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九月。
金風送爽。
九宮山上的楓林,一片火紅,恰惟西下夕陽彩霞。
遠處的官道上,一行人眾,有轎有馬,迤邐而行,正奔向數十里外的汀泗橋。
汀泗橋是個非常奇特地方,僅僅千户人家的大鎮上,就有鏢局八九家。
它們的局號名稱分別是:威遠、震遠、萬安、萬全;神勇、神武、湖海、江南、尚有一家“明祥鏢局”近期也要掛牌。
一個鎮上有這麼多的鏢局鏢師夥計,再加上每天川流不息前來投鏢的富紳巨賈,以及他們帶來的車馬從僕,街上那份混亂繁囂,不用説也可想的到。
酒樓、妓院、茶館、客棧,應運而生。如雨後春筍般,櫛比林立,更增長了汀泗橋的繁華熱鬧。
掌燈時分,正是汀泗橋最熱鬧的時候。
擁擠的南大街口,突然傳來一陣馬嘶人吆喝,八成又有投鏢的貴客湧到了。
只見十多匹神駿大馬上,坐着男男女女,前呼後擁着一頂綠呢金穗華麗大轎,正向着鎮中心的十字街口走來。
當前八匹青馬上,坐着八名青衣大漢,一式佩劍。
後面八匹紅馬上,坐着八名紅衣少女,一式背插柳葉刀。
八個大漢抬着的華麗大轎,則顫顫巍巍的走在人馬的中間。
這麼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當然引得兩街人眾,停足觀看,議論紛紛。
真正引人注意的,還是那位手扶轎槓,徒步跟進的老婆婆。
老婆婆身材瘦小,一身灰衣,生得禿眉小眼,尖嘴勾鼻,佈滿縐紋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一望而知是個厲害人物。
她手裏擎着一杆三尺多長的金煙袋,煙鈎大過雞卵。在兩街明亮燈光的映照下,金華閃閃,光亮耀眼,顯然是她隨身的兵器。
老婆婆扶着轎槓往前走,炯炯的目光直看天,走一步,扭一扭,看來神氣傲慢,兩街那麼多的人看熱鬧,她都懶得看眼。
當然,一看這等派勢,自然也知道是大有來歷的人物。
由於轎簾深垂,看不見裏面坐的是什麼人。
但根據有位老婆婆走在轎門邊。裏面坐的八成是也個女子。
前面聽到吆喝馬嘶的人早巳閃開了,因而人馬很順利的到達了十字路口“神勇鏢局”的大門前。
“神勇鏢局”在汀泗橋是歷史最悠久的一家,也是生意最興隆,鏢師夥計最多的一家。
但是,這一大隊人馬到達鏢局門前,既不通名報姓,也不説明來意,馬也不下,直向鏢局門內走去。
守在門下的夥計們一看來了這麼多人馬,本就慌得有些手足無惜,這時再見他們直闖門內,更加斷定來意不善,雖然“喂!喂!”了兩聲,卻不敢上前阻攔。
其中夥計,早已飛步疾奔,穿過車馬大廣場,直奔盡頭的大廳內。
恰在這時,在大廳內值班聊天的四五個鏢師業已急步迎出廳外。
當前一人是個蓄有鬍鬚,白淨面皮,身穿一套天藍錦緞衣的中年人。
其餘四人,各着紫綠,也有三十餘歲年紀。
飛奔的夥計到達廳階前,五個勁衣鏢師也正走廳階下。
夥計立即慌張的低聲道:“李鏢師……”
話剛開口,目光一直望着走向廳前人馬的李鏢師,已先揮了個寬慰手勢,並低沉有力的説:
“你先回去,隨時準備關大門。”
夥計恭聲應了個是,才轉身看了一眼已經雁行散開的人馬,逕向鏢局大門走去。
這位李姓鏢師,果然不愧是大鏢局的幹員,他和其他四位鏢師,一字站開,靜靜的望着男女人馬分列兩邊,直到大轎在中間站好,才抱拳謙聲道:“諸位辛苦了,可是前來敝局投鏢?”
話聲甫話,那位手持金煙袋的老婆婆已傲然沉聲道:
“廢話,不是前來投鏢到你們這兒來幹啥?你們這兒是客棧?”
李姓鏢師毫不生氣,依然謙聲道:
“既是前來敝局投鏢,隨員為何不下馬,貴東為何不下轎?”
依然是老婆婆沉顏沉聲道:
“我們要等你們總鏢頭馬勝雲親自出來迎接我們……”
李鏢師再度拱手道:“非常抱歉,你們諸位來晚了……”
老婆婆目光一閃,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姓鏢師鎮定的説:
“我們總鏢頭三年前已經去世了!”
老婆婆聽得神色一驚,面色大變,不由脱口怒聲道:
“去世了為什麼也不通知我們一聲?”
話未説完,大轎裏面突然傳出一聲清脆的咳嗽聲,顯然暗示警告。
老婆婆一聽,急忙住口不説了。
李姓鏢局久走江湖,自然看出對方投鏢只是藉口,實則是前來尋事找碴。
他原本就斷定轎內坐的女子,但聽了那聲清脆咳嗽,因而聯想到,不是少女就是少婦。
心念間,再度拱手謙聲道:
“我們老主人去世時,曾經一再叮囑,不發訃聞,免得驚動親友!”
説此一頓,拱手鄭重問:“敢問前輩,上是那一武林世家?……”
説話問,發現老婆婆已將耳朵湊近轎簾,話未問完,老婆婆已沉聲問:
“現在你們‘神勇鏢局’由什麼人來負責?”
李姓鏢師頗為自傲地説:
“由我家少鏢主馬玉龍負責。”
老婆婆立即問:
“他人呢?”
李姓鏢師正待開口,身後廳階上突然響起一聲蒼勁有力的咳嗽!
五位鏢師聞聲同時回頭,發現他們“神勇鏢局”的副總鏢頭“鐵掌銀鈎”梁興仁已到了,五人立即向左右退開。
只見“鐵掌銀鈎”梁興仁鬚髮皆白,面色紅潤,雙目熠熠有神,穿着一身土黃布衣褲,步履沉穩,直走到李鏢師五人之間才停止。
李姓鏢師急上兩步,正待説什麼,“鐵掌銀鈎”已揮了個阻止手勢,一切經過情形,顯然他在廳內都已看到了。
“鐵掌銀鈎”向着大轎和老婆婆一拱手,謙聲道:
“老朽梁興仁,忝為‘神勇鏢局’副總鏢頭,迎迓來遲,尚望恕罪!”
説罷,微揖躬身。
老婆婆大刺刺的禮也不還,依然沉聲道:
“我們是來投鏢的……”
“鐵掌銀鈎”立即道:
“老朽當然知道,我們這兒又不是酒樓客棧!”
老婆婆聽得一瞪小眼,但仍耐着性子,沉聲道:
“我們要見你們少鏢主!”“鐵掌銀鈎”立即道:
“非常不湊巧,我們少鏢主出門保鏢去了!”
豈知,老婆婆竟瞪着一雙小眼,舉手一指,怒聲道:“你胡説……”
“鐵掌銀鈎”一楞道:
“老朽説的都是實話呀!你何必光火!”
老婆婆卻舉手一指李姓鏢師,道:
“他方才還説馬玉龍在裏面……”
李姓鏢師一聽,急忙反駁道:
“老前輩,你這樣説可就不對了……”
“鐵掌銀鈎”卻向着李鏢師,揮手阻止道:
“健雄,你們先到廳上去歇着,這兒由我來應付……”
老婆婆一聽,頓時大怒,立即尖聲呵斥道:
“什麼?我們又不是前來討債的,要你來應付,我們是來投鏢的,你要説接待!”
“鐵掌銀鈎”立即無可奈何的説:
“好好,就算由我來接待你們,好不好?”
説罷,回頭又看了走上廳階的李健雄五人一眼,才望着老婆婆,問:
“貴東上要投什麼鏢,請到廳上詳談吧!”
豈知,老婆婆竟哼聲道:
“我們要見了你們少鏢主馬玉龍再談!”
“鐵掌銀鈎”梁興仁道:“跟我談也是一樣……”
老婆婆輕蔑的白了“鐵掌銀鈎”一眼,哼聲道:
“你敢保?”
“鐵掌銀鈎”正色道:
“有何不敢?就是你項上的人頭我們照樣敢保。”
老婆婆一聽,頓時大怒,就用手中的金煙袋一指,怒斥道:
“梁興仁,你敢觸我老婆子的黴頭?看我饒得了你……”
“鐵掌銀鈎”見老婆婆作熱就要撲過來,趕緊揮手阻止道:“慢着。”
老婆婆立即剎住身勢,怒聲道:
“怎麼?你怕了,是不是?”
“鐵掌銀鈎”不答反問道:
“你可是自信能勝得過老朽我?”
老婆婆毅然頷道道:
“不錯,不出三招,準叫你趴下。”
“鐵掌銀鈎”一聽,立即拱手道:
“既然你的武功這麼高,那還投什麼鏢?老朽不敢接,請你們到別家去好了!”
説罷轉身,逕向廳階前走去。
老婆婆一看,完全傻了,這才知道上了“鐵掌銀鈎”的大當了!
驀聞綠呢大轎中一聲清脆嬌叱道:“落轎!”
“是!”一聲暴喏,八個大漢立時將轎放下來。
分列兩邊的馬上男女,出跟着紛紛躍下馬來。
轎簾尚未掀開,裏面已先傳出清脆沉聲道:“梁老英雄請止步!”
“鐵掌銀鈎”梁興仁聞聲回頭,舉目一看,目光不由一亮,神情頓時呆了!
只見由綠呢大轎中走出來的竟是一位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美麗少女。
絕色少女着一身粉綠衣裙,外罩葱綠亮緞尤袖長襦,高挽的秀髮上斜插一雙含珠金鳳,右邊雲鬢上綴着一排翠玉小花,項扣金鈈,絲鸞帶上懸着兩塊血紅玉佩,當真是雍容華貴,絕工無雙!
綠衣絕色少女雙十年華,生得眉目如一,凝脂般的嬌美面龐色勝鮮花,只是面罩寒霜,雙眉籠煞!
“鐵掌銀鈎”看罷,轉身走了回來,抱拳謙聲道:
“梁興仁迎迓姑娘!”
絕色綠衣少女,襝衽還禮,但卻冷冷的沉聲道:
“鐵婆婆不會説話,得罪了老英雄!”
“鐵掌銀鈎”趕緊道歉道:
“姑娘言重了,老朽也有不是之處!”
絕色綠衣少女微一頷首,淡然道:
“那咱們到廳上談吧!”
“鐵掌銀鈎”粱興仁立即側身肅手一指大廳,道:“姑娘請!”
絕色綠衣少女微一頷首,逕向廳前走去。
手擎金煙袋的鐵婆婆立即跟在身後。
十八名壯漢少女則二人拉兩匹座馬,其餘四男四女分左右保護。
八名轎伕也淨綠呢華麗大轎抬至一側休息。
“鐵掌銀鈎”在側引導,對綠衣絕色少女非常注意,只見她前進似行雲流水,玉佩不碰,仍秀髮上的金鳳釵那串珍珠微微顫動。
大廳上共懸了兩排八盞大紗燈,每盞大紗燈上都漆有五個大紅字神勇鏢局馬。
進人大廳後,兩邊分列了近二十名身着勁衣,精神奕奕的鏢師。
當然,也包括方才接頭的李健雄五位鏢師在內。
由於綠衣絕色少女是來投鏢談生意的客人,分列兩邊的鏢師們紛紛微躬上身行禮。
綠衣絕色少女微頷螓首,逕向客位上走去。
跟在身後的鐵婆婆對兩邊的鏢師們,看也不看,理也不理。
四名青衣佩劍男護衞和四名紅衣背刀女護衞,一看綠衣少女走向客座大椅,紛紛加快步子,站在椅後。
綠衣絕色少女也不客氣,未待“鐵掌銀鈎”肅客入座,她已在客座大椅上坐下來。
神情冰冷的鐵婆婆就站在綠衣少女的身邊。
“鐵掌銀鈎”梁興仁見綠衣少女已經坐下了,就跟着坐在下首主位上,並沉聲道:
“看茶!”
一聲應喏,一個年輕鏢夥立即端着茶盤走過來。
茶盤上放着兩個精磁蓋碗,他先放在綠衣少女面前一碗,接着又放在“鐵掌銀鈎”梁興仁的面前一碗。
“鐵掌銀鈎”一等鏢夥退下去,立即向着綠衣少女,拱手謙聲問:
“請問姑娘尊姓芳名,仙鄉何處……”
話尚未完,鐵婆婆已冷冷的説:
“一定要告訴你嗎?”
“鐵掌銀鈎”霜眉一蹙道:
“且不論談妥投鏢籤立合同時要寫上,就是現在談起話來也好稱呼吧!”
綠衣絕色少女只淡淡的説:
“我姓汪!”
“鐵掌銀鈎”見綠衣少女沒有再往下説的意思,只得拱手道:
“原來是汪姑娘,失敬,失敬!”
説此一頓,特又一整顏色問:
“請問汪姑娘,不知前來投鏢何物?”
那位綠衣汪姑娘,略微一遲疑才道:
“一件家傳至寶!”
“鐵掌銀鈎”梁興仁蹙眉“噢?”了一聲問:
“不知姑娘可曾帶來?”
汪姑娘微一頷首,淡然道:“帶來了!”鐵婆婆早已回頭望着椅後的四個紅衣背刀少女,沉聲問:“在誰那兒?”
其中一個紅衣背刀少女,急忙恭聲道:
“回稟老奶奶,在小婢這兒!”
説着,已在鼓鼓的鏢囊內,拿出一個紅綢小包來,雙手遞給了鐵婆婆。
鐵婆婆接過紅綢小包,尚未開口,汪姑娘已淡然道:
“送給梁老英雄看!”
雖然是汪姑娘的吩咐,鐵婆婆照樣心不甘情不願的放在了“鐵掌銀鈎”的面前桌面上。
“鐵掌銀鈎”梁興仁也不介意,立即將紅綢小包解開,一蓬紅光,立時射向四方,整座大廳也立時染上了一層粉紅亮光!
分立兩邊的二十名鏢師一看,俱都瞪大了眼睛,竟有人發出輕啊聲!
只見紅綢小包中竟是一個殷紅如血,玲瓏透明,雕工極為精細的長方玉盒。
小盒高約四寸,寬也四寸,橫長卻有半尺有餘,四角四顆張口龍頭,同時回頭望着盒蓋中央的一顆火紅明珠。
“鐵掌銀鈎”看得面色黯淡,雙手微抖,神情有些激動,額角已滲出了油油汗水。
他用顫抖的手指輕輕一推,盒蓋應指而開,裏面竟還有一雙張牙舞爪的血紅玉龍,尤其玉龍的兩隻眼睛,毫光閃射,因而也顯得玉龍栩栩如生!
汪姑娘對“鐵掌銀鈎”的神情和舉動非常注意,這時見他將盒蓋掀開了,不由冷冷的問:
“老英雄怎知道盒內不是空的?”
“鐵掌銀鈎”有些激動的“噢!”了一聲,含笑道:
“老朽只是例行查看清楚,並不知道盒內還有一條赤血玉龍!”
説罷,兀自望着玉盒,激動的贊聲道:
“好!果是人間獨一無二的至寶……”
汪姑娘立即淡然問:“梁老英雄怎知是獨一無二的至寶?”
“鐵掌銀鈎”被問得一愣,不由“啊?”了一聲,望着汪姑娘,驚異的問:
“姑娘是説,還有第二個?”
汪姑娘冷冷的微一頷首道:“不錯!另一個寶盒裏雙面鳳!”
“姑娘原來要投鏢兩個寶盒?”
汪姑娘微一搖頭道:
“不,我就這一個,據傳説,也是大家的臆測,應該還有一個鳳盒!”
“鐵掌銀鈎”搖頭一笑道:
“傳説和臆不則,那就靠不住了!”
説罷抬頭,立即望着兩邊的鏢師,愉快的説:
“大家依序走過來看看,也好開開眼界。”
鐵婆婆一聽,立即沉聲警告道:
“只准觀看,不準觸摸!”
“鐵掌銀鈎”一聽,立即將血紅的寶盒,小心謹慎的放在桌子的中央。
鏢師健雄等人,依序向前,魚貫跟進,一個一個的揹負着雙手,探首觀看。
身穿綠衣,美貌如仙的汪姑娘,對每一個走過來的觀看寶盒的鏢師都很注意,尤其後面年約二十三四歲的幾個年輕鏢師。
這二十名年齡不一,胖瘦不等的鏢師,人人精神奕奕,個個身穿錦緞勁衣,俱都徒手未攜兵器。
他們似乎是以年齡多寡分等級,先是四十餘歲的看,接着是三十多歲,最後內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
這些鏢師看罷的寶盒,都會不由自己的看一眼仙子般的汪姑娘。
但是,只有倒數第三位,身穿銀緞簇花英雄衫的青年鏢師,看了一眼寶盒就離開了。
汪姑娘對他也並沒太注意,因為其他幾位年輕鏢師,同樣生得劍眉朗目,齒白唇紅,只是這位沒看她的銀裝青年鏢師,身材較健美罷了。
所有的鏢師看完後,依然走回到原來的位子站立。
“鐵掌銀鈎”梁興仁這才抱拳問:
“請問汪姑娘,這個寶盒送往什麼地方?”
汪姑娘淡然道:“山東臨清州!”
“鐵掌銀鈎”蹙眉道:
“那麼遠,既要過長江,又要渡黃河……”
話未説完,鐵婆婆已哼聲道:
“怕什麼?遠多給你們銀子!”
汪姑娘道:“黃金十萬兩!”
如此一説,不但“鐵掌銀鈎”脱口驚啊,就是二名鏢師中也有不少人嚇了一跳!
鐵婆婆卻輕哼道:
“你可是認為這個寶盒不值十萬兩黃金?”
“鐵掌銀鈎”霜眉一蹙道:
“值當然值,只怕萬一丟了,我們賠不起!”
鐵婆婆冷冷一笑道:
“你們‘神勇鏢局’不是一向鏢通四海,所向無慮,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嗎?”
“鐵掌銀鈎”,面現難色道:
“那是我們老鏢頭在世的時候……”
汪姑娘立即冷冷的問:“現在呢?”
“鐵掌銀鈎”不禁蹙眉為難的説:
“現在換了我們少鏢主,雖然説江湖豪傑,綠林好漢,仍念在老鏢頭的情份上,禮讓三分,但財寶動人,這等價值連城的寶物……”
説着,又愁眉苦臉的看了一眼桌上紅光四射的血玉寶盒。
鐵婆婆極輕蔑的沉聲問:
“這麼説,這趟鏢你們是不敢保了?”
“鐵掌銀鈎”蹙眉道:
“這麼重的鏢,老朽實在不敢做主……”
鐵婆婆立即問:“那誰敢做主呢?”
“鐵掌銀鈎”道:“只有我家少鏢主!”
汪姑娘立即關切的問:
“你們少鏢主,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鐵掌銀鈎”沒答,反而望着李鏢師,問:
“健雄,少鏢主什麼時候能回來?”
李健雄略微沉吟道:
“按説,今天午前就該回來了,也許今夜三更過後就可趕到……”
話未説完,汪姑娘已起身道:
“好吧!那就等你們少鏢主回來再説吧!”
“鐵掌銀鈎”一見,急忙起身吩咐道:
“快引導汪姑娘諸位到貴賓上客院和別院安歇!”
鐵婆婆早巳奔至桌前,將那隻血玉寶盒包起來,謹慎的拿在手上。
“鐵掌銀鈎”又望着另一邊的十位鏢師,吩咐道:
“快去通知大夥房,要他們準備酒菜……”
話未説完,鐵婆婆已譏聲道:
“什麼時候了還張羅吃喝?等你們弄好了我們也餓癟了,看看天,都起更了,哼!”
“鐵掌銀鈎”神情尷尬的一笑,歉聲道:
“非常抱歉,光談生意了。酒菜準備起來很快!”
説話間已送至廳外階口上。
鐵婆婆卻離聲道:
“免啦!我們在前站早已吃過了,送幾壺水來就好了,倒是十幾匹馬得上好料!”
“鐵掌銀鈎”連聲應是,並拱手道:
“汪姑娘先去歇着,老朽明早再去給你請安。”
汪姑娘理也不理,頭也不點,逕自跟那着李健雄鏢師繞向廳右後。
李鏢師在前引導,另兩名年輕鏢師分別照顧着八名拉馬的大漢,和八名轎伕大轎,以及八名拉馬的紅衣少女。
這兩名鏢師中,就有那位劍眉朗目,神情冰冷,穿着一襲銀緞族花英雄衫的英俊鏢師在內。
八名身穿紅衣,背插柳葉刀,手中拉着馬匹的俏麗少女,看了這麼英挺俊拔的年青人,都不自覺的跟在他的身後。
由於八個俏麗少女都想攤着這位英俊青年鏢師走,自然暗中形成了爭先恐後。
如此一來,鞍鐙相撞,砰砰噹當,也惹得認馬昂勁發出怒嘶。
在前引導的李鏢師回頭一看,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只得道:
“餘鏢師,你來引導汪姑娘前去上賓客院,我帶她們八位姑娘前去馬槽!”
這情形汪姑娘當然也看了,只是皺了眉頭,看了一眼默然走過的餘鏢師。
鐵婆婆可鐵青着老臉,瞪着小眼哼了一聲,同時也對走過身邊的餘鏢師多看了兩眼。
她見餘鏢師二十多歲年紀,身材健美,麪皮白皙,朗目劍眉,鼻朱唇,倒的確是位少見的青年俊美人物,如果想在他身上挑點兒毛病,那就是一張冷冰冰俊面上,充滿了傲氣。
看了這等英挺俊美的小夥子,連她鐵婆婆心裏都不討厭,八個情竇初開的小蹄子,當然也就爭着走在他身邊了。
英挺俊美的餘鏢師一人在前,一到上賓客院門前,立即舉起手來在門鈈上拍了兩下。
響聲一落,裏面立即有了少女的應門聲:“來了!”
餘鏢師靜靜的站在門下等,兩眼的餘光卻發現站在身側的汪姑娘和鐵婆婆彼此對了個眼神,點了點頭。
隨着院中腳步的聲響,呀的一聲門開了。
開門的是兩個分別穿着粉紅和淡黃衣褲的小丫頭,兩人都不超過十五歲。
兩個小丫頭一見門外站的是餘鏢師,不由嚇了一跳,張開小嘴就要呼什麼。
但是,餘鏢師卻一瞪眼,接着放緩聲音道:
“好好招待客人!”
説罷,自動橫跨兩步,讓開了院門口。
恭聲應是的兩個小丫頭,急忙向着那位汪姑娘和鐵婆婆,萬福恭聲道,“小姐請進!老奶奶請進!”
汪姑娘微一頷首,逕自走進了完門內。
鐵婆婆在經過餘鏢師身側進,突然沉聲問:
“小夥子,不進來坐坐嗎?”
餘鏢師淡然道:
“不了,我還有事等着去做。”
説罷轉身,舉步就待離去。
鐵婆婆急忙道:“慢着!”
餘鏢帥只得上步回身問:
“還有什麼事?”
鐵婆婆沉聲問:
“你們少鏢主真的今天晚上能夠趕回來?”
餘鏢師立即有些不耐煩的説:
“那誰知道?説不定半路里碰上了強盜,一個不小心給人家把腦袋砍掉,那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説到“給人家把頭顱砍掉”,他清楚的看到走在院中的汪姑娘,嬌軀震顫了一下。
鐵婆婆卻怒斥道:
“你胡説,你們鏢主家學淵博,武功獨特,加之他又巧遇一位異人老和尚,學了不少絕學……”
話未説完,餘鏢師已不耐煩的説:
“看來你知道的比我還多,又何必多費唇舌問我!”
説罷,轉身又要離去。
鐵婆婆小眼一瞪,怒喝道:“小子站住。”
餘鏢師只得回身不耐煩的説:
“有話請快説,我要回去覆命去了!”
鐵婆婆耐着性子沉聲道:
“看你小子長得還不錯,怎的這樣不懂禮貌?”
“餘鏢師兩手一攤,無可奈何的説:
“盡碰些不愉快的事情,心裏煩嘛!”
鐵婆婆教訓道:
“心裏再煩,對人總是要客氣一些?從我看到你,就沒見個笑模樣兒……”
餘鏢師哼聲道。
“你是隻看別人,沒看到你自己,你什麼時候對人客氣過?你的臉上可曾有一絲笑意……”
鐵婆婆一聽,愣了,不由怒喝道:
“好小子,你敢教訓我?要不是我老婆子有幾分喜歡你,我今天非出手教訓教訓你不可……”
餘鏢師離聲哂笑道:
“算了吧!如果你們個個武功高絕,還會餐到我們‘神勇鏢局’裏來投鏢?”
鐵婆婆氣得渾身顫抖,老臉鐵青,不由怒吼道:
“混小子站住!”
餘鏢師理也不理,反而將步子加快了!
鐵婆婆一看,不由切齒恨聲道:
“好小子,看我饒得了你!”
説話之間就要追去。
但是,院內小廳上已傳來了汪姑娘的阻止聲:
“鐵婆婆……”
鐵婆婆一聽,只得回身走進院門內,但仍氣呼呼拿着煙袋一指門外,道:
“這小子,簡直氣死我了,他八成吃錯了耗子藥。唉!”
説罷,又無可奔何的嘆了口氣,逕自走進豪華小客廳內。
汪姑娘早已一個人坐在正中在椅上,兩個小丫頭分別靜立在廳門口。
一見鐵婆婆氣呼呼的走進來,趕緊端了一碗香茶放在側椅旁的茶几上。
鐵婆婆一屁股坐在側椅上,立即望着兩個小丫頭,吆喝道:
“你們兩個都給我站到院子裏去……”
話未説完,兩個丫頭早已嚇得走了出去。
鐵婆婆一見兩上丫頭走出廳外,立即望着黛眉深鎖的汪咕娘,壓低聲音道:
“我説麗玲呀,你真的還要出這口氣?”
被稱呼麗玲的姑娘立即噴聲説:
“當然要出,你忘了我爹是怎麼死的?就是被他們父子兩氣死的!”
鐵婆婆繼續壓低聲音説:
“可是,馬勝雲比咱們老爺還早死呀!”
汪麗玲姑娘依然哼聲道:
“他居然連一張訃告也不發,哪裏還有一絲情?那裏還有一點兒義?”
鐵婆婆當然知道汪麗玲説的“他”,是指的“神勇鏢局”的少鏢主馬玉龍。
因而黯然一嘆道:
“這也不能完全怪他,説不定他爹死的急,他根本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呢!”汪麗玲憤然恨聲道: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我都要把他的‘神勇鏢局’整垮,要他永遠不能吃這行飯,要他在江湖上永遠抬不起頭來!”I
鐵婆婆卻搖頭道:
“我看沒有你説的那麼容易,我總覺得‘神勇鏢局’裏是個藏龍卧虎的地方!”
汪麗玲豔紅的小嘴一撇,哼聲道:
“你也不要長他人志氣……”
鐵婆婆立即正色道:“事情明擺着嘛!?就拿方才姓餘的那個小子説吧,你以為他是個愣頭青呀?其實,他每一句話裏都藏有玄機……”
汪麗玲立即沉聲問:
“藏有什麼玄機?”
鐵婆婆蹙眉道:
“什麼玄機我也説不上來,這隻能意會,不能言傳……”
汪麗玲心中一動,恍然似有所悟道:
“對了,咱們把那兩個小丫頭叫進來,問問她們……”鐵婆婆立即阻止道:
“姑奶奶。千萬不可以,你只要一盤根,梁老頭他們馬上就知道你的來意和動機!”
汪麗玲沉聲問:“你認為他們現在還不知道?”
鐵婆婆正色道:
“最多也只不過看出咱們是藉着投鏢前來找碴的!”
汪麗玲道:
“你不認為梁老頭在看‘胭脂寶盒’時,已經知道了咱們的來歷底細?”
鐵婆婆搖頭道:
“我老婆子不認為,據各寨送給我的消息説,梁老頭來‘神勇鏢局’任副總鏢頭,還是最近三四年的事!”
汪麗玲卻不解的問:
“那他觀看‘胭脂寶盒’時,為什麼神情激動,雙手微抖,額角上都見了汗呢?”
鐵婆婆肯定的説:
“那是他從來沒見過如此精工雕刻的罕見寶物,免不了心裏會緊張!”
汪麗玲蹙眉道:
“那他要所有廳上的鏢師們依序觀看,又是什麼用意呢!”
鐵婆婆毫不遲疑的正色道:“他不是説了嗎?要大家開開眼界?”
話雖這麼説,汪麗玲卻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院門外一陣鶯聲燕語和嬌笑,八名俏麗的紅衣背刀少女,一陣風似的由門外奔進院來。
鐵婆婆立即沉聲道:
“不要吵,東西廂房各睡四人,現在先留下兩個來伺候小姐。”
八女中立即有兩人奔上廳來,其餘六女則分別走進了東西廂房內。
鐵婆婆一等兩個紅衣少女走進來,立即關切的問:
“劉護衞他們呢?”
其中一個少女立即回答道:
“他們和抬轎的人都住在隔壁別院裏。”
鐵婆婆繼續關切的問:
“馬匹都上了槽?”
兩個少女同時道:
“都喂上了!”
話聲甫落,院外大廳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
汪麗玲和鐵婆婆凝神一聽,歡呼聲中竟挾雜着轆轆車聲和馬嘶!
鐵婆婆神色一驚,不由望着汪麗玲,脱口低聲道:
“該不會是馬玉龍押鏢回來了吧?”
汪麗玲一聽,芳心不由一陣狂跳,幾乎以有些顫抖的聲音道:
“一定是他,那個姓李的鏢師不是説,按行程今天午前就該回來了嗎?”
鐵婆婆“嗯!”了一聲,突然起身道:
“我到院門口去看看!”
説着,急步走出廳外,逕向院門口奔去。
汪麗玲當然也希望能早一刻看到馬玉龍,但是,少女的自尊和矜持,令她實在不好意思去看。
尤其,想到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為的就是爭回失去的面子,爭回一口難嚥的氣,一個鬧不好,説不定還要兵戎相見,大打出手呢!
心念及此,只得耐着激動的性子,等着馬玉龍自動前來談生意。
鐵婆婆對馬玉龍的回來更關心,她當然希望能化干戈為玉帛!
想想,兩家原來是刎頸之交,結果卻鬧得水火不容,雙方老死不相見,如今卻又將仇恨延續到小兒女們的身上來。
鐵婆婆來到院門口,將瘦小的身體隱在門框後,探首向歡聲不歇的大廳廣場上看一眼,也不由得老懷怦怦。
只見近百人擁擠正廳前廣場上,十多輛推手鏢車散停在場中央,每一輛鏢車上都插着一面三角小鏢旗,和一盞漆有“神勇鏢局”字樣的防風燈。
“鐵掌銀鈎”梁興仁率領着李姓鏢師等人,正在廳前歡迎,只聽歡笑聲中不時挾雜着“小鏢主辛苦了”。
由於燈光昏暗,人影幢幢,鐵婆婆使盡了目力也分不清哪一個人是馬玉龍。
接着一陣歡笑聲中,由“鐵掌銀鈎”等人族擁着幾個人走向了大廳。
鐵婆婆一看,不禁有些失望的離開了門框,意興闌珊的走向了小廳。
一進小客廳,汪麗玲便迫不急待的問:“怎麼樣?可是他?”
鐵婆婆見問,只淡然點了點頭,道:
“一點兒不錯,就是他!”
汪麗玲由於內心的關注,不自覺的問:
“他……他怎樣?”
話一出口,才感到心頭狂跳,香腮發燒,急忙住口不説了。
鐵婆婆七十年前也是少女,當然體會得到汪麗玲此刻的心情!
這時見她又想知道又羞臊的神情,只得歉聲道:
“廣場上的人太多了,大夥都將他圍住了,燈光又暗,我又老眼昏花,沒看到……”
汪麗玲一聽,不由失望的“噢?”了一聲!
鐵婆婆立即正色寬慰道:
“你放心,馬玉龍的人品絕對錯不了……”
汪麗玲立即嗔聲道:
“你總愛把事説得這麼肯定這麼有把握?你又沒見過?”
鐵婆婆小眼一瞪道:
“我老婆子雖然沒見過他,但可見過他爹他娘呀!”
説此一頓,特地上身前華,加重語氣繼續道:
“他爹是那麼英俊瀟灑,他娘是那麼娟麗秀美,他們生的兒子還會錯的了嗎?”
汪麗玲大不以為然的説:
“那也不見得……”
鐵婆婆見汪麗玲不信她的説法,不免有些生氣,立即沉聲問:
“你見世上幾個英挺秀美的父母,生下來的兒子像個豬?”
這樣説汪麗玲聽取當然高興,因而也不好意思的説:
“是我見識淺溥,你不要生氣嘛!”
鐵婆婆見汪麗玲向她賠不是,火氣自然消了不少,但仍肯定的説:
“我老婆子活了七八十年,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我説的話,準錯不了!”
汪麗玲自小由鐵婆婆看護到大,對她的脾氣當然了清楚,因而只笑了笑!
就在這時,院外遠處突然傳來了“鐵掌銀鈎”的談話聲。
鐵婆婆神色一驚,脱口急聲道:
“可能是馬玉龍他們來了!”
汪麗玲也神色一驚,香腮泛紅,立即望着兩個紅衣少女急聲道:
“快去一個人到門口看看!”
其中一人恭聲應是,急步奔向了院門前。
鐵婆婆則望着廳外吆喝道:“都滾出來伺候着。”
東西兩廂內一孟清脆應諾,六個紅衣背刀少女,紛紛由廂房內奔了出來。
“神勇鏢局”的兩個小丫頭,一直站在院中,由於沒有得到允許,雖見六個紅衣少女奔進了小廳內,兩人也不敢進去。
奔至院門口的紅衣少女探頭一看,立即快步奔了回來,一進廳門便急聲道:
“是他們來了!”
汪麗玲立即關切的問:
“他們來了多少人?”
紅衣少女道:“看來有二十多個!”
鐵婆婆立即哼聲道:
“來那麼多人幹啥?又沒有人和他們打架?”
話聲甫落,院門外已到了一羣人。
走在當前的三人是,左有“鐵掌銀鈎”,右有李健雄,中間走的則是一個年約二十三四歲,身穿銀緞細花英雄衫的青年人。
汪麗玲一看走在中間的青年人,只覺一陣旋地轉,兩眼冒金星,趕緊抓牢了大椅的左右扶手。
鐵婆婆的腦際則“轟”的一聲,好似霹靂貫頂,瞪大了一雙小眼緊盯着大步走向廳來的年輕人。
只見那位年輕人,生得肥頭大耳,虎目濃眉,獅子眉,獅子鼻,厚嘴唇,挺着一個大肚皮。
想是因為他的身體太胖了,一襲銀緞英雄衫,緊緊的裹着他的身體,渾身的肥肉,幾乎要由衣內爆出來。
但是,他挺着一個大肚子,依然雄視闊步,儼然如大將軍降臨。
其餘人等,跟在三人身後,當然也包括那位神情冰冷的餘鏢師在內。
“鐵掌銀鈎”一看汪麗玲和鐵婆婆的驚愕相,一登上廳階便含笑抱拳謙聲道:
“姑娘,老夫人,我家少鏢主馬玉龍,剛剛押鏢回來,特來拜會!”
説話間三人已進了廳內,其餘鏢師全部肅立在院中階下。
身穿銀緞英雄衫的年輕人,立即向着汪麗玲、鐵婆婆抱拳謙聲道:
“馬玉龍參見姑娘、前輩,聽説兩位有傳家至寶前來敝局投鏢……”
年輕人馬玉龍坐在椅上的鐵婆婆,渾身顫抖,老臉鐵青,舉起乾枯的右手指着他,臉上股肉牽動,看來非常激動,只得住口不説了。
但是,他卻望着“鐵掌銀鈎”梁興仁,驚異迷惑的問:“梁世叔……?”
話剛開口,鐵婆婆已瞪着“鐵掌銀鈎”梁興仁,怒聲問:
“姓梁的,你……你説,他是誰?”
説話之間,咬牙切齒,恨恨的指着馬玉龍。
如此一問,不但“鐵掌銀鈎”愣了,就是馬玉龍和李健雄也都愣了。
站在外院中的所有鏢師,都驚異的望着廳內,更是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情?
“鐵掌銀鈎”梁興仁雖然莫名其妙,但仍迷惑的説:
“他就是馬玉龍啊!”
鐵婆婆卻斷然怒聲道:
“你胡説,我不信,我不相信他是馬騰勝的兒子,更不相信他是異人的高足!”
馬玉龍一聽,不由面色一沉,同時沉聲道:
“老前輩,您實在有失長者身分……”
鐵婆婆一聽,頓時大怒,瞪起小眼怒喝道:“你敢教訓我?”
怒喝聲中,倏然站起,手中的金煙袋金華一閃,咻的一聲點向了馬玉龍的心口。
汪麗玲驚得脱口嬌呼!
廳外階下的鏢師們,更是嚇得不少人脱口驚呼“少鏢主”!
挺着個大肚子的馬玉龍似乎早已有備,疾退牛步,右腕一繞已將鐵婆婆的金煙桿握住,雖然他應變的快,鐵婆婆的大煙袋鍋,仍在他的肚皮上點了一下。
馬玉龍雖被點了一下,似乎毫不在乎,憤憤的瞪着鐵婆婆哼了一聲。
神色大變的“鐵掌銀鈎”和李鏢師,不由緊張的向前關切問:
“傷得怎麼樣?”
馬玉龍憤然怒哼道:
“她也配傷到我?”
我字出口,手中握着的煙袋杆,奮然向前一送,鐵婆婆咚的一場又坐回了椅上。
鐵婆婆卻不服氣的説:
“那是我沒有用上真力,用上真力你早死了!”
馬玉龍冷冷一笑道:
“所幸你沒有運用真力,否則,你的右腕早斷了!”
鐵婆婆聽得一愣,瞪着馬玉龍不禁半信半疑。
馬玉龍繼續憤聲道。
“在下剛剛回來,聽説兩位來投鏢,臉都沒洗就趕來拜會,沒想到……”
一直坐在椅上,傷心欲絕的汪麗玲,這時才淡然道:“把東西給他看!”
鐵婆婆已將“胭脂寶盒”系在腰帶上,這時一聽,憤然又解下來,向前猛的一送道:
“拿去看!讓你這小子也開開眼界!”
“鐵掌銀鈎”看得大吃一驚,趕緊上前一步,雙手小心的接過來!
李鏢師不敢怠慢,也急上兩步,幫着將綢布解開,一蓬紅潤光華,立時射滿了小廳。
馬玉龍低頭看着,雙目閃閃生輝,似乎又無動於衷。
“鐵掌銀鈎”又命李鏢師將盒蓋掀開,露出了裏面的紅玉龍。
坐在正中大椅上的汪麗玲,神情激動,目旋淚光,一睦注視着馬玉龍臉上的神情變化和反應。
馬玉龍神情依舊,即使將盒蓋打開現出了血紅玉龍,也只是皺了眉頭而已。
鐵婆婆不得不沉聲問:
“你對這個玉盒子有什麼看法?説説看!”
馬玉龍道:
“我雖然獨當一面保鏢三四年,看到這麼精緻的玉盒這還是第一次……”
話未説完,汪麗玲竟突然起身,急步奔進了左端的客室。一直注視着“胭脂寶盒”的馬玉龍,對汪麗玲的突然離去,也只不過抬了一下眼皮,繼續察看玉盒裏面的那條栩栩的血紅玉龍。
“鐵掌銀鈎”和鐵婆婆兩人則極關切的注視着急步奔去的汪麗玲,直到她掀簾完全奔進了客室內,才將目光收回來。
馬玉龍卻淡然問:
“就投鏢這一件東西?”
鐵婆婆回過頭來,哼聲道:
“就這一件東西保丟了你就賠不起!”
馬玉龍冷哼一聲道:
“笑話,我們‘神勇鏢局’承鏢的東西,還沒有丟過!”
説話之間,“鐵掌銀鈎”已將“胭脂寶盒”用紅綢包好,雙手小心的交給了鐵婆婆。
鐵婆婆順手塞在了腰帶上,並哼聲道:
“那是你沒有保過價值連城的珍寶,這一次情形可就不同了。”
馬玉龍哂然哼聲問:
“這個玉盒你們準備送往什麼地方?鏢銀給我們多少?”
鐵婆婆哼聲道:
“送到山東省臨清州,你們的鏢銀是五萬兩,但丟了鏢可要你們賠黃金喲……”
馬玉龍毫不在乎的説:
“賠多少?説!”
鐵婆婆咬牙有力的説:“黃金十萬兩!”
馬玉龍毫不遲疑的説:
“沒問題,你這隻玉盒我們保了……”
“鐵掌銀鈎”和李健聽得神色一驚,不由同時驚呼道:“少鏢師……”
話剛井口,馬玉龍輕率地説:
“不要緊,就這麼一個小玉盒,我一個人去可以了!”
説罷,又望着“鐵掌銀鈎”,吩咐道:
“梁世叔,跟他們籤合同,立合約,我去休息了!”
説罷轉身,舉步就向廳外走去。
早已氣得渾身顫抖的鐵婆婆,立即怒喝道:
“馬玉龍,你給我站住!”
馬玉龍緩緩回身,淡然問:
“前輩還有什麼話要吩咐?”
鐵婆婆怒聲道:
“不行,你一個去不行,萬一經保丟了……”
馬玉龍一聽,立即剔眉沉聲道:
“我説過,丟不了!”鐵婆婆哼聲道:
“你説丟不了就丟不了?現在江北荒旱,饑民盜匪四起,他們如果踩準了咱們有價值連城的珍寶,誰還管你神勇鏢局不神勇鏢局?”
“鐵掌銀鈎”趕緊打圓場道:
“玉龍,咱們先聽聽老夫人的!”
鐵婆婆見馬玉龍沒有要説話的意思,立即道:
“第一,派十輛鏢車四十個夥計……”
馬玉龍不由沉聲問:
“派那麼多車你拉什麼?”
鐵婆婆毫不遲疑的覺聲道:“拉石頭!”
如此一説,所有的人都愣了!
馬玉龍則驚異的問:
“什麼?派那麼多的人,派那麼多的車,拉石頭?”
“不錯!這叫作‘障眼法’,萬一碰上了大批匪盜,你帶着所有的鏢師和他們拼命,我和我家小姐帶着寶盒趁機溜走……”
馬五龍立即道:
“你真的天真,他們不會讓你們溜的!”
鐵婆婆正色道:
“那你們拼命攔阻呀?我們花了五萬兩銀子請你們是幹啥的?”
馬玉龍沉聲道:
“你花銀子請我們是保玉盒的,不是為你保石頭的?”鐵婆婆冷冷一笑道:“小子,只要你們拼命保着石頭不讓他們搶走,保險沒有人去追我們!”
“鐵掌銀鈎”無奔,搶先道:
“好好好,我們就依你,派十輛車裝石頭……”
鐵婆婆正色道:
“可不許裝少了,那些土匪強盜聰明的很,如果讓他們聽了是空車,他們可能就要傾全力去追我們了!”
馬玉龍有些不耐煩的問:
“那要派多少鏢師?”
鐵婆婆斷然道:“至少十個!”
馬玉龍立即不高興的説:“幹麼要派那麼多?”
馬玉龍立即正色道:
“那才顯得這十車石頭的重要哇!”
説此一頓,特地又壓低聲音正色道:
“小子,五萬兩銀子派四十個夥計十個鏢師不算多,由汀泗橋到山東臨清州,就是打兩個來回也還有剩的!”
馬玉龍立即沉聲道:
“你也別忘了,我們去這麼多人是玩命的!”
鐵婆婆立即譏聲道:“怕死就不要保鏢!”
馬玉龍聽得虎目一瞪,正待説什麼,“鐵掌銀鈎”已揮了個寬慰手勢,鐵婆婆,無可奔何的説:
“好!好!我們就派十位鏢師,好不好?”
鐵婆婆得理不讓人,依然哼聲道:
“本來就該派十個鏢師嘛!”
“鐵掌銀鈎”繼續無可奈何的問:
“那咱們什麼時候起程呢!”
鐵婆婆毫不遲疑的説:
“今天晚上!”
馬玉龍、李健雄,以及“鐵掌銀鈎”三人,幾乎是同時瞪大了眼睛,問:
“什麼?今天晚上?”
鐵婆婆立即譏聲道:
你們大白天推着十輛空鏢車吆吆喝喝的走出去,不怕明眼人看了笑話?”
李健雄急忙解釋説:
“我們可以連夜先將石頭悄悄的運進來……”
鐵婆婆哼聲道:
“那更糟,本來三更天出鏢不大會讓人看到,如果派幾十個人往回搬石頭,被人看到的機會反而更多了!”
馬玉龍也覺得有道理,鎮上鏢局就有八九家之多,彼此競爭的很厲害,萬一被人發現了,讓他們拿去當笑話談。
是以,贊同的點點頭道:“好吧,就依你前輩的意思去做,咱們連夜出鏢,趕到山邊再裝石頭……”
鐵婆婆讚許的“嗯!”了一聲道:
“鐵婆婆才是上上之策,最聰明的做法!”
馬玉龍卻繼續關切的問:“那簽約時,前輩準備先付多少鏢銀?”
鐵婆婆毫不遲疑的説:
“要等到達地頭臨清州後,才付!”
馬玉龍不由沉聲問:“為什麼?”
鐵婆婆正色道:
“嗨!萬一你們在路上被強盜將玉盒搶跑了,我們不是落個“雞飛蛋打”嗎?”
馬玉龍氣得一瞪眼,正待説什麼,看了一眼院中鏢師反應的“鐵掌銀鈎”,已無可奈何的説:
“好好,到地頭付就到地頭付……”
馬玉龍一聽,不由生氣地説:“梁世叔……”
“鐵掌銀鈎”立即寬慰的説:
“少鏢主,五萬兩銀子可不好賺呀……!”
話未説完,站在客室門口的一個紅衣背刀少女已拿着一卷銀票走過來。
她一到鐵婆婆面前,立即道:
“小姐説,先付一半,這是兩萬五仟兩!”
説着,即將那捲銀票雙手遞給了鐵婆婆。
鐵婆婆將銀票接過來,仔細的看了好幾眼,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向前一送,道:
“都是山東濟南府大黃莊的銀票,拿去吧!”
馬玉龍看也不看,順手接過來,同時道:
“好吧,我們就先收你們兩萬五仟兩,回頭請梁世叔給你們送給收到條來!”
説罷轉身,逕向廳外走去。
鐵婆婆冷冷一笑道:
“你小子可也別得意,丟了玉盒是要你賠黃金的!”
馬玉龍頭也不回,傲然沉聲道:“我説過,永遠丟不了!”
説話之間,已到了廳階下,又向着分立院中兩邊的鏢師們一揮手,沉聲道:
“都到大廳上去,詳細商議一下三更出鏢的事。”
説罷,逕向院外,大步走去。
“鐵掌銀鈎”和李健雄鏢師,看到鐵婆婆望着馬玉龍的背影直髮呆,只得拱一拱手,一聲沒吭,雙雙走出了小廳外。
鐵婆婆自認一世精明,這時卻也鬧糊塗了。
是以,一等馬玉龍人走出了院門外,立即奔進了東間客室內。
一到客室門口,即見汪麗玲鳳目紅潤,神情黯然,默默的坐在檀牀前,目光呆呆的望着桌上的燈。
顯然,她剛才哭過,這時正在想心事。
汪麗玲一見鐵婆婆進來,立即蹙眉淡然問:“他們都走了?”
欽婆婆卻憤憤的説:
“簡直氣死我了,我越看他越不像是馬騰雲的兒子!”
汪麗玲淡然道:
“我倒不覺得他有什麼不對,身體強壯,談吐粗豪,只是自持是異人的高足,有一些驕狂囂張罷了!”
鐵婆婆立即道:
“這就是他不像的地方。他爹馬騰雲,英俊瀟灑,文質彬彬,一般江湖朋友他儒俠,她娘石蘭靜,温文恬情,秀外慧中,在武林中也是出了名的大美人!”
説此一頓,特地又望着汪麗玲,加重語氣道:
“再怎麼説,他們兩人生的兒子,也不會像現在的這個馬玉龍呀!”
汪麗玲卻不以為然的説:
“這有什麼奇怪的,‘龍生九種,種種不同’……”鐵婆婆卻倔強的沉聲道:
“不管你怎麼説,反正我老婆子不相信,這和他父母的相院性格差的太遠了!”
説罷,突然望着室門簾,沉聲問:
“誰在外面?進來兩個!”
話聲甫落,嬌聲應是聲中,門簾一啓,依序走進兩個紅衣背刀少女來。
鐵婆婆立即沉聲吩咐道:
“你兩個馬上由那些大房子的後頭,繞到大廳的正前面去,看看他們在作什麼!小心點兒,聽到了沒有?”
兩個紅衣背刀少女,同時恭聲應了個是,轉身走了出去。
汪麗玲不以為然的説:“我看你是多此一舉!”
鐵婆婆卻倔強的説:
“我就不信,馬騰雲和石蘭靜會生了這樣的兒子來?”
汪麗玲黯然一嘆道:
“這也是前生註定的,怨不得誰!”
鐵婆婆一聽“前生註定”不由神色一驚問:
“怎麼?你真的打算將來嫁給他呀?”汪麗玲立即無可奈何的説:
“可是,想到我娘臨終時的一再叮囑……”
話未説完,鐵婆婆已斷然道:
“不,我絕對不讓你這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汪麗玲嬌靨一沉道:
“你忘了老寨主彌留時對你的交代了?”
鐵婆婆想起汪麗玲她爹臨死時對她的囑託,不由懊惱的説:
“我原也不主張你和馬玉龍鬧得太決裂呀,可是,他那樣子實在配不上你……”
汪麗玲黯然道:
“他除了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英俊挺拔,可也沒有什麼缺陷!”
鐵婆婆神色一驚問:
“這麼説,你已決心嫁給馬玉龍了!”
汪麗玲卻沉哼道:
“至少也要等我出了這口怒氣,爭回一些面子之後再説!”
鐵婆婆立即正色道:
“就是呀!。連他自己馬家的傳家之寶‘胭脂寶盒’他都不認得,至於和你之間的婚事,當然就更不用提了!”
汪麗玲卻蹙眉道:
“不,我可不這麼想,至少他娘去世時會對他談這件事。”
汪麗玲也認為有些可能,因而緩緩的點了點頭。
但是,鐵婆婆又恍然道。
“汪麗玲,你看他娘,會不會因為她兒子長得醜,配不上你這位天仙般的媳婦……?”
“你胡説,他娘從來沒見過我,怎知道我長的美還是長的醜?”
鐵婆婆也正色迷惑的説:
“就是呀!所以我老婆子就弄不懂了,他們老一輩的分手時,雖然你仍在老夫人的懷裏還沒生,可是,馬玉龍那小子已三歲多了呀?難道老夫人就沒有把他小時候的模樣兒説給你聽聽?”
汪麗玲的嬌靨不由一紅,蹙眉道:
“我娘只對我説,他很乖巧,很可愛,是塊上上練武的料……”
鐵婆婆立即道:
“就是沒説他小子長得如何如何?”
汪麗玲道:
“娘雖然沒有説,看她老人家講到他時的口氣、神態,應該不會錯……”
鐵婆婆緩緩頷首道:
“俗話説的好:‘起小看大,三歲知老’,老夫人既然那麼誇獎他,怎麼會長得像今天這幅樣子呢?”。
話聲甫,室門外已傳來了急的腳步聲。
鐵婆婆目光一亮道:
“八成是她們回來了。”説罷,立即望着門簾,沉聲道:“進來!”
果然,門簾一啓,方才前去的兩個紅衣背刀少女已步走了進來。
鐵婆婆立即迫不及待地問:“情形怎樣?”
兩個紅衣少女之一,首先恭聲道:
“回稟老奶奶,我們去時,他們剛剛商議完了站起來……”
鐵婆婆不由關切的問:
“你們可會注意到,誰坐在正中大椅上?”
另一個紅衣少女恭聲道:
“就是剛才和老奶奶爭吵的那個馬玉龍……”
鐵婆婆一聽,不由有些相信“噢?”了一聲!
第一個發言的紅衣少女,補充道:
“他離開座位時,所有的鏢師還都起身恭送他!”
汪麗玲立即望着仍在蹙眉沉思的鐵婆婆,道:
“不會錯了,你不要再疑鬼了!”
鐵婆婆卻自語似的,而又不服氣的説:
“我硬是不相信,當年老夫。人看了馬玉龍的蒜頭鼻子厚嘴唇。還忍心把你嫁給他……”
汪麗玲立即有些生氣地説:
“我娘和他孃的感情那麼好,情逾骨肉,怎還會嫌棄他的相貌?再説,萬一我生下來是個男孩。兩人不就成了結義兄弟了……”
鐵婆婆突然關切的問:
“這麼説,當年老夫人生下你後,立即通知了馬老夫人,馬老夫人以‘胭脂寶盒’作彩聘時,馬騰雲和咱們老爺子都不知道嘍?”
汪麗玲憂鬱的説:
“當然知道,不過,當時兩個老人家正在氣頭上,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鐵婆婆立即讚了聲好,道:
“根據咱們老爺子臨終時的囑託。咱們老爺子是已經同意了,現在就看他們老爺子臨終時怎麼説了!”説罷,站起身來就要出去。
汪麗玲看得神色一驚,不由急聲問:
“你要去哪裏?”
鐵婆婆止步停身道:
“我要出去隨便走走,總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
汪麗玲立即警告道:
“你可不要到馬玉龍的住處附近走動啊?”
豈知鐵婆婆竟正色道:
“哼,我正要到他的住處附近走一走!”
汪麗玲立即沉聲道:
“剛剛動手時你已經吃了虧,還不知道哇?”
鐵婆婆哼聲道:
“可是他小子也被我的煙袋鍋點了一下,即使我老婆子沒運真力,也夠他小子痛半天的!”
説罷,不等汪麗玲再説什麼,爭步了出去。
汪麗玲覺得鐵婆婆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她汪麗玲,只得黯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心想……
由她去吧!
※※※
鐵婆婆出了院門,先到別院看了看八名男護衞和八名轎伕,發現他們除了留人擔任警戒外,大都睡了。
一出了別院門,驀見那個鏢局派來了粉衣小丫頭,正由上賓客院內走了來,逕向大廳後的內宅方向匆匆走去。
鐵婆婆看得心中一動,立即輕靈的快步跟了過去。
豈知,粉衣小丫頭走了幾步,突然捂了一下小腹,並蹙眉回了一下頭。
由於這是一片空場,鐵婆婆無處閃避,只得急步走了過去。
粉衣小丫頭一見鐵婆婆,立即痛苦的低呼了聲“老奶奶”!
鐵婆婆見粉衣小丫頭面色已變,不由關切的問:
“你丫頭是怎麼回事?”粉衣小丫頭痛苦的低聲道:
“肚子痛,回去拿一些應用的東西!”
鐵婆婆注視着粉衣丫頭的臉,關切的問:“你今年幾歲了?”
粉衣小丫頭道:“十五歲了!”
鐵婆婆“唔!”了一聲,問:
“你要去什麼地方拿東西?”
粉衣小丫頭舉手一指前面內宅道:
“去內院的樓下……”
鐵婆婆心中一動問:
粉衣小丫頭搖頭道:
“沒什麼人,就我家小鏢主一個人。再就是江嫂、李嫂,小婢和小梅她們……”
話來説完,鐵婆婆竟哼聲道:
“一個大男人,竟住在女人窩裏!”
粉衣小丫頭聽得一愣,問:“老奶奶,您説什麼呀?”
鐵婆婆自知失言,趕緊支吾道:
“噢,沒什麼,我陪你去拿!”
小丫頭立即感激的説:
“老奶奶,您真好”
鐵婆婆冷冷的“唔!”了一聲問:
“你看我老婆子像個壞人嗎?”
小丫頭緊張的趕緊搖頭道:
“不像不像,一點兒也不像!”
鐵婆婆有自知之明,不由失聲一笑道:“鬼丫頭,不説真心話!”小丫頭只得正色道:
“真的!小婢説的是真心話!”鐵婆婆立即贊聲道:
“好,那我問你,你家少鏢主是住在內宅的樓上嗎?”小丫頭搖頭道:
“不,他一個人住在最後邊的書房裏!”
鐵婆婆大感意外的“噢”了一聲,問:
“書房在什麼地方?”
小丫頭舉手一指道:“就是在中間樓的後面!”
鐵婆婆會意的點點頭,一俟到了內宅門樓下,立即道:
“你進去拿吧!我在這兒等你!”
小丫頭恭聲應了個是,逕自走進了門樓內。
鐵婆婆一俟小頭走進院門,身形一閃,快如飄風,繞着內宅院牆已到了中間高樓後。
她知道馬玉龍曾拜一個異人老和尚為師,不敢大意,輕靈的一長身形,飛身越過牆頭輕飄飄的縱落在宅牆內。
遊目一看,竟是一座宅內小花園。一間精緻瓦房,似乎兩明一暗,房門敞開着,裏面沒有燃燈。
鐵婆婆的輕功是出了名的,即使在當今武林中也稱得上是一流的高手。
只見她以極輕靈小巧的動作,越過一排一排的盆栽鮮花,很快的到達了書房門前。
那份輕靈動作,當真稱得上輕如猿猴,捷似狸貓,不由得你不佩服。
豈知,就在她兩隻腳尖點在書房門口石板地上的同時,裏面突然傳出馬玉龍的聲音,淡然問:“鐵前輩前來有事嗎?”
鐵婆婆大吃一驚,險些脱口驚啊!
好終究是久歷江湖的人物;既然被馬玉龍點破了,只得一挺腰桿,硬着頭皮道;“不錯,有幾個問題要當面向你……請教!”
本來要説“小子”,但想到馬玉龍的武功,以及自己的擅自前來,只得把“小子”兩字刪掉了。
裏面的馬玉龍卻淡然道。
“既然有事情找我,那就請進來吧。”
鐵婆婆敢不含糊,大步進了進去。
遊目一看,裏面果然是兩上明間,書桌字畫,文房四寶,左山牆下橫置着兩道書架。
上於馬玉龍不在外間,斷定他在垂着厚厚綿簾的寢室內。
是以,冷哼一聲道:
“我老婆子已經進來了,為什麼不出來?”
裏面的馬玉龍道:
“晚輩正在裏面行功,如果前輩的了,那就請在門外問吧!”
鐵婆婆一向不服人,何況她斷定馬玉龍也不敢向她猝下毒手。
是以,冷哼一聲道:“笑話!”左掌順勢揮開了重綿簾,大步走進了室內。
但是,她順手放下綿簾後,同時也呆在了那兒。
因為,裏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非但不知道里面的陳設佈置,根本也不知道馬玉龍位在什麼地方?
顯然,所有透光的窗户,馬玉龍都懸上了一幅厚厚的綿簾。由於裏面太黑暗,使她立時有陷落深淵的恐怖感,不由驚得急忙拉開架勢,左掌護住面門,右手煙袋杆胸前斜舉,同時怒聲問:
“馬玉龍,你小子搞什麼鬼?”
馬玉龍卻冷冷一笑,譏聲道:
“看你前輩的氣勢,應該是水裏來,火時去,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沒想到你進得門來,竟嚇成了這副樣子!”
鐵婆婆一聽,頓時大怒,那還顧到後果,由於馬玉龍説話就在她的右前方三兩步處,不由怒喝道:
“你小子膽敢諷嘲我!”
我字出口,右手金煙袋呼的一聲斜掃而出,接着進步欺身,霍霍霍,一連又攻了三招!
由於她的膝蓋已碰到了牀緣,馬玉龍方才顯然是盤坐在牀上。
可是,她揮、掃、撥、打,説來一共四招,居然人蕩蕩人什麼也沒碰到?
她心中一陣暗驚,不由瞪着牀上,厲聲道:“馬玉龍……”
話剛開口,馬玉龍竟在她的側後一步處,淡然道:“前輩何必生這麼大的氣?”
鐵婆婆大吃一驚,險些脱口驚呼,手中金煙桿卻本能的反臂掃向了身後。
當然,這一掃之勢雖然凌厲,卻依然掃空了,只得一橫盤煙桿,厲喝道:
“馬玉龍,你小子膽敢戲弄我老婆子……”
馬玉龍就在她的正前方,沉聲道:
“是前輩你自己沉不住氣,反而怪晚輩戲弄你……”
鐵婆婆聽得心裏又驚又怒,覺得在暗室裏只有虧吃,絕佔不了便宜。是以,立即沉怒聲道:
“有膽量你出來,看我老婆子不砸癟了你!”説話之間,疾退兩步,伸手摸了綿簾子,左臂猛的一揮,旋身而出,再度怒喝道:“馬玉龍,有膽子你出來!”
裏面的馬玉龍道:
“方才我已説過,我正在暗室內運功……”
鐵婆婆立即哼聲道:
“你分明是怕了,只不過拿練功作藉口罷了!”
馬玉龍冷冷一笑道:
“鐵婆婆,你的金煙袋經崆峒掌門“太乙”真人的朱雀劍如何?比少林寺“廣元”大師的鐵鏟杖如何?比武當三劍,天山七劍又如何?……”
鐵婆婆心知有異,不由沉聲問:“他們怎樣?”
馬玉龍道:
“他們在晚輩手下,都未走過三招……”
話未説完,鐵婆婆已向着內室綿簾狠狠的“呸”了一聲道:
“馬玉龍,你説大話也不怕閃了你的舌頭,我老婆子死也不相信,就憑挺着個大肚子的你?”
裏面的馬玉龍毫不生氣的説:
“鐵前輩,晚輩今天趕了一百多里地的路,已經很累了,個把時辰之後,馬上又要出鏢,有問題明天再談好不好,晚輩要休息了!”
鐵婆婆知道進去也討不了好,只得瞪着門簾哼聲道:
“好!我不但明天問你問題,還要向你討教!”
裏面的馬玉龍淡然道:“隨時奉陪,請回!”
鐵婆婆憤憤的哼了一聲,大步走了出來。
緊接着,足尖一點地面,飛身而起,越過一片盆栽鮮花,直飛內院牆上,身形一閃,直落院外。
一到院外,再不遲疑,展開身法,直向上賓客院門前馳去。
剛剛起步不久,大廳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沉喝道:“什麼人?站住!”
鐵婆婆滿腹怒火,理也不理,繼續向上賓客院門前馳去。
豈知,亮影一閃,竟有一人擋在了她的前頭。
鐵婆婆急忙剎住身勢一看,竟是那個英俊挺拔,一臉冷傲的餘鏢師。
她這時正在氣頭上,立即怒目怒聲問:“你小子要幹什麼?”
那位一身亮緞英雄衫,英俊瀟灑的餘鏢師,立即沉聲問:
“前輩不在上賓客院休息,跑到內宅去做什麼……”
鐵婆婆立即沒好氣的説:“你管得着?”
餘鏢師沉哼一聲道:
“晚輩奉命輪值,負責全鏢局的安全,當然管得着,務請前輩説了何事出來?去了何處?
辦了何事?”
鐵婆婆冷冷一笑問:
“我老婆子要是不説呢?”
餘鏢師立即沉聲道:
“非常抱歉,晚輩只好前前輩去見我家少鏢主了……”
鐵婆婆連番受到撥弄,早巳火冒三丈,這時又聽餘鏢師要帶她去見馬玉龍,更是怒不可抑,不由怒聲問:“我若是不去呢?”
餘鏢師俊面一沉,道:
“只怕由不得前輩不去!”
鐵婆婆一聽,簡直氣瘋了,不由厲嗥一聲,手中金煙袋照準餘鏢師的當頭,霍的一聲打去。
餘鏢師身形略微一閃,金煙袋幾乎是貼身打下。
鐵婆婆在這金煙袋上浸淫了數十年,自認已施展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這時一招劈空,猛的變劈為確,照準餘鏢師的肩頭砍去。
鐵婆婆見餘鏢師身上根本沒佩帶刀劍,他以一雙肉掌對她的金煙袋還有話説,但她連攻兩招,對方居然連手都不還,這份難堪也就別提了。
是以,鐵婆婆厲嗥一聲,殺機倏起,使了一記救絕的招,金煙袋幻起千百杆影和光華,直向餘鏢師罩下。
餘鏢師昂然卓立,雙掌翻飛,覷準一下空隙,出手如電,立時將鐵婆婆的金煙桿握住。
鐵婆婆大吃一驚,驚嗥,一聲,騰身而起,迫得左掌猛向餘鏢師的面門拍去。
餘鏢師輕哼一聲,反臂托住了身在空中的鐵婆婆,暗勁“彈”字訣一抖,鐵婆婆的瘦小身軀,挾着她那驚聲嗥,翻翻滾滾的直向數丈外飛去。
也就在這時,七八丈突然傳來汪麗玲的怒斥聲:“住手!”
雖然喝阻已經遲了,但她嬌軀一閃已到了鐵婆婆翻滾下落的地點。
緊接着,雙手一舉,已將鐵婆婆的身體接住,立即放下地來。鐵婆婆老臉鐵青,目閃驚急,胸部急劇的起伏,雙腳一踏實地面,趕緊運氣暗察傷勢。
汪麗玲不由關切地問:“怎樣?”
鐵婆婆覺得真氣暢通,毫無內傷,精神頓時一振,不由哼聲道:“憑他小子也傷得了我?”汪麗玲見鐵婆婆到了這般時候,連自己的金煙袋都被人家奪走了,還在那裏死要面子嘴硬,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但是,她卻望着手裏仍拿着鐵婆婆金煙袋的餘鏢師,命令道:
“快把鐵婆婆的金煙袋送過來!”
餘鏢師神情遲疑,正不知要不要送過去,不遠處已響起“鐵掌銀鈎”的怒聲喝斥道:
“大膽的餘偉銘,居然敢冒犯鐵前輩!”
把話説完,也飛身縱到了近前,向着餘鏢師繼續喝斥道:“拿過來!”
説話之間,伸手一捧金煙袋,含笑歉聲道:
“敝局餘鏢師冒犯了老夫人……”
話剛開口,鐵婆婆已伸手將金煙袋奪了過去,瞪着餘鏢師,哼聲道:
“小子,你先別得意,這筆帳我老婆子給你記下了!”説罷轉身,憤憤的大步向上賓客院門前走去。
汪麗玲緊蹙着黛眉轉首一看,發現那位餘鏢師也向着大廳方向走去。
她心中一動,立即望首“鐵掌銀鈎”,淡然問:
“他叫什麼名字?”
“鐵掌銀鈎”趕緊謙聲道:
“他叫餘偉銘,偉大的偉,銘謝的銘!”
汪麗玲淡然“噢?”了一聲,繼續問:
“他的武功看來還不低俗!”
“鐵掌銀鈎”急忙道:
“和我家少鏢主馬玉龍在伯仲之間!”
汪麗玲一聽,立即將視線由余鏢師的身影上收回來,望着“鐵掌銀鈎”驚異的問:
“你們少鏢主的身手,僅不過如此嗎?”
“鐵掌銀鈎”聽得心中一驚,渾身不由微微一震,心想:“聽這位姑娘的口氣,她的武功之高,似乎萬超過少鏢主馬玉龍?”
由於心裏的震驚,因而也忘了答覆。
其實,他也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合適。
汪麗玲則又淡然吩咐道:
“你去吧!出鏢的時候來通告通知我!”
説罷轉身,逕向客院門前走去。
“鐵掌銀鈎”梁興仁,立即欠身應了聲是。
隱身遠處暗影中偷看的鏢師鏢夥們,知道沒事了,也紛紛走回了自己的寢室內。
但是,他們每個人的心頭上,都蒙上了一層不吉祥的陰影,感到多年來一直順風順水的“神勇鏢局”只怕就要多事了。
不過,他們都老於世故,對這種不吉祥的預兆,沒那個敢説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