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趙雲飛道:“求求你,你是行好,我們幾個在九泉下都會感激你。”
李詩又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們真打算這麼做。”
“不錯。”趙雲飛很堅決。
另兩個沒説話,想的也跟趙雲飛一樣。
“好吧!”李詩一點頭:“你們自己了斷!”
他垂下了軟劍,轉身走開了。
也停在幾步外,而且是揹着趙雲飛三個。
顯然,他不忍看,誰又忍看。
他也不必再信他們什麼,地上有現成的兵刃。
趙雲飛三個互望了一會,三個人臉上都沒有表情,緩緩俯身去拾起了自己的兵刃,又互望了一兒,三個人臉上仍然沒有表情。
忽聽趙雲飛問了一句:“朋友貴姓。”
“李。”李詩沒回身。
“大名是……”
“我叫李詩。”
趙雲飛道:“京裏有個李豪,是……”
“我以前叫李豪。”
趙雲飛神情一震:“難怪我們十個人這麼輕易的都敗在你手裏了,李朋友,我們會記住你的。”
他們三個幾乎同時抬起了握兵刃的手。
但是,他們抬起握兵刃的手,不是用手裏的兵刃刺向自己,竟是把手裏的兵刃擲向李詩,然後三個人騰身往外撲去。
原來如此。
三樣兵刃分襲李詩背後要害,他們三個都算得上好手,力道自然強,認位自然準,只要三柄中一柄,李詩就絕尖不成,萬一要是一柄都不中,李詩也非得躲閃或格架不可,那麼一來,趁這工夫,三個人就可以脱身逃逸了。
主意不錯,只是太陰毒了些。
主意不錯,可惜碰上的是李詩。
李詩身後像是長了眼,三柄兵刃電光石火般奔向他的背後要害,就在趙雲飛兵刃脱手的同時,李詩回過了身,軟劍抖起,靈蛇也似,正迎着那三柄兵刃。
只聽一陣金鐵交鳴聲,火星四進,三柄兵刃分別激射落地,正好在趙雲飛三人腳前各掉一把,激抖之中,嗡然作響。
就這麼兵刃插在腳前,使得趙雲飛三人外撲之勢為之一頓,就這麼一頓,李詩掌中軟劍已然再度抖起,只見三朵劍花飛射而出,直襲三人咽喉。
趙雲飛等三人大驚失色,誰敢拿要害硬碰鋒利劍尖,不敢碰,又躲不掉,就只有後退一條路,三個只好急忙退了回去。
完了,一番心思白費了。
李詩軟劍一垂,道:“江湖人心教會了我,善心人做不得,你們三個還有什麼花樣?”
趙雲飛道:“咱們都各為其主,閣下又何必!”
李詩搖頭道:“不是這麼説,吳三桂是蓄意謀叛,你們應該明大義,辨是非。”
“也不能這麼説。”趙雲飛道:“我們王爺是起義匡復,不是謀叛。”
“即有今日之起義匡復,當初何必為一個婦人借兵人關?”
趙雲飛一時沒能答上話來,停了一下才説:“就算我們王爺不對,可是我們王爺對我們不薄……”
李詩截口道:“既然如此,你們為你們王爺而死,也不該有什麼怨言,是不是?”
趙雲飛道:“你是漢人吧?”
“不錯,我是。怎麼樣?”李詩道。
“身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怎麼能對匡復為敵。”
説來説去他還是想保命。
“説得好!”李詩道:“‘漢留’是真正為匡復,你們又是怎麼對他們的?”
趙雲飛目光一凝,有點懷疑:“你怎麼會知道……”
李詩道:“我可以告訴你,‘漢留’裏有我的朋友。”
趙雲飛臉上飛閃異色:“難道你不怕我們到了京裏,把你這句話供出來……”
李詩漠然一笑,道:“你要是想用這句話要挾我,那你就又打錯了算盤,你儘管供,皇上都沒説話,我看誰敢説話。”
真是。
趙雲飛臉色變的一變,道:“我們也沒什麼別的好説了,只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公平搏鬥的機會。”
李詩道:“從剛才到現在兩度交手,難道你認為都不公平?”
“不錯!”趙雲飛點了頭。
真是厚顏,看來人到了要活命的時候,還能保持尊嚴跟面子的人,並不多。
李詩淡然一笑:“那麼,你又認為怎麼樣才算公平?”
“很簡單。”趙雲飛道:“或者你收起兵刃,或者我們拿起兵刃,咱們再拚鬥一回,我們要是再不敵,我們口服心服。”
“那麼,你們是想用兵刃呢?還是不想用兵刃?”
“我們想用兵刃。”趙雲飛道。
李詩微一笑:“好心思,好主意,我得留你們活口上京受審,不會傷你們,你們則可以任意往我身上招呼,最好能殺了我。”
或許是李詩一語道破了心思,趙雲飛臉為之一紅。
李詩道:“不要緊,為了讓你們口服心服,為了讓你們不再説不公平,我願意,拿你們的兵刃吧。”
活命要緊,有一點希望都不能放棄。
趙雲飛三個顧不了那麼多了,閃身上前拔起插在地上的兵刃,回身就出手,招呼也不打一聲。
李詩往後退一步,躲開了迎頭一擊,道:“你們為什麼就不能光明磊落一點。”
很簡單,為了保命。
趙雲飛三個沒説話,出手又作第二擊,這一擊,明顯的比頭一擊凌厲。
可是李詩再次躲閃,仍沒還手,他道:“三對一,這算公平麼?”
趙雲飛三人臉上一紅,仍不説話,三度出手。
李詩一連躲了三招,沒還手,可是當趙雲飛等四度出手時,他道:
“事不過三,我已經讓了三招了,誰能再説不公平。”
他話落,趙雲飛三人招式連綿,一輪猛攻,招招凌厲,招招致命。
正如李詩所説,他們希望能一下置李詩於死地。
李詩雙肩微揚,兩眼閃射塞芒,他還了手,也招式連綿。
一招,二招,三招,三招剛過,金鐵交鳴,火舌進射,趙雲飛三個的兵刃,再度脱手飛出。
李詩這次不跟他們客氣了,軟劍連揮,各在趙雲飛三個身上抽了一下。
軟劍在身上抽一下,夠痛的,可是趙雲飛三個還沒來得及呼痛,就都倒了下去。
敢情李詩閉上他們的穴道。
這麼十個大人,李詩一個人怎麼弄得走他們,只有把他們暫時擱這裏,回去調用“城防營”的人來押了。
李詩收起了軟劍,已準備出洞去。
忽聽外頭傳來了人聲,聽聲音,外頭來的人還不在少數。
這又是那兒來的什麼人?
李詩飛身往外撲去,還沒到洞口他就看見了。
外頭是來隊,也真不在少數,不過卻是“城防營”的人。
分好幾排,成為圓形的圍住了兩個山洞,各有五六十個人。
由營官親自帶領,站在營官身邊的,居然是孫和,而且有兩個營兵,已經架起了李詩丟在樹林草叢裏的那名漢子,他仍昏迷不醒。
正好,用不着李詩去調人來了。
李詩出了洞,孫和一眼看見,揚手大叫:“李爺!”
李詩迎着營官跟孫和,營官見禮,李詩答禮。
孫和一旁卻道:“李爺!您別怪我自做主張,我左想右想還是不放心,所以跑‘城防營’稟報營官老爺,搬來的救兵。”
李詩道:“孫大哥,我只能説謝謝了。”
孫和喜道:“怎麼,您不怪我?”
李詩道:“事實上我正要回去,找營官調人。”
孫和喜得“呢!”了一聲:“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營官道:“李爺!我帶來六十名弟兄,聽您調度。”
“不敢!”李詩道:“他們連這一名共是十名,已經都讓我制住了,請派弟兄們進洞去,把他們架出來帶走。”
營官一揮手,一隊近二十名營兵快速的奔向兩個山洞。
營官道:“他們都是京裏‘額駙府’的麼?”
“不!”李詩道:“他們是‘雲南平西王府’,派駐‘張家口’,來跟京裏‘額駙府’聯絡的。”
營官一怔:“‘雲南”平西王府’?”
李詩道:“吳三桂要謀叛,‘額駙府’為他刺探京裏消息。”
營官臉色大變,驚叫道:“原來……,我駐防此地,有這種事居然不知道,實在該死。”
李詩道:“不知者不罪,就算你知道,他們有‘額駙府’這個靠山,你若懷疑別的,也不敢心生懷疑。”
營官忙躬身:“多謝李爺不罪。”
説話間,營兵們已經兩個架一個的,把趙雲飛等九人,從兩個山洞裏架了出來。
營官道:“李爺,是不是現在就把他們押回去。”
李詩道:“你們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是!”營官應了一聲,揮手帶着人走了。
孫和道:“李爺,我……”
李詩道:“孫大哥跟營官一起走吧。”
“好!”孫和點頭道:“我在‘城防營’等您。”
他忙追營官去了。
望着“城防營”眾兵進了樹林不見,李詩回身又挨近洞裏。
他在趙雲飛住的那個洞裏一陣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額駙府’跟‘平西王府’之間,曾經傳送過的消息,或者是機密一類。
可是他都翻遍了,居然什麼都沒找到。
可見趙雲飛等一直很小心,一點痕跡也不留。
既然沒能找到什麼,李詩也沒有再多停留,飛身出洞而去。
李詩趕到了“城防營”,孫和正在營門口等着他。
孫和現在對李詩可是既逢迎又熱忱,就真像是好朋友、好兄弟,只不知道他是真心,還是虛情假意的巴結。
不過,以孫和這麼樣一個人,能攀上李詩這種朋友,那真是他祖上有德,是他上輩子燒高香,真是他的造化,他應該是真心。
一見李詩來到,他忙笑臉迎上,站營門的小武官跟營兵們,現在也都知道李詩是何許人了,不但不再攔阻,還連忙恭謹行禮。
李詩抱拳答禮:“不敢當,諸位不要客氣。”
孫和道:“李爺!那幾個傢伙都押起來了。”
李詩“嗅!”了一聲。
孫和道:“走,我陪您進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有他的事了。
也別説,打聽出趙雲飛等人隱密的住處,從“城防營”搬兵來正是時候,不都是人家的功勞?
所以,李詩也沒説什麼。
陪着李詩往裏走,孫和道:“李爺,您是不是點了那幾個傢伙的穴道?”
“對!”李詩道。
“那還怕什麼?”孫和道:“就是不把他們押起來,他們也跑不掉。”
“話是不錯。”李詩道:“可是營官做事小心,總是對的。”
孫和連聲忙應:“對對!對對!”
如今李詩説什麼是什麼。
説話間,營官的“答押房”已在望,站在門外的一個營兵,望見李詩來到,忙進了“簽押房”,隨見營官從裏頭快步迎了出來。
顯然,營官臨時在“簽押房”門外派個營兵站着,就是為望見李詩來,進去稟報。
現在,這個營官對李詩,是夠周到,夠恭敬的。
迎着了李詩,營官欠身擺手:“李爺,請!”
他往“簽押房”裏讓。
孫和與有榮焉,臉上難掩得意神色,他可不知道,以李詩的身份,別説是一個小小“城防營”的營官,就是一二品的紅頂子大員,對李詩也客客氣氣。
孫和還算識大禮,知進退,臨進“簽押房”,他停住了:“李爺,我外頭等您。”
他沒等李詩跟營官説什麼,轉身就走。
事實上李詩跟營官也沒説什麼,因為孫和跟進營官的“簽押房”,實在是名不正,言不順。
進了簽押房,落了座,營兵獻了茶,退到了門外,營官欠身道:
“我已經把十個暫時押進了牢房。”
李詩微點頭:“好!”
“接下來怎麼辦,請李爺指示!”
“好説,我要押他們進京,請營官准備車輛人馬。”
“是,不知道李爺打算什麼時候啓程。”
“當然是越快越好。”
“人馬都是現成的,只是車輛準備起來稍微費些工夫。”
“怎麼,營裏沒有車輛。”
“只是些連糧載貨的板車,就算派上用場,也得加篷。”
那是,板車湊合當囚車用,沒有篷,那就更顯眼了。
“不用營裏的板車,營官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徵用百姓的車輛。”
“儘量不要打擾百姓,那麼板車加篷呢,要多少時日?”
“十個人得兩車輛,加篷恐怕得一天工夫。”
“那就找兩輛板車加篷,後天一早啓程,押解的人不必多,有五六個幹練弟兄就行了。”
“是,請示李爺,是否需要加鎖,或者手銬、腳鐐……”
“不用,他們都算得上好手,這些東西對他們沒有用,我自有辦法!”
“是!”
“另外也要營裏準備些乾糧飲水。”
“這個請李爺放心,我自會交待準備。”
“那就這樣了……”
李詩站了起來。
營官忙跟着站起。
李詩道:“請帶我到牢裏看看。”
“是,李爺請!”
營官陪着李詩出了“簽押房”,東彎西拐一陣,來到一座石屋前,石屋硬是一塊塊青石砌成的,十分堅固,可是不大,不像是座牢房。
李詩一看就知道,牢房恐怕另有所在。
果然,營官陪着李詩進了石屋,石屋竟是個小小的辦公所在,兩張桌子,一個小武官,幾個營兵,有一道石梯通往地下,那兒另有營兵站崗,五號一個,十號兩個,簡直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敢情牢房在地下,是座地牢,石屋只是地牢的出人口。
在營官的陪同下,營兵一路行禮,經由石梯到了地牢。
這座地牢比別處的牢房乾淨,可跟別處的牢房一樣的陰暗,排排碗口粗細的木柵,把地牢分隔了好幾間,此刻沒關別的人,只趙雲飛十個,擠在一間裏,他們昏迷不醒,橫七豎八卧倒在地上千草上。
李詩讓看牢的營兵打開了柵門,他走了進去,在趙雲飛等每個人身上點了一指,拍了一掌然後他退了出來,又命營兵鎖上柵門,向營官道:“半個時辰以後,他們就都會醒過來了,不過他們已經跟常人一樣了,不會給貴營惹麻煩了。”
營官是個武人,自然懂些武事,他驚聲道:“李爺您廢了他們的武功?”
李詩道:“我不得已,這些人個個頑劣不馴,兇殘成性,我要是不廢他們的武功,只怕‘城防營’關不住他們。”
這絕對是實情。
營官不是不知道,忙道:“謝謝李爺!謝謝李爺!”
李詩道:“我告辭了,營官應該知道我住在那家客棧,有事儘可派人找我。”
營官恭應了一聲,陪着李詩出了地牢,送李詩往外走,李詩不讓他送,營官那裏肯依,沒辦法,只好讓他送了。
到了營門,孫和從門房裏迎了出來:“李爺!要走了?”
李詩應了一聲,跟營官打了招呼,偕同孫和出了“城防營”。
孫和道:“李爺,算完事了?”
“沒有。”李詩道:“把他們押回京才算完事。”
“還得把他們押回京?”
“當然,得押回京審問定罪。”
“什麼時候?”
“後天一早!”
“喲!您這麼快就得走。”
“我本來是來公幹的,現在這兒的事告一段落了,自然得回去。”
孫和微皺了一下眉:“您現在是……”
“回客棧去…”李詩道。
“要是沒什麼事,您是不是能別急着回去。”
“怎麼?孫大哥有事兒?”
“也不能説有事,只是聽説您要走了,怪捨不得的,想跟您找個地兒喝一杯。”
李詩着實感動,兩個人是那麼樣認識的,可是沒想到這麼樣認識的小人物,這麼有人情味,這麼真誠,這麼温馨感人。
李詩笑了,這是他到“張家口”以來,甚至近來,他真正由衷的笑:
“謝謝你,孫大哥,能交到你這麼個朋友,我不虛此行……”
孫和瞪大了眼,忙道:“李爺,您説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這個人,交往久了你就知道了。”
孫和好激動,竟然哭了:“李爺,您不嫌我這麼個人,居然拿我當朋友……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説才好了……”
李詩竟也覺得眼眶發酸,可是他還是帶着笑:
“孫大哥,什麼都不必説,交朋友不是交口,是交心……”
“李爺……”
“這樣吧,孫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
“不行!”孫和牽袖拭淚,道:“這一杯一定得喝……”
“對!這一杯一定得喝!”
前面突然傳來個脆生生的女子話聲。
李詩跟孫和忙轉臉一看,不由得一怔。
前面不遠處,站着一位姑娘,那竟然是孫蘭。
李詩道:“孫姑娘!”
孫和皺皺眉:“妹子,你怎麼在這兒?”
“我在這兒等你們。”孫蘭道:“我知道你們完事以後,一定會回客棧去,所以我跑到這兒來等,沒錯吧,是不是讓我等着了。”
“幹嘛?有事兒?”孫和問。
“沒事兒,等你們回去吃飯。”孫蘭道。
“不用了。”孫和道:“李爺跟我正準備喝一杯去。”
孫蘭道:“我聽見了,家裏也能喝呀,我做了幾個菜,就是讓你陪李爺喝一杯的,要不我怎麼會説:“這一杯一定得喝呢!”
麻煩了,孫和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只聽他道:“我看我跟李爺還是到外頭喝吧!”
他的理由説不出口,他不希望乃妹跟李詩多接近,因為他認為乃妹配不上李詩,乃妹跟李詩之間根本不可能。
其實,他這個做哥哥的是好意,知妹莫若兄,他知道乃妹已對李詩萌生情愫,他也清楚這件事將來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他不願意乃妹受到傷害,所以他不能不及早阻攔。
孫蘭臉色微沉:“你什麼意思,要是我還沒做,你這麼説還有可説,明明知道我已經做好了,還特意跑到這兒一等你們老半天,你還非要外頭喝,難不成讓我一個人吃,是嫌我做的不好,還是存心糟蹋東西?”
顯然,姑娘是不知道做哥哥的心意。
孫和就怕乃妹犯性子,他急了,也有點窘迫、尷尬,忙道:
“都不是,我怎麼會……”
“那就好!”孫蘭道:“那就回去吃,走吧!”
她轉身要走。
孫和忙叫:“妹子!”
孫蘭霍地回過了身:“你還有什麼要説的。
“我看……”孫和囁嚅着説。
孫蘭臉色變了,柳眉一豎,道:“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孫和一時沒説出話來,他不能説,也不敢説,更苦的是根本找不到適當的藉口。
只聽孫蘭道:“我不跟你説了,我問李爺……”
姑娘她轉臉向李詩:“李爺,你説,是家裏喝好,還是外頭喝好?”
李詩能怎麼説,其實,他不是體會不出來姑娘的心意,也不是不明白孫和的用心,他自己也知道,這件事不可能,不會有結果,他也不願意讓姑娘受到傷害,他道:“其實孫大哥跟姑娘都太客氣了,根本不必麻煩,我在客棧吃很方便……”
他也只有這樣了。
孫蘭原指望李詩幫助她,原以為李詩不好意思不幫她,沒想到李詩會這麼説,她有點掛不住:“既然李爺你這麼説,那就算了,我回去一個人吃,再不就都倒了。”
説完話,姑娘她轉身要走。
這,出了李詩意料之外,人家姑娘是好意,他怎麼好惹翻了人家,他開口忙叫:
“姑娘!”
孫蘭真會走麼?她等的也就是這一聲,要是李詩不叫這一聲,她才非走不可呢,她停下沒走,可是沒回過身來:“幹嘛?”
李詩道:“姑娘何必動氣!”
孫和不希望李詩叫這一聲,他巴不得乃妹走了算了,他認少長痛不如短痛,可是他還是不能説,也不敢説。
孫蘭道:“是你們惹我動氣的!”
既是“你們”,當然是包括孫和跟李詩。
李詩道:“我説的是實話。”
“我知道你説的是實話,我不能勉強你,我做的也沒有錯。”
的確,姑娘做的沒有錯,可是,很明顯的,她還是使性子,她還在賭氣,這就錯了。
李詩雖不忍心惹她,可是還不至於為一頓吃低頭,為一頓吃賠不是,因為他認為彼此間的交情還沒到那兒,所以,他沒再説話。
姑娘下不了台了,只好走,而且是氣沖沖走的。
望着乃妹不見,孫和忙道:“李爺,她任性慣了,您別見怪!”
李詩淡然一笑:“孫大哥怎麼這麼説,我怎麼會,現在倒是令妹怪我了!”
孫和道:“別管她,走,咱們喝咱們的去。”
這裏結束,倒是他樂於見到的,他知道,乃妹孫蘭任性慣了,性子也烈,這一下是再也不會理李詩了,他可以不用擔心了。
李詩淡然一笑:“好意心領,為了不給孫大哥惹麻煩,我看我還是回客棧吃吧,告辭。”
一聲“告辭”,他轉身走了。
孫和更沒想到李詩會這樣,他忙叫:“李爺,李爺……”
李詩就像沒聽見,很快的走遠了。
孫和跺了腳:“都是她!”
這個“她”,當然是指孫蘭,想起了這個妹子,他這個做哥哥的,還是真有點不放心,因為他那個妹子是在那種情形下回去的。
以她的烈性子,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怎麼能放心,又跺了一腳,孫和也走了,走得飛快,而且是走向回家的路。
急急忙忙趕回了家,孫和他硬是爬牆進去的,因為門從裏頭閂上了,叫了半天沒人應,當然更沒人開,他一急就爬了牆。
翻過了院子,直奔上房屋,老遠就看見了,院子裏,上房屋門口,滿地是飯菜,滿地是破碗盤兒。
這是怎麼回事,不想可知。
孫和奔堂屋,進耳房,一進耳房他心就放下了一半,姑娘躺在牀上,面向裏,沒哭、也沒動。
他試探着叫:“妹子……”
牀上突然爆起了姑娘一聲:“出去,不要理我!”
孫和全放了心,至少姑娘沒事兒,他道:“妹子……”
“我叫你出去!”
“你也不用這樣,是李爺他不來,又不是我不讓他來……”
“不要跟我提他,有什麼了不得的,不過是京裏來的一個做官的,拿着豬頭還找不到廟門,我的飯沒人吃……”
“不要這樣,一家有一家的道理……”
“什麼道理?他有什麼道理?”
“人家這就是告訴咱們,不願意跟咱們往深裏交往,其實這跟我當初的顧慮一樣,我不是也跟你説過麼,咱們要有自知之明,要自己會體諒……”
姑娘霍地翻身坐了起來,粉臉上還有淚漬,倒豎柳眉,圓睜杏眼:
“你不用顧慮,他也少臭美,誰稀罕他,我不過是弄死他一對鴿子,害得他大費周章,心裏有點過意不去,你以為是什麼?他又當成了什麼?”
“孫和怔道:“沒有最好,沒有最好……”
“什麼沒有最好,你這麼説了就算了!”
“好,好,好,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自作聰明,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好,行不行!”
姑娘翻身又躺下了,這回哭了:“爹孃死得早,你就會欺負我……”
孫和一聽這急了,他也就怕聽這:“妹子,你怎麼能這麼説,天地良心,做哥哥的我可是好意呀,咱們跟他彼此都不合適,他到‘張家口’來是有公事,不過是個過客,就拿剛才的事來説吧,我為什麼要跟他喝一杯?我是想跟他餞個行,因為他後天一早就要走了……”
説出口孫和就後悔了
果然,姑娘又翻身坐了起來,滿臉是淚:“怎麼説,他後天一早就要走。”
孫和只有點了頭。
“真的?”
“這有什麼好假的。”
“怎麼會這麼快!”
“本來就是這樣,公事辦完了,還能不走?”
“你怎麼不早説。”
“早説怎麼了?”
“沒怎麼,走讓他走,他本就該走,早走早好!”
姑娘她現在能説什麼,剛才還在罵呢。
“這不就結了麼,讓他走吧,他總歸是要走的,‘張家口’這個地方是留不住他的,就算他想留,也由不得他呀!”
姑娘又躺下了,這回沒聽她哭,可是看得見,她雙肩聳動得很厲害。
孫和還能不明白?他這個妹子,嘴硬。
他上前柔聲道:“妹子,想開點兒吧,這時候打住最好不然你將來受的傷害會很大啊!”
姑娘沒説話,還是那句話,她能説什麼?
那個山坳裏,就是趙雲飛那些人住的那個山坳裏,突然又有了人。
人是從樹林裏出來的,也就是説是從外頭來的。
人一共五個,一個老頭兒,四個中年漢子。
老頭兒年紀在六十以上,很瘦,瘦得皮包骨,穿一身黑色褲褂兒,扎着褲腳,鳥爪似的手裏,拿一把旱煙袋,煙袋頭特大,烏黑烏黑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造的,不地杆兒倒是湘妃竹的,嘴兒則是瑪瑙的。
老頭兒眸特圓,一對眸珠子黑白分明,不只炯炯有神,還閃閃發光。
五個人幾乎是從樹林裏掠出來的,一前四後,落在山洞前的空地上。
人一落地,瘦老頭兒臉色微變,冷哼出聲:“這算什麼,一個樁卡都不設,人都到了門口了,居然還茫然不覺,趙雲飛是幹什麼的,越幹越回去了。”
身後四個裏,前排左一個神情驃悍的漢子説了話:“董老,是這兒麼?”
被尊稱為董老的瘦老頭兒道:“什麼意思?”
“雲飛精明幹練,不然擔不了這重責大任,他不至於這麼疏忽大意!”
孰不知趙雲飛就是這麼疏忽大意,不然當李詩來的時候,他不會一點都不知道。
趙雲飛他什麼疏忽大意,很簡單,第一,他認為此地隱密,外人不可能找到這兒來。
第二,他打的招牌是京裏的“額駙府”,他不認為小小的“張家口”有人敢惹他。
只聽董老冷然道:“你們都是睜眼瞎子?往上看看!”
往上看,自然就看見從山壁頂掛下的那根繩子,跟插在山壁頂的那面紅旗。
看見了,自然就不説話了,沒話説,要是再強辯,那是找倒黴。
董老冷然又道:“去,進去看看去。”
他的話似乎就是令諭,而且沒指明誰去,那四個恭應一聲,都去了,行動飛快,一掠就分別進了兩個山洞。
董老站在那兒沒動,臉上也沒有表情,他只凝神在聽,轉動着一雙閃閃發光的眸子在看,最後,他一雙目光落在眼前地上。
眼前這片地,常人看不出什麼,瘦老頭兒董老卻看出,地上有不少雜亂的腳印足跡,他皺了眉。
那四個漢子從一個山洞裏出來了,是從趙雲飛等住的那個山洞裏出來的,四個人掠到董老面前恭謹躬身,那神情驃悍的漢子道:“董老,他們都不在……”
董老臉色微變:“怎麼説?”
“回董老的話,他們像是走得很匆忙,廚房裏飯做了一半,鋪蓋都有人翻過。”
董老臉色又一變:“你認為他們是走的,而不是出了事,落在了別人手裏!”
神情驃悍漢子的神情為之一震:“屬下不敢説,不過屬下認為,‘張家口’這麼樣一塊地方,還不可能有人動得了他們,而且,他們以京裏的‘額駙府’為掩護,‘張家口’也沒人敢動他們。”
“可是事實上咱們沒能在這兒找到他們,而且咱們看到了不少可疑痕跡,是不是?”
“是!”神情驃悍漢子只有欠身恭應。
“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動他們的要是江湖道上的呢,他們可不管什麼‘額駙府’不‘額駙府’。”
“是!”
“咱們到市城打聽要聽去,走!”
一聲“走”,董老首先騰起,輕捷的撲進樹林,連一片樹草都,沒有驚動,那四個,急忙騰身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