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三更。
繁星藍空!
“神勇鏢局”內,燈火全熄,一片昏黑,即使鏢局大門上的四盞大紗燈也都炸掉了。
少鏢主馬玉龍,傲然站在廳階上,十位鏢師,十輛手推鏢車,四十名鏢夥趟子手,十二匹神通令健馬,都在階下廣場上集合好了。
“鐵掌銀鈎”梁老英雄,也將十位鏢師分配妥當,每位鏢師保護一輛鏢車,共計分為兩組。
第一組由身背寶劍的李健雄鏢師統領;第二組則由身材魁梧,背插單刀,生了一臉絡腮鬍子的巴德彪負責。
那位神情冷傲,英俊飄逸的餘鏢師,則被分配在巴德彪的組下。他身穿銀簇花英雄衫,頭戴絨球素花壯土帽,腰繫巴掌寬的銀絲錦,背系厚背刀,斜佩鏢囊,英姿勃發,飄逸不羣,看來一絲也不像是個在刀口上謀生活的少年鏢客。
汪麗玲早已上了她的豪華綠呢大轎,轎簾也早已放下來。
鐵婆婆仍守護轎門旁,老臉拉了尺多長,顯然,對個把時辰前發生的不愉快,仍耿耿於懷。
八名背刀少女,八名倆劍大漢,各人拉着各人的座馬,靜靜的在一旁等候出發。高立廳階上的馬玉龍見“鐵掌銀鈎”業已分配妥當,立即將右手高高的舉起。
擎着“神勇鏢局”大鏢旗的鏢夥一看,急忙將大旗向前揮了揮。
當前的兩名趟子手,背插單刀,各持一面上繡“神勇鏢局”,字樣的三角小鏢旗,立即向大門外走去。
鏢車推動,鏢夥跟進,鏢師們紛紛上馬。
鐵婆婆一抬手,大轎立即抬起來,十六名男女護衞也跟着縱落馬鞍上。
這一大隊車轎人馬,浩浩蕩蕩的出了“神勇鏢局”,走在汀泗的大街,雖然人馬無聲,但轆轆輪響,嗒嗒蹄聲,仍引起了全鎮的犬吠。出了汀泗橋,立即回快了速度,直奔東北那片綿延起伏的山區。夜間時光過的快;路程也顯得近,不足半個時辰已進入了西南山口。
這是一片亂石丘陵起伏地,有荒草,有樹木,有各式奇形怪狀的岩石。
到達一處佈滿了卵石的荒草淺谷中,前面引導的趟子手,自動的揮動小旗停止下來。
因為,這是他們早已預定好停車裝石頭的地方,不需下令通知。
四十名壯鏢夥,每四名負責一部鏢車,立即打開車上蓋向內搬石頭。
有的搬五六塊,有的搬七八塊,大都在三五十斤之間,隨即覆蓋加封。也就在大家忙着在鏢車獸縫上貼封條之際,驀見端坐馬上的餘鏢師,星目一亮突然縱馬奔向了馬玉龍和“鐵掌銀鈎”座馬前。
“鐵掌銀鈎”神色一驚,但仍等到餘鏢師到達近前,才輕聲問:“有什麼事吧?”
餘鏢師也輕聲道:
“方才遠處有馬奔聲,現在突然停止了……”
“鐵掌銀鈎”立即吃驚的問:
“你認為有人跟蹤咱們?”
餘鏢師微一頷首道:
“很有可能,我到後面看一看……”
馬玉龍立即吩咐道:
“好!我也聽到了,你去看一看也好!”
餘鏢師應了聲是,飛身下馬,直向來時的谷口外急急奔去。
依序走在後面的鐵婆婆等人,心知有異,雖見餘鏢師在他們前身側不遠如飛馳過,卻沒有哪一個敢出聲詢問。
鐵婆婆牽動了一下嘴能上能下了,但想到上半夜的不愉快,也終於打消了念頭。
坐在轎中的汪麗玲卻關切的輕聲問:
“外面怎麼回事?”
鐵婆婆急忙湊近轎門,低聲道:
“是那個姓餘的愣小子,剛向谷口奔去!”汪麗玲驚異的“噢?”了一聲道:
“他可能是聽到了後面的馬奔聲突然停止了!”
鐵婆婆聽得神色一驚,不自覺的脱口道:
“竟有這等事?”
説着,急忙直身回頭,驚異的看向身後谷口。
轎內的汪麗玲卻關切的問:
“馬玉龍可有什麼應變措施?”鐵婆婆聞聲再向前一看,只見馬玉龍高坐馬上,和“鐵掌銀鈎”梁興仁正關切的望着身後谷口。
於是,低聲道:
“他正和梁老頭注視着谷口。”
汪麗玲繼續問:
“那位餘鏢師呢?”
鐵婆婆立即不好氣地説:“早出了谷口了!”
餘鏢師的確已出了谷口,但他卻立即隱身在一堆荒草後。
他悄悄探首,循着來時的山道一看,心中一驚,目光倏的一亮。
只見數十丈外的山道左側的一株大樹下,果然停着一匹雪蹄銀鬃赤紅馬。
這匹銀鬃烈馬,鞍轡齊全,十分神駿,但乘馬的主人卻不見了。
餘鏢師心知有異,立即直起身來遊目察看。
遊目一看,心頭猛的一震,着實吃了一驚。
因為,就在他的身側七八丈外,一個渾身豔紅勁衣,手中提着一卷油光水滑長鞭的俏麗少女正站在斜坡上向谷內看。
想是餘鏢師直身帶動了些微草響,紅衣少女立時驚覺,急忙轉首向餘鏢師望來。
餘鏢師一看紅衣少女手中提的那柄光長鞭,便已知道了少女的來歷底細。
這時見她吃驚的轉首向他望來,心頭再度一震,神情同時一呆!
只見紅衣少女,柳眉、杏眼,瓜子型的凝脂嬌靨,一張櫻口,比櫻桃還豔,當真如傳説中的那樣明媚、豔麗、嬌憨!
紅衣豔麗少女一見餘鏢師,也着實吃了一驚,一聲不哼,急忙轉身,展開身法就向坡下馳去。
餘鏢師覺得紅衣少女已犯了武林大忌,至少也應該警告她幾句。
是以,一長身形,騰身而起,就在空中扭腰一閃,直向紅衣少女的身前截去。
紅衣少女一見,明媚豔麗的嬌靨上立現焦急,只見她玉腕一抖,那捲油光水滑的長鞭,“叭”的一聲抽出來,直奔餘鏢師的面門。
餘鏢師一聽清脆鞭響,頓時驚覺谷中尚有汪麗玲和鐵婆婆待人。
這時一見長鞭抽來,雖知紅衣少女旨在阻止他追擊,但如不閃避,對方像靈蛇般的九尺長鞭,鞭梢仍有可能抽在他臉上。
由於現實環境的限制,他只得足尖一點地面,閃身斜退了一丈。
紅衣豔麗少女一看,不由得意的嫣然一笑,揚腕收回了長鞭,直向她的座馬如飛馳去。
只見一到馬前,飛身縱落鞍上,再度刁鑽的向着餘鏢師得意的一點頭,紅絨小蠻靴一催馬腹,紅馬昂首衝出,直向正東馳去。
餘鏢師雖然久聞紅衣少女的豔名和底細,但真的面對面的看到她,這還是第一次。
看到她嫣然一笑,極為動人,那副刁鑽得意,又覺得她嬌憨縱宏大,自然對任何事都無所憚忌。
餘鏢師愣愣的望着紅衣少女飛馬消失的黑暗處,心裏卻想着她何以跟來偷窺?
正在思慮,驀聞身後谷中傳來下馬蹄聲。
餘鏢師心中一驚,急定心神,轉身急向谷口內馳去。
一進谷口,發現催馬馳來的竟是汪麗玲手下的兩個背刀少女。
兩個紅衣背刀少女,一見餘鏢帥馳進了谷口,立即雙雙勒住了馬勢。
餘鏢師雖見馬上的兩個背刀女護衞,俱者盈盈的含笑望着他,粉面充滿了關切之情,但他卻看也沒看,繼續向外馳出去。
經過綠呢大轎前,對小眼炯炯望着他的鐵婆婆,自然也沒理。
鐵婆婆一向頤指氣慣了的,哪能忍得下這口氣?加之上半夜一交手就被餘鏢師奪走了兵器,不自覺的脱口沉喝道:
“小子給我站住!”
餘鏢師一聽,只得急忙剎住身勢,回頭望着老臉鐵青的鐵婆婆,淡然問:
“前輩什麼事?”
鐵婆婆對餘鏢師自昨天見面開始,就一直都尊稱“前輩”,倒是感到十分受用,但仍忍不住沉聲問:
“你還知道我是前輩?……”
餘鏢師立即道:“你老了嘛!”
鐵婆婆聽得一愣,剛剛稍炸的怒火再度升上來,不由怒聲道:
“什麼?你是説我不中用了?”
餘鏢師淡然道:“我可沒有這麼説。”
話聲甫落,卻聽綠呢大轎內的汪麗玲,輕輕咳嗽了一聲。
只見小眼一瞪的鐵婆婆,只得改口怒聲道:“方才我家小姐聽到脆鞭聲響,可是碰見了巢湖龍泉島上的郝丫頭?”
餘鏢師對鐵婆婆她們知道紅衣使鞭少女的來歷並不感到驚異,因為,根據她們這些人的出身,自然早已知道了“飛鞭玉女”的名氣。
但他卻淡然搖頭道:
“我只看到一個使長鞭的小女孩……”
鐵婆婆立即哼聲道:
“你別看她人小,她可是人小鬼大喲?”
餘鏢民哼聲道:
“她鬼大也吃不了我!”
説罷轉身,逕向馬玉龍和“鐵掌銀鈎”等人馬前馳去。
馬玉龍和“鐵掌銀鈎”,以及他健雄巴德彪等人,雖然仍騎在馬上,但已集合在一起。
這時一等餘鏢師來至近前,馬玉龍首先傲然沉聲問:“方才怎麼回事?”
餘鏢師一面飛身上馬,一面沉聲道:
“是巢湖龍泉島上的郝麗珠!”
馬玉龍和“鐵掌銀鈎”等人一聽,不由驚異的脱口道:“飛鞭玉女?”
巴德彪則驚異的説:
“這丫頭刁鑽潑辣的很,咱們可得小心她一點兒!”
馬玉龍立即傲然沉聲道:
“怕她什麼?難道她還敢前來虎口拔牙?”
不遠處的鐵婆婆聽得清清楚楚,轎裏的汪麗玲當然也聽到了。
但是,轎裏的汪麗玲卻憂慮的嘆了口氣。
鐵婆婆當然明白汪麗玲的心意,不由哼聲自語道:
“一窩子愣小子,不嚐點苦頭,永遠不知道天高地厚!”
高坐馬上的馬玉龍看了鐵婆婆一眼,餘鏢師卻沒有回頭。
由於裝石耽誤了一些工夫,加上“飛鞭玉女”郝麗珠的前來偷窺,不覺東天已現出了魚肚白。
“鐵掌銀鈎”趕緊催促道:
“不管她了,我們趕緊上路吧!”
巴德彪知道“鐵掌銀鈎”指的是“飛鞭玉女”郝麗珠,因而憂慮的説:
“副總鏢頭,卑職認為郝丫頭的出現頗不單純,咱們絕不能掉以輕心!”
“鐵掌銀鈎”立即沉聲道:
“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聽到她的鞭梢響,馬上嚇掉了魂……。”
巴德彪一聽,立即紅着臉分辯道:
“俺不是怕她前來奪鏢,俺是怕前來糾纏咱們少鏢主……”
話未説完,“鐵掌銀鈎”,竟怒聲呵斥道:
“閉上你的嘴巴!帶着趙鏢師到前面開路去!”
巴德彪先是一愣,接着似有所悟,就在馬上氣象恭聲就了個是。
緊接着,側身肅手,向着一側馬上黃衣英挺少年,招呼道:“趙老弟,咱們走!”
説罷縱馬,領着趙姓少年鏢師,逕向前面的鏢車前馳去。
這時的十輛鏢車上,都已加貼了封條,並在車前的兩角上,一邊插着“神勇鏢局”的三角小紅旗,一邊則插着鏢局特製的紅紗防風燈。
兩名手持小鏢旗的趟子手,一見巴德彪和年青英挺的趙鏢師乘馬上來,立即雙雙前進,在前開道。
緊接着,鏢車鏢夥跟進,鏢師們則乘馬護在左右。
馬玉龍和“鐵掌銀鈎”則居中指揮。
大家雖然默默前進着,但氣氛卻顯得十分沉悶。
尤其在汪麗玲的心湖裏,掀起了一陣不安的漣漪和醋意。
她這一年多來,也聽到了不少有關“飛鞭玉女”的事蹟。
但是,也只是在聽到巴德彪方才的話,才真的對郝麗珠注了意。
是以,一抬起轎來前進,她立即將櫻口湊近轎簾,輕聲問:
“鐵婆婆,你認為郝麗珠會來糾纏馬玉龍?”
鐵婆婆立即哼聲道:
“你聽那莽漢胡説。”
“那她為什麼恰在這個時候出現?”
鐵婆婆繼續哼聲道:
“這不是正巧由這兒經過,聽到“咚咚”的放石頭聲,特地跑過來瞧瞧!”
汪麗玲卻不同意的説:
“我可不這麼想,因為他們裝石頭時都非常謹慎……”
鐵婆婆立即不耐煩的悄聲道:
“俺的姑奶奶,她喜歡那個又粗又壯又大肚子的馬玉龍,就讓給她好了……”
話未説完,轎裏的汪麗玲已怒聲道:
“你違背了老寨主和我孃的囑託就是不義,我不遵守爹孃的遺言就是不孝,你難道願意落個不義之名,也害我成為一個不孝的女兒?”
鐵婆婆覺得事體嚴重,只得無可奈何的説:
“好好好,你説怎麼着,咱就怎麼着!好了吧?”
轎時的汪麗玲卻沒有再説什麼。
旭日初昇,光華萬道。
金黃色的陽光,照射着綠油油的山區,照亮了滿山遍野的晶瑩露珠。
“神勇鏢局”的鏢車人馬,浩浩蕩蕩的仍沿山道在前進。
遠遠看來,人馬車轎,迤邐數里,加上轆轆的車輪聲響,嗒嗒的清脆蹄聲,以及迎招展在大小鏢旗,聲勢起伏,樹木茂盛除了啾啾的鳥叫,潺潺的泉鳴,聽不見其他聲音。
就在這時,驀聞前面的趟子手,開始了喊鏢叫路:
“汀泗橋的‘神勇鏢局’,經此走鏢錯道,有擾諸位英雄豪傑的清興了!”
“鐵掌銀鈎”梁興仁聽得神色一驚,不由看了一眼就近的李鏢師和餘鏢師並驚異的説:
“沒聽説這一帶有強人安窯……”
李健雄則蹙眉道:
“可能是上邊下來的武林人物,正巧也走這條山道……”
馬玉龍則傲然沉聲道:
“派餘鏢師到前面看一看不就結了?”
“鐵掌銀鈎”梁興仁卻正色道:
“還是我到前面去看看吧!”
説罷一抖絲繮,逕向前面縱馬馳去。
就在“鐵掌銀鈎”離去之時,一名汪麗玲手下的紅衣背刀女護衞已飛馬馳到了近前。
紅衣背刀少女一到近前,立即勒住馬勢,竟向着餘鏢師欠身含笑道:
“小婢‘紅梅’奉我家老奶奶之命,特來詢問,前面為什麼喊鏢開道?”
李健雄鏢師搶先沉聲道:
“我們少鏢主在此,有話向上回,我們都是鏢師,不答覆任何問題。”
背插柳葉刀的紅衣少女“紅梅”,俏麗的面龐上微微一紅,只得又撥馬向着馬王龍,抱拳恭聲問:
“請問少鏢主,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馬玉龍挺了大肚子,傲然沉聲道:
“回去稟告你們老夫人,此地一向平靜,沒有強人截道,請她們放心好了!”
紅衣少女“紅梅”,恭聲應是,急撥馬頭,又含笑看了神情冰冷的餘鏢師一眼,才縱馬馳了回去。
人馬繼續順利前進着,馬玉龍幾人高坐馬上,已能看到前面山道的左右綠草斜坡上,有七八匹神駿大馬在那裏啃草,七八個雄壯大漢,有坐有卧的分散在斜坡上,似乎正在那裏歇腳。
馬玉龍幾人一看情形,立即明白了前面的趟子手,方才何以喊鏢開道。
由於斜坡上的八個大漢沒有任何動靜,所以鏢車人馬繼續依序向前行進着。
趕到前面去的“鐵掌銀鈎”梁興仁,當然了沒有停下來的必要。
一坐卧在兩邊斜坡上的八個大漢雖然沒有任何舉動,但他們的炯炯目光,卻一直盯看一輛一輛推過去的鏢車,嘴角上也掛着一絲莫名微笑。
馬玉龍等人愈行愈近,當然也看到了,因而也提高了警覺。
果然,就在馬玉龍等人將到坡前的同時,八個大漢彼此對望了一眼,竟紛紛的站起來。
馬玉龍等人早已料到途中會發生事情,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幾人凝目一看,發現八個大漢,個個生得身材魁梧,濃眉環眼,每個人手裏拿的大都是刀鞭杵錘重兵器,由此可證,他們個個臂力驚人。
只見個手提亮銀盤螺昆的魁梧大流,望着即將到達的馬玉龍幾人,將左手高高一舉,同時傲然沉聲問:
“請問哪一位是異人高足馬玉龍?”
如此一問,馬玉龍當先勒住了騎,沉聲道:“在下就是馬玉龍!”
八個雄壯大漢一聽,不由同時愣了!
左邊手提鬼頭大砍刀的大漢竟失聲一笑問:
“你説你是馬玉龍?”
馬玉龍雙眉一剔,憤然沉聲問: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手提鬼頭刀的壯漢先忍笑看了七個同夥一眼,才沉聲道:
“在我們的想象中,馬玉龍的長相,似乎不該像你這樣子……”
馬玉龍一聽,頓時大怒,不由剔眉怒聲道:
“朋友説話要有分寸,怎可肆意評論在下的品貌?如再無禮取鬧,阻礙本局行鏢,在下要不客氣!”
右邊手提雙錘的大漢立即沉聲道:
“你不客氣又能怎樣?難不成還把我們哥兒八個給吃了?”話聲甫落,一陣急驟蹄聲,挾着一團勁風,“鐵掌銀鈎”已聞訊催馬馳了回來。
“鐵掌銀鈎”梁興仁一到近前,急勒座馬,立即向着八個大漢,換拳謙聲道:
“老朽是‘神勇鏢局’的副總鏢頭,江湖朋友賜給老朽一個匪號‘鐵掌銀鈎’……”
立在左邊手提雙鈎的黑衣壯漢立即興奮的説:
“那真是太好了,你使的是銀鈎,俺使的是鐵鈎,咱們正好鈎對鈎……”
“鐵掌銀鈎”梁興仁一聽,立即拱手含笑搖頭道:
“你朋友太看得起老朽了,老朽看逾花甲,業已半身人土,怎是你朋友的對手……”
“鐵掌銀鈎”卻故意憂急的説:
“八位朋友有所不知,今天這趟鏢是鼎鼎大名的鐵婆婆委託本局的,她的厲害八位朋友想必早已知曉……”
八個雄壯大漢一聽提到了“鐵婆婆”,俱都面泛尷尬之色,有的尚偷偷向後面瞟了一眼。
“鐵掌銀鈎”一看,立即肅手一指數十丈外的鐵婆婆,繼續道:
“喏!八朋友請看,鐵婆婆親自前來督鏢,她就在後面站着,如果朋友們耽誤的太久了……”
説話間,覷目向後察看,發現站在綠呢大轎旁的鐵婆婆,小眼炯炯,老臉鐵青,渾身不停的微微顫抖,根據她扭曲的嘴髻,八成正在那裏咬牙切齒。
“鐵掌銀鈎”梁興仁,口裏不説,心裏明白,鐵婆婆正在那裏大罵他是“老狐狸”,恨得牙根癢癢的。
夥,只見鐵婆婆牙齒一咬,恨恨的一挫手中的金煙袋,飛向這面奔來。
鐵婆婆一到近前,先怨毒的看了全場一眼,立即怒聲問:
“怎麼回事兒?為什麼不走?”
把話説完,最後卻將怨毒的目光落在“鐵掌銀鈎”梁興仁的身上。
“鐵掌銀鈎”面現難色,故意無可奈何的肅手一指八個壯漢道:
“這八位朋友等在這兒,説有要事面見你老奶奶……”
八個雄壯大漢語聽,頓時大怒,幾乎是同時怒吼道:
“你胡説,誰説要見老奶奶來?……”
鐵婆婆一聽,氣得汕怒目厲斥道:
“閉上你們的嘴巴!”
八個雄壯大漢被喝得神色一驚,同時渾身一哆嗦,趕緊剎住了話頭。
鐵婆婆似乎警覺自己失態,立即放緩顏色,沉聲問:
“你們八個是哪座山寨的英雄,哪條道兒上的好漢……”
話未説完,八個壯漢中的三四人立即分辨道:
“我們不是山寨大王,也不是綠林好漢……”
鐵婆婆又提高一些嗓音,怒斥道:
“那為何閒着沒事跑到這兒來動鏢?”
八個壯漢趕緊分辨道:
“我們只是路經此地,在這兒餵馬歇腳,湊巧碰見了‘神勇鏢局’的趟子手喊鏢開道……”
鐵婆婆沉顏哼聲道:
“看到一車一車的金銀財寶,於是就動了貪心了,是不是?”
其中手提盤螺棍的大漢立即生氣的説:
“請前輩不要誣賴我們,我們是看到‘神勇鏢局’的鏢車,突然想起了他們的少鏢主馬玉龍……”
鐵婆婆哼聲接口道:
“你們可知道以少鏢主是異人的高足,武功高不可測……”
其中提杵提刀的大漢立即道:
“正因為他是異人的高足,武功高不可測,我們兄弟才突然想到向他請教幾招,開開眼界!”
鐵婆婆讚許的“嗯!”了一聲,抬頭一看已上三竿的太陽,道:
“難得伯;們有這份求知上進的心,我老婆就成全你們一次,現在時間尚早,你們就派兩個人向馬少鏢主請教吧!”
“鐵掌銀鈎”急忙向着八個壯漢命令道:
“還不趕快謝謝老奶奶!”
八個雄壯漢一聽,不自覺的抱拳躬身道:“謝謝老奶奶!”
鐵婆婆老臉一沉,瞪着“鐵掌銀鈎”,恨聲道:
“你呆在那兒不説話,沒有人拿你當啞巴!”
“鐵掌銀鈎”毫不生氣,反而正色道:
“本來嘛,沒有你的恩典,准許他們向玉龍挑戰,他們哪個敢?”
鐵婆婆氣得一瞪小眼,正感語塞,手提盤螺棍的大漢,一個箭步已到山道中央,向着傲然高從馬上的馬玉龍,提棍微一躬身道:
“請馬小鏢主上馬指教!”
馬玉龍冷冷一笑道:
“在下今天不施展兩招殺手給你們看看,你們永遠不知道在下厲害!”
提棍汪漢一聽“殺手”,心中一驚,面色頓時大變,顯然怕馬玉龍出手要了他的命。
鐵婆婆急忙沉聲道:
“馬玉龍,你小子最好按着鏢局規矩來,儘量避免傷人,須知人家只是向你討領幾招絕學,並不是劫鏢!”
馬玉龍飛身下馬,同時沉聲道:
“雙方交手,兵器無眼,誰敢保證不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説話之間,業已伸出左手,同時繼續道:“拿我的劍來!”
鐵婆婆一見,神色立顯不安,脱口急聲道:
“那就在拳腳上分個高下好了!”
手提盤螺棍的大漢一聽,趕緊將兵器丟在一丈外的山道旁。
馬玉龍一見,也向着捧劍過來的健壯鏢夥揮“不要”手勢。
鐵婆婆注意一看,發現鏢夥手裏捧的寶劍,果然是馬騰雲當年仗以成名的“珍珠劍”。
只見馬玉龍傲然向前走了幾步,微一抱拳道:
“是你要向在下請教,那就你先出招!”
丟掉盤螺棍的大漢,一看馬玉龍的長相,談吐,架勢,實在不像是著名馬氏雙俠的兒子。
繼而一想,管他像不像,先打他幾拳,踢他幾腳再説,是以,抱拳沉喝一聲“有僭了”,雙掌迎空一揮。跟着一個箭步前撲,左掌呼的一聲拍向馬玉龍的面門。
馬玉龍挺着個大肚子,大馬金刀的站在那裏,對壯漢迎面拍來的一掌視如未睹。
使棍壯漢這一掌可虛可實,這時見馬玉龍不閃不避,左掌立時用實,當真向馬玉龍的左頰拍去。
但是,就在他左掌將要拍中馬玉龍面頰的同時,飛縱弓起的左前膝已頂上了馬玉龍故意前挺的大肚子。
使棍大漢心中一驚,原本運動蓄勁的右掌,索性猛的推出,猛後馬玉龍的璇璣!
他自覺應變的快,馬玉龍鄧比他更快了不知多少倍。
就在他出掌的同時,馬玉龍左掌一撥他的脖勁,右手一推他的胯骨,使了一個“彈”字訣,振腕抖出。
使棍大漢一聲嗥叫,身形翻滾橫飛,“咚”的一聲栽倒在山道旁。
手提降摩杵的大漢一見,暴喝一聲,飛身疾撲,手中大鐵杵,一式“泰山壓頂”,照準馬玉龍的當頭就咂!
事出突然,俱都大吃一驚,本準備為馬玉龍喝采的鏢夥們,不由改成了驚啊。
但是,馬玉龍毫不驚慌,略微一蹲身形,左掌疾演“託梁換柱”,硬將猛力砸下的鐵杵托住。
緊接着,微一錯步,右掌已插住了對方的小腹,就在對方的驚恐嗥叫聲中,雙掌一推,猛向數丈外擲去。
也就在馬玉龍舉起使杵大漢擲出的同時,一道黑影,挾着兩道寒光已到了馬玉龍的腋下。
一片脱口驚聲中,鐵婆婆已尖聲厲叱道:“住手!”但是,已經遲了!
馬玉龍聞聲一驚,腰際已響起“嗤”的一聲!
他只得猛一扭身,高舉的右掌握掌變捶,“嘭”的一聲正擂在偷襲那人的後背上。
只見那人身形一個踉蹌,“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一頭栽倒在地上,頓時暈了過去。
大家定睛一看,這才看清偷襲的人,竟是那個手提護手雙鈎的大漢。
鐵婆婆清楚的看到鈎刃滑過了馬玉龍的肋腰,併發出一裂帛聲!
她當然關心馬玉龍的生死,她不能眼看着雙十年華,美如仙子的汪麗玲年輕輕就做了望門寡婦。
但是,她驚懼的兩隻小眼一看,發現滿面怒容的馬玉龍,腰際的英雄衫的確破了一道裂縫,卻沒有一絲鮮血滲出。
鐵婆婆一看這情形,頓時大怒,不自覺的怒斥道:
“原來你小子練有‘金鐘罩鐵布衫’的橫練功夫,那你憑什麼還要娶媳婦?”
馬玉龍遭人暗算,正在氣頭上,不由脱口怒聲道:
“誰説俺要娶媳婦來?……”
“鐵掌銀鈎”一聽,趕緊輕輕咳嗽了一聲。
馬玉龍雖然聽到了,但已無法改口。
鐵婆婆卻渾身顫抖着恨聲道:
“你那異人老和尚師父實在是個老糊塗,難道他不知道你是馬騰雲和石靜蘭的唯一兒子?”
馬玉龍見鐵婆婆罵他的師父,不能不有所表示,只得怒聲道:
“你敢罵我師父是老糊塗?”
鐵婆婆想必是氣極了,反而怒目厲聲道:
“我不但罵他老糊塗,我還罵他老禿驢,他根本不懂武林傳授橫練功夫的規矩!”
馬玉龍見“鐵掌銀鈎”不停的向他施眼神,只得沉聲道:
“這有什麼要緊,到了必要的時候,俺照樣的可以娶媳婦!”
鐵婆婆依然氣虎虎的説:
“到了那時候,你已成了廢物!”
馬玉龍卻毫不在意的説:
“雖然廢了一身武功,但抱兒子的力氣總還有吧!”
鐵婆婆咬牙切齒的哼了一聲,似乎不屑再理馬玉龍,轉身望着七個發愣的雄壯大漢,怒喝道:“你們愣着哈?還不快滾!”
使棍使杵的兩人,雖然被跌得鼻青臉腫,但自己總算連滾帶爬的爬了回去。
但是,使護手雙鈎的大漢因被馬玉龍捶傷了內腑,仍趴在地上暈死了過去。
五個未交手的大漢一聽鐵婆婆呼喝,趕緊出來兩人,逕向暈在地上的那人奔去。
但是,一直高坐馬上,默不吭聲的餘鏢師卻突然淡然道:“慢着!”
着字出口,疾翻右腕,寒光如電一閃,“嚓”的一聲直射地上那人的兩腿之間,應聲火星四濺,旋起一縷淡灰輕煙。
鐵婆婆神色一驚,轉首向山道一看,只見一柄寒光四射的厚背大砍刀,三分之二已插進了山道上,而正插在使鈎大漢的兩腿之間。
身背鬼頭刀和插鋼鐧的兩個壯漢一見,神色一驚,急忙剎住了身勢。
兩人所幸收步的早,否則背插鬼頭刀的大漢,勢必被餘鏢師擲出一寶刀斬為兩斷。鐵婆婆一見是餘鏢師擲刀阻止救人,心中又驚又氣,立即怒聲問:
“你小子又有什麼事?”
餘鏢師看也不看鐵婆婆,繼續淡然道:
“在下也想向他們幾位請教幾招不傳絕學!”
鐵婆婆憤然一指七個愣怔大漢,道:“他們幾個有什麼絕學?”
餘鏢師立即望着她,沉聲問:“前輩知道?”
鐵婆婆被問得一愣,只得怒聲道:
“我雖然不知道,明眼人看也看得出來……”
話未説完,險些被餘鏢師砍刀擲中的鬼刀大漢,突然厲聲道:“俺就拼了老命不要,陪你小子走幾招!”
鐵婆婆神色一驚,正待出聲阻止,那大漢已霍的一聲將鬼刀掣在手中。
餘鏢師飄身下馬,探手將地上的寶刀抽出來,望着滿面殺氣的鬼刀,大漢,橫刀沉聲道:
“兵刃交手,應該儘量施為,你有本事砍了我,我有本事宰了你……”
鐵婆婆聽得大吃一驚,不由脱口怒斥道:
“不可隨便殺人!”
怒斥聲中,鬼刀大漢已橫刀讚了聲好,飛身疾退,立即拉好了出招架勢。鐵婆婆一看,不由急得瞪着“鐵掌銀鈎”梁興仁,怒斥道:“老狐狸……”
“鐵掌銀鈎”毫不為動,反而淡然道:
“你緊張啥?他又不是你兒子,就是餘鏢師一刀殺了他,也用不着你心疼……”鐵婆婆一聽,不由氣得厲聲道:
“我是怕你們‘神勇鏢局’到處樹敵!”
“鐵掌銀鈎”立即道:
“沒關係,我們少鏢主是異人的高足,餘鏢師也是系出名門,李鏢師家學淵博,巴鏢師刀法無敵……”
鐵婆婆幾聽得氣炸了肺,但由於場中一場暴喝,綠衣大漢已揮刀向餘鏢師砍去,只得緊張的看向場中。
只見綠衣大漢的鬼頭刀,一開始就使出了看家本領,片片寒光閃閃,冷芒四射中,宛如狂風暴雨般,挾着連聲厲喝,立酌把餘鏢師的四周裹住。
四周鏢夥看得個個面色大變,仍騎在馬上的八個紅衣背刀少女,更是個個花容失色,幾乎忍不住命令使鬼頭刀的大漢住手。
只有鐵婆婆、梁興仁,以及已掀開轎簾觀看的汪麗玲幾人看得清楚,餘鏢師傲然站立,豎刀胸前,根本還沒有出刀還手。
“鐵掌銀鈎”梁興仁久經陣戰,一眼使看出來,綠衣大漢確是一位少見的用刀高手,他用“閃電十三刀”拼鬥餘鏢師,卻刀刀只用到五分滿。
顯然,他根據鐵婆婆的惶急,已警覺到餘鏢師的身手厲害,所以才五分換式,招招連環,這樣便可以多拖一些時間。
萬幸餘鏢師急躁不耐,出刀進招或閃避,他便有可乘之機,雖然獲勝無望,全身而退應無問題。
這時見連環閃電十三刀已經反覆施展了兩遍,餘鏢師依舊寶刀斜舉,傲然屹立,由於內心的焦急,他自己反而先心浮氣燥起來。想想也是,他的刀招一直沒有遞滿,當然永遠也傷不了餘鏢師,如果就這樣一遍一遍的反覆施展下去,非把他自己累死不可。
也就在他第三遍施展閃電二三刀起始式的一剎那,驀聞餘鏢師贊聲道:“好刀法!”
話聲出口,手中民有如霹靂電閃,僅僅那耀眼一閃,那柄鬼頭刀已噹的一聲飛上半天。
綠衣大漢“啊”聲叫了一半,立即仰頸呆在了那兒,卻也不敢動!
因為,餘鏢師的寶刀已冷森森的橫在了他的下顎下。
但對正他咽喉的卻是刀柄,而不是刀刃。
全場先是一靜,接着暴起一陣如雷彩聲!
當然,八個紅衣背刀少女,喝的彩聲最熱烈,最賣力。
餘鏢師橫肘撤刀,並望着滿頭大漢,面色蒼白的綠衣大漢,贊聲道:
“只要你肯下工夫,閣下必是武林未來的第一把用刀高手!”
綠衣大漢本來羞憤惶急,無地自容,這時一聽餘鏢師的鼓勵,不由激動的抱拳躬身,脱口道:
“多謝少鏢頭指點!”
餘鏢師聽得神色一驚,急忙垂刀抱拳謙聲道:
“不敢當,彼此切磋,總是有益!”
説罷轉身走向座後,並覷見一眼大轎中的汪麗玲,發現她正神情冷冷的望着他,不由急忙低下頭,飛身給蔣在馬鞍上。
“鐵掌銀鈎”梁興仁一見,立即向着馬玉龍施了個眼神。
馬玉龍急忙上馬,舉起右手一揮,同時朗聲道:“繼續前進。”
由於途中打頭耽擱,到達平嶺鎮時晌午已過。
平嶺鎮是山區中較在的一個歇腳站,兩條大街,百户人家,設有兩家酒樓客棧。
也正因為晌午已過,原本有效主的一交酒樓客棧才有足夠的空座。
掌櫃的是個五十餘歲的老先生,一看是“神勇鏢局”的鏢車到了,領着酒保店夥出來招呼。
“鐵掌銀鈎”一見老掌櫃的,先機警的回頭看了眼汪麗玲的大轎和鐵婆婆,飛身下馬,拉着老掌櫃的急急走進了酒樓內。
巴德彪和李健雄保鏢都曾在這兒打過尖、歇過腳,説來是熟客。
一等鐵婆婆扶着汪麗玲的大轎到達,立即請她們率領着八名紅衣背刀女護衞上樓,男護衞和轎伕與鏢夥們則留在樓下。
就在汪麗玲下轎的同時,熱情的老掌櫃又由酒樓內迎出來。
他一見馬玉龍和餘鏢師,立即愉快的歡聲道:
“少鏢主、餘鏢師,兩位辛苦了。哇!這麼多鏢車,八成都是金銀珍寶吧?”
那位英挺年少的趙鏢師,想到車中都是石頭,不由失聲一笑道:
“那是當然嘍,不然我家少鏢主會親自出馬嗎?”
老掌櫃的卻望着他興奮的説:
“哇!少鏢頭,一看不見你又長高了不少!”
英挺年少的趙鏢師聽得一愣,正待説什麼,李健雄已向着使了個眼神,笑聲道:
“是呀!看起來像個大人!哈哈!”
哈哈乾笑聲中,覷目一看,發現走向樓門口的汪麗玲,正冷冷的瞟了他們一眼。
鐵婆婆也是老臉深沉,她扶着汪麗玲,率領着八名女護衞,直登樓上。
一登上樓梯口,“鐵掌銀鈎”梁興仁,早已在上面含笑恭候了!
一等馬玉龍率領着所有鏢師登上樓上,酒何們立時端酒上菜。
每四人坐一桌,只有鐵婆婆和汪麗玲,“鐵掌銀鈎”和馬玉龍是兩人一桌。
餘鏢師、李鏢師和巴趙兩位鏢師,四人在臨街的窗前共侍了一桌。
大家都有些餓了,哪一桌上的菜先到,哪一桌先吃。
保鏢是禁止喝酒的,但到了酒樓上,自然每桌都要擺上一壺。
就在菜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陣急驟馬奔聲。
大家都是走鏢闖道多年的人,一聽那陣雜亂蹄聲,便知快馬不止一匹。
由於情形特殊,餘鏢師和李鏢師兩人本能的起身探身探首向窗外街口看去。
餘鏢師僅僅一探頭,驚得急忙將頭縮回來,立即看了一眼鐵婆婆和汪麗玲。
鐵婆婆原本就面向着他坐,上首的汪麗玲雖然輕巧的嚼着菜餚,但一雙秋水般的明目卻正盯着他瞧。
他看得心頭一震,神色更顯得焦急。
經驗老到的“鐵掌銀鈎”心知有異,立即沉聲問。
“什麼事?餘鏢師?”
餘鏢師立即一指馬玉龍,急聲道:“上次和少鏢主發生衝突的“飛蝶三姐妹”來了!”
馬玉龍聽得神色一驚,不由懊惱的沉聲道:
“這三個瘋婆子,誰碰到她們誰頭大!”
説着,已由座位上站起來。
“鐵掌銀鈎”則望着餘鏢師肅手催促道。
“你陪玉龍出動避一下,萬一碰上了,有你幫着也好聯手對付們……”
話未説完;餘鏢師已陪着馬玉龍匆匆走到了樓口,急急走下樓去。
隨着那陣急驟蹄聲奔到樓下,突然傳上來一個嬌滴少女的聲音,歡聲道:
“大姐、二姐,你們快看,這是他們‘神勇鏢局’的鏢車耶!”
一陣緊急的勒馬蹄聲,接着是另兩個清脆少女的驚喜聲音道:
“真的耶!這麼多!”
話未説完,首先發話的少女已興奮的問:
“喂!你們少鏢頭來了沒有?”
由於三馬都已停下來,因而清楚的聽到一個看守鏢車的鏢夥回答道:
“來了,在樓上!”
不一會兒工夫,聽到樓梯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汪麗玲早已停止了進食,因為她根據“飛蝶三姐妹”的對話,她們非但不是前來找馬玉龍鬧事,而且是前來找馬玉龍敍舊。
她的想法和看法,早在淺谷中打鬥時對他有了改變,只是需要時間來證實。
現在就有一件事藉以求證,那就是馬上來的“飛蝶三姐妹”。
隨着那急促的腳步聲,一下子湧上來三耀眼炫目的花。
是三個神情興奮,目興異彩,鮮紅的櫻口旁綻着歡笑的美麗少女“飛蝶三姐妹”。
“飛蝶三姐妹”不但容貌酷肖,身段相似,一樣的豔麗一樣的美,就是她們的神情浯氣也沒有什麼不同。
要想分辨出她們哪個是姐,哪個是妹,也只能在她們繡着一隻雙飛蝶的勁衣上分。
大姐劉美珍,一身杏黃勁衣,二姐劉豔珍,穿的是柳絲綠,三妹劉麗珍,穿的是絨衣。
三姐妹使是的全是緬鋼柔指劍,一式纏在腰裏,乍然看來,似乎都徒手未揣兵器。
“飛蝶三姐妹”奔上樓梯口一看,美麗嬌靨的興奮歡笑立時消失了。
因為沒看到心上人馬玉龍在樓上,全身一下子涼了半截。
但看到獨據一桌的“鐵掌銀鈎”正望着她們姐妹三人點頭含笑,目光一亮,綻笑上前,同時行禮恭聲道:“梁世伯……”
話剛開口,“鐵掌銀鈎”已含笑親切的道:
“三位姑娘好!”
性子最急的三妹劉麗珍,急忙問:“梁世伯,龍哥哥呢?”
汪麗玲一聽“龍哥哥”,雙眉一蹙,花容微變,她的心砍上就像被針刺了一下。
“鐵掌銀鈎”也是暗吃一驚,趕緊含笑道:
“他剛剛還在這兒吃飯……”
二姐劉豔珍立即關切的問:“現在呢……”
“鐵掌銀鈎”“噢!”了一聲道:
“他和餘鏢師去勘道去了……”
大姐劉美珍有些羞的問:“去了哪個方向?”
“鐵掌銀鈎”看了鐵婆婆的鐵青臉色,只希望“飛蝶三姐妹”,趕快下樓。
是以,支吾道:“大概去了正北吧?!”
二姐三妹立即歡聲道:
“那我們去找他,反正我們也往北!”
“鐵掌銀鈎”肅手催促道:
“要去快去,他們也是剛剛下去。”
三姐妹同時含笑應好,愉快人説了聲“再會”,急步向樓梯口走去。
鐵婆婆越看越不順眼,越想越生氣,直到這時候才冷冷的問:
“你們找馬玉龍什麼事?”
“飛蝶三姐妹”頭也不回,立即沉聲道:“要你管!”
鐵婆婆碰了一鼻子灰,頓時大怒,但仍耐着性子冷冷一笑,哼聲道:
“馬玉龍練有一身橫練功夫,只怕你三人白費心機了!”
走到梯口正準備下樓的“飛蝶三姐妹”一聽,嘎然剎住身勢,怒目瞪着鐵婆婆,斥責道:
“龍哥哥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喜歡他,管他練什麼功夫?”
“鐵掌銀鈎”梁興仁見鐵婆婆開口,立時感到不妙,這時再見“飛蝶三姐妹”剎住了身勢,更是又驚又急。
一等三姐妹話聲甫落,立即肅手一指鐵婆婆,望着三姐妹含笑道:
“這位是鐵前輩,和令尊大人也是多年的老朋友……”
話未説完,“飛蝶三姐妹”早已面色大變,一聲不吭,一陣風似的走下樓去。
“鐵掌銀鈎”一見,這才回頭望着汪麗玲鐵婆婆,含笑搖頭感慨的説:
“這三個丫頭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是閻王爺惹惱了她們照樣的也打架,只有她們的爹,她們最怕!”
汪麗玲聽得心中一動,覺得這個線索將來很可能有利用的價值,不由“噢?”了一聲,淡然問:“為什麼?梁前輩!”
“鐵掌銀鈎”梁興仁,述説道:
“據説三姐妹她娘與劉老谷主結婚後,一年一胎,一連生了三胎,三胎都是女孩……”
鐵婆婆立即憤聲道:
“就是她們三個丫頭?”
“鐵掌銀鈎”也有點黯然的頷首道:
“不錯,劉夫人可能是連生三胎,身體己極虛弱,再加上三胎都是女兒,心裏既有壓力,又感到悲傷懊惱,不久也就一病不起,與世長辭了……”
鐵婆婆不由嘆了口氣,黯然道:
“這就是我們女人的悲哀!”
説着,並看了一眼嬌靨微紅,輕蹙眉尖的汪麗玲。
“鐵掌銀鈎”梁興仁卻繼續説:
“劉老谷主和劉夫人恩愛情深,劉夫人一死,他的脾氣立時變得粗野暴戾,經常拿三個小姐妹出氣……”
鐵婆婆立即哼聲不平道:
“真是沒出息的男人,三個娃兒有什麼罪?”
這就是鐵婆婆的可愛處,方才她還對“飛蝶三姐妹”十分看不順眼,這時聽了她們二姐妹的遭遇卻又為她們不平。
“鐵掌銀鈎”卻正色道:
“還真多虧劉老谷主動不動就要把她們三姐妹活埋或掐死,否則,今天誰能管得了她們三姐妹?……”
汪麗玲卻温文的一笑道:
“梁世伯只怕僅看到結果,卻沒有去追究因?”
“鐵掌銀鈎”見汪麗玲也稱呼他“梁世伯”老臉不禁升上一層羞紅愧色,趕緊欠身道:
“不敢當,姑娘太客氣了!”
汪麗玲對梁興仁老臉上的慘愧佯裝未見,繼續道:
“女孩子的天性本來是温在柔弱的,晚輩認為她們二姐妹今天的刁鑽潑辣沒有規矩,完全種因於劉老谷主當年的暴戾脾氣……”
“鐵掌銀鈎”趕緊應是道:
“不錯,她們在她爹那兒受到的戾氣無處泄,就藉機發泄到別人身上了。”
汪麗玲頷首道:
“所以晚輩認為,造成她們姐妹三人今天這個樣子,她父親應該負全責!”
“鐵掌銀鈎”再度應了兩聲是。
恰在這時,馬玉龍挺着個大肚子,一臉不高興的走上樓來。
“鐵掌銀鈎”看得一愣,不由關切的問:
“劉家三姐妹呢?”
馬玉龍立即不高興的説:
“誰知道,大概走了吧!”
“鐵掌銀鈎”似曾聽到馳馬離去的蹄聲,因而繼續問:“餘鏢師呢?”
馬玉龍淡然道:
“在下面檢查鏢車……”
説話之間,已走回原來的座位上坐下來。
鐵婆婆卻哼聲道:“每輛車裏都是石頭,有什麼好檢查的?!”
馬玉龍立即沉聲道:
“明知是石頭,也該作作樣子吧!”
如此一駁,鐵婆婆頓時無話好説了。
“鐵掌銀鈎”趕緊圓場道:
“快坐下吃飯吧!”
馬玉龍卻哼聲道:“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
話雖這麼説,還是拿起了筷子端起了飯碗。
李健巴德彪等人雖然已經吃飽了,但為了等馬玉龍,也只好坐在原位置上等他吃飽。
但每一個人心裏想的,卻都是餘鏢師一定是等“飛蝶三姐妹”去了!
一點也不錯,興致沖沖,飛馬馳向北街口的“飛蝶三姐妹”尚未馳出鎮口,已看到神情冰冷的餘鏢師站在一株大樹下。
三姐妹看得芳心大喜,立即揮動玉手歡聲嬌呼道:“玉龍哥!玉龍哥!”
嬌呼聲中,飛馬已馳到了近前,玉手一按鞍頭,三姐妹真像三隻翩飛的花蝴蝶般,飛身飄在餘鏢師的面前。
原來神情冷傲,英挺俊拔的餘鏢師,才是“神勇鏢局”的真正少鏢頭,異人高僧的弟子馬玉龍。
馬玉龍的俊面上依然沒有一絲笑模樣。
這時一見“飛蝶三姐妹”,挾着一陣香風飛落在面前,立即淡然問:
“你們什麼事到這兒來?”
三姐妹見馬玉龍神情冰冷,那股火般的勢勁兒多少減低了一些,同時道:
“在酒樓前看到你們的鏢車,梁世伯説你已出來勘穿道路了……”
馬玉龍聽得劍眉一蹙,淡然問:
“你們到酒樓上去了?”
三妹劉麗珍立即道:
“是呀!還看到一個天仙-般的姑娘和一個尖嘴老婆婆!”
説到“天仙般的姑娘”時,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特別注意馬玉龍臉上的變化。
馬玉龍依然蹙眉淡然道:
“你們三個最好不要招惹她……”
話未説完,三姐妹已同時頗含醋意的沉聲問:“為什麼?”
馬玉龍不答反問道:
“你們可知道她是誰?”
三姐妹同時哼聲道:“管她是誰?”
馬玉龍正色道: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她就是飛龍嶺,九峯十八寨的總瓢把子女龍頭汪麗玲!”
三姐妹呼得神情一呆,花容微變,顯然有些大感意外。
馬玉龍繼續道:
“那個尖嘴老婆婆,就是他們十八寨的總堂主鐵婆婆!”
二姐劉豔珍一聽,立即哼聲道:
“原來是佔山為王的女強盜,我不相信我爹會認識她!”
馬玉龍一聽,俊面頓時通紅,不由沉聲問:“這話是誰説的?”
“飛蝶三姐妹”個個冰雪聰明,一看馬玉龍的俊面紅了,頓時警覺她們的二姐説錯了話,究竟為什麼,乍然間她們也無法弄明白。
這時見問,由大姐劉美珍有些不安的説:
“是梁世伯説的!”
馬玉龍立即道:
“老一輩的交往,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我們作晚輩的最好不要胡亂批評!”
三姐妹一聽“胡亂批評”,顯然含有責備她們之意,因為馬玉龍救過她們的性命,又是三人心裏最喜歡的人,只得温順的應了聲是。
大姐劉美珍心思較細膩,立即輕柔的問:
“玉龍哥,她們為什麼和你們在一起?”
馬玉龍道:
“這趟鏢就是她們投的……”
三妹劉麗珍一聽,不由瞪大了眼睛“啊?”了一聲道:
“她們本身就是強盜,難道還怕強盜搶她們的金銀財寶哇……”
話未説完,發現大姐劉美珍正以威嚴的目光瞪着她,心中一驚,急忙住口不説了。
由於想到馬玉龍方才曾經俊面通紅,不由不安的看了馬玉龍一眼。
馬玉龍這一次雖然沒有臉紅,卻神情凝重的説。
“所以,我現在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我現在是餘鏢師餘偉銘,由甘興霸甘鏢師偽裝我馬玉龍……”
三姐妹一聽,不由同時瞪大了美目驚呼問:“啊?為什麼要這樣呢?”
馬玉龍不便説明,只得説:
“這你們不用問,將來你們就知道了。希望你們這幾天不要和我們碰頭,萬一磁上了,就要稱呼甘鏢師馬玉龍……”
又是三妹劉麗珍,明媚大眼睛一瞪道:
“什麼?要我喊那個大肚子厚嘴唇的甘興霸龍哥哥啊?哼!我才不幹呢!”
馬玉龍一聽,俊面倏沉,同時沉聲喝道:“三姑娘!”
三妹劉麗珍驚得嬌軀一哆嗦,汕將纖纖玉手掩住了微張的櫻口,她瞪大了明目望着馬玉龍,頓時呆了。
馬玉龍因為和甘興霸的感情最好,聽了三妹劉麗珍的話很生氣,因而繼續呵斥道:
“為人要厚道,不可以用刻薄的字眼批評別人,須知他也是父母生的!”
説罷轉身,大步向鎮向走去。
三妹劉麗珍一見,淚珠奪眶而出,不由哭聲道:
“龍哥哥……”
馬玉龍一聽劉麗珍哭了,只得止步回身,和聲問:“什麼事?”
劉麗珍哭得像淚人兒似的,哭聲道:
“你喊我三姑娘……嗚嗚……”
馬玉龍一聽,真是啼笑皆非,不知道回答什麼好。
大姐劉美珍,二姐劉豔珍,早已雙雙將三妹劉麗珍扶住,同時望着馬玉龍,埋怨道:
“是呀,你以前都喊她麗妹妹的,今兒個為什麼改口了呢?”
劉麗珍立即哭聲道:
“我知道,他一定是喜歡上那個女龍頭汪麗玲了……”
馬玉龍一聽,不由懊惱的搖頭苦笑道:
“唉!你們真是的,她本來就是……”
想到“飛蝶三姐妹”對他的痴情,“我的未婚妻”這幾個字實在不忍出口,只得無可奔何的改口道:
“好了好了,你們辦事情去吧!下次見了面我再將詳情告訴你們!”
説罷轉身,大步向街心走去。
到達酒樓前,“鐵掌銀鈎”和甘興霸正陪着汪麗玲鐵婆婆,剛由上面沿梯走下來。
馬玉龍趁機轉首看了一眼北街口,“飛蝶三姐妹”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