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年長劍撩撥似鬧海騰蛟般,閃耀在雪影的簾幕裏,口中冷冷的道:
“擄人勒索竟擄到南宮家的頭上,那是在找死!”
沉哼連連,海里蹦右手烏皮鞭倏揮,“唰”的一聲暴響,鞭尾指東倏西,快不可言的纏向來劍,不料鞭劍才碰,南宮年的劍擊電般的眨眼暴出數朵劍花,側身一招中,他已劈出九劍,殺得海里蹦連連退讓不迭,震驚與驚懼中連帶的有着陰森獰笑,海里蹦冷然道:
“果然是會家子,不過有件事你可要拿定主意了。”
南宮年一窒,但他的長劍還是沒有稍停,劈刺挑砍,刃芒盡在海里蹦身前暴閃連連,直逼的海里蹦呲牙咧嘴,半尺長的紅鬍子根根直豎如戟,眼看着已被逼向海邊了……
女俠與另外幾個南宮手下,合力把迎面圍過來的十個海盜擋在一片崖子邊上,有一層矮樹橫隔了另一面邱太沖周通牛大壯三人的視界。
一上來,女俠這一邊的人十分不巧的是五個南宮年手下正逢上海里蹦手下幾個硬角色,當場就有兩個人被海盜砍倒在地,而迎上女俠的,卻是武功平常,早被女俠刺死三個,這時發現自己人倒下兩個,女俠大怒,一緊手中劍,“天罡八劍”又再出現,她人雖在斜坡懸崖上,依然騰身而起,就在她揮出折一溜冷焰碎芒中,立見鮮血狂灑,淒厲慘叫不斷,幾個悍盜見這女子劍招辛辣,出手怪異,一聲招呼,五個人把女俠圍在中間,只聽他們中有人破口大罵道:
“哪裏冒出你這個潑辣貨,竟敢跑到海島上來撒野,今日饒你不得。”
女俠撇嘴冷笑,道:
“就憑你們。”話聲中再次騰身上翻,就見驚虹一閃,又見血雨噴灑,一個海盜拋刀捂面的錯步一跤摔到崖下面,那地方正是海里蹦站的地方。
海里蹦見是自己人,心中一緊,同時也使他右手一緊,只見他揮鞭尤似狂濤巨浪般朝着南宮年身上狂抽,同時身形就那麼一扭再閃中已到了南宮年的左側,那相似是快不可言的,也是令人大出所料的,就見海里蹦的那隻烏皮鞭把手處,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被他旋在左手,順手推舟式的在這雙方距離不過兩尺間,猛往南宮年的左肋送去……
冷焰刃芒已貼在南宮年的短襖,卻突然聽到南宮年冷笑一聲,道:
“找死!”
那真是銀河顯星一般,南宮年旋身暴踢,長劍疾揮,就在“絲”的一聲,短襖被劃破半盡長一條裂口中,一顆人頭已彈飛三尺,連着一股血雨染紅一片海灘,海里蹦冒險一招,原指望自己頂多受點傷,必能換來對方一條命,但他萬萬料不到對方十分了得,竟然輕易的躲過,反而換來自己斷頭。
南宮年一劍殺死海里蹦,低頭看自己的左肋,不覺也是吃一驚,他似是覺着左肋下有些隱隱作痛,知道必是被刃芒劃破皮肉。
抬頭上看,見女俠同三個人殺得十分慘烈,只見那三人並不硬上,全都是彼此呼應,自己的五個手也下躺了三個,再看牛大壯周通邱太沖三人,全都在浴血奮戰,只不知三人身上的血來自何人,只是海盜也十分兇殘,五六個人竟沒有一個退走的。
其實海盜們也知道,這是在大雪天,就算想跳下海去,也難以逃走,只凍也把人凍死,除了拚命,別無他途。
南宮年叱喝一聲,揮劍躍上懸崖,就在女俠再次上躍而把三個海盜吸引上看揮刀拒擋的時候,南宮年突然旋身猝進,揮手之間,劍影如電,激射回蕩,寒芒交織中,暴發出的“咻”聲壓過繞山吹過來的風嘯之聲……
於是像地上突然冒出的血泉,那鮮豔如化的血雨,竟然帶着“噗”聲,令人怵目心驚!
就在黑牡丹騰落在地的時候,另一海盜已被斜一劍劈死在地。
南宮年與女俠二人猛回頭,發現圍殺邱太沖三人的只餘下五個,於是他對兩個手下道:
“快替他三人包紮傷處。”説着一打手勢,又與女俠二人撲殺過去。
五個海盜正處於危機,死在眼前,以為來的是自己人呢,不料尚未看得清楚,已被女俠又劈死一人。
於是陡然間人性在這時候暴發出來了,因為餘下的四個海盜猛然覺得生命之可貴,怎能輕言一死而化為烏有?
那真似是不約而同的行動,因為就在刀劍的刃芒繞身刮面一閃而近的同時,四個人發一聲喊,調頭狂奔向海灘來,顯然是想往船上逃。
不料邱太沖一咬牙,趕上去一陣狂劈,四個海盜全死在海灘上。
女俠立即問牛大壯,道:
“你三人可曾受傷?”不料周通與牛大壯一笑,道:
“就算缺骼臂少腿,如今殺了這羣海盜也夠本了。”説罷二人哈哈大笑起來。
牛大壯手臂上在流血,他卻毫不在乎的拿嘴巴吮了吮!
周通大腿上捱了兩刀,他也只在海盜頭上解下兩條頭巾纏起來。
倒是南宮年帶來的五個人中,有兩個傷的不輕,一個胸肩一刀,另一個後背見骨,如今全被兩上未傷的包紮起來,在地上哼呢……
南宮年先叫幾個傷的登上帆船候着,自己同女俠邱太沖三人去救三叔,不料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卻不上船,二人互拉互扶的走向左面半山懸崖處,那兒的山洞中正有老酒與半籮筐大海蟹,他們商量好要把酒同蟹搬到船上面,那可是難得吃到的,想想二人在大青河的時候,有酒與大青河的小魚乾或一把花生,就令他二人樂哈的,如今老酒與海蟹,這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遇上,不吃白不吃。
南宮年這時候心繫三叔安危,順着島上山道狂奔,邱太沖與女俠也緊緊跟着找……
三個人幾乎走遍這座小島,就是沒有看到一點珠絲馬跡,而南宮年懷疑三叔是否遭了毒手。
他愈想愈緊張,越思越害怕,不由開始狂叫狂喊:
“三叔!三叔!”
聲音高吭而悲,久久凝聚不散,但卻一點回聲也沒有!
雪花漸漸在濃密,緩緩的落在地上,卻更使南宮年急燥,而邱太沖追悔莫及的道:
“這都怪我,我應該留個活口呢!”
女俠卻以為南宮年的三叔必然是被藏在某處隱秘的山腹中,要大家細找,必能發覺得到的。
於是三個人商議的結果,決定重新自四周海邊向上找,也許,就會找到。
到了這時候,南宮年已是無計可施,無法可想,只得怏怏的又下到海邊來,見受傷的已包紮好,遂命他們把被搶的蛋菜搬上船。
這一次三人可找的仔細,不料三人才找到島右端上,那兒沒有海灘,附近有數座礁石露出水面,女俠騰身躍上一塊離岸兩丈的礁石上,早發現這塊大礁石背面擠坐着兩個全身濕漉漉,哆嗦得嘴唇烏黑海盜。
原來這二人正是在邱太沖欲追殺而跳海逃生的兩海盜,這時見女俠竟然縱到礁石上,嚇的又要往水中跳呢,不料女俠早叫道:
“要活命就不要往水裏眺了。”
兩個海盜齊聲叫道:
“女英雄饒命吧!”
女俠黑牡丹怕再把二個嚇跑,緩緩把寶劍插回劍鞘,邊緩聲道:
“你們二人知道逃命,比之悍不畏死的海盜稍俱人性,我決定饒你二人不死,你們回到岸上吧!”説完一擺手先躍回礁岸。
立刻,就見兩名凍得幾成僵硬的海盜,又從岸邊游到礁岸上,二人上得岸來,立刻雙雙跪在地上叩頭不止。
女俠遂喝道:
“快隨我到船邊去,如今島上已無人了。”
兩個海盜互望一眼,急急跟着女俠跑去。
這時南宮年與邱太沖二人正欲逼問南宮豪下落呢,不料女俠對二人示意,於是兩個人也一同來到船邊海灘上,早見周通與牛大壯二人,一人抱着兩罈老酒,牛大壯扛着半籮筐大海蟹,哈哈笑着走來。
女俠一見,先叫二人給兩名海盜喝幾口老酒祛祛寒,這才對兩個海盜,道:
“快把衣服換下來,地上死的人中,你們看誰的好就扒下來換穿上。”
兩個人覺着命是撿回來了,忙把濕衣換過,雖然如此,二人已是鼻涕不斷,噴嚏連連了。
女俠黑牡丹緩緩問道:
“有兩件事情,我想由你二人口中説出來,如果對我誠實不欺,我不但不要他的命,且琢磨着給些賞銀,然後跟我們一起回到舟山去,否則的話……”
兩人不等女俠説完,忙搶説道:
“女英雄,你就問吧!”
女俠一笑,道:
“在我問你們之前,先提醒你二人,如果我覺着不對,你二人可同他們一樣。”説着指了附近地上的死盜,一層雪花已落在死屍身上,有如蓋了一層白布單子。
兩個海盜忙道:
“一定知無不言。”
突然女俠手指一個較高的海盜,道:
“你可知道宮雄現在哪兒?”
那海盜一怔,忙回道:
“女英雄要找宮雄,就該往披山去,姓宮的勢力很大,我們原在閩江口附近活動,姓宮的就在温州灣一帶,不料他姓宮的想要併吞我們,所以才跟着海里蹦來到這裏呢!”
“我們已來三個月,如今在過年,姓宮的可能在披山吧!”
邱太沖一聽,咬牙切齒……
女俠突又逼近另一人,道:
“被你們擄來的人質呢?現在被藏在何處?”
那海盜一怔間,不料女俠“嗆”的一聲拔出劍來,銀芒閃耀中,劍尖已點在那人的咽喉,嚇的那海盜連連後退……
南宮年一驚,雙手抓住那人道:
“快説,是不是你們把他殺了?”
那海盜驚慌中連連搖頭。
南宮年急的額角青筋凸出,雙手顫抖,逼問道:
“那人呢,你為何不快説?”
海盜哭喪着臉道:
“不是我不説,只因為隱藏人質的地方在一個巖洞中,如果要往巖洞去,必得要先遊過一段水程,各位想想,我才剛換上衣,怎能再往水裏跳,女英雄,你就饒了我吧,我實在……”
南宮年一聽,忙叫道:
“快引我們去!”
於是一行繞到一處岩石似重疊的海岸附近,那海盜用手一指一處碎浪拍岸礁石邊,道:
“人質就藏在那兒,連繩子也沒有綁,他絕對跑不掉的。”
女俠忙問道:
“你們把人送到裏面時候是用什麼送去的,難道你們不怕把人餓死在裏面?這般冷的天,夜裏怎麼辦?”
那海盜用手一指上面,道:
“洞頂巖上有個一尺大小石縫,每日由那裏送些吃的下去,當初送人質進去的時候,是用一根竹筏,前幾天竹筏被浪衝走了,海里蹦為這事還打了幾個人呢!”
女俠當即道:
“師兄,岸邊浪聲大,你不如走至上面巖洞向下喊叫,且叫三叔安心等着,咱們馬上救他出來。”
南宮年就在那海盜指引下,爬上巖頂向下喊,道:
“三叔,三叔,我是阿年來救你了。”
早聽得下面回應道:
“孩子,再要不來三叔真怕支持不住了。”聽那聲音十分孱弱,似是病人在説話,不過即使這樣,已經使南宮年高興的連叫三叔數聲!
女俠走至船邊,忙招呼兩個未受傷的手下,立刻把船板拆下幾塊,就近又砍了幾棵樹幹,用繩子捆紮成小筏子,由兩個人划進那個巖洞中,由於海岸浪不小,所以木筏上面就係了一根繩子,直到木筏划進巖洞,才把繩子鬆掉,因為巖洞中的水相當平靜,兩個南宮年帶來的手下,對於划船相當熟練,二人一進入洞中,早高聲叫道:
“在那兒,三爺你受苦了!”洞中聲音十分懾人,嗡嗡響中,南宮豪顫抖的道:
“我在這兒呀!”
二人望去,只見三爺南宮豪全身裹着一張破棉被,嗦嗦抖抖的斜靠在一塊大岩石平台上,兩個人急忙跳下來,把南宮豪攙扶到木筏上,且用繩子攔腰拴牢,這才又緩緩划向洞外面。
就在洞口的兩個礁石旁,一陣搖晃,還幾乎把小木筏晃翻,三個人的鞋褲,早濕了一截。
木筏終於被二人划到岸邊,南宮年扶過三叔,當即跪下來道:
“侄兒來遲,害三叔受此大罪。”
南宮豪喘着氣道:
“咱們回去吧,要再遇上那般悔盜就糟了。”
南宮年扶着三叔上船,邊道:
“這兒海盜全被我與幾位同夥給殺光了。”説着拉過女俠對三叔又道:
“侄兒這次到北方,就是為了找我師妹,她叫黑牡丹,破此賊巢,全是師妹的高見呢!”
南宮豪不住的點頭,一付感謝不盡的樣子,女俠卻稍感羞赧的微低着頭。
終於在東北風的怒吼中,兩桅船離開了鯁門島,朝北直駛向象山,雙桅頂風行駛,必需呈之字形前進,這時天色將黑,看得出如果要趕回象山灣,只怕要明日早上去了。
所幸船上吃的有鮮蟹與老酒,足夠每個人吃的,甚至兩個死裏逃生的海盜也吃了不少,如果不夠尚有那麼蛋菜呢!
南宮年的兩個未受傷的,似是掌舵老手,把個雙桅帆船駕駛得相當平穩,而牛大壯初次海上航行,覺得大青河與大海相比,可真是天上地下,如今真的開了眼界了。
就在東方冒白,大雪稍停之下,雙桅帆駛進了象山灣裏,由象山島向左轉,直靠向灣底的海岸邊,這時候早在岸邊擠滿了人羣,一箇中年女的,正拉着三個孩子在高聲叫,可不正是南宮年的三嬸與三個小堂弟,當然從杭州來的那位嬌表妹也跺腳揚手呼叫“年表哥”呢!
南宮年三嬸母見丈夫瘦骨懨懨的被救回來,早哭着衝前攙扶,南宮豪指着女俠道:
“她叫黑牡丹,這次真多虧她了。”
這時南宮凌雲與二弟南宮雄來迎接,見三弟歸來,直如隔世,又聽得女俠等幾位英雄出力搭救,不勝感激。
於是就在這大年初二夜裏,南宮家原堡內大廳上張燈結綵,大擺宴席,鞭炮聲中,歡聲雷動……
附近漁村中人聞知海盜被滅,無不大喜,於是一村熱鬧,又見新年氣氛,男女老少無不歡欣……
歡樂日子過得數日,南宮一家人看得出南宮年對女俠的痴心,卻只有杭州來的表妹每日仍貼着南宮年,甚至南宮年同女俠商議找那大海盜宮雄,她也廝守在南宮年的身邊,表現出“半個”女主人的模樣,而使得女俠黑牡丹心中起了疙瘩。
要知任何一個女子,除非對於接觸的人沒有好感而難以產生印象,否則心中總會不自在,雖説女俠如今正追殺幾個大盜,但她終究是女人,而女人對於“情”方面,絕不會大方,因為她們是女人,什麼她們都可以大方,唯獨情字,她們難有提得起放得下……
而女俠對於南宮年蔓生情愫,滋長愛苗,全基於南宮年兩次馳援施助,她在卧虎山莊中毒箭,馬二孃黑店中迷藥,如果不是南宮年及時到來支援,這世上早已沒有黑牡丹了,更何況他又是自己的師兄呢!
然而女俠黑牡丹卻不料南宮年半路殺出個杭州表妹,過年幾日,只把個南宮年盯得死脱而無可奈何!正如女俠心中剛剛冒出的一束愛苗,突遇狂風暴雨的無情摧殘,頓感滿身不自在。
雖然這次鯁門救了南宮豪,但女俠在南宮年母親心目中,仍然覺得她是個北方女子,更加上她自海上回來後,南宮年母親當即送給女俠一套杭州絲綢大紅繡花袍子,另外還有一套絲襖長裙,美工繡巧,十分美麗大方,不料女俠只是接受下來,卻並未興高彩烈的立刻換穿,因而使得南宮年母親心中有着不快感受。
然而南宮年的母親又如何知道,如今的女俠心中只有復仇的怒火在燃燒呢!
不過女俠這種心情,南宮年心中清楚,因此他把愛慕女俠的心,埋藏得深,掩飾得妙,卻儘量協助女俠去完成她必須要完成的心願,所以他甚至連探問女俠為何與流竄在伏牛山區的八大盜結的深仇沒完沒了,也不加探問,除非女俠自動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他,而女俠的瀝血大仇是那麼的出人意料的不可思議,看來要想知道這段因由,得等到女俠大仇得報之日了。
年初五的晚上,女俠離開大廳回到自己住房中,她沒有即刻睡下,歡樂的日子如今對她而言正所謂“苦中樂”,結果所得到的是“樂中苦”,她是一個滿身大仇未報的人,再説如今南宮年的杭州表妹“事儂阿拉”表現出一片痴情樣,戀而不捨的盡在南宮年身旁打轉,有南宮年的地方,這位美豔的杭州表妹必在,反倒惹得女俠無話可説。
於是,女俠黑牡丹再也難以閉上眼睛好睡了……
她想的可多呢!例如她覺得自己真的墜入情網了,因為過去她與南宮年一起的時候並不覺得,如今南宮年身邊有了個杭州表妹,才使得頓然明白,原來自己也魂縈往日那毫不加以珍惜的情字中,很難拋得下,擺得脱,更難以應付,於是她有着兩頰微熱,心中難過的感受……
不過三更以後,女俠心中漸漸平息下來,因為人的宗旨是要抱定,不能誤人誤己,更不可以愛人而害人,她決定了一種想法,自己才安心睡下來。
她的這一念之間,立刻引起一場危機,而幾乎使得南宮年命喪浙海,那想似是夠險的!
就在第二天過午不久,南宮年的杭州表妹又拉着南宮年去歡賞雪景時候,女俠託詞不適,未曾一同前往,只待南宮年與杭州表妹走出南宮大門,女俠才找到邱太沖周通牛大壯三人來到南宮堡門外,四人遙望海灣,女俠緩緩對四人道:
“我們不能再在這裏住下去了,因為過份享樂必會喪志,盜賊仍在橫行,我與邱兄弟的大仇有待我們去報。”説着,邊自懷中摸出一個極為精巧的荷包,交給邱太沖,道:
“這個荷包是夏館周芸娘託我交給邱兄弟的,她是個美而賢淑的女子,且也會武功,只為她是獨生女,所以未能一同前來,但她對你邱兄弟已生情愫,指望你不要辜負她的一片真摯情誼,唉!”她的一聲嘆,當然只有她自己明白。
邱太沖接過荷包,怔怔的不知説什麼才好,只得先把荷包收起來,緩聲對女俠三人道:
“我家原有店開在金華,正準備前去看看,然後再來與各位會合,大家一同出海找那大海盜宮雄呢!”
女俠一聽,忙笑道:
“原來你家還有店開在金華,那最好不過,我們就一同前往。”
牛大壯與周通也願跟隨儘早前去,邱太沖大喜過望道:
“我這就去向南宮伯伯辭行去。”
黑牡丹忙拉住邱太沖,道:
“千萬不要驚動人家,好在咱們也沒有坐騎,大家回屋去端正一下,然後像遊山玩景一般的溜出堡外,只等會合,立刻上路。”
各人均點頭道好,然後面帶微笑的走回堡中。
幾個人略事整理,帶上兵刃,女俠未把南宮年母親送的兩套絲衣帶走,四個人全溜出南宮堡,他們先到寧海,問明路徑,才能再趕路。
不料四人尚未走得一半,對面一個梅園林邊,坐着兩個男女,女俠一看就知道是南宮年與他的杭州表妹,只見二人有説有笑,狀至愉快,那情景看的另外三人直替女俠叫屈不迭,但也無可奈何!
於是,就在女俠的示意下,四人繞道而去……
為了不讓南宮年及時追來,四人一到寧海,立刻吃飯,這時天未下雪,女俠又提議四人連夜往前趕,準備儘快過天台山趕到金華去呢。
且説當天下午南宮年與杭州表妹遊山玩梅園返回後,急忙去找女俠,不料房中空的,再找牛大壯與周通,也是不見,心中不由狐疑不定,直到快吃飯,還是未見四人影子,這才急急的走到海邊打聽,漁舟上的人都説未見女俠他們到來,心中稍覺安慰,以為四人必是去什麼地方遊玩走失迷路,這才命人四出打探尋找,依然沒有消息,南宮年心中沉悶,心繫女俠倩影,覺得為了應付杭州表妹而我稍忽略了女俠,自怨自艾的緩步又進入女俠房中,無意間發現母親送給女俠的絲衣,這才發現下面壓着一紙箋,只見上面寫道:
“年師兄均鑑:在府多日,諸多叨擾,無任感謝,為報大仇,我等匆匆即行,所以未能面辭者,恐師兄一家挽留也,他日大仇得報,我等或有重見機會,尊府各長輩之前請代致歉意,臨去倥傯,不盡布臆,即請大安
黑牡丹謹上即日”
南宮年抖顫兩手,道:
“師妹,是我南宮年慢怠你了!”
一旁的杭州表妹,不知何時也跟了來,一見信箋,笑道:
“她們北方女可真是提得起放得下,説走就走,連個招呼也不打!”
南宮年扭頭怒目而視,卻不料杭州表妹雙手挽住南宮年右臂,嗲聲嗲氣的道:
“表……哥!”
金華是浙省一個大鎮,附近蘭江金華江,可直通杭州,陸路更是四通八達,而金華火腿土法焙制,遠近馳名,邱長泰小時候在金華學做生意發跡以後,自己也在金華南大街開了家長泰店,只因自己出生洞頭,落葉歸根,他才把生意交由內弟常小龍照管,自己一家就住在洞頭島上,那常小龍為人忠厚,每年按四季,親攜帳冊來到洞頭島向邱長泰報告生意善,兼代探看自己大姐。
不料洞頭島上出事,邱長泰與大兒子以及下人等全死在海盜之手,命人再到島上打聽,天幸自己大姐尚在,只是邱太沖失蹤,下落不明,老夫人一時間還抱着一線希望,總想在洞頭住着等到有一天邱太沖會回來,只是等了一陣子,還未見邱太沖一點消息,這才傷心欲絕的離開洞頭那個傷心之島,跟着兄弟常小龍回金華。
年初十這一天,在金華有個盛會,那就是火星爺遊行,全鎮的人全都擠在大街上,這時從北街也走來四個人,三男一女,可不正是女俠與邱太沖周通牛大壯四人。
邱太沖幾個從北街擠到南街,一路看着玩民間遊藝的可真不少,獅子旱船高蹺外,還有不少旗隊鼓隊,敲的震天價響不停,光景可真夠熱鬧。
女俠見了這些,並未太大高興,她在想這兩三年來,北方何其不幸,大山中路有餓死骨,深山中十室已九空,與南方比起來,何止天壤之別,正就是:馬吃草料鴨吃谷,各人生的命不同。
過年期間,金華全鎮與各地完全一樣,非等過了正月十七,才能開市大吉的做買賣,邱太沖家開的這家長泰商號,小時候邱太沖來過,如今已是七八年的事了,依稀他還能知道地方。
邱太沖領着女俠幾人來到一家三間門面高台階前,迎面一塊金字匾額,篆體大字:長泰寶號”。
店名是他父親的名字,人生地不熟的邱太沖,見了那金匾上的字,不由滿眶含淚,胸中起伏難平,而使得一旁的女俠也深長一嘆,安慰的道:
“邱兄弟,可是這家字號?”
邱太沖點點頭,道:
“是,店名就是家父中字,牡丹姐姐,我好難過!”
黑牡丹拍拍邱太沖肩頭,道:
“我瞭解,有一天你一定會知道,我的遭遇比之你來,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淚水滴下來,邱太沖沒有擦拭,抬頭向台上望去,因為關的店門正有人在開……
開門的人才剛走出門,邱太沖已高聲叫道:
“舅舅!”
山淹鬍子瓜子臉,丹鳳眼下鼻頭有些紅,可不正是邱太沖的舅舅常小龍,只見他雙手籠在袖管裏,精神不振,滿面愁容的望到街邊,不由高聲叫道:
“是太沖?這下子可好了,總算老天有眼,大姐有救了呢!”説着急步走下台階,拉住邱太沖道:“回來就好,我常説,長泰哥一生未做過缺德事,他不會斷了香火的。”
邱太沖當即一跪,哭道:
“舅舅,我不孝!我該死!”
常小龍道:
“快起來,進去看看你媽!”
邱太沖一聽,心頭狂喜的高聲叫道:
“媽!媽!”也不顧女俠三人尚在一旁站着,立刻衝向店內跑去,光景可不正是忘了我是誰!
望着邱太沖狂奔回店內,常小龍忙對女俠三人道:
“三位可是一同與我那外甥前來的?”
女俠點點頭,常小龍點頭含笑,道:
“衝兒失態,三位不要介意,快請進店內。”
女俠道:
“我們都替他高興呢!”
於是一行跟在常小龍身後直入店中。
長泰寶號的買賣可真不小,因為過年,店門未開,但女俠等仍能看出店中貨架上京廣百貨可真齊全,連周通與牛大壯也覺字號開的夠大。
這時有幾個店中夥計跑出來迎接女俠三人往二道院子的客廂中送,穿過一道正廳,過迴廊帶有三道院,常小龍的家眷就在第三道院子裏。
邱太沖跑到後院,靠左的廂屋中,裏面升了盆炭火,暗間裏正有人在呻吟不絕呢!
邱太沖推門進入,口中高叫:
“媽!”
這時錦緞棉被中,正仰躺着一個老太太,已是瘦骨懨懨,一旁有個侍女正在調弄湯藥呢,邱太沖的叫聲,驚醒被中老婦,只見她緩緩的睜開眼神,自語道:
“我真的看到衝兒了,他是來接我去見他爹的吧!”
邱太沖一聽,心如刀割,早飛撲過去,雙膝“咚”的一聲跪下來,哭叫道:
“媽,你怎麼病成這樣啊!”
不料老夫人自語道:
“走吧,孩子,我跟你去看你爹,看你大哥,我好想看到他們呀!孩子!”
邱太沖急的大叫,道:
“媽,衝兒沒有死,衝兒回來看你老人家!”
這時那老夫人才回過頭來,無助似的望着邱太沖,半晌才猛側身抓住邱太沖仲來的雙手,顫聲道:
“阿衝,真是你回來了嗎?”
邱太沖急又回應道:
“是衝兒回來了,媽,你怎麼病成這樣子?”
這時邱太沖的舅媽表弟妹全過來,見真是邱太沖,無不高興異常,只聽邱太沖舅媽道:
“大姐病很久了,什麼藥也沒有效,西街大夫説,是憂戚過度,想邱大哥同你們兄弟啊!”
邱太沖垂淚道:
“媽,衝兒想不到媽已經逃出虎口,否則早就找媽了。”
邱老夫人精神突然好起來,掙扎着坐直身了,一手緊緊的抓着邱太沖,光景還真怕邱太沖跑了呢!緩緩的喘了幾口氣,這才問道:
“那日你沒有被那海盜殺死,不料又見海上大風吹來,人們都説你怕已被大浪吞噬了,想不到你還活着,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這時才提醒邱太沖,忙對母親道:
“我還有三位同伴,一時忘了,他們還在外面呢,等我把他們三人請進來,再詳細説給媽知道。”
一聽還有三個同伴一起來,一定是救過沖兒的,忙叫他快去把人家請進後院來。
這時女俠三人已坐在前院的客廂中喝茶呢,見邱太沖走來,大家都對他道賀。
常小龍也高興的道:
“你今回來,你媽的病總算是有救了。”一面指着女俠三人又道:
“他們三人是……”
邱太沖忙介紹女俠三人同舅舅認識,並把三人相識約略的説了一遍,且説正準備出海找那大海盜宮雄報仇呢。
常小龍一聽,又細看女俠三人幾眼,道:
“我那邱家大哥死的實在意外,想不到洞頭那面也會出海盜,不過海上不比陸上,既不能竄高躍遠躲閃,更無法在打不過時候逃走,一朝遇上,就得拚個勝敗生死分明來,我擔心海盜人多,只怕你們難是敵手。”一面又對邱太沖道:
“你今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你媽只怕不會答應你離開她了吧!”
邱太沖道: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今不殺海盜宮雄,何以為人!”
不料女俠卻笑對邱太沖道:
“既有老母朝思晚盼的把你盼回來,一時間邱兄弟還是在老人身旁陪着,要知我已知宮雄在披山附近,這就設法找去,邱兄弟不要忘了,那宮雄正是我要找且必欲殺之的大盜,今由我去,也是一樣。”
這時大廳上酒席已擺,紅紗宮燈高掛,已是天黑吃晚飯的時候了。
邱太沖想説什麼,常小龍早對幾人道:
“大家入席,邊吃邊説。”
女俠幾人遂在常小龍與邱太沖的邀請下,一同走入大廳中,只見酒席上擺設的又自與北方吃的不同,各種菜餚十分精緻,常小龍端起酒壺,邊説道:
“今晚我特叫人在地窖取出一罈陣年紹興來,大夥嚐嚐這陳年紹興味道如何!”説着每人倒了一碗,大家看去,其色淡紅而純,酒味既香又醇,早聽常小龍又道:“真正的陳年紹興,不只是來自紹興,更須要紹興東湖的水來釀造,才夠味!”
要知紹興東湖原是人工開鑿的湖,不但風景佳,最引人的地方卻是這東湖的水,那紹興原是水鄉,更是酒鄉,東湖就在紹興東城,湖水清澈甘美,其浮力比之一般水要大,最適宜作酒,人們全憑古老流傳下的方法釀酒,全是糯米發醇釀酒,但其中訣竅只有造酒人知道,所以古來紹興的酒就是貢品之一,有黃酒、竹葉青、狀元紅、善釀,各味皆不同,經過窖藏成了酒鄉之城,醉漢之樂園了。
如今常掌櫃搬出一罈陳年紹興,牛大壯與周通二人早聞到酒香撲鼻,欲要人醉呢。
席間,幾人正喝得昏淘淘叫,不料邱太沖的媽竟然拄杖在一個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走進大廳來,大家一見紛紛站起來迎接,常小龍高興的叫道:
“大姐,你已在牀上整整一個月未下地來走動了!”説着語音有些嗚咽起來……
邱太沖忙上前攙扶,邊叫道:
“媽,你怎麼起來了,身體覺着如何?”
邱老夫人道:
“看到你回來,我已覺着好了大半,再也躺不住了,我得來看看你啊!”
老夫人就坐在邱太沖身邊一張大椅子上,邱太沖忙把女俠黑牡丹、周通與牛大壯三人介紹給母親認識,邱太沖約略説到三人是南來的協助捕殺那大海盜宮雄的,緩緩説給母親聽……
出人意外的,甚至連常小龍也大出所料的,邱太沖的母親更見精神一振,道:
“為了娘有一日地下去見你爹,為了邱家的滅門大仇,更為咱們洞頭一方的善良百姓,娘覺得你應跟着去找那海盜撕殺一場,老天有眼,也許你就能為父兄報仇,往後你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人了。”
女俠黑牡丹一聽,不由肅然起敬,滿眶含淚的道:
“伯母真是明白人,黑牡丹十分欣佩!”
邱太沖更是大喜而泣的道:
“只聽媽這幾句話,那大海盜宮雄算是死定了。”
邱老夫人道:
“不知你們可曾打聽出宮雄那賊的下落沒有?”
邱太沖忙回道:
“已知那賊子窩在披山島上。”
邱老夫人道:
“披山就在温州灣外,附近有小島數個,要想上披山找那賊子,需作周全準備,盲目前去,媽是不會放心的。”
邱太沖道:
“這事孩兒早想妥了,兒子先返回洞頭,招募一批勇士,駕舟海上,如果不遇,一定找上披山,去找那宮雄老巢,一舉燒了他的窩。”
邱老夫人道:
“媽本想跟你回洞頭去,你父兄的屍骨尚在洞頭,過年了,也去上香燒些紙銀,唉!媽怕身子骨不夠硬,只等一些時候了。”
邱太沖黯然的道:
“媽放心,我會到墳上看的,媽在金華就等兒子捷報傳來了。”
於是,邱老夫人緩緩走向女俠三人面前,顫巍巍的又向女俠三人稱謝不已,要三人多在此住些日子,當她細看女俠時候,直覺這女子長的可真是國色天香,瓠犀微露中顯露出嬌豔嫵媚,若是換去一身黑衣,必然是個美人兒,不由怔怔的拉着女俠柔荑的手,道:
“姑娘,你一定為家恨而奔走他鄉,壯志令人佩服,衝兒是個男子,我豈能有攔阻之理,還望姑娘多加相助了。”
女俠忙低聲道:
“不要説宮雄也是我的仇人,就算是與我黑牡丹不相干,如今既讓我等知道,也會心甘情願的拔刀相助呢!”
邱老夫人道:
“衝兒能結識你們這些英雄俠女,出力相助,老身實在放心不少,你們多喝些酒吧!”
一面對常小龍與邱太沖二人道:
“好好款待三位客人,不可稍有怠慢。”
於是,大家目送邱老夫人在侍女攙扶下走入後面。
常小龍高興的道:
“你媽真的好了,連説的話也十分有力,看樣子三兩天她就會全好了。”
邱太沖自是十分高興,且因為媽的大義鼓勵,遂決定短期內就啓程往洞頭島去,因為招募勇士與購大船,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成的。
雖然如此,當天大家還是痛飲到二更天,才在常小龍的妥善安排中,各自舒服的睡下……
當然,高興的連連翻來覆去的還是邱太沖。
另外,女俠也是到三更天才睡着,因為南宮年的影子令她好一陣子不自在!
金華南街的長泰寶號,門前拴了四匹健馬,邱老夫人與店裏所有人都走出店門來,年尚未過去呢,但邱老夫人與邱太沖的舅舅並未堅持留幾人過了元宵再去,因為女俠與邱太沖二人説的對,也許這時候趁着天氣好,也可早日過天台山繞道温州灣南面的洞頭島上去。
臨去,邱太沖跪在他媽的面前,道:
“媽,只等孩兒殺了大海盜宮雄,立刻着人重建洞頭家園,再把媽接回洞頭去。”
邱老夫人點點頭,黯然神傷的道:
“一切你要小心了。”
差一天就是元宵節,但邱太沖四人已迫不及待的跨馬離開金華,取道永康過恬蒼山,因為邱太沖的師父就是恬蒼山雙龍廟的弘法大師出身閩省少林寺,邱太沖十四歲跟弘法習武技,五年有成,邱長泰為了準備給他討取媳婦,才在邱太沖十八歲時候叫回洞頭,如今已整整兩年沒有見面,這次正可順道前往探看師父,也把家遭不幸的事,向他老人家稟報。
四人騎馬來的快,第二天過午,已見雙龍廟就在迎面的一座懸崖半峯上,遠遠望去,只見一座大殿兩旁耳房,大雄寶殿前面有一座高香爐,兩排呈八字形的五葉松樹插天高大,抗風傲寒,一種唯我獨尊的樣子,附近既無人家,也沒有看到人跡,正是那隱士之家,清修之地,那種充滿着神秘,意味着這兒住着高人。
邱太沖領着女俠,四人在山腳下馬,緩緩登山道而到了雙龍廟前,早驚動兩個小沙彌跑出來,細看是邱太沖,歡叫着迎上前來。
邱太沖也叫道:
“原來是木心火心兩位師弟,師父老人家可好!”
這時女俠見兩個小沙彌不過十三四歲,長的十分忠厚老實,卻是雙目神采奕奕,顯然都是練功夫之人。
牛大壯與周通二人環目四顧,只覺這以龍廟雖不算大,卻也十分清靜,直如世外桃源,一經走入,心胸頓覺坦蕩無為,那些世俗的爭名,庸人的奪利,殘殺搏鬥,似是已成往事陳跡而不值一提了。
兩個小沙彌把坐騎牽在廟後一處柴房內,且又搬來原本廟中引火的稻草,放大四匹馬前任其嚼吃。
邱太沖已領着女俠,四人直走入右面耳房,只見弘法大師已站在門檻後面含笑而立,他那寬大的僧袍,掩不住高大壯碩身形,鴿蛋大的一串念珠,不停的在手上撥弄着,滿面紅光,頷下一絡灰鬍須,滿面笑意的道:
“是太沖嗎,應該長高了吧!”
邱太沖快步衝前跪下行禮,道:
“徒兒太沖,特來問候師父金安。”
這時女俠等三人也上前見禮,弘法把四人讓進禪房,木心火心兩小沙彌馬上送來香茗,高山寒冷,卻不見禪房中升柴火之類取暖。
弘法望望牛大壯與周通,覺得二人身材魁偉,心下十分高興自己徒弟能交到這般朋友,再看女俠黑牡丹,不由點頭道:
“女施主貴姓,來自何方?”
邱太沖早向弘法大師道:
“女俠名叫,黑牡丹中原人氏,這次南來……”邱太沖説至此,不由哭了起來……
弘法一驚,忙問道:
“太沖,快兩年不見,可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於是,邱太沖就把洞頭島上家破人亡於大海盜宮雄之手的事,説了一遍。
弘法一聽不勝悲嘆的道:
“世間每次改朝換代,難免一陣亂世,人為造成,善良的不幸,誠令人徒增傷感!”
四人就在雙龍廟中吃過一頓齋飯,飯後弘法問起女俠師承,女俠告知,洛陽聖心庵一澄師太,自己是方外女弟子,弘法一聽,也沒有聽説過。
但女俠又提起師父有一師兄名叫一心禪師,卓錫在舟山普陀,弘法這才驚喜的道:
“原來一心禪師是女俠師伯,老衲知道普陀一心禪師是一位有道高人,劍術造詣極深呢!”説着又見女俠也是身攜寶劍,這才又道:“女俠必然也精於劍術了。”
女俠黑牡丹一笑,道:
“有機會還望大師多加指點呢!”
這時弘法對邱太沖道:
“為師知一心老禪師的道法武功高人一等,你往後得多向女俠討教才是。”
邱太沖當即把幾次同女俠並肩作戰的事説一遍,弘法禪師不由得點頭連連……
於是邱太沖把自己的龍泉寶劍雙手遞向師父,弘法拔劍細觀,當即神情肅穆,口中不斷驚歎,道:
“神兵利器,果然不同凡響,眼下正該是它重現江湖誅滅盜匪敗類之時,你持神器,應心存虔誠,愛逾自己生命,切不可濫殺無辜才是!”
老禪師有道高僧,語重心長,宅心仁厚,而使得四人從心中敬仰。
弘法老禪師得知女俠在山區追殺八盜,那種南山可移,百折不撓的決心,不由得對女俠也點頭佩服。
這天晚上,女俠四人就宿在雙龍廟,第二天一早,邱太沖等人不欲打擾大師清修,吃過早飯即束裝跨馬登程,臨走,邱太沖留下一些銀兩,算是孝敬恩師。
從陸地附近大島如果上洞頭島,必得等每日兩次落潮時節,因為洞頭與各島銜接處有一條十分寬的石灘,每日十二個時辰中,有兩次高xdx潮與低潮,高xdx潮時海水上升,把這一段石灘淹沒,無法通行,只等兩次低潮時,石灘外露,海水退落,石灘上就可以行人了。
女俠四人趕到石灘岸,正值落潮時間,四個人到了洞頭島上,邱太沖領着女俠三人到自己的家門前,只見斷垣殘壁,好不淒涼。
於是邱太沖領着女俠等到得附近漁村中,這日正是正月十五,各家在自己家中歡樂呢,村裏人見邱太沖突然出現,無不驚喜異常,提起幾個月前海盜打劫邱家事,更替邱太沖難過,於是邱太沖四人暫時就在洞頭漁村住下來,不少人聽説邱太沖有意重建家園,無不歡喜,不料提到要招募勇士去披山找大海盜宮雄,卻沒有人願往,甚至連找艘快船也不得,倒急得邱太沖如熱鍋螞蟻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四人坐騎寄在洞頭對岸的永嘉鎮上,女俠見此地漁村不似南宮家附近的漁村的人,他們只要南宮年振臂一呼,立刻就有人願意同海盜拚命,心念間,不由對邱太沖道:
“這裏島上小漁村,靠海吃飯,但求平安過日子,只怕很難找到志士,不如還是轉回永嘉,那兒也有大船,我們乾脆出銀子僱用一艘快船,大家化裝成商旅模樣,不難把宮雄引出來的。”
周通與牛大壯俱言女俠計謀高明,邱太沖也覺只有此途可行。
於是,二天一早,邱太沖先帶了香燭冥紙,趕到家門附近父兄墳前拜祭一番,然後隨着女俠坐船趕到對岸的永嘉鎮上。
女俠計謀既定,大家照計而行,於是邱太沖走到附近碼頭,用高價僱了一艘三桅快船,言明空船出海,航向舟山沈家門,然後回程,只一個來回,白銀五十兩。
也許真的是重賞之下不要命,雖然明知有海盜出沒,船家還是接了這趟生意,直到船出海外,女俠等人才知道船為什麼敢於接下這次買賣,原來就在這個過年期間,船老大賭運不佳,幾乎要押出這艘大船,如果這趟生意順利,問題也就全解決了。
終於三桅快船出發駛向洞頭海峽,旭日東昇,看來是個初春的豔陽天,一片金陽灑滿海面,看上去滿海金星閃閃不斷,也灑滿邱太沖幾人僱的這艘三桅快船上,因為周通與牛大壯二人已解去纏在腰上的布帶,鬆散着老棉襖斜倚在船尾同幾個船夥計閒扯淡呢……
女俠黑牡丹與邱太沖二人卻站在船頭,環視着洞頭外海,快船沿着洞頭東面向北馳,邱太沖好久好久,才嘆口氣對女俠道:
“大約過午不久,咱們就可以趕到披山附近,不知牡丹姐姐的意思如何,是殺上披山呢,還是在海面上搏鬥!”
女俠黑牡丹稍作思忖,當即果斷的道:
“這件事情不難想像,咱們這次沒有募到志士與我們並肩作戰,僅只四個人,要想殺上披山去明敞着對付上一羣悍盜,那是必然會吃虧的,再説船老大們也不會答應把船靠向披山島,必然是遠遠的躲之唯恐不及呢,所以……”,她稍作思忖又道:“所以咱們只有在海面上與大海盜決戰,這樣子對咱較為有利。”
邱太沖望望船尾正在説笑的周通與八個船夥計,低聲對女俠道:
“如果咱們的船繞的太遠,不被海盜們發現,那該如何是好?”
女俠點頭道:
“我也是擔心這一點,再説披山我也沒有來過,船老大要怎麼行駛,咱們也不好強求,否則他們若知道咱們是來同海盜拚命,只怕會説咱們是欺騙了他們呢!”
邱太沖也道:
“咱們必得裝做是海上遇盜的樣子才會使他們相信。”
就在兩個時辰以後,披山島已在北方水線升起來,看來只是兩個山頭一般,漸漸的在放到,在升高……
於是那個年紀大的船老大手指遠處,高聲對把舵的吼道:
“打右舵往海深處走,咱們躲着些,別遇上披山島上的大海盜呀!”
邱太沖一聽,忙對那船家道:
“老大,誰説披山有海盜?”
船老大望望邱太沖,笑道:
“披山有海盜,這事誰不知道,已經有那麼一年了吧,兄弟你還不知道呢!”
邱太沖道:
“胡説,早就沒有了,要不然我們也不會來的。”
船老大指着邱太沖道:
“小夥子,這一定有人在騙你,你們上當了。”
邱太沖笑道:
“我這個人喜歡打賭,老大,這麼辦,咱們今日打個賭如何?”
船老大一聽説打賭,立刻精神一振,因為他又犯了賭癮,只聽他呵呵一笑,道:
“兄弟,你真要賭?”
邱太沖伸手入懷中,一下子摸出兩錠銀子來,一個五兩,兩個就是十兩,那年頭十兩銀子足可買個新帆,他把銀子在手上掂了掂,道:
“這裏是十兩銀子,若是真有海盜出現,這十兩銀子算是你的壓驚銀子,咱們船大,來個滿帆,海盜不一定會追上咱們,不過……如果你輸了,可得請我們大夥喝一頓,你看如何?”
船老大想想這種賭似乎是隻贏不輸嘛,於是他一拍大腿,笑對邱太沖道:
“賭了!”
快船拖曳着長長的一條水跡,海面上像鋪了一條帶子,就在時光的流逝中,披山已在左前方相距不過七八里之遙,船老大為了十兩銀子,他把自己這條船儘量敞明,航向也只是稍稍偏東,因為他有把握,只要一發現海盜,他就調頭快駛,海盜要想追上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説來也真是奇怪,船老大的快船已與遠處的披山島平行了,但仍未見有海盜船出現,於是他開始為邱太沖手上託的十兩銀子而暗中咒罵連連:
“操那娘,王八蛋們在幹啥事呢!”
邱太沖託着銀子嘻嘻笑,而使得船老大真想把船貼着披山駛,甚至還想直着喉嚨呼叫呢!
才十兩銀子賭注,就把船老大迷失自己,然而人生不就是在“賭命”嗎?當生命如夕陽餘耀的時候,人也才知道他在這短暫的人生旅途中是贏家?還是輸家?然而又因為十賭十輸,所以人生走到終站的時候,全都是兩手空空,兩袖清風的“歸返自然”。
如今船老大還真的有些感到失望,也許披山海盜真的不在披山了,要不然海盜早開船迎擊過來了……
於是,船老大一聲嘆息,道:
“客官,你收起來吧,那錠銀子怪刺眼的……”
披山已在左後方慢慢的往水線下沉,船都過鬆門角了,大陳島似已在望,不料遠處海面上,三根桅杆在晃溢,細看又不只是三根桅,而是三條船並在一起,帆落下了,光景似是在打漁吧,因為這時候正是黃魚季,也是海蟹鮮美的時候。
船老大高聲對把舵的道:
“咱們靠過去看看,如果他們打到黃魚海蟹,就買它幾斤,今日我請各位喝老酒吃黃魚。”
周通哈哈大笑,道:
“這麼説來船老大是認輸了!哈……”
周通才笑了一半,女俠黑牡丹突然拔高兩丈,縱向桅杆,她一手推帆,舉頭望去,然後倒翻落在船面,立刻看的所有船上夥計傻眼,只聽船老大道:
“我的乖乖,這位姑娘會飛呀!”
不料女俠一落在船面,騰身縱到把舵身邊,“嗆”的一聲拔出寶劍,喝道:
“快把船靠上去!”
船老大一怔,道:
“原來你們是披山海盜啊!我的媽呀!上當哩!”
邱太沖手指遠處,道:
“不要多説,快靠過去,我們不是海盜,海盜在那裏打劫呢,我們這是去救人的!”
船老大一聽,膽子又大起來,道:
“客官,有海盜,咱們避之唯恐不及,哪有往上湊之理,還是快逃吧!”
邱太沖緩緩笑着把十兩銀子託給船老大,道:
“既有海盜,你就是贏家,你把船靠過去,大夥抄傢伙幹,完了我再每人加賞十兩銀子。”
幾個夥計一聽每人各賞十兩,再看剛才女俠身手,後看周通與牛大壯的個頭,覺着值得一試,再説迎面的海盜船正有一艘迎過來了,想跑也怕嫌遲了。
於是八個船家一商量,決定拼了!立刻各自找傢伙準備迎擊呢,當然船老大嘻嘻一笑的把邱太沖手上的十兩銀子接過來,卻自言自語的道:
“人為財死,我為賭亡,操那娘,幹啦!”
不旋踵間迎面的三桅快船直衝過來,遙遙的聽得有人吼叫不絕的道:
“快落帆,快落帆!”
這時船老大一個左滿舵,快船一個大轉彎,就在不遠處,女俠正發現兩個三構大船貼在一起,上面正拚鬥得難分難解好不慘烈,其中船頭上一人拚殺兩層海盜,其中一個大海盜身材高大,有如鶴立雞羣。
同時間,另一盜船,卻銜尾直追過來,不料竟被船老大一個滿舵,反被甩在後面。
女俠極目望去,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對面被圍殺的那個可不正是南宮年。
女俠早淒厲的失聲叫道:
“師兄不用慌,我們來了!”
邱太沖也看到南宮年在苦鬥,而且一身是血,他船上的人也死傷不少,七八個人聚在一起正對抗十來個海盜呢。
邱太沖大怒,高聲叫船老大道:
“快靠過去!”
船老大稍一猶豫,牛大壯雙目怒視,一掄手上金背刀,大喝一聲,道:
“靠過去,你聽到沒有。”説着又掄金背砍刀,嚇的船老大直點頭。
於是,船在船老大的技巧操作中,急快的往兩船靠去,女俠不等兩船貼近,奮力一躍有三丈餘,直殺過去,她一到對船上,“天罡八劍”,殺手盡出,早聞得圍殺南宮年的海盜,慘叫着倒下去。
猛回身,海盜中的一個大個子回頭看,見是一個黑衣女子,不由一怔,破口就罵道:
“奶奶的,哪裏冒出來的死丫頭,也敢到宮大爺面前逞能,老二,你使把勁快做了那小子,這女子由我送她去水晶宮。”
女俠黑牡丹這時見船已靠上,立刻對邱太沖道:
“邱兄弟去助一把我師兄,牛兄弟同周仁兄解決其餘的,姓宮的就交給我了。”
宮雄一聽,惡狠狠的“呸”了一聲,道:
“什麼東西,竟敢拿老子們當孫子般分來分去,不要躲吃宮大爺一刀!”就見琉璨刀芒一束,“咻”的一聲斜劈向卓立冷笑連連的女俠黑牡丹。
冷“嗤”一聲,黑牡丹一縮猝旋,晃閃中,長劍上撩下劈如電掣,就在冷焰狂飆怒嘯中,不等宮雄砍刀回斬,“天罡八劍”一招“蒼龍投海”,寒芒暴刺宮雄握刀右腕。
“猴”的一聲,宮雄暴退三尺,一腳蹬在矮艙頂上,暴睜他那幾乎爆出火來的雙目,叫罵道:
“孃的,好毒辣的招術。”説着,只見他雙手握刀,狂砍狂劈面上,那種奮不顧身,悍不畏死的模樣,一般人還真會被他的這種氣勢壓下,然而他所面對的是千里迢迢,遠從北方荒山而來的女俠黑牡丹,而且又是專為索命的,又豈能被他這種氣勢所唬倒!
於是,二人遠劈近砍,狂殺在一起……一時間似難分出勝負。
船頭圍殺南宮年一人的一個藍巾包頭壯漢,施一雙鋼叉,領着七八個紅巾包頭海盜,原本同宮雄一起圍殺南宮年一人,而另一船上的中年文士正是文通,穿一身藍衫紫馬褂,手持寶劍,領着另外一批海盜,把南宮年船上十五個志士一陣刺殺,死傷在文通手上的就在四五個,不料突然發現有船駛來,這才領着一艘船駛過去想攔截呢!不料反把女俠的船逼靠上來正在撕殺的兩艘船上,於是文通忙叫人快把船靠過去,因為他見來的人身手全都高人一等,必須馬上支援過去。
邱太沖聽到女俠吩咐,揮劍直欺而上,口中大叫道:
“南宮大哥,小弟邱太沖來了!”他手持神器,在他怒火燃燒中,早揮起一片激溢流翻刃波,立刻形成巨大窒人的漩渦,生把迎面反擊過來的五六個海盜圈進這個劍氣溢漾不絕的刃漩中,緊接着“嗆嗆”不絕,“波”聲不斷,血雨在飛濺中,幾個海盜全被他劈死在船板上。
這時那個被稱為老二的藍巾壯漢,發覺邱太沖了得,忙舉雙叉回擊向邱太沖而來,邱太沖咬牙欲碎,眥目欲裂的大喝一聲,陽光反射的精芒暴灑刺目中,一股脆響聲才響起,那汪漢水中雙叉已被邱太沖的龍泉寶劍削斷,邱太沖不等那人反應過來,身隨劍走,而劍走輕靈,看似無聲,但卻在回溢的一瞬間,突然快不可言的橫掃過去,那壯土本想上躍,已是遲了一步,竟被邱太沖攔腰劈成兩段,當場死在船板上。
這時圍殺南宮年的尚有四個海盜,一見邱太沖連殺數人,只三招不到,又把二首領劈成兩截,他們雖為海盜,也是相顧嚇然,又見邱太沖殺來,無處可逃,不管水面寒冷,紛紛投入水中逃去……
邱太沖也不追趕,忙走至南宮年身邊,不料南宮年半天未説一句話,就在邱太沖的手扶下,手中寶劍似虛脱一般落在船板上,且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邱太沖大叫,立刻扶南宮年坐下來,南宮年這才深深的“啊”了一聲,邱太沖憤怒的回頭看,不料那麼巧合的正發現宮雄被女俠逼的連連後退,而且是退向他的身前不遠,於是,只見一咬牙,雙手握劍,平飛而起,直如飛人一般,又似長空拖曳的流星,龍泉寶劍暴射的十彩霞光,已被他主宰着直捅進宮雄那高大的身體中,彩霞自宮雄的前面腹部帶着極為鮮豔的血芒而出,邱太沖的口尚自冷冽的沉吼道:
“殺!”
好長一聲“唔”!是發自宮雄的大毛嘴中,他似是百足之蟲心死而僵,又如那虎死不倒一般,竟然凝聚着全身最後的力量,大砍刀“咻”的一聲,反手橫掃向身後,緊接着左腳橫跨,身體陡然反轉過來,就在他一刀落空中,腳步不穩的戟指仗劍卓立的邱太沖道:
“你……你……”
他還未説出第三個你字,邱太沖早冷笑道:
“你可記得洞頭島上邱家嗎,你可記得為了這把劍你們殺人放火嗎?”
黑牡丹卻更冷冽的怒喝道:
“宮雄,洛陽花家莊的事你不會忘記吧!”
宮雄本要倒下,一聽女俠之言,虎吼一聲又翻轉身來,他口鼻流血,雙目凸出的指向女俠,道:
“你……你……你難道是……”
女俠不等宮雄把話説完,寒芒閃流中,黑影晃動下,幽靈似的自宮雄身邊躍過,緊跟着邱太沖一腳踢去,宮雄那高大的身體,“噗通”一聲掉落海中,海面上血水中,宮雄的頭已與身子分了家!
女俠與邱太沖二人回望,只見牛大壯正與使劍的文通殺在一起,周通怒揮哨棒,橫掃狂砸,七八個海盜仍然此起彼落的揮刀上揮,於是二人忙對南宮年帶來的幾個手下交待,趕快為傷者包紮,然後揮劍殺上文通的船上……
原來等文通把船剛靠過來,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合着原有的近十名南宮年手下,很快的把圍殺他們的海盜殺死一半,另一半見二頭領已死,大頭領又戰不過一個女子,知道今日來了能人,強忍着寒冷,跳水逃去,於是文通的船才一靠定,牛大壯與周通早衝過去撕殺起來。
邱太沖不等女俠招呼,一躍而到文通面前,他怒劍戟指文通,對牛大壯道:
“牛兄弟把此人交給我來收拾,你去把餘下的海盜幫着一起收拾掉!”
這時女俠早已殺過去,周通見女俠過來協助,不由精神大振,當場又被他砸死兩個,這時女俠似是殺得性起,只見她在自己滾動在無數劍芒中,所到之處,立見血肉橫飛,端的鋭不可當,那些海盜本領平常,怎是女俠對手,早被女俠一輪眩目的銀芒暴斬中,血光倏現,此起彼落的慘號聲,令人心悸。
船上的混戰似已到了尾聲,複雜的金鐵交鳴撞擊,也變得十分單調,因為只有邱太沖與文通二人正殺得難解難分呢!
從氣勢上看,邱太沖已佔上風,因為一個從絕對優勢一變而成全軍盡沒,這對文通而言是他難以想像與接受的,如今既處絕對劣勢,又是無處可逃,除了戳力一拚,別無他途可想。
於是,女俠對牛大壯與周通二人高聲道:
“你二位替邱家兄弟掠遼,我過去看看南宮師兄去!”
於是,兩個大個子,一黑一白,雙雙守着兩邊,虎視眈眈的直把個文通增加不少威脅。
這時邱太沖邊殺邊冷冷的道:
“姓文的,你可認識邱家的二公子嗎”今天是來索還滅門血債的,你授首吧!”
文通一驚,長劍暴截橫攔中,這才看清可不正是洞頭島上的邱家老二,不由也一聲冷笑,道:
“原來是敗軍之將,漏網之魚,今日也敢在文爺面前言通,就算今日豁上老命,也不會叫你小子完整。”
邱太沖怒目欲裂,咬牙切齒道:
“我要片片撕下你!”語音悲忿中,一掄狂風暴雨般劈出二十七劍,而使得文通震駭中連連退後不迭!
邱太沖絕不給文通有喘息的機會,他在連劈二十七劍,又踢出十八腳以後,龍泉寶劍的光芒暴射中,上下翻飛,左右橫掃,就在文通揮劍橫阻中,“當”的一聲脆響,文通的長劍已被邱太沖削斷,這時文通才醒過來,驚叫道:
“龍泉寶劍!”
邱太沖冷笑連連道:
“我以為你這賊子早知道了呢!”
“咻”的一聲龍泉劍帶起一股血雨,文通打橫身,手舞足蹈的一跤跌在大船邊,一條右臂被劈的只餘一點皮連着,痛的他口中不斷的“絲絲”有聲……
邱太沖一腳踢落文通手中斷劍,龍泉劍劍尖點在文通的胸前,怒喝道:
“説,你們聽誰説我家有一把龍泉寶劍?”
文通冷冷道:
“説不説全一樣,人早被你們殺死了,説出來有什麼用,難不成你還要找那屍體出來,來一個鞭屍,甚或碎屍萬段不成?”
邱太沖緩緩望向一船屍體,卻不料文通抓住機會,一個就地翻滾,人已落在海中。
也許他真的惡貫滿盈而該死,竟然落在海的上風頭,甚至流水的方向也在上流頭,因此他雖落海,但還是依着船邊向船尾流,周通眼明手快,暴抬哨棒砸去,就聽“叭”的一聲,濺起一團海水,也濺起了團血雨,因為周通那一哨棒,正砸在文通的腦袋上。
當邱太沖與周通牛大壯三人匆匆的趕到南宮年的大船上時候,發覺南宮年在敷了女俠的藥,精神似是好多了,這時就見邱太沖僱的那艘船上,船老大走過來,豎起大拇指不住的讚道:
“各位原來全是劍俠,這一回消滅了披山海盜,温州灣又太平了,哈……”
邱太沖回頭對船老大道:
“你們可以回永嘉去了。”
船老大一聽,忙自懷中掏出一封銀子,雙手送向邱太沖,語音極為敬仰的道:
“各位俠士,你們的船資在此,請收回吧,能為各位送到此地,又消滅了披山海盜,我們行船人感激還來不及呢!怎可收取這些銀子。”
邱太沖忙笑道:
“銀子你們收來,老實説你能答應把我們送來,只此一樁,就不只值此銀子,回去吧!不定三幾天,我們也要回永嘉去,因為我們的坐騎還在那兒呢!”
於是,船老大一行八人笑嘻嘻的扯起大帆,回航直往温州灣的永嘉駛去,隱隱的還聽得他們在唱漁歌呢!
如今海面上只餘下三艘大帆船,一艘是南宮年帶領來的,另兩艘當然是宮雄們的海盜船,這時南宮年帶來的十五人,被海盜殺死兩個,重傷三個,餘下十多人都帶點傷,但都不大要緊,於是每個海盜船上三個人,受傷的與另外五人就在南宮年的船上,掌舵扯帆。
女俠黑牡丹這時在南宮年身邊守着,邱太沖問道:
“牡丹姐,咱們今日該往哪裏?”
看了一眼滿面灰白的南宮年,女俠黑牡丹道:
“先把我師兄送回象山灣!咱們再決定行止。”
於是三艘船揚帆馳向舟山以南的象山灣,他們過鬆門,從大陳島附近朝北駛,幾個人在看到鯁門島的時候,不由也想起海里蹦那個大海盜,大家覺着這一帶的水域也該平靜一陣子了。
他們駛回象山灣的時候,已經是二更過午了,三條船相繼在灣底靠碇,消息早傳到南宮堡,整個漁村的人也趕到海邊來,死的傷的全登了岸,南宮年也被人抬進堡內,想不到他的杭州表妹仍然在堡中,這給了女俠心中十分不自在。
南宮豪見女俠等竟然在海上與南宮年的船相遇,不則替南宮年等捏了一把汗,因為他知道海里蹦也鬥不過披山的那批海盜。
由於南宮年受傷極重,他背上一刀,兩臂也有傷,最主要的還是他的內傷,他在惡鬥羣盜,尤其是宮雄與海盜的二當家使魯叉的,用力過度,一時間連説話的力氣也沒有,見到女俠,也只是滿眼眶的話,一大半女俠會猜得出來的,只是女俠卻早露出稍帶哀怨的關懷而已!
當天夜裏,女俠與邱太沖周通牛大壯等人,仍然各自住在過年時的房間裏,晚飯後,南宮豪就在大廳上對女俠幾人説出南宮年為何獨自出海的經過來……
原來女俠發現南宮年同他表妹親熱有加,而自己又滿身血海大仇未報,絕不能也不敢談論兒女私情,只得商定暗中離開南宮年的,連夜往金華而去。
南宮年與杭州表妹遊罷梅園回來後,南宮年忙去找女俠,卻是再也找不到四人去了哪裏,直到他發現女俠留書,心中不由一陣酸楚,只是不知女俠去了何處。
就這樣南宮年坐立不安的深思熟慮三天,這三天雖有杭州表妹為伴,南宮年已不再有任何快樂可言,而使得他的表妹不知自己錯在哪裏。
於是南宮年以重金募來十五個願意跟他出海的,其中有三個是去過鯁門島上的,就近南宮年把這些人約上船,大家就在船上商量,準備找大海盜宮雄一拚,南宮年的目的是要向女俠證明,他對於女俠的事並未絲毫忘懷,他要做給師妹看,南宮年是個不會忘情的大丈夫。
於是南宮年就在船上領着這些勇土們操演了二天,這才解纜出海而去,離開的時候,南宮年只説是到附近海岸島上走走,順道往普陀去看師父,南宮年的杭州表妹本欲隨行,早被南宮年拒絕。
他們出了象山灣,並未朝着舟山,而是朝南駛去,他們在海上緩緩航行,駛了一天一夜,就在二天早飯不久,他們也遠離松門,隱隱的見到披山時候,也看到兩艘大帆船向他們駛來,看着對方的航向,顯然尋他們有企圖,因為兩船是包夾式的駛來。
南宮年叫大夥準備,也許就是海盜宮雄到了。
這時雙方對駛,距離急速縮短,説時遲那時快,早看到對方兩艘船上的海盜,個個紅巾包頭,高舉鋼刀高聲叫罵不休,兩船上的人算一算總有三四十人之多。
南宮年一見這種氣勢,不由想到女俠他們,如果這時候女俠四人也在,這些海盜就不足慮了。
急切間,南宮年忙把人集中起來,他個人則力守船頭,海盜總不會自海上飛近身的,然而他卻想不到宮雄的武功也不弱,加上另一個使雙叉的也似高手,這才使南宮年限於危機,如果不是女俠幾人及時趕到,南宮年只怕已喪命浙海珠沉龍宮了。
南宮豪一聲長嘆,道:
“這些都是回來的幾人對我説的,聽來真叫人替我那侄兒捏一把冷汗!”
就在二天一早,女俠正準備去看南宮年傷勢的時候,才走至南宮年的房門外,早聽得南宮年在屋裏斷斷續續的道:
“媽,你別再説了,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不料南宮年的老母卻冷冷道:
“上次去鯁門救你三叔,那是應該的,也是師有出名,可是這些你獨自出海找海盜拚命,是為什麼?你師出無名而只是血氣之勇,要殺姓宮的海盜,至少也得找到他們大家一齊去,姓宮的同他們有仇,他們不急,你急什麼?”
女俠聽至此,當即又走回前面,心中難過至極,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留下去,她甚至連邱太沖也不準備同行,因為他們終究是南方人,而自己的大仇尚未完成呢!
於是她把牛大壯周通二人找來,把自己的意思説了一遍,周通當即道:
“女俠的意思我懂,那南宮兄弟重傷,需要療養一段時間,自是不能同我們往北方去,至於邱家兄弟,更不能去,他的老母還在金華等他呢!”
牛大壯點頭道:
“我牛大壯從心裏説一句,南方人的生活安逸,但我牛大壯寧願窩在深山大澤的北方,牡丹姐姐若是不願再多住,咱們這就走!”
一時間女俠黑牡丹感動的道:
“只怕咱們回到北方以後,又得惡鬥幾個大盜呢!”
周通與牛大壯二人一齊拍着胸脯“叭叭”響的道:
“女俠只管寬心,我二人跟着你回伏牛山區去,水裏火裏,我二人絕不會皺皺眉頭的!”
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而眼睛中卻有一層霧水,女俠黑牡丹瓠犀微露的點着頭,道:
“叨拾一下,咱們準備上路吧!”
這時邱太沖正在海邊走回來,他準備把一艘盜船載着女俠,大家駛回洞頭呢!
牛大壯問女俠道:
“牡丹姐姐,咱們這時如何走法,是來一個不告而別呢,還是……”
女俠黑牡丹搖搖頭,道:
“不需要,咱們不必像上次一樣,必得取得他們諒解才是正確,免得叫人覺得我們北方人不懂禮數。
不旋踵間,邱太沖笑着走來,道:
“我已準備一艘盜船,一兩天咱們也可以走了。”
女俠笑對邱太沖道:
“邱兄弟,能認識你一場,我們真是高興,如今總算把大盜除去,也報了大仇,我們也該分手了,因為你有懷念你的老母等着,我也有大仇尚待去報,所以我們得忍痛分手,如果有緣,大家或有相見之日。”
邱太沖半天説不出話來,直覺的女俠有離他而去的感受,一雙鳳目滿是淚光畢露。
周通嚥了一口酸水,對邱太沖笑道:
“如果邱兄弟與夏館的周小姐有緣份,我們一定會趕着過去喝你喜酒的!”説完周通先自笑了……但當他發現只有他一人在笑的時候,他的笑已僵硬得似哭,於是他真的雙手捂面抽噎起來……
突然,邱太沖堅決的對女俠道:
“只待我安慰老母以後,必將北上伏牛山區找你們,倒是希望你們不論到哪裏,設法給夏館周家留個口信。”
女俠笑着點點頭。
於是,大家一齊來到南宮年的房子裏,南宮年正卧牀上,他的杭州表妹就守在南宮年老母身邊,對着幾人直眨大眼,老夫人起身稍作禮讓,正要帶着南宮年表妹走出去呢,女俠早笑道:
“伯母,我們這就要上路了,特來辭行的。”
老夫人道:
“何不多住幾天,等年兒能起牀走動再走呢!”
女俠笑道:
“不了,邱兄弟的老母尚在期盼他早回金華,侄女也還得回伏牛山區找仇人,大仇未報,不言歡樂。”説着又回頭去看南宮年,女俠心中不由一酸,幾乎淚要奪眶而出,因為南宮年的雙淚如斷線風箏,點點滴在枕頭上……
強忍住悲傷,女俠來到南宮年牀前,強擠出一個笑意道:
“師兄,你這次傷的很重,這都怪我不好,指望你多加保重,你們家就你會武功,需要你在家守着,千萬別再做出讓父母傷心的事來,師妹但能報得大仇,也許我們有重見面的時候。”緩緩的,也是輕輕的,女俠拍一拍南宮年蓋的棉被,與邱太沖周通牛大壯三人再向南宮年一聲招呼,這才往屋外走去……
不料就在這時候,屋子裏南宮年傳出了哭聲,而哭聲中有着“師妹”的喊聲!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為未到流淚時!
兒女情長本好事,奈何一波又三折。
女俠聽的十分清楚,但她仍然裝做沒有聽到般挺胸往外走去,誰能知道如今她心中正在泣血呢!
這時南宮凌雲與南宮雄南宮豪,聽説女俠等人又要馬上離去,都走出來慰留,南宮豪的夫人更是拉住女俠不放,但因女俠去意已決,各人只得做罷!
於是,南宮凌雲吩咐裝了些吃的用的,又給每人封了五十兩銀子為程儀。
南宮豪並對幾人道:
“在荊紫關那面,他有個好友方大夫…若有什麼急需,方大夫一定會幫忙的。”
女俠笑道:
“我們識得方大夫,各人坐騎還寄存在那兒呢!”
南宮豪大喜,反託代言問候。
終於,女俠四人全走了,邱太沖為了多與女俠幾人相處幾日,一直陪女俠三人到杭州,才同女俠三人灑淚而別,自己轉回金華去了。
女俠黑牡丹與周通牛大壯,三人從杭州趕奔金陵,往河南趕去,這時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了,而女俠的心中,又在燃燒着復仇的火焰,她在想那南陽府不知如何來對付羅漢嶺上的紅毛子赤眉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