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個小村子,很靈小的村子;一條土路通過村子中間,土路兩旁,散散落落的約莫有百多户人家。
村子的位置相當偏僻,不在大道邊,也不靠着河川,不依着較大的城鎮,很帶着遺世孤立的韻味;村子四周,種着莊稼,雜糧地與麥田分理得井然有致,與村中的炊煙裊裊,雞犬相聞互為襯托,會令人產生一種和祥樸實的感觸,這種感觸非常温暖又有親切性——泥土與大自然總是那麼芬芳甜美。
村尾有户人家,只是用短土牆圍繞着幾間瓦屋的人家,查既白便被押解進這户人家的門裏,他一邊往裏走,一邊還得留神院裏奔跑啄食的雞隻,防着踩沾雞屎。
現在,只有顧飄飄,同他兩個人。
忍不住四處張望,查既白迷侗的道:
“喂,我説飄飄,這是什麼地方?莫不成你忽然回心轉意,領着我躲到一處世外桃源來啦?”
顧飄飄腳步不停,似笑非笑的道:
“這裏挺不錯吧?”
查既白由衷的道:
“汗陌縱橫,青翠滿眼,襯着農家小舍,古樹圍場,環境確然淳樸清新,了無喧囂之攏,再在夕陽晚霞映暉下見荷鋤人歸,童子騎牛歌唱,呵呵,光景就越發令人感到安詳温馨了……田村拙雅可喜,正該終老於此。”
踏進門檻,顧飄飄淡淡的道:
“你很可能如願以償,老查。”
這間正屋裏陳設極其簡單,一桌數椅,另一張擺設燭台香爐的神案,如此而已。
先讓查既白坐了下來,顧飄飄卻沒坐,她靜靜的站在桌邊,好像在等待着什麼,神色之間,十分端肅凝重。
環室四顧,查既白仍然不解對方在弄什麼玄虛,他憋不住問道:
“我説飄飄,你到底是搞些什麼名堂!你不是專心一意的要送我到你們組合的舵子窯麼?怎的卻把我帶來此處?這又是個什麼所在?”
顧飄飄靜靜的道:
“這裏就是我們的總堂口。”
呆了呆,查既白不禁瞪大了眼:
“什麼?這裏就是你們的總堂口?‘丹月堂’的總堂口?”
顧飄飄道:
“不像嗎?”
查既白大大的搖頭:
“你是在開玩笑,飄飄,名懾天下的‘丹月堂’,其總堂口居然會是這麼個模樣?簡直豈有此理!”
笑了笑,顧飄飄道:
“在你認為,我們的總堂口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呢!”
查既白乾咳一聲,道:
“這不是我認為與否的問題,而是一般江湖組合的傳統及習慣,大多是有什等名聲地位便擺什等場面;我見過若干氣勢恢宏的幫派堂口,也見過不少建築寬廣的堂社老窯,他們或是警衞森嚴,或是防守緊密,總之,有一股氣氛,一股雄偉沉厚的氣氛,決不似此地,完全是個農村陋舍的樣子,‘丹月堂’的總堂口會是這個樣子,真他孃的匪夷所思了!”
顧飄飄正色的道:
“沒有人規定某一個幫派的堂口一定要擺成什麼模樣,而堂口的氣勢也不見得必須要與它的聲威成比例;我們老當家就喜歡我們的堂口像這樣,所以你看到的就是這樣;老查,其實我們都樂幹身處目前的環境,我們大多在此地生活過二十多年了……”
查既白注視顧飄飄,曉得人家不是在講假話,他不由嘆了口氣,表情相當失望:
“看來你説的不假……這裏果然是丹月堂的老巢……飄飄,似乎你並不會領我到一處世外桃源……”
顧飄飄冷冷的道:
“這裏雖不是你心裏所想的世外桃源,至少卻可以得償你的願望——終老於此。”
查既白悻然道:
“孃的,你這不是在吃我的豆腐麼?如果此地便是‘丹月堂’的舵子窯,龜孫王八蛋才想多留個一時半刻!”
顧飄飄道:
“由不得你了,老查。”
查既白提高了嗓門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顧飄飄,眼下我人已來了,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還他奶奶磨蹭什麼?擺着老子在這裏好看麼?”
顧飄飄微微笑道:
“別急,馬上就有人到來招呼你啦——”
接着顧飄飄的話尾,門外身影閃動,有一胖一瘦兩個人走了進來;胖的那個體形魁偉,面色紅潤,顎下留着一大把白鬍子,神態十分和藹慈祥;瘦的一位又幹又矮,肌膚焦黑,臉上皮層皺疊,一副要死不活的德性,看上去,兩個人的年齡都不小了。
見到這兩個人,顧飄飄的形態頗為恭謹,她向前走上一步,垂手請安:
“飄飄見過大老爺、二老爺。”
那紅臉白鬍老人呵呵一笑,虛虛扶了扶:
“兔禮免禮,小飄飄,真有你的,這趟可辛苦你了。”
顧飄飄肅立於側,輕聲輕氣的道:
“大老爺過獎,這全是託了老當家和二位老爺的宏福。”
那大老爺又是呵呵一笑:
“好説好説,我在你這趟出門之前就早講過啦,我們的小飄飄一向腦筋活,點子多,辦事利落,只要她出馬,十有八九能竟全功!”
黑皮枯瘦的二老爺衝着查既白一翻眼珠子,也不知是在朝哪一個説話:
“這個人,就是查既白?”
顧飄飄忙道:
“回二老爺,正是那查既白。”
鼻腔裏哼卿了一聲,二老爺道:
“人嘛,看上去肥頭大耳,腰粗膀闊,倒似個人樣的人,只是他這模樣。卻不像有恁大的本事,居然能以連連做翻我們許多兒郎……我説小飄飄,果真是這傢伙,你沒弄錯吧?”
顧飄飄謹慎的道:
“一定不會錯,二老爺。”
點點頭,這位二老爺上上下下打量着查既白好一會,又連連嘴巴噴噴有聲:
“這姓查的,好像還有點骨氣,神色間居然不大在乎;我説小飄飄,他知不知道一旦來到這裏,就是死路一條啦?”
顧飄飄欠着身道。
“他非常清楚,二老爺。”
二老爺一聳肩,轉向大老爺:
“胡哥,你有話就問吧,對一個死人——或者快要死的人,我實在提不起什麼勁頭來,這麼多年,真叫又煩又膩,看到他們,就像聞到了腐屍的氣味一樣……”
那大老爺笑嘻嘻的道:
“其實也沒啥好問的,我們大哥只是叫我們來驗明正身,看看姓查的是怎麼一副德性,剩下的事,自有他們辦了……”
説着,他滿面慈祥的看着查既白,温和的道:
“查既白;你的好日子訂在後天早晨,等你嚥氣,恐怕要在後天傍黑的辰光了;過程會相當痛苦,但用那些方法,一來可以測定你的英雄氣概到底如何,二來,也可叫你有時間回憶一下你的所行所為,做適度仟悔;你要知道,比起我們那些死在你手裏的人來説,這樣的懲罰,已經是太輕微,太輕微了……”
嘿嘿一笑,查既白開了口:
“橫豎我只有一條命,怎麼折騰也就是這命一條;往寬裏看,我活宰了貴組合這麼多人,連本帶利也早就夠啦人所以,大老爺,我去生受便是。”
那大老爺仍然是一面孔的和悦安詳,半點不生氣,他笑吟吟的道:
“很好,能夠看得開總是好事,到了節骨眼上還盼你挺着點,憑你查既白這三個字,可千萬耍不得孬呀!”
查既白一本正經的點着頭:
“你放心,大老爺,我多少尚有點撐頭。”
二老爺又哼了哼,接口道:
“這姓查的傢伙活脱一隻倒掛的風乾鴨,業已上了架子,嘴巴卻硬,我説胡哥,這樁事得交代他們,我生平最討厭尖舌硬嘴的人!”
大老爺笑眯眯的道:
“現在嘴硬不稀奇,要能一路硬到底才算好漢,小黑子,咱們騎在驢背止看唱本,且走着瞧吧。”
被稱做“小黑子”的二老爺拍了拍巴掌,帶着痰音叫了一聲:
“來人哪,押這姓查的下去——”
隨着他的招呼,卻不見有人進來,只那座靠在牆壁上的木雕香案忽然無聲移動,顯露出一個窄小的門洞來——開在牆壁上的門洞。
門洞裏,像變戲法一樣鑽出兩個人,兩個精壯結實,全身金衫的人。
二老爺一揮手,不耐的道:
“把這傢伙帶走。”
查既白站起身來,朝那大老爺一滋牙:
“大老爺,有個問題,不知是否問得?”
那大老爺笑容可掬的道:
“你説説,我且聽聽看。”
查既白道:
“為什麼不現在就收拾我,還得等到後天早晨?”
大老爺手撫白鬍,笑道:
“問得好,主要是等我們那大侄子回來,他非得親自開頭動手不可,再説,等待挨剮的滋味並不好受,讓你多嚐嚐這種滋味,也算是懲罰的一個項目。”
查既白迷惑的問:
“大侄子?”
大老爺道:
“就是我們司徒拔山大哥的少爺,司徒玉風,你該不會忘記,就是由你一手破壞了他的美滿姻緣吧?”
“哦”了聲,查既白哺哺的道:
“原來是他。”
大老爺又道:
“用不着惦念,你後天一大早就能見着他了,只不過,這樣的晤面恐怕不會太令你愉快。”
説什麼“美滿姻緣”?講穿了就是恃強逼婚,硬要把一個情有所鍾的少女搶到自己懷裏,這完全是一種埋葬人家幸福,滿足自己私慾的卑鄙手段——查既白在心中咒罵咕詠着,但卻沒有多吐一個字。他明白,目前説這些,便是磨破了嘴皮也算白搭,鳥的個用都沒有!
二老爺瞪起一雙鼠眼道:
“哪來這麼多問題?人都快要死了,還落裏八梭問他娘什麼羊上樹?趕快押下去,別叫我看着生厭!”
於是,那兩名金牌執事快步走近,兩個人一言不發,只在左右一挾,幾乎是把查既白凌空提到了窄洞之前。
在進入窄洞的一剎那,查既白還記得回過頭來向默立於側的顧飄飄頷首示意——他好像是表示再見,但顧飄飄卻宛若無睹,臉上一片木然僵冷——如果不是十分細心,誰也不會發覺顧飄飄的唇角正在微微抽搐痙攣……
從壁上的窄門進去,不是平行着到另一間房屋,而是斜斜延伸向地底;十幾級陰暗潮濕的石階走到盡頭,便是一條較寬的甬道,雨道兩側,隔着一問又一間囚室,每一間囚室的正面,都用兒臂粗細的鐵柵嵌隔着,囚室與囚室當中則以石塊砌封為牆,守衞者可以從外頭清楚看見囚室內的任何行動,但被囚者卻不能互相面對或交談。
甬道的牆壁上分等距以鐵托承插着油脂火把,火把的光亮不僅紅得刺眼,更且發出那種難聞的噁心氣味——就宛如在烤炙着什麼腐肉的氣味一樣;而這種地窖似的所在又通風不良,人來到這裏,情緒上的不寧,再叫這沖鼻的味道一燻,如何還安定得下來,放眼看去,眼中的景緻便不是地獄,也和地獄差不多了。
現在,甬道兩側的囚室間間冷清空蕩,竟沒有一個人被關在裏面,那種索落幽寂的氣氛,益增蕭煞與陰寒,叫人一看就心頭沉鬱得不想再活下去了。
查既白抽抽鼻子,那混濁的空氣衝得他腸胃都起了翻攪,他只有嚥着口水強自忍受,他當然知道,不忍受又有什麼法子!
打開鐵柵門,兩個金牌級執事把查既白推入當中一問囚室裏,他們又仔細檢視過閉門後的鎖簧,這才走到一邊去——只是走到一邊去,並非離開。
查既白打量着這間囚室,石牆鐵柵。地下鋪着粗糙的石板,頂上也是麻點斑駁的岩層,真個插翅也叫難飛;看情形,他們營造這座地下囚牢,還委實耗了不少功夫,居然硬生生打通了一層巖面!
坐在涼濕的石板地上,查既白不禁嘆了口氣,這算怎麼回事呢?莫不成他姓查的果真運數到頭啦?就如此聽憑人家像宰豬一一樣任意剮割:
他的腦子很雜亂,也很昏沉,他有許多事要想,有許多計劃要籌思,但在這一刻裏,他卻發覺不易集中心智,仙!煩得很,他必須要使自己平靜下來。
於是,他閉上雙眼,盤膝跌坐,他要讓情緒安寧,心神澄澈,他切盼能在短暫的時間內恢復靈思——他賠不起辰光,因為他剩下的辰光業已不多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有人走近鐵柵的外面,他也感覺到那人站定了腳步,似乎正隔着柵隙向他睬視,他沒有睜開眼睛,他在等待。
一個低沉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老查,歡迎你來到長壽村。”
查既白緩緩睜開兩眼,在牆間火把青紅色的光焰映照下,他非常清楚的看到外面那個説話的人,嗯,老朋友啦,李衝。
李衝的神采依舊,面孔颳得乾乾淨淨,一襲金衫挺拔爍亮,雙目炯然的利,還好,至少尚帶着一抹笑意,以查既白的感觸,他認為這抹笑意還算友善。
打了個哈哈,查既白道:
“久不相見啦、近來可好哇?”
李衝又笑了笑,道:
“真個是三年河東轉河西;老查,想前些日,你是何等意興風發,豪氣干雲?那種威武狠霸之概,足以吞河嶽,撼長天,幾曾何時,卻又淪為階下囚,籠中鳥,蓬頭垢面,滿身晦氣?老查,人的機遇,可確實不易揣測啊……”
查既白點頭道:
“不錯,人的機遇,果然難測,連我也不曾想到,有一天我居然會吃這種癟,栽這樣的斤斗!”
李衝平靜的道:
“月圓則缺,水滿則溢,老查,也是你太狂做、大自大了,要是你能早點收斂鋒芒,韜光養晦,又何至於會有今日?”
查既白站起身來,慢慢走到鐵柵之前,他目光四巡,悄聲道:
“李衝,左近可有別人?”
李衝搖頭道:
“目前只有我在這裏。”
於是,查既白講話了:
“李衝,你是個雜碎,是個癲狗操的,我要刨你的祖墳,砸你的祖宗牌位一一你他娘還敢來教訓我,呸!老子現在還有一口氣在,尚未向閻羅玉應卯,即便到了那一刻,老子也不甘心獨自上路,包管要拉個毛孫墊背;老子橫豎一條命,賠就賠到底,你他娘亦斷然逍遙不了!”
李衝立時就臉上泛了白,他急忙四面盼顧,一邊低促的道:
“老查,老查,你別嚷嚷,別嚷嚷呀,萬一叫人聽了去可不是玩笑的事……”
查既白惱火的道:
“聽了去最好,你我一同飛昇極樂,共證仙道,老子都不怕,你還怕個鳥!”
李衝連連拱手,苦着臉道:
“老查,你這是怎麼啦?説着説着一下子就翻了臉?我也沒有冒犯你,頂撞你,只是好意勸説幾句,你又何必生這大氣?”
哼了一聲,查既白道:
“我生這大的氣?姓李的,你是否忘了我們的協定,我們的計約,一見你來,我還他娘私心竊喜,以為你果然重信遵諾,一旦得悉查某落難,就急着要設法搭救我啦,想不到你卻像個狗熊一樣在那裏,人五人六的説起風涼話來,李衝,你若是以為我老查死定,不打算守約,行!我要再求你一個字,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急急擺手,李衝忙道:
“你誤會了,老查,你完全誤會了,我要是不想替你做點什麼,又何必冒險來到這裏?老查,我絕對沒有背信的意思,只求你聲音小點,別這麼吆喝,一朝話傳六耳,你、固然活不成,我也是死路一條!”
查既白陰着臉道:
“如此説來,你是仍有誠意遵守前約啦?”
李衝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這不是已經來了麼?”
“嗯”了一聲,查既白稍稍放緩了語氣:
“或者你不敢不來,也或者你多少尚有幾分天良,總而言之,只要你幫了我,姓查的不會叫你白搭,反過來説,我老查也從不叫那食言怯懦之輩白揀便宜!”
抹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李衝喘着氣道:
“我明白,老查,你不必強調,我自然心裏有數……”
端詳着對方,查既白忽然笑了:
“看你氣色挺不錯的,上次回來,大概沒露什麼破綻吧?”
李衝趕緊低“噓”了一聲,壓着嗓門道:
“老查,幫幫忙,少提那次的事情……也是我運道不差,掩飾得法,才沒有引起他們疑竇,但饒是如此,仍落了個辦事失當的罪名,硬在黑水牢蹲了三天……”
查既白笑道:
“只蹲三天黑水牢,你該燒高香啦,如果真個抖出原委來,你還活得了?”
李衝沙着聲音道:
“所以務盼你成全,老查。”
查既白道:
“你待成全我,我豈能不成全你?放心,我姓查的恩怨分明得很!”
頓了頓,他又低聲道:
“那什麼操他六舅的大老爺告訴我,説我大喜的日子在後天早晨?”
李衝點頭道:
“沒有錯,只等我們少當家的回來,少當家在昨天就奉差出去辦事了,預定明晚趕回,他早已交代,你若押到,必須等他頭一個親自動手,要不是他有囑咐,老查,現在你可能已在挨颳了!”
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查既白恨聲道:
“這小王八蛋……”
李衝輕輕的道:
“老查,最好你能逃出去,我真不敢想像他們懲治你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等慘狀,就算你是銅澆鐵鑄,只怕也承受不住——”
查既白沉沉的道:
“你説説看,那些狗孃養的打算怎生作踐我?”
吸了口氣,李衝的聲音裏隱含澀滯:
“他們打算先零碎割你身上的肉,由每一個被你殺害的弟兄所屬派人出來,一丁一點的割你的肉,同時規定不準向你要害下手,一次只能割二兩以下;據我所知,大概已經有十六個人準備割肉工作;第二步,顧飄飄所屬的‘七條龍’要你臉上五官,他們不用切割方法,使另一種腐蝕性極強的藥物來爛掉你的耳鼻眼嘴……最後仍由少當家來做結束,他養了五條狼與狗雜交的兇惡小狼狗,這幾條小狼狗俱是齒尖舌利,尤嗜血腥,它們會把你剩下的骨血啃光……”
查既白嘔了一聲,卻不由背脊透寒,全身冷汗洋洋;他屏息了好一會,才閉目握拳,痛恨之極的道:
“好一羣披着人皮不幹人事的惡毒畜牲,豺狼虎豹……他們還算是人麼?人會有這等不帶人味的人?我操他們的十八代血親,他們這不是報復,不是懲罰,這完全是乾的野獸勾當,做的是混滅天良……他們竟然想如此糟蹋我老查,如此令我碎屍挫骨,其殘暴狠酷,瘋狂悻亂,簡直都該打入十八層地獄……”
李衝憂鬱的道:
“你勿須激動,老查,這也不是頭一回,我們‘丹月堂’玩類似的把戲,已經好多次了……”
查既白聲聲冷笑,臉色鐵青:
“只是這一次,想要如法炮製,將把戲玩到我姓查的頭上,恐怕不會似他們想像中那麼如意!”
李衝苦笑道:
“可是你目前的處境業已到這步田地,要想扭轉局勢,可不是樁容易的事……”
兩眼瞪突如鈴,查既白咆哮起來:
“你是幹什麼吃的?聽你口氣似乎有隔岸觀火的意思?李衝,你是打譜任由他們來生剮於我?”
李衝急切的道:
“我怎會有這種想法?老查,上天明鑑,我對你立意至善……”
查既白的聲音迸自齒縫:
“那你就趕緊想法子呀,我落到這步田地,就完全要靠你的袖裏乾坤,大力支助,才能把局勢扭轉,死裏逃生,卻不需你他娘呆鳥一樣站在外面給我説些喪氣話!”
嚥着唾沫,李衝艱辛的道:
“老查,你且稍安毋躁,我,我當然要想法子,你別急,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籌思出一條計策來……”
查既白冷厲的道:
“最好你是籌思得出一條計策來,為了我,也為了你;而且你要清楚一點——我們的時間都已不多了。”
李衝又抹着汗道:
“我知道,我知道……”
查既白步步緊逼:
“李衝,你曉得他們已把我的好日子訂在後天凌晨,我要你確實答覆我,不管你是用什麼錦囊妙計,行動的時間在哪一刻?”
李衝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像在掙扎般道:
“老查……但白説,我現在一點概念都沒有,要用什麼法子救你,又如何不落痕跡,我眼下實在還未定腹案,你別逼我,我需要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你知道,這不能急就章,萬一稍微出惜,你我就全完啦……”
查既白緩緩的道:
“好,我不逼你,一切由你自己斟酌,不過,你務需記住,我的時間就是你的時間,我的命也牽連着你的命,你若打算摔耙子放手不管,到了節骨眼上,可別怪姓查的要找人陪綁!”
“別再講了,老查,這其中與我有多大影響,我和你一樣明白……”
查既白忽道:
“對了,你是怎麼來在這裏的?你不怕他們起疑心?”
李衝無精打采的道:
“起什麼疑心?本來這一班就輪到我來看守你,上面指示必須由金牌執事負監管之責,如今組合裏金牌級執事只剩下幾個人,橫輪豎輪,早晚會輪到我,巧的是第二班就派我當差啦……”
查既白嗤了一聲:
“老子還以為你是為了救我,特意設法前來相晤,真是想豁了邊,將你塑造得大過仁至義盡,大慈大悲了!”
李衝十分委屈的道:
“你也休把我看得恁般瑟縮怯畏,老查,我要是沒有幫你的心思,每班監守者規定兩個人,為什麼只有我獨自執勤?這完全是為了我們能溝通意見,我才故意把另一個伴當支開,我的苦心,難道你就絲毫體諒不到?”
想了想,查既白展顏一笑:
“好像也有點道理;李衝,你這一班,要到什麼時辰才交接?”
李衝道:
“每班兩個時辰,還早着呢。”
查既白若有所思的道:
“這是説,近兩個時辰以內,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