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傳出緩慢的切菜聲。
秦曦亞含淚切着洋葱,不明白今天説想大展身手做頓好料理的人明明是向晴藍,為何站在這兒切洋葱的人卻是自己。
不明白,怎麼想都不明白呀!
“洋葱要切快點喔!速度太慢的話我們可能得等到八、九點才有晚餐吃了。”靠在櫥櫃旁,向晴藍邊啃着蘋果邊説道。“切完洋葱後,還有番茄、青椒、牛肉絲等着你呢!”她扳着手指頭慢慢算。
秦曦亞推推眼鏡,沒有一絲不悦的表情,繼續乖乖的做事,彷彿他生來就是要聽她指使的。
“你慢慢切,我去處理蝦子。”向晴藍笑眯眯地説。
“哎呀!我流血了。”傳來一聲低呼,只見他壓着食指臉色瞬間蒼白。
“怎麼了?切到手了?”向晴藍連忙過去查看。
傷口雖然不深,但仍有鮮血汩汩流出,轉眼間染紅他的手。
“血……”瞪着不斷冒出鮮血的手指,秦曦亞眼前一陣亮白,意識瞬間模糊。
“曦亞?”眼看他臉色愈來愈蒼白,一副隨時有可能昏厥的模樣,向晴藍有些奇怪,前幾天他救小豪的時候,也不見他神情又任何波動呀!
怎麼現在?
咬緊牙,秦曦亞沒吭氣,指使抵抗者逐漸模糊的意識。
每個人都有弱點,而他的弱點就是不能看見自己的血。
“曦亞?”
“……”
他不回話讓向晴藍更緊張,一顆心惶惶不安的,手忙腳亂間,她不慎碰掉他的眼鏡。
“抱歉,我幫你——”
“不用!你走!”秦曦亞一改温和的語氣,突然粗魯的一把推開她。
“曦亞?”被推開數步的向晴藍錯愕,不懂他為何有如此大的反應?
秦曦亞別開臉,不願讓她見到此刻自己的臉,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才慢吞吞的開口,聲音無比沙啞。
“別看我……我的意思是説,這點小傷不礙事,我能自己處理。”
“曦亞?”
“抱歉,我不能幫你準備晚餐了,我有點累,想回房休息,晚餐也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先吃吧!”話落,不等她的回答,俯身拾起眼鏡轉身離開,獨留下不解的向晴藍。
揉着被推疼的手,向晴藍思緒一片混亂,腦海裏盤旋不去的是秦曦亞莫名的巨大轉變,方才的驚鴻一瞥——
她看見他的神情好冷漠。
在自個兒房裏關了一整晚,隔天秦曦亞又恢復平常的他,他非常慎重地向向晴藍道歉,説他很怕見到自己的血,那會讓他變得神經兮兮,雖然她沒有真的相信他的理由,但姑且可以接受,至少他又變回原來的模樣。
她把小小的疑惑悄悄收進心底。
短短幾天的好天氣轉眼即過,接着是烏雲密佈隨時可能下雨的壞天氣。
一道清脆的女聲猛然畫破日式古屋的沉靜,驚得滿天烏鴉亂飛。
“不公平!我要上訴!”
向晴藍秀眉緊擰,瞪着輸的一塌糊塗的棋盤,很不服氣。
“秦曦亞,你一定作弊!我不服氣!”她擦腰道。
她小時候可是校際圍棋選手耶!在呢嗎可能輸給眼前這隻弱鳥?不甘心,不甘心啦!她絞盡腦汁步步為營,秦曦亞則是一副遲鈍閒散的模樣,結果卻……
不行!她非贏過他不可!
攤攤手,秦曦亞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事實上,這個下午他已經聽這句話不下十次,每輸一次向晴藍都會要求上訴。
不知不覺間,不愛踏出書房的他變了,每當寫稿進行一個段落,他都會出來看看她在做什麼,怕她無聊,還會抽空陪她下棋閒聊。秦曦亞當然明白自己在往險路鑽,卻無法剋制想要親近她的慾望,他喜歡她悦耳嬌嗔的嗓音,喜歡她的人,所以他在賭……
賭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我去拿鮮奶,等我回來,不許跑!”向晴藍撂下話,纖細身影推開紙門咚咚咚消失長廊那頭。
“晴藍?”
“我馬上回來。”不見人,回應他的只有朝氣的嗓音。
“藍——”秦曦亞喚她的聲音頓住,一陣猛烈的暈眩感襲來,欲喊卻發不出聲。
而那一頭,向晴藍長髮飄動,快步奔過長廊,粉唇漾着淺笑。
這些日子拜秦曦亞所賜,她不再想起情殤,把張庭宇那個大混蛋拋諸腦後,不但恢復大半精神,連笑容也變多了。這都該感謝他是個好聽眾,會捺着性子聽她説話,包容她的壞脾氣壞嘴巴。她喜歡他在身旁的感覺,很安全很安心,不用矯揉造作,可以坦然表現真正的自己,沒事還可以用力欺負他。
如果沒有秦曦亞,現在的她肯定還沉浸在情殤中無法自拔。
秦曦亞真是個非常好非常好的男人,哪個女人和他在一起肯定會很幸福,原本她嫌棄的温吞個性,相處後才發現其實那是種細膩的温柔,包含了無私、寬容,還有——
真心。
“可惡!房子太大就是有這種壞處,想喝個東西還得走那麼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向晴藍打開冰箱取出鮮奶,關上冰箱的瞬間,她像是想起什麼,又拿出三顆柳橙。
“就當作給他的小小謝禮唄,榨杯果汁給他喝。”向晴藍眼眉帶笑,抱起衣袖幫秦曦亞榨果汁,眼前已經浮現他受寵若驚的表情。
嘻嘻。
十分鐘後,向晴藍端着兩杯飲料回到起居室。
“我回來了!”邊喘着氣邊推開紙門,沒想到迎接她的只剩孤伶伶的棋盤,向晴藍愣住。
人呢?!
“秦曦亞?”她喊。
無人回應。
一陣寒風從身後吹來,灰色的天空又開始飄起雨絲,望着空無一人的室內,向晴藍的心無端發冷。
“秦曦亞?”
他怎麼不見了?
回應她的只有風鈴清亮的聲響。
“這場雨好像下不完。”
女人抱怨的聲音吸引秦曦亞的注意,他起身,隨着她的目光落在傾盆大雨的窗外,雪白絲被隨着他動作滑落,裸露出結實的胸膛。
“我討厭雨天。”秦曦亞濃眉微挑,逕自掀被下牀。
聞言,金詩曼回頭看他。
以男人來説,“秦曦亞”的身形偏瘦,但仍無損他修長完美的比例。她卷被翻身,貪戀地望着他的背影,雪白長腿晃呀晃。
“秦,那天我和你提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哪件事?”
“就是慈善晚會呀!”金詩曼微惱地眯眸,不懂他是真的忘記還是刻意裝傻。“你陪我一塊兒出席,我老闆一直很想見你。”
“你知道我從不參加應酬。”狹長魔魅的黑眸斜睨她,秦曦亞套上黑色襯衫。
多冷淡無情的語氣,和方才牀上的熱情有如天壤之別,冷酷無情得彷彿她和他毫無關係,只是共處一室的陌生人罷了。
金詩曼咬咬牙,縱有再多埋怨也説不出口。
沒錯,秦曦亞從沒承認過他倆的關係,是她一直賴在他身邊不走,原以為時間能軟化他的心腸,誰知道一路走下去,她的身份竟淪為牀伴。
説不生氣和沒有不甘心是騙人的,好幾次她都想轉身離開,斬斷這段孽緣,但最後總是割捨不下。想她金詩曼面貌姣好,工作能力強,身邊從不缺乏追求者,偏偏卻抓不住他的心,而越是這樣,她對他越是難以自拔。
“我的老闆想見你。”金詩曼懊惱重複。
“我不想見他。”“秦曦亞”語氣依然冷淡。
“你就這麼不肯妥協?算我拜託你了。”想生氣又不敢生氣,深怕他會掉頭一走了之,金詩曼最後只能放軟語氣乞求。
從小到大,高高在上的她沒求過任何人,唯獨他。
聞言,“秦曦亞”慢慢轉過身,臉上少了銀框眼鏡,俊美無儔的俊顏帶着叛逆頹廢的性感,長睫下深不見底的黑眸隱隱泛着神秘的光芒,身上那股若即若離的疏離感教人為之瘋狂。
如惡魔般教人沉淪瘋狂的男子。
“秦曦亞”大手撐在她兩側,俯身逼近她,邪惡俊美的臉龐讓她屏息,迷失在他深深的魅力之中,金詩曼感覺自己的心跳幾乎停止。
“小曼——”他輕聲喚。
金詩曼臉色微變,每當“秦曦亞”這樣喚她,就代表他生氣了。
“我不喜歡被利用,就算是你也不行。”
他沒興趣藉這種無聊的聚會打響知名度,更不想有人試圖借用他的名氣打廣告,身為公關的金詩曼為何就是不懂!
“我只是想和你一塊兒出席慈善晚會,只是這樣而已。”金詩曼坐起身,雪白的胴體裸露在他眼前。
“真只是這樣而已嗎?小曼?”“秦曦亞”淡淡笑了,薄唇勾起性感的弧度,黑眸卻是冰徹入骨的寡寒。
兩人早説好的遊戲規則,誰都不該企圖越界,一同出席背後的意義不就是要強迫承認她的女友地位?
手段、玩弄、背叛……女人總是喜歡耍弄心機,自以為天衣無縫,可惜卻是昭然若揭,再美的外表也隱藏不住她內心的貪婪。宋可兒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天使般的臉龐,蛇蠍般的心腸,總是用無辜的模樣引誘男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沒錯,他是喜歡金詩曼。她聰慧、美麗又獨立,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但這不是愛,他也不相信有無謂的真愛,説是愛,其實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她若是越了界,等同於宣告這場遊戲提前結束。
“秦——”他的表情嚇到她了,金詩曼欲言又止。
“我還有事,先走了。”截斷她的話,“秦曦亞”掉頭離去,留下又氣又恨的金詩曼。
雙手捧着温熱的馬克杯,小P已經窩在牀上睡着,向晴藍怔怔望着牆上的掛鐘發愣。
凌晨兩點,秦曦亞依舊沒有消息,像是從地球上平空消失了,雖然明白他一個大男人應該不會碰到什麼危險,但她依舊不放心。
他不會無故失蹤的,就算臨時出門也該向她打聲招呼呀!該不會是臨時有什麼大事,所以他必須馬上離開?
不可能!
向晴藍立刻反駁自己這個可笑的念頭,他會臨時有什麼大事?就算真出了什麼事,跟她通知一聲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那麼,秦曦亞究竟為什麼失蹤?
滿腦子胡思亂想,向晴藍頭疼得快裂開了,等秦曦亞回來後,看她如何整治他,誰教他害她擔憂一整晚。
可惡,秦曦亞到底在哪裏啦?!向晴藍好想尖叫。
輕嘆口氣,她頹下單薄的雙肩,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掛念秦曦亞。
乒乓。
一個幾不可聞的清脆碰撞聲響傳進向晴藍耳內,嚇了她一跳。
秦曦亞?!他回來了?!
向晴藍跳下牀,驚動了沉睡中的小P,原本想中出去一探究竟的腳步忽地停下,小手握住冰涼的門把不動,在耳邊迴盪的是剛搬進來時,秦曦亞告誡她的話——
十二點以後請你待在房間千萬別出來,記得房門上鎖。
猶豫了,因為他當時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向晴藍揚眸睇向門板,突然有種詭異的直覺從背脊竄上,彷彿在警告她一旦出了這扇門,她所認知的世界將會劇烈的改變。
出去?還是待下?
向晴藍咬了咬唇,終於還是用力拉開房門。她並非故意違背約定,但她實在太掛心秦曦亞了。
依判斷聲音是從廚房傳出來的,向晴藍鼓起勇氣赤腳走過長廊,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裏,大屋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果不其然,前方廚房透出微弱的光線,向晴藍先小心翼翼地躲在門口張望,直到發現冰箱前揹她而立的頎長背影。
是他!心中大石猛然落了地,一夜的不安憂慮總算是得以解除。向晴藍走入廚房,雙手擦腰,沒好氣的指責。
“秦曦亞,你竟然一聲不吭就丟下我!”
聽見她帶着怒意的話語,男人的背脊微微一僵。
“你欠我一個解釋!”
他不會知道她有多擔心,他一定要給她個交代。
“我把你給丟下了?哦——那可真抱歉。”男人用一種她沒聽過的詭譎語調回答。
“秦……曦亞?”心頭一突,向晴藍不確定的低喚。“你是秦曦亞吧?”
應該是再確定不過的事實,此刻她卻猶豫了。
“你説呢?”男人沒正面答覆,把問題又丟回給她。
“你——”向晴藍髮不出聲。
“呵……”
揹她而立的男人發出細不可聞的輕笑聲,迴盪在寂靜的黑夜,令人毛骨悚然。
“呵呵!看來還是和你碰面了。”
懶懶的,一身黑衣黑褲的“秦曦亞”慢慢轉身,薄唇噙着冰刃般的笑痕,深不見底的魔魅眼瞳在夜裏閃爍着妖魅光芒。
秦曦亞?!
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在白天和夜裏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面目?
瞪着眼前邪氣逼人的男子,向晴藍莫名感到了一陣心慌。同樣的臉龐,同樣的聲音,只不過少了那副銀框眼鏡,可為何看起來完全不一樣,彷彿……
彷彿是個陌生人。
雙手插在褲袋中,“秦曦亞”緩步走向她,讓她聯想到穿梭在叢林裏步伐優雅而侵略性十足的黑豹,而她則是坐以待斃的獵物。
俊美無儔的臉龐與她靠得極近,向晴藍幾乎能看見他瞳仁中的自己。
“嘖嘖,真像呀!”他眯着眸打量。“沒想到‘他’真愚蠢到這種程度,居然把你給留下來了。”
“秦曦亞”神情高深莫測地打量她,毫不掩飾語氣裏的嘲弄,喃喃説些教人聽不懂的話。
“這算什麼?自掘墳墓?”他冷嗤。
他説話的語氣不像她所認識的秦曦亞,秦曦亞不會用這種偏激的口吻同她説話,剎那間向晴藍迷惑了。
他身上的氣味,他低沉微啞的嗓音,在在證明他就是秦曦亞,可為何他給她的感覺如此陌生,如此——
令她恐懼!
“‘他’一定很害怕你見到我吧?依‘他’的想法,肯定會隔絕所有我們可能見面的機會。”“秦曦亞”幾乎貼在她衞旁低語,富有磁性的誘惑嗓音惹得向晴藍心一陣狂跳。
他説的話她一句都聽不懂,也不明白他口中的“他”是誰?
向晴藍整個思緒都亂了,掌心冒出薄汗。
“若非親眼目睹,我絕對不會相信這世上竟會有如此相似的長相……”“秦曦亞”冰涼的長指輕撫過她柔美的臉龐,眸底冰冷的光芒一閃而逝。
太像了!真的太像宋可兒了,簡直就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相似得讓他想把滿滿的恨意轉嫁到她身上。
“秦曦亞,別鬧了,現在的你讓我害怕。”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向晴藍強迫自己迎視他的眸光。
聞言,“秦曦亞”垂眸。
“你真確定我是秦曦亞?”他輕笑,諷刺意味十足。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他不是秦曦亞,那他是——
俊顏輕貼在她耳畔,向晴藍感覺到他輕吐的熱氣,濃烈的男性氣味讓她暈眩。
“你不該讓我見到你的,女人。”他斜眼睨她,毫不掩飾他侵略的意思。“真的不應該。”
“秦曦亞,這不好玩,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她咬緊牙,強壓翻湧而上的不安。
秦曦亞不會用這種輕佻語氣説話,若非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秦曦亞,向晴藍會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喝醉了嗎?可他身上沒酒味呀!
“呵……原來‘他’沒告訴你呀?”他哼笑。
“你到底在胡説什麼?”
“對,依‘他’的個性的確不會説,‘他’保護你都來不及了,又怎麼可能告訴你呢?”他挑眉,像在自言自語。
“秦曦亞,你找死嗎?到底胡説八道些什麼!”好不容易等到人回來,卻老跟她説些莫名其妙的話。
向晴藍燦眸噴火,狠狠瞪住他,氣炸了。
“我不是秦曦亞。”他目不轉睛地望住她,神情不像在説謊。“我是……”他頓了頓,像在猶豫怎麼跟她解釋。
“我是秦。”一時之間也很難解釋清楚,他言簡意賅地道。
“什麼?!”
“我才不是秦曦亞那個温吞鬼,我是秦,只是不幸跟他共用一個身體罷了。”秦聳聳肩。
當然,這是最最不幸的一部分。
共用一個身體?向晴藍向來聰穎的腦袋瞬間當機。
他到底在説啥?他不是秦曦亞?是秦?!他若不是故意尋她開心就是存心找死!
“秦曦亞,你——”
“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女人。”他薄唇綻開誘惑人心的笑痕,倏然低頭覆上她的唇。
向晴藍毫無防備地被他的唇舌佔領,整個人都呆住了。他的確不像秦曦亞,簡單就像個調情聖手,熟練挑勾地輕吮她的粉唇,輕而易舉地挑起她內心深處的渴望,直到她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胸前領口的扣子已被挑開,他不安分的大掌正探進她衣內——
他吻她?秦曦亞這傢伙居然敢吻她!而且還上下其手!
“大膽!”心在狂跳,她差點就臣服在他的魅惑之下!
向晴藍抓起櫃旁的不鏽鋼湯鍋,毫不猶豫地往他頭上用力敲下。
“秦曦亞,你這隻欠扁的大色狼!”
完全沒預料到會被攻擊的某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啾啾啾……
石牆上,麻雀們雀躍地跳着,圓圓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長廊上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俊美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於慢慢轉醒。
頭好痛!彷彿被人拿東西狠狠敲過,痛得快裂成兩半,還有個濕濕熱熱的軟物在他臉上來回滑動……
秦曦亞長睫輕顫,乍亮天光刺痛了他的眼,好不容易凝住焦距,映入眼簾的是燦爛朝陽及屋板。原來自己躺在屋外長廊,而小P正拼命用舌頭幫他洗臉。
看見他轉醒,小P興奮地在他身邊繞來繞去。
“……早安,小P。”聲音是連自己都意外的沙啞,秦曦亞撐坐起身,頭疼欲裂,直覺摸摸腦袋,竟摸到一個大腫包。
基本上秦曦亞一點都不意外自己的狼狽,早習慣找不回空白一段的記憶,他無聲輕嘆,摸摸小P的頭,想在被向晴藍髮現前回房。
“你欠我一個交代。”
才剛起身,身後便響起冷颼颼的女聲,殺氣騰騰。
哦喔!被發現了。
秦曦亞轉身,看見向晴藍雙手盤胸,表情陰冷地瞪着他,手中拿着一隻不鏽鋼湯鍋。
“睡飽了?”她送他一抹一點都不誠懇的假笑。
“呃……”嗅到空氣中不對勁的氛圍,秦曦亞當然沒忽略她想揍人的神情。“睡飽了。”他乖乖應聲。
“那好,我們來聊一聊。”向晴藍笑容忽斂。“你昨晚是什麼意思?”她面無表情的問。
他竟膽大包天的佔她便宜!回想起昨夜那充滿挑逗的吻,她身體裏的血液似乎還隱隱沸騰着。
什麼意思?秦曦亞滿頭問號,但向晴藍鐵青的臉色讓他不由得往最壞處想。
該死的!“他”昨晚該不會對她做了什麼吧?
思及此,秦曦亞臉色微變,那個愛招蜂引蝶的傢伙從來沒做過好事。
他最細微的表情全落入向晴藍眼裏。
“秦曦亞,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若非自己心臟夠強,昨夜她早被他嚇跑了,難怪之前的管家們一個個落荒而逃。
此刻,站在日光下的秦曦亞俊美依舊,卻失去昨晚的那種霸道猖狂,恢復她所熟悉的温和神情。
她真的迷惑了。
瞞嗎?不過到了這個地步還能瞞多久?他一直試圖深藏的秘密,終究瞞不了人哪!因為她會這麼問,代表向晴藍真的遇見“他”了吧!
“你遇見‘他’了?”秦曦亞不確定的問。
沒回答,向晴藍只是目不轉晴地看着他。
果然。
“……我是秦曦亞。”他回望她,欲言又止。“昨夜那個男人是秦。”
又是這種讓她想揍人的説法。
貓眸眯得更細,這下子向晴藍完全不懂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一下子秦曦亞,一下子秦,她的腦袋都快打結了。
“‘秦’對你做了什麼?”他問。
“你吻了我。”她輕聲回答,沒錯過他臉上最細微的反應。
“‘他’吻你?‘他’竟敢吻你!那個豬頭!”難得見温吞的秦曦亞額爆青筋,一點都不符合他平時温文儒雅的形象。
那個老愛拈花惹草的傢伙!居然敢佔晴藍便宜。
向晴藍快被秦曦亞的反應搞瘋了。
“秦曦亞你——”
“昨晚那個人不是我,只是住在我身體裏的另一個人,這就是為何當初我會要求你入夜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出來的原因。”截斷她的話,秦曦亞急急解釋。“因為,我不想你遇見秦。”
“我不明白……”
見向晴藍疑惑的表情,秦曦亞咬咬牙,決定招了。
“等我告訴你實情後,我想你一定會怕我吧!”秦曦亞苦笑。“這不能怪你,因為連我都害怕自己。”
那種一覺醒來後記憶的片段空白,不明白自己曾經做了什麼事的恐懼,旁人是無法體會的。之前幾個管家不明白真正的原因,只是對他感到害怕,然後立即逃離,他想向晴藍也會如此。
“我的身體裏住着兩個靈魂,如果我代表光明面,那麼秦就是我人性中的黑暗面……”他指指自己的心口。
向晴藍靜靜等着他説完。
“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各自擁有獨立的性格及思考,所以秦是秦,我是我。”他揚眸定定看她。“這就是你想知道的實情。”
所以初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才會露出困惑不確定的神情?
向晴藍像是有些懂了。
“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的真面目,趁現在走還來得及,你快走吧!”秦曦亞朝她綻開極淡卻寂寞的笑容,轉身背對她。
“快走。”
誰都無法陪他到最後,所以他才會選擇與世隔絕,選擇這間大房子當作餘生之所,他——當初不該讓她留下來的……
既然這是早已預料到的結果,為何他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看着他寂寥的背影,向晴藍雙腳像生根似的無法移動,因為他的寂寞,她感同身受。
原來他並非刻意封閉自己,而是不得不封閉自己;原來他跟她一樣都只能故作無事,一個人躲起來舔舐傷口。
原來他們都一樣。
心痛,為他。
此時,一個再堅定不過的信念浮上心頭。
“誰説我要走?”向晴藍迎上他驚訝的目光,她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緊緊交扣,掌心温度温暖他的。“我留下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