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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放棄是勇氣

    世間混沌,人生無常,生存總該有一點憑藉和把持,不然午夜夢迴,獨對於天地之時,發覺自己是毫無原因毫無先兆而“忽然存在於此”,人怎能不感到寂寞和孤獨?

    太乙真費盡半生光陰,千辛萬苦不惜投身邪道練成“陰陽十八宮”,原來卻不為稱霸武林,唯一目的只是要“喚醒”愛人云渺渺,共醉十天浪漫温存,可惜雲渺渺一生只愛太乙道。

    半生所作所為,所忖出的一切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揭開了真相,達到目的而人還未死去,下一步又該往何處去?

    回頭以邪功稱霸武林,與“魔君”毛老道及李問世再爭一日之長短?罷了,爭勝了又要幹給誰看?

    人生的下一步不知該往何處去,太乙真此時遇上了畫中人,她是一個容顏嬌美、俏麗如花的可人兒,名字叫莫愁思。

    莫愁思,也即是正在園中與太乙真女兒嬉戲的女子。

    太乙真的女兒有個很熟悉的名字──太乙夕夢。雖有同樣的名字,卻沒有人知道她是否就是太乙夕夢的輪迴轉世。

    天誅道:“你就這樣忘記了雲渺渺?”

    天誅從“思雲崖”墜下一心尋死,醒來卻發現身處太乙真平凡的寢居之內,正留心聽着太乙真的奇遇。

    太乙真道:“為了雲渺渺,我曾經跟你一樣苦思也解不開心中鬱結,踏上那座高峯日夜惦記她的嬌豔動人丰姿,還替高峯取名“思雲崖”,有一日卻在崖上巧遇了莫愁思。”

    天誅冷笑道:“好幸運的太乙真,作孽無數,卻豔福不淺。”

    太乙真道:“但要擁有莫愁思,心中還需先放棄雲渺渺。”

    太乙真説罷凝視嬉戲中的莫愁思,一派情深款款,此情綿綿,盡在不言中的眼神,很清楚的説明了現在的太乙真,心裏只有莫愁思。

    容易忘情棄愛的大都是薄倖郎,唯太乙真對雲渺渺這份情,已歷時十載依然不變,區區一個莫愁思竟可令天下間最專情的大奸雄一心一意對待,絕對不簡單。

    太乙真道:“天誅,沒有和過去斬斷關係的決心,就不能夠擁有全新的未來。正因為悟出這個道理,我才在“思雲崖”佈下迷陣,要讓往那裏尋死的人看清真相,你還沒死,全因還未到時候。”

    在剛才太乙真所怖下的迷陣中,天誅回到過去復又超越了未來,就像在數個時辰內經歷了整整數十年的人生,總結了後才發現自己存在的責任,原來過去的執迷十分可笑。

    世人人心向背,離棄正道,一片歪風戾氣,假如自己有點能耐也不盡力去挽救,那人世間的浩劫便會一直延續。

    “沒有和過去斬斷關係的決心,就不能夠擁有全新的未來。”天誅喃喃的在心裏唸誦。

    太乙真道:“天誅,你知道什麼是“我”嗎?”

    天誅道:““我”?”

    太乙真道:““我”這個字有點奇怪,雖然每個人都有其獨特背景、不同的臉孔,也有自己的名字,但全都可以稱自己為“我”。”

    天誅道:“那又如何?雖然每個人都是“我”,但還是可以分清楚誰是誰,沒有混淆。”

    太乙真道:“來吧,閉起你的雙眼。”

    天誅道:“太乙真,雖然你救我一命,但不要想在我面前要花樣。”

    太乙真道:“假如你對自己有信心的話,就算閉上眼也應可應付一切,又何須怕呢?”

    太乙真的話有理,天誅地想知道他要給自己説什麼玄機,無懼地閉起雙目,讓心神一片恬靜。

    在漆黑寧靜中,天誅忽覺前面端立了三個人,很明顯的就是太乙真、莫愁思與太乙夕夢,分站於左、中、右。

    天誅正想憑感覺分出三人各自的位置之際,一個聲音忽然説道:“天誅,你知道“我”

    是誰嗎?”

    要辨別説話的是誰不是太容易了嗎?

    太乙真是男聲,莫愁思是女聲,太乙夕夢的聲音剛才已聽過,是一個女孩的聲音,可是天誅竟然雙眉深鎖,泛起一陣疑惑神色。

    因為閉起了雙目,憑感覺還能分辨三人所站立的位置,但天誅雖然聽得清楚説話的句子,聲調卻是模糊不清,似人非人,似獸非獸,像男聲也像女聲,猶像夢囈一般。

    殺神天誅面對瘋狂血腥依然不皺一下眉頭,如今竟被區區一個聲音弄得不知所措,那個聲音又道:“天誅,怎樣啊?你知道“我”是誰嗎?”

    天誅放棄再猜測,太乙真分明是想向天誅説出一些道理,索性睜開雙目説道:“你究竟想要跟我説些什麼?”

    太乙真道:“哈哈,天誅你剛才不是説過“雖然每個人都可以稱自己為“我”,但還是可以分清楚誰是誰,沒有混淆”嗎?怎麼這一刻卻又猜不出來。”

    天誅道:“你故弄玄虛,刻意改變聲調來混淆我。”

    太乙真道:“天誅,花草會説話嗎?”

    天誅道:“廢話。”

    太乙真道:“獸鳥會説話嗎?”

    天誅道:“也是廢話。”

    太乙真道:“你聽得到我説“我”,是因為我是人,人的聲音縱使不同,但還是聲音,其實除了人可以稱自己為“我”外,如果野獸鳥兒會説話、如果花草樹木會説話,它們也可以稱自己為“我”,如果所有人間物事皆可説話,當你在漆黑中聽到一個聲音在問“我”是誰時,你又如何分得出這個“我”是什麼?”

    “當我們都説“我是我”時,其實“我”又是什麼?失去了一雙腿也仍然是“我”,瞎了雙目依然是“我”,像你剛才進入小鼢鼠體內時,天誅還是可以稱自己為“我”,人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卻什麼都可以是“我”,那到底“我”是什麼?”

    如此簡單的一個“我”字,竟也藴藏如此不簡單的意思,天誅也不禁迷惘起來,心下暗道:“好有意思,到底我是什麼?”

    天誅道:“你是想對我説所謂“我”並不侷限於肉身軀殼,而是靈魂,散發在天地間任何一處,萬物為我,天地為我。”

    太乙真忽爾在手上一劃,劃出一條血痕,然後對天誅道:“我剛才一劃時,你有感覺嗎?”

    天誅道:“沒有。”

    太乙真道:“如果所謂“我”並不單單侷限於從水中倒影中所看到的自己,而是靜心閉目時所感受到的天地之氣,萬物皆是“我”的話,那林中一草一木也是你,對不?”

    天誅道:“沒有錯。”

    太乙真道:“那我很可能也是你的一部分,甚至我就是你,那剛才我劃一血痕時你又怎會沒有感覺呢?”

    天誅道:“夠了,我不想再聽你廢話。”

    太乙真道:“天誅,你之所以能稱自己為“我”,我也可以叫自己做“我”,但同樣的“我”還是有所分別的。今日的天誅是由過往日子的洗練、經歷、悲歡離合所累積而成,然後再累積成日後的天誅,往日的天誅曾誤入魔道,引致人間浩劫,你心底仍耿耿於懷,對嗎?今日“仙夢冢”內既然有另一個“假天誅”來取代你,殺她你自己也會死,不如就讓這個“假天誅”繼續存在下去代替昔日的天誅,而你自己則重新開始。”

    天誅道:“重新開始?”

    太乙真道:“能到達萬物為我、天地為我的境界當然是好,但實際上並不是可以輕易辦到,有誰可以把一草一木,甚至蟲蟻蛇鼠都當成自己的一部分來看待呢?”

    天誅道:“平凡人要突破總是想着如何忘記過去的自己,實際上不可能辦到,原因是有過去才會形成今日的自己,除非本來便不存在,否則拼命想如何忘記過去終是徒然。”

    太乙真道:“哈哈,當你能夠參透“我”的真義時,便不會介意有一個“假天誅”存在,你還想要尋死嗎?”

    天誅道:“不能忘記,只可以放棄,而放棄需要更大的勇氣!”

    幾乎成為第一邪道的太乙真,今日竟教導天誅如何衝破“仙夢冢”的迷惘死局,世事往往太奇妙。

    天誅釋除心中疑慮,身與心都同時有一種難言的豁然感覺,頓時提起老伴“八焚天刀”

    揚長而去。

    “豈有此理!”接二連三的狂雷怒吼聲自林間響起,嚇得驚鳥振翅遠飛,走獸迴避。

    在逃出“仙夢冢”圍困的幾人當中,除了班禪三世有這震人心絃的狂態之外還會有誰?

    班禪三世本着除魔滅妖的宗旨,常藉一身修為以武力解決問題,此番受挫敗無計可施,初次嘗試以思考來尋求解困良策,可是情況就如一個財帛豐厚的人都不懂賭術,就算進了賭場也不懂得賭的方法,如何可以在賭桌上贏更多銀子?

    打不贏,又猜不透,反積鬱了更大的疑團,只好以一雙“覺者法拳”狂轟亂石發泄。

    “我佛慈悲、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盤寂靜!豈有此理,什麼誦經修行統統是廢話,想了老半天依然不見有用,反而我想要打破什麼,出一拳便可破,直接簡單更有效果!”

    班禪三世一直自説自話,同行的亥卒子早已皈依佛門,今日是得道高僧,聽到班禪三世駁斥佛理,只能搖頭慨嘆。

    在小溪邊上正以清水洗去臉上污垢的小天誅,對班禪三世的狂態卻是一臉不屑,説道:

    “蠢啊!蠢啊!多年修行又有什麼用,原來也是一個大蠢蛋,真是浪費光陰。”

    班禪三世道:“豈有此理,你話最多,老是説人蠢,你有何辦法解決這件事嗎?”

    小天誅道:“你的拳頭很厲害嗎?”

    班禪三世道:“可以把你打得魂飛魄散,要不要試試看?”

    小天誅道:“既然能把石頭打散,看起來真的好厲害,不如也試試打碎這條小溪的流水給我看看好嗎?”

    石塊堅硬,等閒人不易將之碎裂,能單以一隻拳頭破裂開來的當然可稱厲害,但流水從來也不被視為“堅硬”,也沒有人想過要將水破開,也不可能辦到,班禪三世如何將水“碎裂”?

    班禪三世衝動鹵莽,也不去想是否可以辦得來,就衝進小溪裏運起“覺者法拳”狂拳亂揮,但水流不息,雖然拳能將溪水四濺於岸上,但始終還是未能將溪水“碎裂”。

    班禪三世全身濕透,小天誅看他一臉狼狽相遂捧腹大笑起來。

    班禪三世罵道:“豈有此理,小鬼你作弄我?”

    小天誅道:“還好你知道我作弄你,你痛嗎?”

    班禪三世道:“你真笨,最多是一身濕,怎麼會痛?”

    小天誅道:“有道理,那“仙夢冢”內你被人設計作弄了,你身體四肢有哪處地方痛嗎?”

    班禪三世道:“小鬼,你要説什麼便快説,故弄玄虛我便脱掉你的褲子好好教訓。”

    小天誅把班禪三世戲弄於指掌中,有點兒興奮莫名,索性盤膝坐在小溪邊説道:“人家“仙夢冢”利用你心中有愧的弱點設下陷阱,近乎了天衣無縫,你硬要以為自己任何事都應付得來便衝進陷阱去,吃虧是當然啦,別人的局也是很辛苦去計劃的啊!你衝動,活該。”

    擱在一旁的“小明禪刀”正被小小的“清風”好奇的打量着,他也插嘴説道:“喂啊!

    還是快説出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吧,我怕她不知會對我作出什麼可怕的事,我又不能反抗。”

    小天誅回頭一瞧,“清風”正以腳踢着“小明禪刀”的“身體”,他的確也無力抵抗,只能怪叫連聲。

    小天誅説道:“哈哈,那不是挺好嗎?班禪三世一直想令清風姊妹重活過來,雖然有點不一樣,也不能傷害我們,肥禪師不是很好色嗎?這次去“布達拉宮”沿途有伴也不錯。”

    班禪三世道:“你這就算是解決了問題?那個“假班禪三世”還在“仙夢冢”內,難道又就此算了?”

    小天誅道:“殺又殺不了,你有更好的方法嗎?”

    班禪三世道:“豈有此理,有的話我還來問你?”

    小天誅道:“那你有什麼損傷嗎?”

    班禪三世道:“我損失了近乎五成修為。”

    小天誅道:“那是你衝動的代價,付出了又怎能討回,能討回又可賺來一個清風,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況且你五成修為就夠你降魔衞道了,又何必介懷啊!”

    也有一個“假亥卒子”於“仙夢冢”內尚未解決的亥卒子,早就參透這玄機,聽到小天誅以輕鬆語調來提點執迷的班禪三世,臉上泛起淺笑。

    亥卒子道:“佛祖所留下的佛理是來替人在迷惑中解困,但當所修學的佛理解決不了事情,反而鑽進去思考佛理的意思,只會令人更加困惑不安,想不來的話,放棄算了。”

    小天誅道:“嘻嘻,還有啊,沒有一個道理可以解決所有的困惑,正如班禪三世你修為雖然厲害,但流水可以乾掉,可以渴掉,但怎也不可能“碎掉”的,人家説廢話你可以不用理會,你卻偏要耿耿於懷,所以我説你蠢啊!蠢啊!”

    小天誅以手拍打班禪三世的頭顱,嘻嘻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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