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蘋果暗藏字條通信息,是曼陀羅與小明徒兒慣用的方法,為了掩人耳目,他便不單止一人扔蘋果,更誘動大夥兒齊來扔蘋果,誰都扔啊,不亦樂乎,又有誰會猜出這是個計謀。
小明得到的指示,是要大家埋伏在“九星五行宮”附近,待聖僧太子出現,便藉助混天兒帶來、原準備從海路撤回“慈京城”的“破浪神舟”,搶救聖僧太子。
計劃成功了,但卻未竟全功!
曼陀羅、太乙夕夢、風飛凡及白雪仙、聖僧太子,合共五人,在小戰船上經過一日一夕的巨風大浪吹打,船任由吹動驅馳,全沒法子與大自然對抗,天命安排一切。
太乙夕夢最討厭曼陀羅,因為他是殺父仇人,又口甜舌滑、又無賴、又花心,簡直是個魔鬼,但她卻竟然虛脱倒睡在他懷中。這也難怪,已熬了兩天兩夜啊。
白雪仙也暈倒了,倦極的風飛凡也好不了多少,他一式“借東風”已耗盡真元,再與太乙真對轟一掌,全身筋骨活像散脱虛空,也就倒在白雪仙身上,動也不能再動。
不竭止的急風巨浪,教大夥兒無可奈何,沒吃沒喝,顛簸不已,全身濕透,沒盡頭的飄浮飛馳,沒邊際的茫茫大海,究竟老天要如何?大家都混亂一片,腦裏空白。
只有一人都自得其樂,他便是全國臣民都敬重的“聖僧”太子,佛號“慧因”的李問世。
聖僧兩天兩夜來,不停的説這説那,自言自語,自問自答,又道:“怎麼天要下雨,對了,是因為人作孽,天要哭。”緊接着又問道:“怎麼會有浪花,難道海也哭,不,是因為海也有根,是慧根,有根便生長開花,不明白嗎?對了,不明便好,明白不明,當然比不明白不明白好,什麼,你更加不明白,那更好,更不明……”
“喂,你嚕嗦兩日兩夜了,難道不嫌累麼?要回京城談何容易,連回家的方向都摸不清,聖僧不用睡覺麼?自己不睡也幫個忙讓人清靜點,總可以吧!”
曼陀羅怒不可遏,痛罵起來。
聖僧笑道:“師父罵我嘈吵,嘈吵正是師父,師父不嘈,便不覺吵,師父嘈吵,便更嘈吵;但師父嘈吵,不及風浪吵鬧,既然吵鬧,當不覺我嘈吵,既然……”
正要既然下去,一隻臭鞋砸了過來,正好塞住聖僧的嘴,曼陀羅怒道:“你這個聖僧我真不該太抬舉你,你還以為你真是大聖人、了不起麼?那些笨善信封你為聖僧,才不是因為你的靜修、佛法高深,只是因為你比他們更笨,有太子不做,偉大到跟我學佛做和尚,你明明笨得像豬一樣,還自以為是,真是白痴到極點!”
聖僧道:“師父此言差矣,當太子便要登基為皇,當上皇上哪裏有好日子過?未見晨曦便要臨朝,一聽稟奏便半天,又要個別接見這個官那個官,還要應付後宮三千,走出宮怕被刺殺,運道不好突然又遇異族來襲。乾旱又怕失收、大雨又怕水患,上回有什麼蟲禍,這月又發生綠頭巾賊亂,地震又説是天運要我亡國,瘟疫又説是國運忌水,無日無之、無日安寧。做皇帝,最不知所謂。”
曼陀羅道:“你的煩惱太多餘啦,人人都爭着做皇帝,號令天下,不知有多過癮呀!”
聖僧愈説愈是激動,嘴裏説話竟也粗鄙起來:“過癮個屁,我看先皇夜夜勤奮讀奏章,哥哥朝朝臨朝,不嫖、不賭、不食、不眠,為國家大事操勞,終於在位不久便一命嗚呼。”
“做皇帝哪及做和尚好,我可以天天睡到烈日高照才起牀,得閒無聊便看佛經、種花、耕田,要用錢便下山化緣,悠哉遊哉,人人見到也點頭敬禮,基本上便是大懶人,比起皇宮內可憐的皇太后,不知快活多少倍,絕對錯不了。”
曼陀羅道:“真是個大懶蟲,怎麼説都是你有理!但是看着你認真唸經的樣子,專注的神情,不辛苦鬼才相信!”
聖僧怒道:“師父,還在説風涼話,當日要不是你安排我寄住在‘地藏千佛寺’修行,那位貪名貪利的住持玄苦,又怎會聯合天下佛家四宗一千寺,通過傳我佛祖木棉袈裟,封我為‘聖僧’,又不停設壇講佛法,害我要學人講佛偈,説道理,唉,只好有理無理,胡説一起,我説是道理,你説是放屁,因我是聖僧,沒你好運氣!”
原來世人敬重的所謂“聖僧”,只是個不願當皇帝的大懶人,扮作救贖世人而擺脱凡塵的高僧和尚。可憐因為五百年來從未有人能悟道成佛,世人都渴望有“聖僧”降臨大地,有求自然有供,李問世這懶蟲太子,便應運而生,成了萬人崇仰的“聖僧”。
既然“聖僧”無關痛癢,那又為何要深入虎穴救他?第一,因為“聖僧”已成了天下世人的正道寄望,成了偉大偶像。第二,因為“神宗四聖”有一個好偉大的計劃,好需要“聖僧”。第三,因為吃掉了他的肉,的確可以令人或魔,都功力大增。
聖僧嘆道:“原來穿了那件木棉袈裟後,佛力會在頌佛時潛藏我骨、血肉內,唉,搞到人人要來吃我肉,真煩死人!”
世間便是如此,胡塗人,胡塗事,胡里胡塗當偉人,糊胡塗塗幹大事,“聖僧”李問世太子便是如此。
再又過了兩天兩夜,風浪終於停了,藍天白雲,雨過天青,風和日麗,再好的形容詞也不能表達大自然今天的燦爛。
聖僧對天氣好壞沒什麼表示,他只努力在自己所謂的佛法世界裏,他喜歡善信對他的敬重,便只顧不斷的潛心念佛偈,鑽研人人聽得不明不白的佛法道理,真拿他沒辦法。
風飛凡嘛,他病倒了,拖着軟弱無力的身軀又是疲乏不堪。但一碗水在他身前出現,便教他樂了半天,只因為替他從船艙裏倒水出來、喂他喝下的,竟然是那丫頭白雪仙。
風飛凡慢慢喝得甜蜜道:“這碗水,好甘甜……好香啊。”
被夢中人云傲責罵過她不懂情愛、不尊重愛情的白雪仙,從那天起便一直沉默不語。
風飛凡喝得開心、喝得陶醉,她竟然會笑,雖然不願説話,但已夠風飛凡迷死了。
風飛凡輕輕道:“我……可以多喝……一碗嗎?”
會再來一碗清水?還是來一招腫眼神拳?這是很重要的分界、很重要的分別。
答案可出人意表,白雪仙非但再來一碗風飛凡覺得甜入心的清水,還有比烈陽更温暖的棉被,她還小心翼翼為風飛凡包紮傷口,跟着,是倚在風飛凡身旁。
仍是低頭不語,但已是勝過千言萬語。
太乙夕夢又如何?她一整天不停的眺望遠望四方,好想找到其它船,好想離去,因為她好想念情人云傲。
當然,現實令夕夢好失望,茫茫大海,渺無船影,她只能留在小戰船上,“被逼”
與曼陀羅同舟共濟,但仍堅決不肯吃曼陀羅燒好的美味食物。
曼陀羅可沒閒着,射鳥燒烤、捕魚串燒,還把已凌亂不堪的小戰船,來個徹底清理、收拾,他竟然有潔癖。
曼陀羅燒了一條香魚,遞在夕夢面前道:“好姑娘啊,求求你吃掉我這條香魚吧,我好想見爹孃啊!”
夕夢怒道:“你這討厭鬼,又故弄什麼玄虛,我吃不吃這臭魚,與它見什麼爹孃有啥關係?”
曼陀羅仍扮着魚訴心聲道:“唉唷,好姑娘當真軟語嬌聲,罵得我魚痴魚醉,不過好姑娘卻沒留意,那你最討厭、但又有小小喜歡的曼陀羅,好可惡啊,竟連我魚爹魚娘也釣來,看啊,就在那火爐旁的水盆,遊得慌失失的那兩尾笨老魚便是了。”
夕夢又開口罵道:“對了,爹孃既在那邊,走過去看個夠便是,跟我吃你又有何相關,好討厭啊。”
曼陀羅逗得夕夢跟自己談了一會兒,已算是相當成功,當然,對他這位大情聖來説,逗女兒家失笑開懷,功力可算是全“慈京城”最高,一等一的絕世高手。
曼陀羅再移近身子一點道:“好姑娘別以為我真的魚痴魚醉便胡塗了,那討人厭的曼陀羅對我説啊,要是我不能引你吞下,便不燒我爹孃來吃,讓我獨個兒在九泉下孤獨活着,好悲慘呢!”
“嘻”的一聲,夕夢終於給這鬼靈精弄得笑了出來,如鮮花吐豔,嬌嫩白膩的臉蛋,雙頰潮紅,蝕骨融心的旖旎,直教曼陀羅樂得半死,苦苦凝視,為她風情傾倒醉死。
夕夢一手便奪過香魚,大啖的咬了一口道:“好了,可快快燒掉那爹孃,讓一家團聚好了。”
口中有了藉口,便痛快的吃個飽,四天四夜沒有食物進肚,夕夢早已餓穿腸,只因説過不吃仇人食物;最要命的,是她心知肚明,就算自己捕了雀、魚,也沒有得吃,因為她長這麼大從未煮過什麼,也實在不懂一切烹調、燒煮之法,如何殺雀、剖魚,如何起毛、起鱗,這些學問更是丁點不懂,又哪裏有食物可吃。
曼陀羅見夕夢吃得如狼吞虎嚥,便笑道:“不……怎能輕易燒掉那對爹孃呢,我再補來它倆一大堆的子子孫孫,一再要脅下,夕夢大美人便要一一將它們吞下肚兒,這個機會可不能放過啊!”
他立時脱下外衣,拿着小魚網,“噗通”一聲躍下水中捕魚去了,行動快如閃電,慌怕錯失良機似的。
太乙夕夢望着水波散開,水花四濺,心裏的感受實在奇怪。這個她好痛恨的殺父仇人,自己合共派刺客去殺了他三十多回,但他卻從來不惱恨自己,十一年來,他真的沒想過要反過來報仇嗎?
自己説要殺他,但卻反被他所救,在“符籙道門”要等心愛的人來救,上天安排出現的,卻是他曼陀羅。
她與雲傲已相戀了五年,情比金堅,是人所共知的一雙璧人,但這傢伙只是在夢裏遇過一次,近日才接觸,怎麼……他總令自己有種怪怪的、甜絲絲的感覺。
他的説話、語調、形態……什麼都好討人厭,但……卻是有他獨特的魅力,至少,他的俏皮話,自己會笑;他的討厭動態,自己也會笑,可是,雲傲卻從未曾、也沒有逗自己笑過一回。
不……不能喜歡這最壞、最可惡的殺父仇人,一定是“入夢”被他吻了一吻,有什麼法力妖術在,教自己有丁點着迷,一定要清醒過來,將他捕上來的魚吃個清清光光,要他不停的入水出水,辛苦捕魚燒魚,好好折磨他便是。
水波再起,那討厭傢伙終於“完成任務”了。
濕透的頭兒先讓夕夢看個清楚,她出乎意料地大吃一驚,跟着吐了一大口血,真的是一大口血,足以染紅甲板,立即暈死過去,再也不能動彈。
當風飛凡瞧見夕夢胸口凹了一個掌印,如夢初醒時,同一掌也轟在他身上,因此,他也吐了好大好大的一口血,雖沒暈倒,但已再無力氣足以反抗。
船上,只餘下戰鬥力薄弱的白雪仙,以及只懂唸經的聖僧李問世太子。
“幾位可別來無恙吧?”如邪神揹着陽光昂然站立的,竟然是那太乙夕夢的大仇人……
太乙真。
太乙真抓起在盆中游着的一對大魚,活生生便咬食,吞下肚裏,淡淡道:“諸位在這裏抵受風浪,本座卻在船底為大家護航,等了四天四夜,才等到那曼陀羅肯潛下水去捕魚,他早不該悠閒地垂釣啊,害我在水底吃生魚,飲生血,習慣得已愛上了這怪癖!”
太乙真望向大海,等待曼陀羅的出現,只要一舉宰掉他,便完全控制大局,聖僧又再回歸手裏。
水中魚躍翻騰,一尾又一尾彈射又插回水裏,太乙真突轉身望向風飛凡,只見重傷的風飛凡汗如豆大,頭顱鼓脹,臉紅耳赤,十二分辛苦似的,全身也抽搐得緊繃。
太乙真笑道:“人説風飛凡四大人生重事,恩、怨、情、仇,情為友情,對朋友‘神宗四聖’情至義盡,甚至願意為友情犯險、犧牲性命,呵……原來所言非虛。”
白雪仙完全不明所以,當太乙真踏步上前走向風飛凡時,她很自然的為風飛凡大為憂心。
太乙真怒視白雪仙道:“你所愛的好哥兒,為求水底曼陀羅獲悉大敵在船上,以僅餘點點真元靈力,激活‘六禪天機’之‘神靈召’,與海中魚兒通靈,誘導魚躍亂跳,圖讓曼陀羅警覺。”
風飛凡默默激活靈力,耗盡每分力氣,竟也給太乙真識破,實在不得不佩服魔頭的細心。
太乙真冷冷道:“你內力真元已剩下不足一成,只要我再加一掌,便要你魂歸極樂。”
白雪仙自然地急擋在風飛凡身前,護守着已毫無擊力的他。
太乙真一掌隔空轟在白雪仙跟前,立時爆出巨大洞孔,冷笑道:“要護着愛人,便要付出代價!”白雪仙心寒膽怯,但仍強擋下去,嘴巴不大受控道:“我不是風飛凡什麼愛人,我……我是他……妻子!”
天啊,一句“妻子”,可真把風飛凡從半昏中驚醒過來,瞪大一雙眼,完全不能相信耳中所聽。
白雪仙轉過臉來,輕輕對風飛凡道:“你沒聽錯,我白雪仙,跟你已拜過堂,當然是你風家人,是你妻子!”
風飛凡感覺有如墜入迷幻境界中,他苦候渴求白雪仙的愛,終於握在手中了,天啊,他全顫抖道:“妻……子……”
“天下男兒多愛美色,如花淑女,自然君子好逑,待我把你五官轟個稀巴爛,要是風飛凡仍深愛着你,便是真正的愛!”太乙真出手如雷,鐵爪已擒住白雪仙的臉龐,只要一吐力,美麗妖豔芳容便會變作血肉模糊,一切豔色化為烏有。
白雪仙不能反抗,也沒有反抗,也許,她也好想知道答案,究竟毀了容顏,痴情的風飛凡還會深愛她嗎?
緊扣着臉的五指漸漸鬆開,留下了五道血印,但卻沒有吐力,更轉身而去。
太乙真幽幽道:“能擁有真情摯愛,是何等幸福快樂,風飛凡,恭喜你已握到真愛。”
太乙真尊重愛,也不願殺掉尊重真愛的人。
水裏拔射而出,魚網裏滿是魚兒的曼陀羅,甫躍土來,便見凶神惡煞的太乙真正在守候他,曼陀羅竟一臉笑意道:“喂,老朋友,怎麼有時間來探訪呀?有沒有帶禮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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