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妹雙眉微蹙,道:
“金陵王的家,比龍潭虎穴還危險,你如何去找人,找着人又怎樣?”
雲震想了一想,道:
“我再考慮考慮吧!”
石小妹沉吟道:
“我覺得……你膽子很大,也有男子氣概,如果你能撇下‘玉符’這件事,我倒願意替你介紹一位師父,你可以好好地學武藝。”
雲震含笑道:
“多謝你,我考慮一晚,明天再與你商量。”
石小妹向他深深凝望一眼,道:
“好吧,明日午時,咱們就在這個酒樓會面。”
雲震應了,兩人作別,雲震見石小妹向北行走,於是向南走,找了一家鐵匠鋪,買了一柄鋒利的匕首,綁在腿上,然後找了一家小客棧,落店歇息。
三更之際,雲震剛剛翻身下牀,再次將問題想了一想,覺得這事還是得靠自己,除了冒險,別無途徑,當下一咬牙根,啓開房門,由後院翻牆出店,直向金陵王府邸奔去。
須臾,來到金陵王的家門外,此時大門已閉,門前豎着兩座,大燈籠,左右旗杆上懸着兩盞風燈,照得門前十分明亮,雲震穿過小巷,繞到後花園外.縱身躍起,手攀圍牆,翻入了花園之內。
此時夜靜更深,萬籟俱寂,這後花園中尤其寂靜,雲震貼着牆壁站了片刻,沒有聽出任何聲息,當下壯起膽量,順着園中小徑,悄然向前走去。
他早已想過,似金老大等人,在金陵王府之內,至多不過二三流角色,他們的住處,絕不會在中心地點,因之雲震儘量靠邊行去,避免闖到府邸的中心。
這時,雲震心頭卜卜亂跳,緊張之極,幸好今夜沒有月亮,星光之下,勉強可辨路徑,他暗暗盤算,似此黑夜,只要自己小心一點,縱有守夜之人,也未必能發現自己。
如此一想,膽氣更壯,須臾來至一排矮屋之前,緩步走了過去,用手在門上徐徐一推,發覺木門緊閉,紋絲不動,潛到窗下一試,同樣是關得緊緊的。
雲震暗暗忖道:此人睡覺,門户關得好緊。
當下貼着牆壁,緩緩朝第二間走去。
第二間屋子同樣是門窗緊閉,雲震好生失望,連試了四間,都是不得其門而入,不禁大為沮喪,看看這排屋子尚餘最後一間,心想這間房屋的門若是閉着,那就只有設法撬開了。
思忖中,來到了那扇門外,用手一推,木門居然移動起來,雲震暗暗心喜,心想天無絕人之路,還是膽子大一點的好。
當下拔出匕首,執在手中,側着身子潛了進去。
這時雲震緊張已極,偏偏自己呼吸之聲特別響亮,自己聽着也感到害怕,站了半晌,好不容易使心情較為平靜,呼吸之聲也跟着小了,耳中卻聞得一陣如雷的鼾聲。
雲震暗想:真是慚愧,這麼大的鼾聲,居然未曾聽到。
當下握緊匕首,一步步朝那鼾聲處移近。
原來這房屋是一明一暗,那人睡在裏面一間,雲震摸進裏間,一腳踏上門檻,幾乎摔了一跤,急忙按捺住心頭狂跳,摸出囊中的火摺子,耳中有噫唔之聲,雲震大驚,飛快地撲到牀邊,匕首尖端抵住子那人的項下。
他心情緊張,用力過猛,匕首尖端刺破了那人的皮肉,牀上那人咽喉一痛,頓時駭醒,張口結舌,瞪目望住雲震。
雲震沉聲道:
“不許張聲,你叫一叫,我就取你的性命。”
牀上那人嚅嚅道:
“你……什……麼……”
雲震喘了一口大氣,此時才有暇細看那人,只見那人濃眉細眼,滿臉橫肉,年紀約莫四十來歲,身軀異常粗壯,一看便知是個孔武有力之人,雲震見那人的體格壯大,心情更為緊張,當下匕首微顫,儘量裝得惡狠狠的道:
“我問你幾句話,你照實講,我饒你一命。”
那壯漢眼睛嘴巴亂動一氣,表示聽懂了雲震的話。
雲震低聲喝道:
“講!你是幹什麼的?”
那壯漢眼睛向項下的匕首一瞥,表示匕首抵得太近,無法講話,雲震無奈,只得鬆了一些,那壯漢喘了幾口大氣,始才説道:
“小人在內府大廚房當差。”
雲震暗想,既是廚工,想必不會武功。
當下略為放心的峻聲道:
“快講,金老大住在什麼地方?”
那壯漢愣了一愣,道:
“公子爺問的可是外府‘星列堂’的金老大麼?”
雲震聽他稱呼自己為公子爺,也不禁為之一怔,頓了一頓,始才想起自己錦衣華服,一身文士打扮,當下臉色一沉,道:
“我也不知你們什麼內府外府,反正這次護送你們小姐回家的那批人中,有金老大在內,他的住處在哪裏?”
那壯漢朝項下明晃晃的匕首瞥了一眼,不加思索地道:
“不瞞爺,金老大下地牢啦,這也還是我們內府的人才知道,外面的人還……”
雲震雙眉一蹙,峻聲道:
“少廢話,下地牢什麼意思?”
那壯漢連忙答道:
“下地牢就是關起來啦,他們那一起除單彤總管外共是八個,回來了六個,全部關起來啦!”
雲震低喝道:
“為什麼?”
五指一緊,匕首顫了一顫。
那壯漢急道:
“小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雲震暗暗忖道:此事八成與“玉符”有關,這等大事,他一個廚子,諒也不會知道內情。
當下沉聲道:
“地牢必是在地底,入口處在哪裏?”
那壯漢只求活命,有問必答,道:
“地牢入口處在‘抱劍樓’中。”
雲震皺眉道:
“抱劍樓在哪裏?”
那壯漢道:
“內府第三進左邊的大樓就是。”
雲震沉吟道:
“由什麼人把守?”
壯漢道:
“由內府的爺們負責把守。”
雲震想了一想,覺得無可再問,只好説道:
“我饒你一命?你可得識相一點。”
那壯漢急道:
“小人明白利害,要不公子爺點住小人的穴道,小人不會解穴,自然乖乖的躺在牀上。”
雲震臉色微微一紅,怒叱道:
“我偏偏不點你的穴道.我要堵住你的嘴,將你的手腳綁起來。”
那壯漢連聲道:
“也行,也行,公子爺只管動手。”
雲震生性敦厚,他根本未曾想到傷這壯漢的性命,這時間完了話,覺得防止壯漢聲張唯一的辦法,只有綁住他的手腳,另外
找點東西塞在他的口中,只是自己一手執着匕首,一手拿着火摺子,騰不出手來做事,無可奈何,只好板着面色叱道:
“你先翻個身,臉向下躺着,稍有異動,我立即取你的性命。”
那壯漢唯唯稱是,眼看雲震抬起了匕首。連忙翻身俯卧,動作輕緩,不敢弄出一點聲響。
這時,雲震倒是為起難來,原來這房中雜物雖多,卻無捆人的繩索,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處置。
那壯漢俯卧牀上,只怕雲震一匕首刺向他的背心,因之目光暗暗瞟着牆壁,注意着牆上雲震的影子,以防雲震言而無信,傷害他的性命,哪知雲震一時無計,站在牀邊發怔,那壯漢見狀,心頭越來越疑。
要知宰相家奴七品官,多少也有些見聞,他早已看出雲震是初出道的雛兒,又見雲震不會點穴,所以將雲震愈看愈低,已是躍躍欲動,有意猝施襲擊了。
雲震原也不是笨人,只不過初幹這種事,一則沒有經驗,二則難免緊張,因之顯得相當笨拙,這時念頭一轉,計上心來,暗想我雖不殺他,將他擊昏過去總該可以,心念一轉,頓時掉轉匕首,以柄端朝那壯漢的後腦勺猛敲下去。
那壯漢人雖伏卧牀上,目光卻一直瞟着牆壁上的影子,一見雲震以匕首柄下擊,頓時大喝一聲,身子朝牀裏猛力一滾,同時飛起一腳,使勁朝雲震踢去。
變起倉促,雲震吃了一驚,未及動作,腰際已被壯漢一腳踹上。
那壯漢力量不小,又當拼命之際,這一腳將雲震踢得仰面就倒,轟的一聲,背脊猛撞在壁上,尚好這一面是木板牆壁,雲震未曾受傷,但那聲勢卻更加驚人。
那壯漢反敗為勝,精神大振,翻身下牀,抓起牀上的棉被擋在身前,口中大聲喊道:
“拿奸細!捉拿奸細啊!”
這時,雲震匕首雖然尚在手中,火摺子卻已不知去向。黑暗中,耳聞那壯漢豬般的喊叫,不禁大起恐慌,要奪門而逃,又想撲過去給那壯漢一刀,倉惶之中,猶未打定主意。
忽聽卟哧一笑,那壯漢應聲倒地,黑暗中,一雙柔軟的纖手,拉住了雲震的手掌,直向門外奔去。
雲震聽出那卟哧一笑,乃是石小妹的聲音,連忙將她那玉手緊緊握住,兩人才衝出門外,隔壁屋中的人已紛紛撲出,揮兵器攔截。
石小妹哪裏將這批人看在眼中,身形絲毫不慢,右手連揮,敵人紛紛倒地,非但招式玄奧,而且姿式優美,大有手揮五絃,目送飛鴻之勢,看的雲震好生心折。
忽聽一個勁厲的聲音喝道:
“什麼人?站住答話!”
石小妹聽那聲音,已知追來了一流高手,估計自己帶着雲震,定然逃不脱敵人的追蹤,一旦對方人多,自己兩人勢必遭擒。
心念電轉,立即低聲説道:
“你先躲一躲,有機會就溜出去,否則就一直等我。”
説罷之後,將雲震朝左側的花圃中用力一推。
雲震飛出丈許,身形一僕,一頭跌入了花叢之內,急忙撥開花葉朝外望去,石小妹已逃得不見影蹤。
只聽先前那勁厲的聲音喝道:
“老褚、老陳,搜花圃。”
聲未落,三條黑影一晃而過,瞬眼不見。
“老陳,你由西面過來。”
説話中,兩條人影一分,一左一右,向花圃包抄而上。
雲震暗暗叫苦,心想如此被擒,真是自投羅網,怨不得人了。
倏地,花圃之內站起一人,冷冰冰説道:
“不用搜,大爺在這裏。”
雲震先是一驚,既而暗喜,原來這挺身而出之人,正是與自己分手不過數日的西門咎。
西門咎雙手抱着那唱道情的長筒,足點花枝,一掠丈許,踏花而行,彷彿凌波飛渡,從容曼妙,悠然之極。
那姓褚的和姓陳的見西門咎露了這一手輕功,心頭同是一冷,兩人還未開口,西首一座高樓的屋頂,遙遙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道:
“何方高人,請留貴步,敝主人這廂有禮了。”
那姓褚的聞聲,洪聲説道:
“啓稟少爺,是丐幫的西門朋友。”
西門咎哈哈一笑道:
“上覆貴主人,尊府中卧虎藏龍,高手雲集,西門咎自忖不敵,就此告退了。”
話聲中,身形連閃,眨眼退到了圍牆之上,説到最後兩句,人已消逝不見。
那姓褚的與姓陳的齊齊一聲大喝,疾向西門咎追去。
但見一縷黑影,恍若一股淡淡的輕煙,貼地飛掠,展眼越過褚、陳二人,飄出了圍牆之外。
轉眼間,花園內恢復了原有的寧靜,星光閃耀,夜風習習,花氣似酒,薰人慾醉。
雲震僕伏在花葉之內,不敢弄出絲毫響動,等了片刻,確定四周已無人蹤,始才緩緩在花葉下爬動。
這片刻間,他將事情仔細想過,闖蕩江湖,自己的本領實在太差,以今日之事來説,若非石小妹幫忙,西門咎挺身而出,將敵人引走,自己早已落在別人手裏了,最可惱是一旦遇上敵人,縱然三四流的角色,自己也對付不了,這是最令他氣餒的事。
他暗暗盤算,潛入地牢,已是難以辦到的事,而看這情勢,即令找到了金老大,也無法追回“玉符”,為今之計,只有先脱離險境,再慢慢設法了。
轉念中,已重爬出花叢,金陵王手下追敵的人尚未轉來,雲震為防撞上,因之避過一面,準備由側面翻牆出去。
這面有一條小徑,小徑兩旁遍植樹木,雲震僕身一竄,一步行了過去,藉着樹木遮掩,疾步向前走去。
驀地,一陣説話之聲,傳入了耳際。
只聽一個蒼勁的老婦聲音道:
“這一帶都巡視過了麼?”
一個男子的聲音道:
“剛剛巡視過,並無敵人的蹤影。”
但聽那老婦冷冰冰一哼,道:
“據廚下王勝稟報,侵入他房中的是個書生打扮的少年,這人的下落未找出以前,事情不能算了。”
雲震暗暗忖道:這聲音我似聽過,好象是那叫鐵孃的老太婆。只聽那老婦人道:
“高鼎。”
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道:
“高鼎在。”
那老婦人冷森森的聲音道:
“小姐夜來安息之後,至今未醒,這後院一帶非比等閒,天亮以前,除原來值夜之人外,你也在此守望,不許離開半步。”
語音微頓,接道:
“如若讓人闖入內宅,驚動了小姐,你們誰也別想活啦!”
只聽那中年男子唯唯連聲,其餘幾人也跟着應喏,想是那老婦吩咐完畢就已離去,轉眼之間,園中復歸寂靜。
雲震離那幾人尚遠,但若由這小徑過去,勢必要接近那幾人隱身的所在,雲震想了一想,覺得那樣過於危險,於是掉轉頭來,向東面溜去。
此時天將破曉,星光已隱,晨曦未露;正是天色最為黑暗之際,雲震矮着身子,在花徑中摸索前進,漸漸穿過花圃,到達了花園的另外一邊,過此之後,在越過兩丈方圓的一座假山,便可翻過圍牆,脱出這龍潭虎穴了。
倏然,那假山的孔隙之內,閃電般竄出一條黑影,嗖的一聲,直挺挺地擋住了雲震的去路。
雲震吃了一驚,抬頭一望,依稀看出是個身材修長,穿着長衫的老者,眼看對方如此鎮靜,似乎根本未將自己放在眼內,只得硬起頭皮,長身站了起來。
那老者朝雲震冷冰冰望了一眼,森然道:
“小子,你也算得膽大包天了。”
説罷之後,左手一伸,向雲震腰際抓去。
這老者的動作看似緩慢,其實快極,雲震剛剛認出對方是誰,忽覺腰際一麻,身子癱軟下去。
驀地,一個低得勉強可聞,幽幽細細的聲音道:
“單彤速即退,快,人放下。”
這聲音雖是低若蚊蚋,但卻充滿了一種焦灼而又森嚴的氣勢,單彤一聽這聲音,彷彿突然之間見着鬼魅,身子機伶伶一顫,隨即身形一僕,掠過假山,閃電般的翻過了院牆。
同時間,假山之後響起一陣衣袂帶風之聲,只聽嗖嗖連響,兩條黑影疾箭般的射出了牆外。
這是大違常情之事,單彤乃是金陵王府的總管,什麼人能令他害怕得如此厲害,而且縱然要逃,也不必逃向圍牆之外。
雲震驚愕莫名,一時之間,忘了趁機逃走,反而呆立當地,睜大雙目四處張望,找尋那發話之人。
倏地,一位長髮披散,白衣賽雪的少女,閃入了雲震的眼簾。
雲震心頭猛地一跳,揉了揉眼睛,再向那白衣少女望去。
此時,那白衣少女站立在一株龍爪槐前,正自遙遙望着雲震,一見雲震發現了她,頓時輕移蓮步,緩緩走了過來。
那白衣少女才一舉步,雲震頓覺眼前一花,原來白衣少女赤着雙足,長裙搖曳之際,那粉裝玉琢般的天足,與人一種無以言喻的美感,雲震雖是遙遙一瞥,心中也感到説不出的舒服。
此時晨曦微露,朦朧的天光下,只見那白衣少女蓮步姍姍,徐徐踱了過來,行走之間,不時的左顧右盼,欣賞花圃中的景色。
雙方距離雖不遠,白衣少女卻走了許久,方才走到這邊,突然之間,雲震看清了那白衣少女的面貌,不禁驚詫欲絕,幾乎脱口大叫。
原來那白衣少女眉目如畫,美麗如仙,正是金陵王高華的獨生愛女高潔。
然而,此時的高潔,長髮披垂,白衣赤足,晨風習習中,款步行來,飄飄然如雲端仙子,尤其令人高興的是,她那白晰的面龐上,隱隱然流露着一片純稚的笑意,那清澈似水的美睜中,盪漾着一種極端温柔極端和平的光輝,任何人見了,都會感到那是一位瑤池仙子,小謫人寰,從未食過人間煙火的仙女。
雲震先是一驚,隨即生出一種惶然無措的感覺,心中暗叫:這……這是金陵王的女兒高潔麼,那……
要知高潔在那酒店之中,曾命單彤以毒酒鴆殺衢州史家的一名弟子,後來還想如法炮製,毒殺西門咎,杯酒殺人,神色不動,那種狠毒心腸,人間少有。這是雲震親眼所見之事,與眼前這種神情柔和,舉止嫺雅的白衣少女相較,真有天壤之別,這絕對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可是,白衣少女業已走近雲震身前,雲震心慌意亂,不由自己地退後一步。
忽又聽得先前那種細若蚊蚋,幽幽忽忽的聲音道:
“小子,不許有絲毫歹念頭,一切順着她的意思去做,若有半絲不妥,我將你銼骨揚灰,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令你萬劫不復,永世不能為人。”
雲震聽那詭異的聲音,心頭已是一驚,再聽那語氣中冷削如刀的森然之意,情不白禁的身子一顫,機伶伶打一寒噤。
忽聽那白衣少女柔聲道:
“你別怕,我不欺負你。”
這少女説話的聲音柔和之極,而且異常甜美,令人聽了,心中説不出的舒暢,雲震要想回答一句,卻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裝出一個笑容,表示感謝之意。
那白衣少女莞爾一笑,緩緩説道:
“剛才那人是誰,他為何欺負你?”
雲震聞言一怔,楞了一楞,猜出她問的乃是單彤,不禁大惑,心中暗想:這少女若是高家的人,怎會不認識單彤,但若不是高家的人,又怎能在這府中出現,而且從容自如,毫無顧忌,單彤等人反要回避她?
任他雲震聰明絕世,也想不出此中的道理,而那少女又絕對不像作偽,雲震滿腹疑雲,一頭玄霧,只有傻傻的將頭搖一搖。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流目四盼,忽然走近花圃,俯下身子,雙手摘了一朵初開的玫瑰。
那是一朵白玫瑰,蓓蕾初放,點塵未染,幾滴露珠,顫巍巍的沾在花瓣之上,光彩閃動,珍珠一般。
白衣少女的動作温柔至極,捧着那玫瑰花看了半晌,輕輕嗅了一嗅,轉面一望雲震,笑盈盈説道:
“你看,這花多美。”
雲震連連點頭,見她有招喚之意,急忙大步走了過去。
這花圃中的一草一木,皆是世俗少見,極為珍貴的品種,那朵白玫瑰開得確是美極,雲震就着少女手中欣賞了片刻,不覺忘記了先頭那些緊張的經歷,也忘記了身在龍潭虎穴之內,忘記了那詭異的語聲,整個的人,入了渾然忘我之境。
此時朝暾初上,夜露未乾,這園內空氣清新,花香襲人,白衣少女朝雲震微微一笑,順着花徑,緩步朝前走去,東看看,西瞧瞧,美豔如花的臉龐上,始終溢着一片歡暢的笑意。
這少女渾身散發着一片祥和的氣息,但她的一言一動,皆有一股令人不忍違抗之力,縱然沒有那詭異聲音的警告,雲震也不至對她漠視,因之見她向前行去,也自自然然的伴隨在後。
瀏覽片刻,白衣少女忽然捧着一朵人如海碗,狀似菊花的白色花朵,向雲震問道:
“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兒麼?”
雲震看那花朵似菊非菊,不知究竟何花卉,只得搖頭笑道;“不知道。”
白衣少女甚為得意,嫣然一笑,亦不説出那花朵的名稱,只是眼皮一眨,甜甜的説道:
“有個地方,有這種花兒,但比這裏的更加美麗,你要我領你去看麼?”
雲震連連點頭,道:
“要。”
白衣少女大為滿意,粲然一笑,道:
“走,我領你去。”
皓腕一舒,牽着雲震的手,朝前走去。
這片刻間,雲震茫然無主,只覺得順應白衣少女的心意,乃是天經地義之事,不料,兩人走出花圃,白衣少女嬌軀微微一晃,竟然帶着雲震騰空而起,冉冉越過圍牆,飄然落到了牆外。
雲震吃了一驚,一時之間,簡直懷疑白衣少女是一位仙女,觸手之處,卻是一雙柔若無骨,温暖如玉,軟綿綿的素手,那雙素手美得不可方物,明明生長在一位血肉之軀的少女身上。
白衣少女似是毫無心機,根本未曾注意到雲震臉上覆雜的表情,也似不知有男女之嫌,與雲震牽着手,並肩而行,臉上始終露着笑意。
須臾,兩人走到巷口,忽聽馬蹄聲響,一匹遍體純白,火眼朱睛的高頭駿馬,直向雲震奔來。
白衣少女一見白馬迎來,鼓掌歡呼道:
“啊!我的小雪來啦!”
那白馬也似乍見主人,不勝歡喜,口中歡嘶不絕,在白衣少女身前不住的跳躍打轉。
白衣少女忽然抱住了馬頭,笑道:
“小雪不許鬧,我們要回家啦!”
那白馬好似深通人言,聞得回家,果然不再跳躍,白衣少女飄然躍起,橫坐在馬鞍之上,扭頭一望雲震,伸出一雙玉手,道:
“來啊!我帶你去看花。”
雲震移步上前,惑然問道:
“在哪兒?”
白衣少女吃吃一笑,道:
“你先別問嘛,我帶你去。”
拉起雲震的手,輕輕—帶,雲震也上廠馬鞍,坐在白衣少女身後。
只聽蹄聲得得,白馬展開四蹄,徑向南門馳去。
片刻間,白馬馳出南門,踏上官道,直向南方奔去。
那白衣少女心頭越來越是歡暢,手中繮繩連連抖動,不住的催促白馬快行,笑聲揚溢,高興之極。
雲震卻突然清醒過來,整理了一下思緒,道:
“姑娘你姓高麼?”
白衣少女星眸一睜,含笑道:
“他們以前説過我姓高,我知道不是,那是他們騙我的。”
雲震莫名其妙,道:
“準是他們?”
白衣少女頗為得意的一笑,道:
“就是剛才那座大屋子中的人。”
雲震惑然道:
“那姑娘尊姓大名?”
白衣少女雙睫連閃,無限神秘的笑道:
“我沒有姓,也沒有名兒。”
雲震大惑不解,心中暗想,世間哪有無姓無名之人。
當下問道:
“姑娘認識金陵王麼?”
白衣少女訝然道:
“不認識啊,誰是金陵王?”
雲震大聲道:
“金陵王高華,姑娘由他家中出來,難道不認識高家的主人?”
白衣少女搖頭道:
“真的不認識。”
雲震暗暗忖道:此事當真費解。
當下問道:
“姑娘既不認識金陵王,何以到了他的家內?”
白衣少女笑吟吟地道:
“真的不認識,我從來沒有見過金陵王,你認識麼?”
雲震道:
“在下也不認識。”
白衣少女噗哧一笑。道:
“那麼你又何以到了他的家裏?”
雲震臉上一紅,道:
“我是偷偷進去的,姑娘呢?”
白衣少女咬着嘴唇,雙眼連連眨動,俟了半晌始才説道:
“告訴了你,你也不會相信,我是怎樣到了他們家中的……”
雲震急聲問道:
“怎樣到他們家中的?”
白衣少女含笑道:
“好吧,就告訴你,有時候呀,我一睡覺,醒來之後,人就到了他們家中,你説奇怪不奇怪呢Y”
雲震瞪目道:
“天下有這種怪事?”
忽聽一個嬌嬌的聲音叫道:
“雲震,等一等,你和誰在一起,到哪裏去啊?”
雲震扭頭一望,見是石小妹趕來,忙向白衣少女道:
“姑娘,請你等一下。”
白衣少女一勒馬繮。道:
“誰呀?”
雲震道:
“是在下的一位朋友。”
白衣少女聞言,飄身下了馬背,雲震也翻身下馬。
石小妹飛奔而至,看清了白衣少女的面貌.不禁大吃一驚,一顧雲震,道:
“好啊!原來你攀上高枝了。”
雲震急道:
“你誤會了。”石小妹不待他將話講完,截口説道:
“我倒沒有誤會,只怕是你誤會了。”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
“這位姐姐,是你誤會了。小妹不叫高枝。”
石小妹道:
“當然啦,你不叫高忮,你叫高潔。”
白衣少女含笑道:
“小妹也不叫高潔,根本就不姓高。”
石小妹聞言一怔,心中暗暗忖道:怪事,她裝模作樣,目的何在?
雲震見石小妹不勝迷恫之狀,急忙插口道:
“這位姑娘容貌長得與高潔一模一樣,但她並非高潔。”
石小妹雙眼一瞪,道:
“那麼她是誰?”
雲震道:
“她……”
石小妹氣勢洶洶的道:
“她是誰啊?幹嘛吞吞吐吐的,做了虧心事不成?”
雲震臉上莫名其妙的一紅,這白衣少女來歷如謎,雲震也不知她究竟是誰,無可奈何,只好轉面望住白衣少女,意思是請她自己講一講,她到底是誰。
白衣少女美目流盼,朝二人看了一眼,似於覺得非常有趣,眼珠一轉,突然露出一片神秘笑容,道:
“我就是高潔,金陵王高華的女兒,高潔。”
雲震驚道:
“你真是高潔?”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偷偷一夾眼睛,暗示雲震,乃是騙石小妹的,其實自己並非高潔。
她這舉動甚為幼稚,好似小孩子所為,哪裏瞞得過石小妹,但石小妹心中卻更加迷惑,因為這白衣少女雖然與高潔長得一模一樣,但衣着打扮不同,尤其舉止神情,與高潔截然兩樣:高潔是冷峻矜持,氣勢凌人,這白衣少女則温柔天真,和藹可親,兩者各處極端,判然有別,而白衣少女一言一笑,都是自然流露,絲毫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石小妹越想越糊塗.忽然心頭一動,叫道:
“你是高潔的孿生姊妹了。”
雲震心中暗暗叫道:嗨!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這姑娘長得與高潔一模一樣,又住在金陵王家中,定是高潔的孿生姊妹了,
但聽那白衣少女噗哧一笑,道:
“我騙你們的,我不是高潔,也不是高潔的姊妹。”
石小妹雙眉一皺,冷冷説道:
“既不是高潔,那麼你是誰?”
白衣少女笑道:
“我就是我。”
石小妹冷笑道:
“姓名總該有啊!”
白衣少女發覺石小妹臉色不尋,怔了一怔,收起玩笑態度,一本正經的道:
“我老早就想取個姓名,但想來想去,總不知什麼字眼最好。”
頓了一頓,轉面問雲震道:
“我長得很像高潔麼?”
雲震點頭道:
“完全像。”
白衣少女星目一張,道:
“真是奇怪,下次我定要找着高潔,與她比較一下。”
雲震道:
“那女子心狠手辣,姑娘還是不見她為妙。”
白衣少女惑然道:
“哦!女孩子也會心狠呀?”
忽然發覺石小妹斜睨自己,臉色陰沉,神經甚為詭異,忙向雲震道:
“我們走吧,過一會太陽大了,道上的人也多啦!”
忽聽石小妹叫道:
“我有辦法找出你的狐狸尾巴來。”
白衣少女訝然道:
“什麼狐狸尾巴?”
石小妹笑道:
“哈哈!高潔與我曾經動手相搏,雖只三招兩式,我卻記得她的武功門路,咱們也來走上幾招,我豈不就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白衣少女螓首一搖,道:
“我不和你打架。”
石小妹笑道:
“那麼你就別還手,讓我一個人打吧!”
欺身止步,一掌擊了過去。
她曾與高潔動過手,結果不敵而逃,這時既懷疑白衣少女即是高潔,因之一出手就施展看家本領,絲毫不敢大意。
這一掌説到就到,來勢如電,凌厲之極,白衣少女吃了一驚,急切間雙手—揮,長袖飛舞,擋在面前,同時間吸氣飄身,朝後退去。
石小妹眼看手掌再進半尺,手腕勢必被對方雙袖纏住,不禁喝一聲“好!”招式疾變,一招“分花拂柳”,雙掌同時攻去。
白衣少女急聲叫道:
“喂!這位姐姐,有話好講,不要打架啊!”
説話中,雙袖倏翻,露出一對白玉般的柔荑,皓腕輕轉,左右揮去。
這一招變化奇突,對付石小妹那招“分花拂柳”恰到好處,石小妹掌到半途,白衣少女的指尖已然拂上她的手腕。
石小妹腕脈突然一麻,不禁大駭,脱口驚“哦”一聲,雙足一頓,反身躍退丈許。
白衣少女一招獲勝,臉上毫無得意之色,款步上前,柔聲説道:
“小妹一時緊張,沒有傷着姐姐麼?”
石小妹抬手一看,雙腕被山衣少女指尖劃過之處,留下了兩道細細的血痕,心頭暗驚,口中卻冷冷説道:
“哼,想傷着我.只怕沒那麼容易。”
雲震問道:
“小妹,這位姑娘武功與高潔相像麼?”
石小妹怒聲道:
“那很難説。”
雲震訝然道:
“為什麼?”
石小妹冷冷道:
“高潔出手全是攻勢,陰狠毒辣,招招想要置人於死地,這一位只守不攻,當然無從比較。”
白衣少女道:
“我最不愛打架,現在我講真活,我不是高沽,而且從來沒有見過她。”
轉面向雲震道:
“我們走吧!”
石小妹大喝道:
“我再試一下。”
閃身上前,一指點戳過去,下面飛起一腿,踢向白衣少女腰際。
這一招“上下交徵”,看似平淡無奇,其實隱伏着數十種變化,殺機瀰漫,威力極大,只一施展開來,就如雲騰海嘯,石破天驚一股。
白衣少女看出這一招的厲害,臉色一變,急急躍退,口中叫道:
“不要打啊,我們也未曾得罪你。”
石小妹冷然道:
“你得罪了我,只是白己不明白罷了。”
掌指齊飛,攻勢連綿不絕。
雲震暗暗發愁,眼看石小妹緊迫不捨,只得叫道:
“小妹住手,這位姑娘既非高潔,何必還要逼她動手。”
石小妹大喝道:
“豈止動手,我還要殺她哩!”
説話中,攻勢愈緊。
原來白衣少女美如天仙,石小妹與她相對,心中隱然有自愧弗如之感,又見雲震與她混在一起.心頭更有一股説不山的酸味.這時迸力攻擊,實有借題發揮之意。
這時石小妹搶制了先機,白衣少女身處下風,被迫得連連山避,石小妹心頭大快,嬌喝一聲,攻勢再緊,連連進襲。
白衣少女身居劣勢.眼看將要落敗,方自惶急中,石小妹的耳中突然響起那細若蚊蚋,陰森詭異的聲音,道:
“賤婢猖狂太甚了。”
這詭異的聲音只有石小妹一人聽到,雲震與白衣少女皆無所聞,石小妹方自一驚,胸口陡地一陣奇痛,忍不住雙手捫胸,彎腰大叫道:
“哎喲!痛煞我……”
白衣少女見狀,怔了一怔,倏地閃身過去,拉起雲震,縱身上馬,道:
“我們快走。”
縱馬疾馳而去。
雲震急道:
“姑娘稍待。”
白衣少女道:
“咱們不要上當。”
雲震大急,扭頭叫道:
“小妹。”
石小妹心痛如裂,口齒啓動,未能講出話來,轉眼間,蹄聲隱若,白馬已然去遠。
雲震坐在白衣少女身後,想起這兩天與石小妹相處之情,心中大為不忍,急聲叫道:
“姑娘,你傷着石小妹什麼地方?”
白衣少女道:
“沒有啊,我還沒有來得及還手。”
雲震道:
“那她怎會受傷呢?”
白衣少女道:
“唉!你和我一樣老實,她是假裝的,想騙我們上當。”
語音微頓,接道:
“我以前受過一次騙,如今誰的當也不上了。”
雲震暗想:當時她確是未曾還手,四周又無旁人,石小妹不可能受傷,嗯!那丫頭最愛鬧鬼,必是假裝受傷,想要騙她上當;扭頭望去,沙塵滾滾,早已遠離打鬥之處,已經看不見石小妹了。
這白馬乃是異種良駒,馱着兩人,仍舊跑得又快又穩,午牌未到,離金陵已是一百多里了。
這時豔陽高照,白馬馳入一座小鎮,雲震急忙叫道:
“姑娘,咱們不要歇一歇麼?”
白衣少女一勒馬繮,扭頭道:
“你疲乏了麼?”
雲震喘了口大氣,道:
“倒還不累,但我覺得姑娘應該歇息了。”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
“我有點口渴。”
説話中,白馬已步入鎮中,雲震向前面一家酒店一指,道:
“咱們在這裏打尖,用過午飯再走。”
白衣少女頷首一笑,策馬來至酒店門外。
一名酒保迎了上來,道:
“兩位裏面坐。”
伸手去接繮繩,突然發覺白衣少女那傾國傾城的美貌,頓時張口結舌,瞪目呆住。
雲震雙目一蹙,接過白衣少女手中的繮繩,塞在酒保手中,大聲道:
“選上好的豆料餵馬,咱們打過尖立時上道。”
那酒保好似由夢中驚醒,惶然道:
“是,是,公子爺請裏面坐。”
雲震與白衣少女相視一笑,並肩走入店內,一名酒保迎住,領着二人走向一張空桌。
入座之後,那酒保彎腰哈背,問二人吃些什麼,這時早已驚動店堂中的人,所有的食客都停止吃喝,呆望着白衣少女,那酒保立在近處,反而目不斜視,望也不敢望白衣少女一眼。
雲震本來有點恚怒,轉念一想,似高潔那樣美豔,已令見者吃驚,白衣少女非但具有高潔那份美豔,更有一股清新出塵之氣,難怪見到的人驚奇。
心念一轉,對四周的人也就視若無睹,轉向白衣少女道:
“你想吃什麼?”
白衣少女朝四周溜了一眼,螓首低垂,悄聲道:
“他們都望着我。”
雲震微微一笑,低聲説道:
“你長得太美,又裸頭跣足,像圖畫中的仙女,他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美的女子,自然感到驚奇,其實並無惡意。”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低聲道:
“我真的美麼?”
雲震不禁嘆一口氣,道:
“唉,實在太美了。”
白衣少女輕輕説道:
“你們都説我像高潔。那麼高潔不是與我一樣美麼?”
雲震微微一怔,隨即又喟然一嘆,道:
“真正的美,須是發白內心,形貌美心靈也美的人,才會具有一種美的光輝,否則的話,軀殼雖美,缺少一份美的氣息,與人的感受,也就不過爾爾了。”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嫣然一笑,低下頭來。
雲震見酒保尚在一旁,忙向山衣少女問道:
“你想吃什麼?”
白衣少女道:
“我想吃果子,什麼水果都好。”
雲震道:“不吃飯麼?”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螓首搖了一搖。
那酒保好似覺得白衣少女本是仙女下凡,理該不食人間煙火,聞言之下,急急説道:
“水果比飯好,眼下萊陽梨正好上市,小的到外面去買。”
雲震道:
“那麼你去買點梨,順便看到可有別的鮮果,另外替我來點飯菜,越快越好。”
那酒保喏喏連聲,疾步退去,比起侍候任何達官貴人都要恭謹幾分。
須臾,酒保由街上買來水果,雲震一看,除梨之外,尚有一個哈密西瓜,當下拔出匕首,揩拭乾淨,剖開西瓜,道:
“你先吃這個,我替你削梨。”
白衣少女點一點頭,道:
“你也吃一點吧!”
雲震笑道:
“我先吃飯。”
一陣馬蹄之聲,傳入了耳際。
轉眼間,三騎駿馬奔到店前,馬上人騎術甚精,但見三匹馬戛然而止,馬上三人已飄然落地,魚貫走了進來。
雲震與白衣少女都知未了武林中人,移目望佔,只見當先進來一個白髮老者,身穿團花錦袍,峨冠博帶,神態甚為威猛,隨後一人,年紀莫約十八、九歲,身穿一襲月白綢衫,玉面未唇,劍眉斜飛,長相頗為英俊,只是目光轉動的特別靈活,給人一種尖刻之感,最後一人是勁裝大漢,肩上抗着一個長約四尺,紅綢外衣的包裹。
這三人踏入店門,早有酒保上前迎住,帶領三人入座,華服老者與那少年一眼就發覺雲震與白衣少女,由於白衣少女美絕塵寰,老者不覺多看了兩眼,那俊美少年卻是聳然一驚,人雖走向座位,雙目卻精光逼射,始終盯在白衣少女身上,一瞬不瞬。
白衣少女忽向雲震低聲道:
“咱們別惹事。”
低下頭來,慢慢吃着面前的西瓜。
雲震本不是無事生非之人,見那三人氣派不小,更是唯恐招來糾紛,當下收回目光,削好了一隻梨,端起碗筷吃飯。
這面三人坐下之後,那俊美少年依舊偏着腦袋,盯住白衣少女,目光也不轉動一下。
華服老者點過灑菜,倏地沉聲道:
“飛兒,着魔了。”
那俊美少年收回目光,笑道:“徒兒看這兩人來路有點可疑。”
説罷之後,又轉面朝白衣少女瞟了一眼。
華服老者板着面孔,沉聲道:
“我不妨告訴你,這兩人要就不會武功,若會武功,就是一流高手。”
那俊美少年微微—笑,眼珠一轉,倏然説:
“江湖傳言,金陵王那女兒容貌之美,世間罕見,徒兒想來,這話必然不實。”
華服老者雙目一剔,道:
“為什麼?”
俊美少年道:
“世間若有真正的美人,絕對美不過這一位姑娘,金陵王那女兒也不會例外,所以徒兒説,江湖傳言,必是言過其實了。”
華服老者冷冷一哼,道:
“你最好多用心練武,少風流自賞。”
後面幾句,兩人講的聲音甚響,這面雖是隔着幾張酒桌,依然聽得清清楚楚,雲震與白衣少女,不禁相視一笑。
那勁裝大漢—直在暗中端詳雲震,這時忽向華服老者低聲説道:
“老爺子,那個揚言失去‘羅侯心法’的少年,就是對面那一位。”
華服老者驀然一驚,道:
“你看清楚了?”
勁裝大漢極有把握的道:
“小人親眼看到,絕不會認錯人,不過那日他穿的破破爛爛,不是現在這副打扮。”
那俊美少年敞聲一笑,道:
“徒兒過去問一下。”
華服老者峻聲道:
“慢點。”
那俊美少年笑道:
“師父有吩咐麼?”
華服老者壓低嗓子,沉聲道:
“金陵王不是好惹的,那心法的主子更不用講,我這次趕往金陵,也只打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若不衡量輕重,後果不堪設想。”
俊美少年雙眉一挑,道:
“我們的人無端被他們毒殺,難道就罷了不成?”
華服老者冷冰冰説道:
“江湖事可大可小,那也得看情形講話。”
俊美少年眼珠一轉,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臉色,道:
“好吧,師父的話總是對的,徒兒過去問一問,也只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説罷之後,起身離座,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
雲震雖在低頭吃飯,暗中卻在留意那面的動靜,眼看少年走了過來,已知糾紛無法避免了。
那少年直逼雲震桌邊,滿面含笑,先狠狠地望了白衣少女一眼,然後向雲震抱拳為禮,笑聲道:
“在下仇一飛,衢州史老太爺門下,這位朋友貴姓人名?”
雲震瞧他舉止輕佻,看白衣少女時尤其無禮,心中甚為不悦,這時放下碗筷,勉強站起身來,抱拳道:
“在下雲震。”
仇一飛朗聲笑道:
“原來是雲兄。”
轉眼一望白衣少女,接道:
“這位姑娘尊姓芳名?”
白衣少女本是一位遠離紅塵,極少接觸生人的姑娘,她與雲震一見如故,主要是由於兩人同屬純潔善良之人,氣質相近,氣味相投,再者也是一種緣份,這仇一飛囂張輕佻,她一看心裏就不舒適,此時仇一飛問她的姓名,她不願與仇一飛講話,因而轉臉望住雲震,示意雲震代自己答話。
雲震莫説明知白衣少女沒有姓名,縱然有名有姓,也不願告訴仇一飛,當下不答所問,道:
“仇兄有何指教,請向兄弟講來。”
仇一飛碰了一個軟釘子,突然之間,好似與雲震結下了一天二地之仇,眉宇之間,煞氣一閃,嘿嘿冷笑道:
“雲兄快人快語,兄弟有一事請教。”
雲震淡然道:
“什麼事?”
仇一飛口光一轉,朝白衣少女瞥了一眼,心中暗暗忖道:世間竟有如此的美人,簡直令人無法相信。忖念中,對雲震的恨意,莫名具妙的又深了一層,冷笑道:
“數日之前,是你與金陵王的女兒在一起麼?”
雲震見他不時要看白衣少女一眼,心頭大起反感,當下懶得解釋,冷冷説道:
“正是在下。”
仇一飛目射厲芒,道:
“是你揚言,高家温老四奪去了你的‘羅侯心法’麼?”
忽聽那華服老者峻聲道:
“仇兒嚷什麼。”
仇一飛獰聲一笑,目光如箭,逼視雲震,道:
“講呀,是與不是?”
雲震怒聲道:
“正是我丟了‘羅侯心法’,你想幫我找問不成?”
仇—飛哈哈狂笑道:
“對啦,區區正是想幫你找回。”
白衣少女瞧這情形,大有一言不合,隨即動手之勢,她性善和平,不愛爭鬥,於是站起身來,一拉雲震道:
“咱們走吧,別和人家爭吵了。”
雲震朝白衣少女臉上一望,見她面有憂色,急忙微微一笑,道:
“你吃飽了麼?”
白衣少女搖頭道:
“我不想吃了。”
雲震道:
“好吧,咱們另換一家店。”
見桌上尚有幾個梨,心想那是她愛吃的東西,於是將梨揣入囊中,掏出銀錢付銀,白衣少女見了,不覺嫣然一笑。
仇一飛見兩人如此親密,妒嫉之心大起,無名火發,頓時哈哈一聲狂笑,道:
“雲兄,你這就走麼?”
右手一伸,疾抓過去。
雲震怒喝道:
“你講不講理?”
揮手一拳,猛擊過去。
仇—飛將雲震估計過高,未動手時,仇一飛心中倒是頗為顧忌,雲震這一還手,頓時露出馬腳,仇一飛哈哈狂笑道:
“好啊,原來小子不過如此。”
手腕一翻,直向雲震手腕抓去。
白衣少女見狀,頓知二人武功相差太遠,雲震根本不是仇一飛的對手,情急之下,右手一揮,五指朝仇一飛腕脈拂去,左手拉着雲震,閃身朝後退去。
仇一飛見白衣少女出手相救,不禁敞聲笑道:
“姑娘,你……”
言未落,倏地腕脈一麻,手臂猶如觸電一般,不禁大驚失色,猛地躍退一步。
他未曾料到,對方兩人中,一個武功平庸得過份,一個卻高明的出奇,而低的是男子,高的卻是那仙女一般的少女,一時之
間,竟然怔住。
白衣少女亦不趁勝追擊,牽着雲震的手,嫣然一笑道:
“走,咱們不同人家吵架。”
雲震餘怒未息,但知自己武功不濟,不是別人的對手,當下點了點頭,放下一塊碎銀,舉步朝店外走去。
仇—飛妒恨交進,驀地大喝道:
“站住!”
閃身追上,一掌朝雲震背上擊去,哪知手腕被白衣少女指尖拂過,一條右臂,至今尚麻木無力,急忙左手一探,猛向雲震腰際抓去。
雲震見仇一飛撲到身後,心頭方自一驚,白衣少女好似背後長着眼睛,頭也不回,反手朝後一揮,一指向仇一飛手掌“勞宮”穴點去。
這反手一指,認穴奇準,動作雖不見快,但仇一飛的去勢快,雙方一湊,就等於白衣少女出手快捷了。
仇一飛大吃一驚,閃電般收回左手,臉色已然大變,羞怒交集下,準備猛力一掌,再向雲震背後擊去。
但聽那華服老者峻聲喝道:
“飛兒!”
仇一飛扭頭朝師父望了一眼,再回頭看時,雲震與白衣少女已雙雙上馬,只聽蹄聲得得,展眼去遠。
華服老者目注店外,眼看兩人行去,神色之間,大有不勝困惑之意,似是突然之間,遇上了一個百思莫解的難題。
仇一飛敗在白衣少女手上,心頭絲毫不覺怨恨,卻將這筆帳全部記在雲震身上,這也是小事,最令他銜恨入骨,無法寬解的是,雲震與白衣少女共乘一騎,雙雙走了。這使他無法忍受,他心中妒恨交集,忿無可泄,不禁暗暗怨恨起他那師父來,但見師父臉色凝重,安坐不動,顯然沒有追趕之意。也只好隱恨在心,怏怏走了回去。
華服老者朝徒兒望了一眼,忽然冷冰冰説道:
“那女孩就是金陵王的女兒。”
仇一飛微微一驚,意頗不信地道:
“根據江湖上的傳説,金陵王的女兒高潔,不是這種樣子。”
華服老者冷冷一哼,道:
“衢州史家雖是小門小户,老夫史文恭還眼睛未瞎。”
仇一飛容色聳動,道:
“師父根據哪一點,斷定那白衣少女就是金陵王的女兒?”
吏文恭淡淡地道:
“金陵高家武功自成一派,而且向來不收徒弟,武功不傳外人,這是數代相承的慣例,武林之中,誰人不知,誰個不曉。”
仇一飛急切地道:
“師父看那白衣少女的武功手法,是金陵高家的嫡傳麼?”
史文恭漠然道:
“那還用講,要不然你的武功也還説得過去,何以遇上人家,就顯得如此低弱了。”
仇一飛道:
“弟子只注意雲震那小子,根本未將那姑娘當作敵人。”
他似是感到話講的過於露骨,因之未曾講完,倏然頓住。
那勁裝大漢道:
“老爺子,適才那白衣姑娘,裝束打份與時下的婦女不同,小人也曾聽到江湖朋友談論,金陵王有一位美貌的女兒,武功很高,手段很辣,卻未聽説是這種打扮。”
史文恭雙眉一揚,捻鬚説道:
“這一點老夫也曾想到,此事頗費猜疑,不過……”
仇一飛岔口道:
“不過怎樣?”
史文恭沉吟道:
“女人的事,難免千奇百怪,反正剛才那女孩子武功,必是金陵王親自傳授,這是不容置疑的了。”
仇一飛道:
“既然我們這次趕往金陵,為的是找出‘羅侯心法’的真相,遇上雲震那小子,豈非天賜的良機,何況尚有金陵王的女兒在一起,師父何以又將他們放過?”
史文恭冷冷道:
“誰説為師的將他們放過?”
仇一飛意頗不滿的道:
“他們騎的是一匹千里良駒,我們的馬追趕得上麼?”
史文恭長長嘆息一聲,道:
“唉!整日裏自負聰明,找看你也不過如此,馬追不上,難道就不能棄馬步行麼?我就不信,以你的腳程,追不上一匹牲口,再説你就沒有注意到,他們是往南,並非往北,既是背向金陵,豈非愈遠愈好麼?”
仇—飛以為然的道:
“既然碰上,何必又欲擒放縱,多費手腳。”
史文恭冷然道:
“哼!我看你是見到那個女孩,連自己的姓名也忘了,在這陽關大道的鎮集上,闖下亂子,消息立時不脛而走,哼哼!你道金陵王是省油的燈麼?”
仇一飛道:
“不管怎麼説,他們馬快,總以早追為妙。”
放下這師徒二人,且説雲震與白衣少女縱馬飛馳,不到半個時辰,已奔出四十餘里,白衣少女令馬行微慢,吁了一口氣,嬌笑道:
“嘿!哪人好壞呀!”
雲震微微一笑,道:
“要不是你武功好,只怕咱們還走不了哩!”
白衣少女輕輕嘆息一聲,道:
“我就怕遇上壞人,所以懶得出門,這一路上,但願再無麻煩。”
雲震道:
“咱們究竟到哪裏去?”
白衣少女含笑道:
“到我家裏去啊!”
雲震道:
“你家在哪裏?”
白衣少女揚起雪白的玉手,朝西南方遙遙一指.扭頭笑道:
“在那一邊,萬山叢中,白雲深處。”
雲震微微一怔,笑道:
“有多遠?”
白衣少女頑皮地道:
“很遠哩,你怕麼?”
雲震搖頭道:
“與你結伴,到哪裏我也不怕。”
白衣少女綻顏一笑,甜甜地道:
“騙你的,不太遠,明日晨間就到啦!”
雲震道:
“你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白衣少女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隨即含笑道:
“有小白、有小青、有小金兒、還有小翠。”
雲震惑然道:
“那是些什麼人?”
白衣少女眼睛一眨,道:
“現在不告訴你。”
雲震道:
“你的父親呢?”
白衣少女星日一睜,螓首搖了幾搖。雲震暗忖道:不知她是父親已經去世,抑或是根本沒有父親。
但覺追問下去,或許會惹她傷心,於是問道:
“你的母親呢?在家中麼?”
白衣少女搖了搖頭,突然問道:
“你有父親母親麼?”
雲震道:
“都已去世了。”
白衣少女道:
“死了?”
雲震點了點頭,默然無語,白衣少女見他神色忽然暗淡,怔了一怔,悟出他是懷念去世的父母,一時傷起心來,連忙握住雲
震的手,表示安慰之意。
這少女國色天香,世所罕見,尤其是那份純潔與温柔,當真如天使一般,雲震與她共騎馳騁,雙臂不得不抱住她的纖腰,兩人耳鬢廝磨,肌膚相親,心頭都感到一股甜蜜之意,但兩人同是心地純潔,了無瑕疵之人,除了這種甜甜親密意味,誰也未曾想到其他,誰也沒有生山綺念。
這日傍晚,兩人在一道溪流旁停下馬來,洗過手臉,選了一片草地,取出道上買來的乾糧和水果,兩入席地而坐,共同食用。
吃過東西,白衣少女一望那潺潺清溪,道:
“我們來洗腳,好麼?”
雲震點了點頭,道:
“好。”
白衣少女大喜,拉着雲震的手,奔到溪旁,兩人並肩坐下,雲震脱下鞋襪,與她一起濯足。
此時夕陽銜山,晚霞流照,正是旅人落店,百鳥歸林的時候。
夕陽殘照下,兩人並肩坐在一塊大石上,雙足浸在清涼的溪水中,許久工夫,二人默默無語,臉上卻都帶着滿足的微笑。
良久之後,兩人相視一眼,又齊齊望向別處,日色已隱,夜幕四合,白衣少女白皙的臉龐上,卻升起一片淡淡的紅暈。
雲震低聲問道:
“你疲倦麼?”
白衣少女螓首微搖,雙手玩弄着衣角,低聲説道:
“不累,咱們玩一會。讓小雪休息一陣,恢復氣力。”
説道,兩人手牽手的走了回來,在草地上並肩坐下。
雲震道:
“你武功那麼好,是誰教你的?”
白衣少女搖頭道:
“沒有人,是我自己會的。”
雲震奇道:
“你沒有師父?”
白衣少女點頭道:
“嗯,我長這麼大,你是我最熟的人。”
雲震不勝詫異,道:
“那麼是誰把你養大的呢?”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
“我自己,是我自己把我養大的。”
雲震暗暗忖道:天下竟有如此怪事,無名無姓,自己養大自己,武藝是無師自通。
突然靈機一閃,道:
“武藝也許有天生的,文學卻不能啊!是誰教你讀書識字呢?”
白衣少女螓首連搖,正正經經道:
“從來沒人教,我天生就會讀書認字。”
雲震大惑,這是不合情理之事,雲震怎樣也無法相信,但白衣少女那善良純潔的氣質,令人無法想象是講假話的人,而她那神情語態,又不像在開玩笑。
白衣少女見雲震有懷疑之意,不禁大急,道:
“我講的全是真話啊,唉!只要見到了我的家,你就會相信我的話啦!”
雲震暗暗忖道:這話不錯,由她生長的環境,定可找出她那神秘如謎的身世來。
心念一轉,恨不得立刻就到達她的家內,當下説道:
“趁着夜間涼爽,咱們趕路好麼?”
白衣少女向四周環視一眼,轉面一望白馬,柔聲説道:
“咱們讓小雪兒多休息一陣。”
頓了一頓,期期艾父的接道:
“這裏風景這麼好,又沒有人,咱們何不多玩一會兒?”
雲震含笑道:
“好吧!咱們半夜時動身,不過我總想早點知道,你是如何會有這一身武功的?”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
“你幹嘛老惦着武功,我就從來不想到武功的事。”
雲震啞然失笑,心頭感慨叢生,不禁喟然長嘆,道:
“有一句俗語,飽人不知餓人飢,你武功高強,不知武功低弱的苦處,再者你性情和善,不喜爭鬥,因之也不知武功高強的好處。”
白衣少女道:
“武功低弱有什麼苦處?”
雲震道:
“真正能做列與人無忤,與世無爭的人,世間沒有幾十,何況有些壞人,你不惹他,他照樣要欺負你,如果武功高強,就有自御防身之力,若是武功低弱,那就只布任人宰割了。”
白衣少女道:
“難道不能躲起來麼?躲在沒有人煙的地方,壞人不就找不着你了?”
雲震道:
“唉!既生天地之間,就該挺起胸做人,躲躲藏藏,那又何必活着?”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
“你説的話當然是對,不過,除了防身門御之外,我總想不出武功高強還有什麼好處。”
雲震道:
“當然有哇,尤其是在亂世,若是武功高強,就可平天下之不平,為人間伸張正義,那好處可就大啦!”
白衣少女星目一睜,道:
“真的?”
雲震點頭道:
“當然是真的。”
白衣少女道:
“你説我的武功高強麼?我還從來沒有和誰比過。”
雲震道:
“真正説起來,我還不懂武功,不過以我的經驗來看,你的武功是十分高強了。”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低頭沉思半晌,倏地一嘆,道:
“雖然有武功,我還是隻想躲在家裏,不愛管別人的閒事。”
雲震含笑道:
“你是女孩子,以天下為己任,應是男子的責任,你不管閒事也好。”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頓了片刻,突然説道:
“我把我的武功送給你,好麼?”
雲震訝然道:
“武功附着在你的身上,又不是有形之物,如何送人?”
白衣少女道:
“不能送麼?”
雲震笑道:
“你説如何送法?”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搖頭笑道:
“真的不知如何送法,唉!若是有法子轉讓,我倒是捨得的。”
雲震含笑道:
“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任何一樣本領,都是破費工夫去求來的。”
白衣少女一本正經地道:
“我就是不勞而獲,全未破費工夫。”
雲震朗聲一笑,道:
“你是仙女嘛,我是肉體凡胎,要不勤修苦練,這一輩子難有武功了。”
白衣少女道:
“那麼幹嗎不練?”
雲震苦笑道:
“為學須有師承,沒有人教,我不知怎樣練法?”
白衣少女星目一閃,道:
“我教你,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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