百多人寧可餓死也不屑於為盜,老爺嶺那麼近,他們沒有一個去投靠的,單隻這種精神,也值得大家加以支援。”
張團練點頭道:
“這就中‘秀才餓死不賣書,壯士窮死不喪志’,這些人我們是該加以幫助的。”
正説着呢,早又見夏館地方的幾位仕紳相繼走到周府大廳上,南宮年一見大喜,立刻把師妹黑牡丹向地方要糧賑災民的事,説了一遍……
黑牡丹也微笑,道:
“當然不能硬向各位攤派要糧的。”説着在桌上打開包裹,取出幾把金銀往桌上一放,又道:“總得給各位一些補償的。”
只聽周員外忙搖手道:
“女俠士可千萬使不得,不要説各位還要為地方出力對付那老爺嶺上的趙長腿,就是我們在聞知附近有災民挨餓受凍,也會伸手援助的。”一面對在坐的幾位仕紳道:“我先認捐二十擔。”一面吩咐管事的,馬上開倉取糧。
另外幾個仕紳自不願落後,也相繼把糧食捐了不少,足夠來的四十個人扛不完還有得剩餘呢!
這時黑牡丹把金銀又收起來,笑道:
“這些金銀,也是陀螺谷‘陰陽麻面’那幫土匪的東西,他們搶來,我再把這些拿去救窮人,應是替天行道了。”
這時張團練大為驚喜的道:
“原來破陀螺谷殺死‘陰陽麻面’的女俠正是姑娘!”
黑牡丹笑道:
“張團練如何知道?”
張團練一挺胸,笑道:
“地方上各地團練在西口鎮上碰面,為的是要設法子綏靖地方,就在那兒,我碰到景陽莊的團練楊定邦,大夥是聽他説的,那一次你不但救了他妹妹,也消滅了‘陰陽麻面’那幫匪徒,真是令人既痛快,又佩服!”
突聽一旁坐的周通哈哈一笑,道:
“提起那件事來,我這個做‘新娘’的可受罪大了,從朝陽山莊坐到陀螺谷中,二十多里,坐得我腰痠背痛,暈頭轉向,那種滋味真不好受,怪不得每個新娘子上轎子以前,全哭個沒完沒了的!”説的大夥全笑起來……
牛大壯笑道:
“那可不是怕坐轎,是捨不得離開父母呀!”
這時一桌豐盛酒席已擺好,大家圍坐起來,大廳廊下的四十個來取糧的難民,各分由各仕紳家的人領去吃午飯,席上因員外問起陀螺谷破賊事情,大家更覺女俠黑牡丹智勇雙全,芸娘更是十分崇拜,且又不時對邱太沖多看幾眼,露出一絲愛意!
原來自從縣捕頭白天鵬的父親白長庚死於丁管事陰謀之後,白天鵬為了父喪,辭去捕頭之職,決心為父守喪三年,對於夏館周芸孃的婚事,也加以拒絕,當時芸娘還真傷心一陣子,只是這是緣份,強求不得的。
如今芸娘發現邱太沖長的與白天鵬不相上下,武功比之白天鵬更高几籌,人又木訥老實,心中愛苗,又在蔓延與滋長了。
就在酒筵結束後,女俠黑牡丹立刻走至大廳上,低聲對周通與牛大壯二人吩咐一陣子,聽的二人直點頭,最後還各自豎起大拇指,道:
“好,你真行,這計實在不錯,這一回準叫趙長腿那王八蛋完蛋!”
慢慢的,往各處吃飯擔糧食的人全到齊了,一個個全都是盡着背,盡着擔,只見有的擔着包穀,有的擔着雜糧,但麥子卻是最多的。
有了這些糧食,大概吃到過了年應無問題。
這時牛大壯揹着他父親遺給他的金背刀,打手勢叫道:
“元寶山的跟我走啦!”
周通把哨棒往肩頭一扛,也叫道:
“鳳凰村的跟我走!”
四十個運糧的一個也沒動,因為四十張充滿淚水與感激的面孔,全都顯露出無限謝意的望着廊前站的女俠黑牡丹,就在周通與牛大壯的叫聲中,他們不約而同的全跪在地上,其中有人高聲道:
“女俠,你就是我們兩百多人的救苦救難菩薩呀!”
女俠黑牡丹把滿眶熱淚強迫的擠壓回去,鼻子酸酸的擺着手,啞着聲音道:
“快回去吧,平時打點野味,省着吃,該夠吃上一陣子的。”
場面雖不算感人,但人性的光輝已發揮得淋漓盡至!
雪中送炭嫌稍遲.卻也及時的救了幾個幼兒的性命!
眾人臨去,女俠特意對牛大壯與周通二人道:
“二位千萬記住,得到消息,立刻行動!”
周通笑應道:
“錯不了的,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於是兩地運糧的全走了,他們肩上挑的是沉重的糧食,心中也塞滿了温暖。
不料運行人才走出城門,女俠卻又追上來,一把金銀塞在牛大壯的棉襖袋裏,道:
“把這些帶給元寶山的人分掉,過了年他們就可以用這些金銀回家鄉去了。”
牛大壯沒有説話,因為有一口不知是氣還是痰的東西,就梗在他的喉頭,而今他只能直楞的望着女俠走回去!
這時南宮年與邱太沖也追了來,見女俠回來,大家這才又一齊走入周府。
就在周府的大廳上,四五個地方仕紳與張團練,對女俠三人敬禮有加,這時張團練對女俠道:
“老爺嶺的趙長腿勢力很大,手下有五六百人,方圓百里內全被他踩扁了,上次他吃過南宮大俠的虧,聽説左眼瞎,如今他咽不下這口氣,放出空氣要血洗夏館,他這次既沒有內應,也沒有幫襯着別路人馬,他是認準夏館這頭肥羊,非攻破不可,所以他這次是準備硬拚硬上,直到城破完事!”
女俠聽的十分仔細,這時就對張團練道:
“不知夏館可用之人有多少?”
張團練稍一思忖,道:
“能衝鋒陷陣的約有兩百人,真到必要時,全城老少算上,舉得動矛子的,也有個五六百人。”
女俠黑牡丹道:
“守城尚夠,如果同那幫強盜對殺對砍,必得另思對策,帷籌良謀,方才可以。”
張團練點頭,道:
“我也是這般想的。”
黑牡丹又道:
“縣城可能請來支援的?”
張團練一聲長嘆,道:
“縣城鞭長莫及,再説羅漢嶺上的老紅毛赤眉賊,也有五百多人在附近窺伺,縣城實不敢有絲毫大意,各方總想各處土匪不惹大事,相偕過太平年呢!”
女俠黑牡丹不由怒道:
“他們應該知道,苟安局面難久長,想過太平日子,應作長遠打算,而這長遠打算無他,只有消滅各處盜匪。”
周員外見女俠説的頭頭是道,不由佩服至極,往日覺得自己女兒芸娘,文武全才,在這夏館地面上,已是鳳女了,不料如今再見這位黑衣女俠,才真正覺得女俠才正是女中丈夫。
這時大家在廳上略作商議後,女俠對張團練道:
“看來趙長腿這次絕放不過夏館,但我卻不願把拚殺戰場拉在此地,那會有不少無辜死傷的。”
張團練急問道:
“聽女俠之意,可是已有良策了?”
輕搖搖頭,女俠黑牡丹道:
“眼前未曾有,但終將會被我想出來的。”
南宮年笑應道:
“以我看來,咱們何不趁着月黑夜高,摸上老爺嶺去,搏殺那趙酋。”
黑牡丹一笑,道:
“師兄所説,我也早已想過,但那老爺嶺山勢陡立,峭壁有如刀刻一般,再加各處山道穿插在荒林秘道間,只怕不易找到趙長腿,就已被他們發覺了。”
張團練立刻接道:
“老爺嶺那面野狼最多,這一年多以來,狼洞成了盜窩,許多狼全流竄到附近幾處大山裏了。”
黑牡丹突然站起來身來,道:
“走,咱們到附近去看看,也許我心中的這條計謀,可以一試也説不定呢!”
於是,張團練命人立刻把他的馬牽來,與女俠黑牡丹,南宮年,邱太沖,四個人緩緩馳出夏館城,直往老爺嶺那面馳去……
一路上黑牡丹看的仔細,自夏館往東北走,盡是崇山峻嶺,白皚皚的大雪,早罩滿了山谷,一排排枯樹枝頭上,至少有一百多隻烏鴉,此起彼落的叫個不停,荒年亂世餓不到這羣扁毛畜牲,麥苗與腐屍,它們一樣可以果腹,不是嗎,也許一場大戰下來,還真的令這些惹人厭的鴉眾吃喝不盡的!
張團練愁眉悽苦的望着黑壓壓樹枝頭,道:
“災年已過去兩年了,可是一次災難又不知死了多少無辜善良,人們應該在災難來臨的時候,互助互信,胼手胝足,共渡難關才是,合着不該再互相殘殺,明爭暗鬥,而使一方善良受害。”
黑牡丹木然的在黑衞上道:
“一個人當了強盜,只知自我,哪會想到這些,他們掄刀耍狠,強取豪奪,目的只是滿足自己慾望,在他們心中,以為上天是瞎子,管不了人間這碼子事,豈不知世上沒有一個幹強盜的活得安逸活得久長,你説呢!”
這時突見南宮年指着一片山谷,道:
“這真是個風景絕佳的地方,你們看遠處還有山出現呢!”
黑牡丹一笑,道:
“不錯,這兒是個風景絕佳地方,但也是一個絕佳的殺人場。”邊又回頭問張團練,道:“請問這兒叫什麼地方呢?”
張團練毫不考慮的道:
“長腿谷!”説完,他用手一指右面一道山嶺,道:“你們看那個嶺下面,拖了好長一道小坡,像不像個大腿?”
且説女俠黑牡丹與南宮年邱太沖三人在張團練的陪同下,來到一處深山中,四人憑高四望,除了一片白雪覆蓋外,四周羣山壁千仞,陡崖怪姿如魔,許多盤根老樹枝葉茂盛傲寒,看不出是松是柏,谷中三處飛瀑,匯流入一條山溪中,衝過溪流兩崖甚為寬敞的沙石岸。
遠處被指為長腿谷的那道山峯,沿着峯脊全是一排高大的原始荒林,迎面一條山徑,之字形的另一條嶺上繞過去,消失在山嶺的另一面。
黑牡丹對張團練道:
“對面那條山徑是通往哪裏的?”
張團練道:
“那條山道正是往老爺嶺那面去的,同時往白沙灣那面也行。”
女俠回望南宮年,冷然一指那處山溪盤繞的沙灘,道:
“師兄,你看到沒有。”
南宮年順着黑牡丹手指處看過去,寬寬的溪流,卻在那個地方一分為二的繞過去,然後又在五丈外的下流處再會合成一道溪流而向下面流去,顯然把那個寬兩丈長五丈的沙石小丘,凸出在溪中間,而沙丘的兩邊,各又距岸兩三丈遠,這時山溪流水清冷刺骨,雖只水深不過四五尺,可也足叫人不敢赤足下水。
南宮年看了又看,不由笑道:
“那隻不過一片沙丘,師妹有何打算?”
女俠黑牡丹當即道:
“我們約趙長腿到那沙丘上決鬥。”
張團練吃驚道:
“可以嗎!再説趙長腿如今十分篤定,他只怕不會來此赴約吧!”
女俠黑牡丹道:
“他會來的,因為我有把握叫他來。”
南宮年道:
“師妹既有良策,可否説出來也好讓我們大夥琢磨琢磨看。”
黑牡丹一笑,緩緩説出她的計謀來……
張團練一豎大拇指,讚不絕口的道:
“果是良策,我們回去,大家依計而行!”
南宮年也笑道:
“師妹這一計謀來的十分妙,趙長腿十有八九會上當。”
女俠黑牡丹一笑,道:
“大惡巨寇,必也是奸詐狡猾之輩,否則只憑一個狠勁也難統領幾百人為他效命的。”
於是就在繞着長腿谷細看一遍後,四人這才緩緩返回夏館。
黑牡丹與邱太沖南宮年三人就住在周員外家,周芸娘對女俠崇拜萬分,一定要女俠住在她的閨房中,甚至周芸娘自己舞了一路劍法給女俠指點缺失。
黑牡丹也只是細看一下,心中在想,芸孃的劍法,對付一般武功平常的人還可以,認真搏殺,就難以應付。
就在芸孃的要求下,黑牡丹也只舞了“天罡八劍”的一招“蒼龍出雲”十二式,即停下手來。
早見芸娘睜大眼睛,驚奇的道:
“快,準,狠,彙集着出神入化的招式,是芸娘見過最厲害的劍式了。”
黑牡丹一笑,道:
“拔劍對敵,那是拚命,你不能殺死敵人,那麼敵人是不會放過你的,所以一朝豁上命,就得儘快放倒敵人,因為那才能讓自己安全的活在這世上,常言道:對敵人仁慈,就是殘忍自己,周家妹子,你説呢?”
周芸娘一聽,自是大表佩服。
這日晚間,天空似又要下雪了,因為這天黑的特別早,而且天一黑,西北風就開始怒吼了。
周員外的大廳上,下人送上兩盆炭火,火上温着黃酒,一桌酒席,連張團練也來了。
這時黑牡丹與芸娘雙雙走進大廳,那芸娘打扮得寒梅般的孤傲高貴,美麗大方,瓠犀微露,面上兩顆醉人酒窩立現溜圓,真的是國色天香。
再看女俠,依舊全身黑衣,這時她也面上稍加修飾裝扮,更顯得明豔中光芒四射,美目閃耀中,灑出一股與日月等觀之眸芒,真不愧巾幗英雄,紅妝季布。
二人一同走入大廳,廳上立現光彩!
二人攜手入席,立刻一桌生春!
周員外面對自己女兒,大感高興,撫髯哈哈直笑不停……
一旁的周夫人望着女俠道:
“姑娘容貌似天仙,絕對在芸娘之上呢!”
於是,一桌全都哈哈大笑……當然,南宮年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
酒席上,黑牡丹向張團練,道:
“派的人可選好了嗎?”
張團練笑道:
“我一回來就選了三名,只等女俠再作決定了!”
黑牡丹緩緩道:
“必得是膽大心細,且又能説善道的人才行。”
周員外忙道:
“我家長工小萬,人機靈,又是能説善道,何不找他來讓姑娘看看呢。”
張團練放下杯子笑道:
“我選的三個年青人中,就有你家小萬一份,等一會你們就會看到的。”
就在大家吃喝中,只見一個五短身材,身體結實,更透着一臉精明的二十四五歲漢子,雙手託着盤子走進大廳中來,酒席旁,他把盤中的一隻蒸栗子雞送上桌中央。
張團練當即笑道:
“小萬。”
送菜的漢子忙哈腰笑道:
“團練你吩咐,小萬在侍候着呢!”
原來這人正是小萬,黑牡丹不由多看幾眼,只見他大醇而無小疵,目光炯炯,似是年青有成,仰首伸眉,隱隱然義形於色,這正是她要用的人。
卻在此時,張團練對小萬道:
“你快去把尚拔與高峯二人找來。”
黑牡丹伸手一攔,道:
“不用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張團練一笑,道:
“敢情好,有什麼交待,小萬就住在這裏,可方便了。”
黑牡丹笑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那年青人來到黑牡丹面前,道:
“我叫萬良,不過大夥叫我小萬。”
微微一笑,女俠道:
“那我也叫你小萬吧!”
小萬笑道:
“女俠你抬愛我萬良,有什麼吩咐,只管説,只要是為地方辦事,就算叫我上刀山下油鍋,我萬良也全認了。”
女俠黑牡丹望着萬良,緩聲道:
“今晚你早點歇着,明日天一亮,我再告訴你要辦的事情。”
小萬點頭,道:
“能不能先説説是辦啥事,也免得我小萬睡不安枕而鬧個徹夜失魂的。”
黑牡丹望望在座各人,這才面色一整,道:
“我要你上一趟老爺嶺,你敢去嗎?”
黑牡丹話出口,周員外等大吃一驚,道:
“土匪穴,強盜窩,那可是要命地方呀!”
不料小萬一挺胸道:
“強盜也是人生父母養,我小萬本要找他們那幫兒東西拚命的,我不怕!”
這真是大義凜然而義憤填膺,不由令各人點頭不已!
黑牡丹一笑,讚道:
“果然一條漢子,只等這事成了,我倒希望員外重重犒賞一回呢!”
周員外當即道:
“我封二十兩銀子,就等小萬回來拿了。”
其實黑牡丹這一説,實在也有原因,她怕去的人經不起趙長腿那盜酋逼問,而説出他們一行在這夏館,那樣一來,事情就棘手了,因此她得用盡各種方法,來培養小萬的忠心不二。
於是,女俠也摸了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放,道:
“這錠銀子算是我對你的謝意!”
不料小萬一擺手,沉聲道:
“女俠,你能為一個與你不相干的地方出力拚命,難道我小萬這土生土長的夏館人,就不能為地方賣命嗎!銀子我是一個也不要,就等女俠你的吩咐了。”説完回身一禮,轉身而去!
黑牡丹道:
“小萬的家……”
周員外道:
“他有個老孃,也在我這兒住着,母子二人都十分忠心,要他去辦事,絕無問題。”
黑牡丹點頭道:
“如此説來,我就放心了。”
大家吃過酒飯,黑牡丹就叫張團練修書一封,那是給老爺嶺上趙長腿的,大意是約趙長腿到長腿谷中決定勝負,他趙長腿本事大,在長腿谷那沙灘上放倒他張團練,一大箱金銀,由他抬走,如此也可免去雙方死傷,他趙長腿也可以拿着大箱金銀過個快樂年,否則,夏館五十里周圍地盤,趙長腿的人就得靠邊站!
寫尾註明是夏館張團練書。
就在二天一大早,天才剛冒白,小雪花不均勻的下下停停的時候,黑牡丹已把那封信交在小萬手上,道:
“這時候我再教你幾招防身本領,已嫌太遲了,不過有幾句防身話,你不妨記下來。”
小萬道:
“女俠你明説吧!”
女俠黑牡丹一笑,拍拍小萬肩頭,道:
“走以前,你該向你媽説一聲才是。”
小萬一驚,但旋即又笑道:
“我媽昨晚已經知道了,她不反對呢。”
黑牡丹點頭道:
“好,既然你媽也忠心耿耿為地方,那我就教你幾句防身的話。”她見小萬面無表情的細聽呢,不由接道:“記住,上得老爺嶺,不可左顧右盼,見了趙長腿,千萬要罵不回口,打不還手,好話不妨説幾句,只要把送信目的達到,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小萬一笑,道:
“這事容易,我照着辦,一準沒錯,不過……要不要趙長腿的回信?”
黑牡丹道:
“當然要,不過最要緊的是不能説出有我幾人在此。”
小萬道:
“這個就是女俠不交待,我也不會説的。”
於是萬良懷揣着張團練的書信,穿着不怕淋雪的羊上襖,戴一頂翻毛皮帽子,棉鞭上套了一雙爬山草鞋,且又帶了一袋乾糧,出城而去。
萬良才走沒多久,張團練已趕來周府,見了黑牡丹,早笑着道:
“大冷的天,姑娘不多睡一會兒!”
黑牡丹一笑,道:
“我已遣萬良上老爺嶺了,只不知小萬對老爺嶺的路徑是否十分熟悉。”
張團練忙回道:
“論説小萬對老爺嶺是否熟悉,這一點女俠儘可放心,小萬過去時常往那地方去捉野兔子,自從那地方被趙長腿領着一幫土匪佔據以後,他就沒有去過了。”
這時邱太沖南宮年等人以及周員外芸娘等全到了大廳上,大家坐下來,商議如何下一步行動,結果還是女俠黑牡丹大膽的擬了個計劃……
雖然聽起來是有些冒險,但南宮年與邱太沖卻聽得熱血沸騰,磨拳擦掌,精神抖擻,直想早早找趙長腿狠鬥一場呢。
且説萬良一路抄近路走山徑,急步往老爺嶺走去,他心裏可十分清楚,這是去同一羣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打交道,自己抱的唯一希望,是能夠完整的走回夏館,自己祖先就是積了德,萬一弄個不好,保不準得掉些零碎在那高如雲霄的老爺嶺上。
順着一道七八里長的山川河溪往北走,兩個時辰後,萬良已到了老爺嶺地界,那波浪式的一連五道絕嶺後面,就是老爺嶺的上山道路,而面前的一連五道絕嶺的第一道絕嶺後面,就是黑牡丹昨日來此察勘過的長腿谷。
萬良這四道絕嶺,正要從谷底往最後一道上攀去時候,突然自四面衝過來四五個掄刀土匪,其中一個大漢,滿面灰慘慘的站到萬良身前,他二話不説,劈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子,破口就罵道:
“哪裏來的小鱉娃兒,不知死活的趕往老爺嶺亂闖,你小子是想行刺呢,還是企圖打探軍情啊!嗯!”
“噗”的一聲,萬良吐了一口鮮血,一手捂着嘴道:
“我既不是行刺,也非打探軍事?是來找你們寨主傳達事情的。”
那灰慘慘面一皺,又罵道:
“孃的老皮,你是誰派來的。”
“夏館張團練派我來的。”
“有什麼為證?”
萬良摸着口袋,道:
“當然是書信為憑了。”
早中另一個説道:
“孃的劈了這小子,咱們把書信送給頭兒也是一樣。”
萬良一笑,道:
“才不一樣呢!”
灰麪皮一僵,離一聲,道:
“小子,你在説什麼!”
萬良似是胸有成竹的道:
“除了書信,還有口信,口信説完,我還要帶回信,各位若是就這麼把我砍了,只怕夏館那捐出來的一大箱金銀,各位就別想那麼容易弄上手了。”
幾個土匪還真被萬良幾句話唬得一楞楞的,這時那灰面大漢砍刀在萬良面前一寸地方直閃,邊叫道:
“小子,你可要硬撐到底喲,老子就等你回頭來的時候,弄下你兩隻耳朵滷了下酒呢!”
萬良一聽,心裏還真一怔,面前這小頭目可真夠殘忍,總得想法子躲着些,總不能讓他拿自己當豬耳朵滷。
心念間,當下一抱拳,道:
“這修理爺,我是等於替老爺嶺上來辦事的,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何況我好心的從老遠趕來呢,你這裏高抬一下貴手,我就哈哈腰過去了,再説歸裏不是交朋友的,今日你方便在下,在下心中感激着呢!”
嘿嘿一陣冷笑,灰面大漢手指着萬良,對一旁的四個大盜,道:
“你們瞧瞧,他孃的這哪裏是在説話,這不就是在唱戲嘛!”
萬良忙道:
“全是在下心裏話呀!”
“哦呸!”灰面大漢刀一扮,罵道:“你在睜着兩眼説瞎話,你眼下心中正在罵老子祖先呢,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嗯?”
萬良還真的在心中大罵,不過他罵到幾個人十八代老祖宗,聞言只得苦笑,道:
“你這位爺,冤枉我了。”
就是這幾個初見面的小盜,已折騰了萬良好一陣子,最後還是萬良把乾糧帶一塊醬牛肉全拿出來雙手孝敬給五人,這才放他往第五道絕嶺上翻過去。
站在第五道峯腰處,山路有一段“之”字形往下走,萬良已經快兩年未到老爺嶺了,乍看之下,心頭還真有一股子難以按捺下去的酸勁與衝動,老爺嶺看去如鶴立雞羣般高插入雲霄,顯露出峻山的浩瀚雄偉,在羣山的拱托中,應該是靈秀之氣照九州才是,卻不料冒出趙長腿這般大盜,活活污染了這般巍巍雄壯的大山,怎不令人浩嘆!
萬良順着山徑,直往老爺嶺上登去,就在一片蒼松翠柏與野竹林旁,也不知聲音來自何方的道:
“站住!你不是我們老爺嶺的人。”
環視四周一眼,萬良道:
“我是夏館來送信的人。”
他此言一出,早從樹後石側,“通通通”走出十二個大盜來,幾個撲縱,已把萬良圍在中央。
只見一個似小頭目的盜匪走近萬良,暴喝一聲,道:
“把手舉起來!”
萬良不知這頭目要幹什麼,忙把雙手高舉過頂。
於是就聽“吧”的一聲,那頭目把鋼刀插在地上,暴伸雙手在萬良身上一陣掏摸,張團練的信已被他搜出來。
冷凜的咧嘴一笑,那個小頭目右手持信,左手彈着信道:
“他奶奶的,你們這是來下戰書呢,還是另有陰謀?”
突聽盜匪中一人叫道:
“黃老大,有句話你可不能忘記。”
叫黃老大的小頭目回頭問道:
“什麼話?”
“盜找人為了銀,人找盜要你翹。”那人急快的説出這兩句盜窩流行的話。
黃老大咧嘴一笑,回頭問萬良道:
“小子,你聽清楚了嗎,我問你,可是想來捅馬蜂窩呢,還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萬良一笑,道:
“夏館那麼一點地方,憑什麼還敢來惹禍,老實一句話,我這是來給貴寨送過年銀子的,有些事情總得見了趙寨主才能表明,這位爺,完了我還趕着把信帶回去呢!”
姓黃的小頭目咧嘴一笑,道:
“我操,説了半天,你們夏館是想到老爺嶺來買平安保險呢,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開口不罵送錢的。”吧,回頭對一眾小盜又道:“兄弟們,回哨上守緊了,我這就送這小子到寨裏去。”
萬良一看姓黃的要送他,早笑道:
“黃爺,可真麻煩你了!”
姓黃的伸手拔出刀往肩上一扛,道:
“跟我走,一路上你別亂瞧,小心摔下崖子去。”
萬良笑應道:
“小的哪有心情看景緻,早早得了回信趕回去才是真的呢。”
那老爺嶺靠背面,山徑曲回幽深,加以山道上多處被大雪覆蓋着,不明地形路徑的人,實難想得到那處是路,因為有些地方驃草枯藤橫生,上面有雪,但下面不定就是深崖,一不小心,必將粉身碎骨。
就在幾處轉變方向地方,又經過三道關卡的盤問,這才進入一個極為險惡突出的懸崖邊,山徑到此停住了,因為這兒有一斷巖深淵橫在前面,不過那斷巖也只有兩丈餘寬,對面有一吊橋,正高高的吊在對面未曾放下來。
這時候姓黃的頭目高聲對斷巖那面叫道:
“上稟寨主,夏館有人送書信來了。”
沒有看見人,但聲音卻十分清楚,而且只簡單兩個字:
“候着。”
過了大約一盞熱茶時光,只見高吊在對面崖上的吊橋,緩緩垂下來,只聽姓黃的小頭目道:
“小子,有人會送你進去的,我在這兒等你回來,不過如果是來搗蛋的話,怕就不會走出這斷魂溝了。”
萬良笑道:
“黃爺,我也是命一條,怎敢隨便來上刀山。”
早見橋那面突然閃過一個漢子,穿一件舊棉袍,棉帽幾乎把雙眉全罩住,一雙破棉手套,手上握着一把鋼刀,刀一擺,道:
“過來吧!”
只是那人是個近半百老者,見了萬良也不多問,只淡淡的道:
“跟我來。”
二人繞過這斷崖,只見一巨巖似人頭壓下一般,小道不過三四尺寬,伸頭向左面看,光景可不正是地底深淵,隱隱然有水聲傳來,更增無限恐怖。
走了將近半里遠,萬良早知應該到了,因為老爺嶺的背面有一塊極大平坦地方,每年這塊地方草長鶯飛的時候,總是會出現一羣野兔子,如今不知變成什麼樣了。
斷崖走盡,松椅中一條小徑,迎面的大平坦半山嶺,隱隱出現了一排茅屋了,屋子不高,但屋頂上的茅草卻很厚,漸漸走出松林,還真嚇萬良一跳呢,因為嶺上雪未溶,茅草頂上一層雪,正面看過去,正好成了踞高臨下,一排排十丈長的茅草屋,總有個五六排,也許天未放晴,所以第一排茅屋前全站滿了人,一個個雙手捅在袖管裏,三五一堆的正説天道地呢,靠崖邊高處接了一根根十分長的粗竹子,竹竿被劈成半,一彎泉水正流下來,直流到一傭不大的茅草房內,房子上正有煙冒出來,光景是個廚房,如今正在造飯呢。
就在正面的大茅草屋中間檐下,站着一個獨眼大漢,他正雙手叉腰,火車頭帽子頂着檐邊茅草,一溜冰柱,從他面前一尺處往下滴水呢。
萬良正往前走,不防被領他的那個半百大盜回手一抓一送,幾乎吃個馬爬,早聽那人喝道:
“跪下説話。”
萬良不敢站起來,因為黑牡丹交待他,要罵不回口,打不還手,安全至上,保命第一。
這時那大個子獨眼龍,戴着黑色拖肩棉帽,一步一個腳印,踩得地上積雪“沙沙”響,到了萬良面前,沉聲道:
“你是夏館來的?”
萬良頭也不敢抬的道:
“是。”
“幹啥子?”
萬良忙把張團練的信雙手送上。
趙長腿接過信,高聲道:
“邢七呢?”
早見他身後站的十二名粗壯威猛大漢中走出一人來,獨目大漢道:
“你念給大夥聽!”
那個叫邢七的抽出信紙,高聲念道:
“夏館已籌十萬兩銀子買個平安,由我解送老爺嶺,但我姓張的終是不服,你趙長腿若是個漢子,明日正是臘八,午時三刻我把銀子運在長腿谷的沙灘上,到時你若把姓張的扯橫當場,十萬銀子由你運回老爺嶺。夏館張團練。”
趙長腿突然仰天大笑,震得四山回鳴不已,笑聲中暴抬一足,把萬良踢了個就地滾,萬良忍痛才又爬起來,早被趙長腿身後竄出兩人左右挾住。
只聽趙長腿戟指萬良罵道:
“夏館那個地方我趙長腿恨透了,我的鮑老二丁老三全死在夏館地面上,孃的老皮連趙大爺的招子也被砸瞎一隻,這筆帳只花十萬兩銀子就想擺平?”
萬良忙回道:
“回趙寨主爺的話,十萬兩銀子是小的親眼所見,有一大半湊不出銀子,還是女人金首飾折算的,全放在一隻大木箱子裏呢!”
呵呵一笑,趙長腿道:
“老子破了夏館,整個夏館全是我趙大爺的了。”
萬良忙道:
“寨主爺,這次求和,原不是張團練的主意,全是地方上幾位大爺的決定,當時他們還真的有一番爭吵,張團練手下三百人,個個全願拚命,幾位老爺卻想花銀子買個平安,大家吵的結果,就是你寨主爺如果不答應,整個夏館全聽張團練的,寨主爺,一人拚命十人難敵,對砍對殺的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局面,何如白得十萬兩銀子好呢!”
萬良話一落,趙長腿冷笑道:
“可是那姓張的為何還要找我決鬥,其中必然有詐,你小子要是不實説,看我不剝你的皮抽你的筋才怪!”
萬良忙搖手,道:
“寨主爺,這你儘管放心,張團練也只是一個人領着信押箱子的,全部只有兩個人,再説長腿谷就在老爺嶺前面第一道谷,寨主爺踞高臨下,不難看出夏館張團練領來幾多人馬的。”
也就在這時候,趙長腿身後走上一人,邊搔着繞腮大鬍子,邊低聲對趙長腿耳邊嘀咕一陣子……
於是,趙長腿由不得哈哈大笑起來,指着地上的萬良,道:
“回去告訴姓張的,説我趙大爺依他信上所説的,厲害在長腿谷決鬥,他既不要命,我就送他歸西去……”突然他似是想起什麼似的,又厲喝道:“小子,上回幫着你們坑害我瞎了一目的小子是誰,他是不是又回到夏館了?”
萬良立刻大罵道:
“寨主爺,你老就別提那兩個南方過路的,他們上次是臨時幫了我們一把,但卻是幫忙不幫到底,半路上抽腿走人,害得我們同寨主爺弄成冰炭局面,氣死人了。”
趙長腿一聽,口中大罵南宮年,心裏卻暗暗高興不已,因為只要那小子不在,趙長腿對付一個張團練可就應付自如了。
趙長腿當下沉聲道:
“老子明日赴約,也只領幾人前去搬銀子的,回去告訴姓張的,少一分我還是要找去的。”
萬良忙應是的,又道:
“寨主爺可否書一信由小的帶回。”
趙長腿罵道:
“老子那個會寫信的軍師丁老三被你們害死在夕陽山,孃的皮,這事難道你不知道!”
萬良當然知道,卧底在周員外家的丁管事,那件事夏館的三歲小孩子也知道,如今趙長腿一提,萬良當然不能在這時候惹火燒身,連忙道:
“那麼小的這就帶口信回去,説給張團練知道,也好叫他按時把銀子運到長腿谷去。”
趙長腿還真大方,當下吩咐道:
“吃飯了,灶上拿個饃塞給他,叫他出去吧!”
萬良忙又叩了個頭,只見一個嘍兵烏七八黑的手上抓了一個高尖白饃,往萬良手上一塞,道:
“吃吧,這個饃足值十萬兩銀子的。”
萬良忙道謝,轉身就走。
他過了吊橋,邊啃着饃,只見姓黃的仍在橋邊等他呢。
二人一路走過一道山嶺,就在嶺上面,姓黃的站住,笑對萬良道:
“小子,我可是自進谷上山直到進寨出寨,連帶的又把你送出來,忙忽了一個時辰了呢!”
萬良忙笑道:
“謝謝!”
姓黃的面色一整,道:
“老子需要你謝嗎?”
萬良這才一驚,道:
“黃爺的意思是……”
“你得孝敬黃大爺一點什麼的呀!我的兒!”砍刀就託在他手上晃個不停,邊低聲又道:
“我當然不會要你命,不過我割下你的耳朵或鼻子什麼的,那比死好不了多少。”
萬良忙道:
“只怪小的出門時候太急,腰裏沒有帶銀子呀!”
“我知道你不會有銀子,天底下沒有往盜窩去的人會把腰包塞滿銀子的。”
萬良道:
“黃爺你多體諒,只等下回再來,一定孝敬你!”
姓黃的冷笑道:
“老實説,我還真看上你這件羊皮襖呢!”
事情敞明瞭,萬良如果不上路,保不準就得挨刀,心念間,當即解開腰帶,脱下羊皮襖,他甚至還大方的替姓黃的披上身,這才低聲道:
“黃爺,小的過了你這一關,你得幫小的一個忙了。”
姓黃的笑道:
“有一道關卡,是位灰面大爺領的人守着,你怕他整你是吧!”
萬良忙點頭道:
“正是,正是。”
姓黃的輕鬆一笑,道:
“好辦的很,見到他別多説,脱下棉褲雙手送上,他就會向你拍拍肩放你走了。”
大冷的天,萬良真想哭,羊皮襖已經脱下了,棉褲一脱準得凍個半死,但也無計可施,姓黃的早哈哈大笑着消失在荒林中了。
又到了絕嶺下面,迎面可不正是那個灰慘慘大漢在擋住去路,萬良笑道:
“各位辛苦了。”邊急急的脱去棉褲,雙手送在灰面漢面前又道:“這是孝敬爺的!”
夜梟般的一聲尖笑,邊戟指着萬良,灰面大漢道:
“孃的皮,這一準是黃鼠狼教你的,他剝了你小子的羊皮襖,卻留給我一條棉褲,哈……”五個盜匪全笑了……
地上盡是白雪,空氣中流動着刺骨寒意凍得萬良簌簌抖,上牙盡往下牙砸得“邦邦”響不停,所幸吃了一傭饃,沒辦法,邁開腳程急着趕,直到他走出長腿谷,直到他遙望到十里外的夏館小城,已是跑出一身汗濕來……
趙長腿絕不是一頭驢,更不是省油燈,他在萬良走後,立刻把他的貼身十二悍將集合在他那大茅草屋內,商議着如何應付張團練的事情。
如今鮑胯子與丁天佑全死在夕陽山上,遇到這種決策重大的事情,還真令趙長腿傷腦筋的。
這時那個繞腮胡大漢對趙長腿道:
“寨主,這次夏館算是替咱們製造了個天大的好機會,機會難得,千萬不能錯過。”
趙長腿道:
“邳老三,剛才你在我耳邊嘀咕,如今你細細説出來,看看你肚子裏的貨水是些啥子古景!”
叫邳老三的大漢,先是擰了一把清鼻涕,然後坐直身子,緩緩的道:
“夏館可是這方圓百里內最富的城鎮,聽丁三爺説,姓周的一家就有扛不完的銀子,這次張團練既要約鬥寨主,他們必然會以為我們全力應付張團練去了,夏館城就必然疏於防範,咱們何不兵分兩路,一撲夏館,一上長腿谷,一方面殺了張團練,夏館也是咱們的了。”
他話一説完,趙長腿哈哈大笑,道:
“邳老三,你那個稀飯糊塗腦袋,竟然也會開竅了,比起丁天佑來,你也不差嘛!”
邳老三一笑,道:
“這就是將計就計,哈……”
趙長腿道:
“就這麼辦,你們十二個分成兩撥,六個跟我去長腿谷,另外六個拉着咱們的人殺奔夏館,可要注意一點,一定要暗中看到那個張團練真的只是送銀子,你們才能殺奔夏館,免得姓張的一發現,逃了回去,事情就難辦了。”
大鬍子忙道:
“寨主放心,我把人馬一早就拉在荒林中藏着,姓張的不會看到的。”
這時趙長腿一高興,大叫道:
“開壇,大夥今天先喝個醉湯湯,來一個提前慶功,預祝大夥下次喝酒就在夏館城了。”
於是,老爺嶺上突然人聲鼎沸,熱鬧起來,真的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一喝真的直到日偏西,然後喝醉的矇頭大睡,但大部份卻又在賭上了……
且説萬良一路跑回夏館城,單衣單褲的都是一身汗水,一路奔回周員外家大門,早引來許多圍觀的,這時天已黑了,黑牡丹正在廳上與張團練等人籌劃呢,一見萬良回來,又見他一身衣裳被剝去,不問可知是趙長腿那幫土匪幹的,當即叫萬良先回後面好生洗個熱水澡,再喝上一大碗薑湯再來回話。
萬良依言先後面,稍加端正,穿了一件老棉袍子,這才又走到大廳上,就把老爺嶺上所見,詳細的説了一遍,且説趙長腿明日午時必到長腿谷應約的。
張團練即刻找來另外二人,也全是熟悉老爺嶺的年青人,吩咐他們,四更趕往元寶山與鳳凰谷兩處,為的是要把消息傳給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因為二人受計來到元寶山與鳳凰谷,就等消息傳來,就要採取行動了。
這時周芸娘也對女俠道:
“姐姐,你總得分派我點事情做吧!”
女俠黑牡丹道:
“什麼事情也沒有守城最重要,如果我猜的不錯,明日午後,趙長腿的人必然拉過來圍攻夏館城,到時候芸娘妹妹只要發動城中人,守住四城,就是大功一件。”
女俠邊又對一旁的邱太沖道:
“邱家兄弟,張團練不在的時候,你得領一百多人埋伏起來,只等土匪攻城的時候,自他們後路殺過來,土匪見後路被包抄,必然慌了手腳,只要他們一亂,芸娘就可以領一彪人馬出城圍殺。”
張團練道:
“萬一他們不來,而把人馬埋伏在長腿谷中,咱們只有三人,如何應付?”
黑牡丹道:
“趙長腿真的是這麼笨,他就不配領着土匪在這八百里伏牛山裏混,不過,萬一他真的集中人馬在長腿谷中,他還是要上當的,因為當他發現老窩出事,只怕他跑都來不及呢!”
周員外與另外幾位仕紳一聽,心中大感佩服。
眾人正在商議呢,不料守城的一個鄉丁跑來報告:
“稟報團練,有一隊人馬要進城呢!”
張團練一驚,道:
“沒問他們是哪裏的?”
那鄉丁應道:
“問了,他們説是何家集的人,幾匹馬上馱的鹽與糧食,總有個二十來人吧!”
黑牡丹一聽是何家集的,立刻想起當初自己初入伏牛山時候遇到的何老爺子,會不會是他們呢!”
心念間,當即對張團練道:
“走,咱們到城門去看看,如果他們是何家集的,我一定會認識他們的。”
於是張團練與黑牡丹隨着那名鄉丁,急急的來到城門上,灰朦的一望下去,順着官道一溜的停了十多匹牲口,城門下,一個老者手上拿着一根旱煙袋,腰裏還掖了一個打火鐮,長袍馬褂外面,還披着鬥風,那鬥風連着帽子,這時他正在城下來回着踱步呢。
在這老者身後,兩上年青人也急燥的往城上看,路旁的每匹馬前,皆有一個漢子攏緊馬口髯,顯然等着進城來呢。
這時黑牡丹一見老者,早在城上高聲道:
“下面可是何老爺子嗎?”
老者急抬頭,回應道:
“老夫何浩然,請問姑娘是……”
女俠黑牡丹笑道:
“可記得多日以前搏殺曹大大鬍子的黑牡丹嗎?”
何浩然驚喜的向城樓望……
他的兩個兒子不約而同的叫道:
“爹,那個黑衣女俠在城上呢!”説話的可不正是何浩然的兩個兒子……何仁豪與何仁杰二人。
女俠黑牡丹當即對一旁的張團練道:
“果真是何家集來的,快開城門讓他們進來吧!”
張團練見女俠識得來人,立刻叫守城的開門放人馬進來,自己與黑牡丹二人也迎上前去。
一陣介紹寒暄之後,張團練叫鄉丁把何家集十八匹運鹽糧的送到西城內的客棧中,何老爺子隨着黑牡丹張團練三人來到周員外那間大廳中坐定。
這時何浩然在燈下,又把黑牡丹看個仔細,邊撫髯笑道:
“女俠,這幾個月你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何家集的人全叨唸着你呢!”
周員外笑道:
“可是縣城以北的何家集嗎?怎麼會這個時候來到夏館這地方呢!”
何浩然搖頭一嘆,道:
“從何家集到縣城的路,自從上次女俠殺死曹大鬍子以後,確實平靜了一陣子,而且老漢也遵照女俠吩咐把曹大鬍子的血腥銀子全買糧賑災民了,只是半年前何家集那面也來了一批難民,這個冬天把何家集的糧食吃了個精光,沒辦法我才領着人馬四鄉買糧,正準備回去呢,不料還未走到赤眉鎮,就聽人説赤眉鎮東北方的羅漢嶺上,紅毛子赤眉賊正領着人馬流竄下來了,不得已這才繞道夏館來避避風頭,完了我們就馬上走!”
女俠一聽,不由怒道:
“提起羅漢嶺的紅毛子赤眉賊,我就想起南陽府衙來,姓趙的守備盡説大話不辦事,且又要等着來看才設法剿境內土匪,沒有一絲急人之所難的精神,實在可恨!”
這時何浩然也問道:
“看夏館這地方戒備這般森嚴,難道也聽到什麼風聲不成?”
周員外邊吩咐替何老爺子聽來,邊把老爺嶺趙長腿要血洗夏館的事説了一遍……
何浩然道:
“這麼説來,事情一定不簡單,這兒城防可要加強防備才是。”
張團練點頭道:
“我們已照女俠吩咐,就等明日一拼了。”
何浩然道:
“我那十八個人,連同我兩個兒子算上,全都是何家集挑出來,明日也讓他們算上一份。”
張團練與周員外大喜過望,尚未對陣,就先添生力軍,這可是好兆頭,至少幫着守城還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當天晚上,何老爺子走回客棧,把準備幫同夏館守城的事説給兩個兒子與大夥聽,二十個壯漢全都磨拳擦掌,躍躍欲試,因為害得有家歸不得的繞道夏館來,還不是這一幫土匪強盜給折騰的,要想天下太平,要想有好日子過,只有同這些王八蛋拚命,別無他途可循!
二天一大早,邱太沖與張團練的兩個副手,領了一百五十人走出夏館城,他們急快的隱伏在附近的安樂窩山溝裏,那兒距離夏館近,只繞過小山坡就到了。
這時夏館四周的城上,各守了幾十人,真正能拼的一百多人,全靜靜的在附近舒坦的歇着,周芸娘奉命領着何家集的人,準備支援各處。
就在一縷暖陽拚命的從灰雲上面露出個暈暈圓圈時候,夏館的張團練騎着,押了一輛單馬套車,車上面馱運着好大一口木箱子,一路上疾快的往夏館東北方大山裏馳去,車聲咕哩隆咚,馬蹄踢踏有致,從外表看,張團練可叨拾得夠俐落的,一把砍刀就背在背上,連肩抱着一件披風,鹿皮快靴,窄長褲腰帶上還插了兩把匕首,金鋼怒目的坐在馬上,顯露出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樣子來。
那個捂了半個臉,嘴巴也捂起來的趕車的,小心的抖動手中繮繩,“啊啊”的喝叫不停……
有道是:計謀必需配合局勢來因應,戰爭瞬息萬變。
如今張團練與黑牡丹所設的計謀,當然也做了最壞打算,因為趙長腿也是個老狐狸,更非一盞省油燈。
粑車艱難的才盤上長腿谷正面的半山峯,趕車的早笑對張團練道:
“遠處嶺上有人影晃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