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的眼皮子不受控制的連續跳動,他慢慢的又朝鐵柵欄外窺探,乾乾的嚥了口唾液,卻越發覺得喉嚨裏像掖進一把沙。
“陳兄,誰説冤魂的出現大多是在深夜的辰光,但也有那成精的厲鬼不受時間的影響,抗得住雞啼和天色的時限,你沒聽過也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活見鬼的事?大太陽明晃晃的照着它都不怕,在這陰陽交渡,混飩未開的清早,它就更無所畏懼了……這不是還繞旋着那怪聲不散麼?弄不好它就會現形給予們看啦!”
金衫人的臉色是益見陰晦怔仲了,他吶吶的道:
“你別越説越當真,咱們是幹什麼吃的?他娘宰人宰了這許多年,到頭來若叫鬼嚇着,還能再朝下混世?且穩住了,不會有什麼異像出現的!”
大頭側耳靜聽,那詭怖的聲音彷彿應合他的心理,比方才又清晰了點,而且,似乎也比方才更往這邊接近了!
金衫人故作輕鬆的道:
“許是這口枯井年代久了,有什麼地方裂了縫隙,風從縫隙中灌進來,便發出這種怪聲……”
那大頭慘慘的一笑,道:
“如果照你這樣説,那聲音就不該忽高忽低,更且還會迂迴移動;陳兄,你聽從縫隙中灌進來,有這麼個曲折晌法的?”
金衫人不禁又怕又怒,他大聲道:
“就當是個鬼吧!有鐵柵欄擋着,它能啃了我們的鳥?”
笑得更慘了,大頭道:
“鐵柵欄若能擋得住鬼,那鬼也就不叫鬼了;陳兄,鬼是有形無質、變化無窮的,它可以幻為一陣陰風,形成一股黑氣,穿牆透壁,無所不到,只有咬破中指,含一口血去噴它,或許能以驚得它走……”
猛一跺腳,金衫人道:
“好,若真是個鬼,我們就用這法子一試,大頭,耗下去不是名堂,且開了柵門,出去看看到底是啥玩意發出遼操他孃的音調!”
大頭尚在顧慮着:
“但,但我們職責在身!”
金衫人冒火道:
“查明可疑狀況也是我們的責任之一,況且真有惡鬼索冤,你我生命能否保住都是問題,哪還管得了許多!你開門,我出去看看!”
大頭忽然哆咦了一下:
“你可得小心,記住咬破中指,先兜頭噴它一口血光!”
金衫人下意識的看着自己兩隻手問:
“是哪一隻手的中指?”
大頭忙道:
“好像兩隻手任哪一隻的中指都行,陳兄,臨到節骨眼上你可別怕痛,更別叫那鬼物嚇住了,等它撲近附身,就一切完啦!”
也忍毫不住了個哆咳,金衫人隨即大笑一聲,算是給夥伴壯膽,亦是替自己壯膽:
“你放心,我不會容它摸近,開門!”
大頭掏出鑰匙,過去開啓柵門,卻抖索索的折騰了好一陣才算對準鎖孔,“喀嚓”一聲開了鎖。
柵門一開,金衫人已從靴筒裏拔出一柄程亮鋒利的匕首,臉上居然是一副慷慨赴義的神情,大踏步邁將出去。
大頭看着金衫人的那種眼色,亦充滿了“壯士一去不復還”的震悸與感動,而出自本能的反應,他也順手抄起了擱在木凳下的朴刀。
那根鐵絲便在這時從斜側的角度暴刺過去,金衫人在淬遭狙襲的情況下竟然有其不同尋常的動作——他突向後仰,手中匕首往上飛挑,同時雙腳閃電般彈出,三個招式一氣呵成。
“掙”聲輕響,刺來的鐵絲被削斷了尺許長的一截,旋風般撲到的查既白暮地身形半轉,以自己厚實多肉的背臀硬迎對方的兩腳,“砰”的一記悶響,他全身一個踉蹌,卻在右手的一個倒弧下將剩存的大半截鐵絲插進了金衫人的小腹。
“嗷”的一聲曝叫,姓陳的金衫人卻不管自己小腹上那根致命的鐵絲,他雙手緊握匕首,凸瞪雙眼,一頭撞向查既白!
查既白移挪的速度怕得驚人,他連續旋飛閃騰,在第三次讓過對方的撞刺之後,反手一掌把那金衫人硬生生震跌出五步之外!
事情的發生到結束,只是人們眨眨眼的光景,而查既白行動如電,閃挪似風,袖舞衣拂之間,直如魔騰鬼躍,柵欄之後的那位大頭仁兄,一時竟被懾窒當場,驚恐得居然分不清姓查的到底是人是鬼了!
當大頭的神智恢復,赫然發現查既白已站立在他面前,不但站在他面前,一隻左手也緊貼上了他背心死穴的位置。
一股寒意打自心底上升,這位丹月堂銀牌級的執事連臉孔都變綠了,他的嘴唇扁扯向兩側,舌頭宛如發了直。
“你……你……你是誰?你……想……要什麼?”
查既白笑容可掬的道:
“別怕,老弟,你且先寬懷,只要你合作,我保證不取你性命,相反的,如果你不聽話,要同我為難,就休怪我老查下你的毒手了!”
兩腿發軟,下腹部也往下墜塌,這大頭業已提不住氣了。
“你……你……查……查既白?”
點點頭,查既白笑得更加可愛:
“不錯,我是查既白,我已經從地牢裏逃出來了,所以我絕對不是鬼,如果我逃不出來,你就算看到鬼啦……”
大頭掙扎着道:
“你……你想十什麼?”
查既白輕輕的道:
“把我的夥計影子和那女人谷瑛放出來,這就是我想幹的,而且還需你幫着我幹。”
打了個冷顫,大頭驚懼的道:
“不,不行……放了他們,我就是死路一條……”
嘿嘿笑了,查既白道:
“老弟,你怎麼生了這麼個豆腐渣腦筋,假設你不放他們,豈不更是死路一條?你依了我,往後對你的組合尚有解釋的餘地,不一定會要命,若不依我,你又向誰去解釋?老子手掌使力一拍,你馬上就得挺屍!”
大頭還在央告:
“老查……老查……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這不是開得玩笑的事,擅縱俘囚,乃是個死罪,你不能這樣害我……”
臉色一沉,查既白厲聲道:
“玩笑,我操你的親孃,我有這個閒功夫與你開玩笑、外頭死了那個姓陳的你該看清楚不是玩笑吧?人死了豈會是玩笑?你如認為死了人是玩笑,老子不妨也同你玩笑一番!”
哆嗦着,大頭痛苦的道:
“好,好吧,我……我放人便是!”
查既白警告着對方:
“老弟,不要玩花樣,動作放利落點,我明白告訴你,憑你這凡下子,我可以在一招之內就活活砸死你!”以查既白的功力而言,這位大頭當然不是他的對手,但也決不至於連一招也搪不過,問題在於這位仁兄早破了膽,喪了志心理生理全有着極大的脅迫感,叫他反抗他也沒這個種,更搞不清自己能和人家對上幾招了。
蹭蹭挨挨的走向右側的石壁,大頭伸手在一塊突出的暗色圓鈕上按了一按,於是,半爿石壁立刻往內滑開——敢情裏頭還有一小間隱蔽的黑獄。
影子白雲樓和谷玻兩人全坐在地下,約莫是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光線一旦射入,他的四隻眼睛全不由眯了起來,而影子卻仍能在細合一縫的眼簾問看出是誰來了!他猛然起身,激動的叫着:
“老闆,你還是來了,你果然找到了我們了!”
白雲樓這一起身,便帶動了啼哩嘩啦的連串聲音,查既白打眼一看,孃的,他這伴當身上的居然也披掛着同他一樣的刑具,不但白雲樓如此,谷瑛亦半件不少!
查既白重重一哼,大聲道:
“老弟台,給我夥伴與湯家娘子解下那些零碎破爛來!”
大頭不哼一聲,走過去取出鑰匙,三兩下啓開了影子和谷玻身上的鐐銬,然後又木然呆站在一邊。
谷瑛搓揉着手腳處被長久禁制的部位,一面幽幽的看着查既白,又幽幽的嘆了口氣。
查既白拍拍谷瑛肩頭,十分歉然的道:
“我説谷瑛,你也別這麼幽怨,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但我遭的罪卻更大,算我對你不住,待出了這裏再向你賠補吧!”
眼圈紅紅,谷瑛傷感的道:
“老查,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怨自己運道差,命不好,江湖上混了這些年,除了混得屢遭逆橫乖蹩,什麼也沒撈到……”
影子急忙在旁勸慰着道:
“你就看開點吧!日子總有否極泰來的一天,人哪能一輩子走黴運?咱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好辰光還長遠着……”
查既白道:
“我們走,有什麼話出去再説,孃的,大難還沒完全渡過,可別人樂觀!”
説着話,他領頭朝外走,影子和谷玻剛跟出來,那大頭才待跨步,他已回身一把推向石壁。
“老弟,你且莫急,好生給我呆在裏頭,你們的人自會來此相救,”
影子笑道:
“這黑獄的滋味可大不好受,又潮又熱又悶的,能叫人透不過氣來!”
查既門邊行邊道:
“你們受得了,他也該受得了,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三個人攀出枯井,林子裏仍然一片寂靜;清晨的空氣鮮潔甜美,呼吸間有一股特別的芬芳涼爽,那種泥土與青草樹木混合的氣息飄漾在周遭,同晨霧的浮沉相融滲,應合着鳥聲輕嗽,這原是一個多麼安詳寧馨的早晨。
深深呼吸着,影子低聲道:
“好像他們還不曾發覺什麼?”
皺着雙眉,查既白道:
“不敢講,按説他們應該有了反應才對;這麼靜,我看不是好兆頭!”
影子四面搜視,道:
“老闆,咱們趕緊離開此地才是正經!”
查既白頷首道:
“走!”
依據查既白印象中的方位,出了林子應該往北邊去,才是逸出丹月堂總壇所在長壽村的正確方向;他們很快到了樹林側沿,但在出林前的一剎,查既白卻又猶豫起來!
影子目光尖鋭的朝周遭觀察,邊低促的問:
“老闆,有什麼不對?”
舔着嘴唇,查既白沉聲道:
“照理説該朝北走才是我們突脱的正確方位,可是若按這樣的方向走,我又覺得大大的不妥!”
影子不解的道: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查既白輕輕的道:
“你想想,我們既知道往北走能夠逃離此地,丹月堂那幹烏電王八蛋又何嘗不曉得?説不定他們早就布好陣勢在北邊的出入道路上等着我們去自投羅網啦!雲摟,這種當可上不得!”
連連點頭,影子道:
“不錯,丹月堂上下都是追獵捕襲的老行家,對於脱逃者的習慣性及可能採取的路線,他們必然早有經驗與研究,老闆,我們偏偏不照他們設想的情況去做,我們乾脆反過頭走!”
查既白先從身上取出那三串熊脂丸——直到現在,他才有功夫審視這三串玩意,約莫是龍眼核那般大小的圓潤珠丸串結成一條項圈,珠丸的色澤灰中略微泛黃,放在鼻端聞,實在沒啥味道;他分給影子與谷瑛一人一條,自己的這一條也掛了上脖頸;影子一面照着懸掛,邊問道:
“這又是什麼東西?老闆。”
查既白道:
“叫熊脂丸。”
影子迷惑的道:
“熊脂丸?為什麼又要戴這熊脂丸?”
查既白道:
“丹月堂畜養了一種金毛犬,一種掠水鷹,全是些嗅覺靈敏,行動快捷又兇猛無比的畜牲,它們受過特別的追獵訓練,相當厲害,而它們分辨敵我的方式便在於這串熊脂丸上,丹月堂的人都分得有這麼一串玩意,這玩意能夠發出某種輕淡的獨異氣味,金毛犬和掠水鷹便借之判明目標……”
影子笑道:
“老闆你卻是從何處拿來的?而且,一下子就拿到三串?”
查既白道:
“李衝,你還記得我早就按下的這步暗棋?”
影子道:
“當然記得,老闆,這次你能脱身,大概也是李衝幫的忙吧?”
查既白道:
“多虧了他,否則還真他娘麻煩了!”
影子巴結的道:
“老闆,我覺得你的道行越來越高,眼光也益發看得遠了,爭雄決勝之道全在你運籌帷幄之中,放眼天下,幾人能比?”
嘿嘿一笑,查既白道:
“現在就奉承我,未免早了點,我説雲樓,咱們還處在險地,不曾逃脱人家的掌握哩!”
影子道:
“那麼,我們這就選擇方向開始逃命吧!”
忽然,谷瑛驚恐的低呼起來:
“你們看,天上飛的是些什麼怪鳥?”
查既白和影子急忙抬頭望向天空,乖乖,怕沒有百多隻吧?全是一種羽翼漆黑,嘴啄如鈎的犀厲,每一隻鷹的翅膀都在三尺以上,收斂之間升降如電,起落點掠宛如流光怒矢,同時還發出一聲聲十分尖鋭短促的唉鳴,百多隻犀鷹就這樣在天空穿梭交織,忽起忽降,真個蔚為奇觀!
影於低聲問:
“掠水鷹?”
查既白道:
“大概是吧!我也是頭遭見到這種扁毛畜牲!”
後面的谷玻湊了上來,神色惶惶的道:
“看來他們已經發覺出事了,老查,如今該怎麼辦好?待在這裏也不是辦法,我看他們的人很快就會追搜到附近……”
查既白十分鎮定的道:
“不要慌張,我們走一步是一步,只要有分毫希望亦不放棄,丹月堂要想再圍住我們,至少也得狠狠耗上一番力氣!”
“嗖”的一聲,一隻掠水鷹斂翅撲落,卻僅在查既白的頭頂掠過,又尖叫着沖天而起,眨眼間飛得不見蹤影!
影子不由咋舌道:
“好厲害!”
伸手摸觸着自己項間的這串熊脂丸,查既白道:
“李衝給的這件玩意,似乎相當有用……”
影子忽然一扯查既白與谷玻,三個人立時把身子低伏下來,查既白順着影子的手勢看,那口枯井的方向已見人影幢幢,間或夾雜着幾聲狂野的狗吠!
谷瑛抖索索的道:
“他們果然追來了!”
查既白平靜的道:
“朝南走,記住儘量隱伏身形,利用溝渠、低窪、草樹及突出的地勢掩護,人眼若看不到我們,那幹鷹犬是起不了作用的……”
就這樣,三個人弓身疾行,時而靜卧不動,時而匍匐前進,在雜草矮樹中求取隱蔽,而任何一處溝窪也是他們暫時藏身之所;離開原地沒有多遠,三個人全變成了灰頭土臉,渾身污穢,光景頗為狼狽。
潛行中,偶有掠水鷹撲降騰起,疾飛而去,也時見那種高大猙獰,金毛如絲的靈犬奔躥左右,但是,鷹和犬畢竟不加侵犯,縱有靠近過來的,也都是一沾即走,連叫也難叫一聲。
抹着額上的汗污,影子憋着嗓門道:
“老闆,禽畜和人就是不同,連咱們形跡可疑也察覺不出,只知道憑氣味分敵我,功效上差遠去啦……”
喘了口氣,查既白道:
“要不是李衝的這幾串熊丸,我們樂子就大了,恐怕業已被這些鷹犬發現好幾次都不止嘍!”
遠處不同的方向,有隱約的笛哨聲傳來,那五彩繽紛的花旗火箭也一再衝飛上天,爆開一溜焰光,又同花雨灑落。
影子笑道:
“可真叫熱鬧,老闆,元宵節的花燈焰火,也不過就是這般情景了……”
查既白道:
“這是他們遞傳信號的方法,用笛、哨,加上火箭來指引可疑的地區,發出代表某項意義的指令,以便於調集人手,靈活配備行動……”
影子道:
“老闆,李衝實在告訴你不少事!”
這時,他們已來在一道土堤之下,堤的另一邊是半人高的莊稼,查既白不忍谷瑛的艱辛疲累,特地示意暫歇下來,谷瑛一面喘着卻仍在逞強:
“老……查……沒關係……我,我還能再挺一會……”
查既白道:
“歇一陣吧,反正也多走不了幾步路,經過這些日的折磨,你也夠虛夠弱了,硬撐下去是有損無益,像這樣的潛行伏走法,最是累人不過……”
影子低聲道:
“老闆,你的背腰腿側部位都有血漬浸印出來,莫不是舊傷口又掙裂了?”
點點頭,查既白道:
“可不?痛得像火炙,抽動到連心窩都跟着跳……”
影子焦慮的道:
“那怎麼行?要先想個法子止血敷藥——”
擺擺手,查既白道:
“現在到哪裏想法子?這點罪我還受得了,只不過皮肉之傷,未曾波及要害,且熬過這一陣,再看情形吧……”
影子正想開口説什麼,土堤之上上團金閃閃的巨大光影摹而撲落,出於本能的反應,影子就地翻滾,雙腳碎彈,“汪”的一聲厲吠中已把一頭兇惡的金毛犬踢了一溜滾!
那頭金毛犬在滾跌的一剎又跳了起來,這畜牲大約弄不清為什麼會挨踢——氣息上分明是自己人,自己人為什麼竟做出這種令它這狗腦袋想不通的粗暴動作來?這畜牲並未朝上再撲,卻他娘衝着影子,吠叫個不停!
查既白暗叫要糟,顧不得可能引發的後果,他雙手撐地,暴射向前,兩腳猛然夾住那狂吠的金毛犬脖頸,人隨勢翻,“喀嚓”聲響裏,己將那頭惡狗的頭骨生生絞折!
急厲的曝叫隨即轉為低沉的悲曝,這頭金毛犬隻是抽搐了幾次便已寂然不動,但是,狗死了卻還有跟狗行動的人活着,查既白他們立刻聽到了連串的笛哨聲尖響,同時有腳步聲與衣袂飄風的聲音迅速移轉過來!
影子咬牙咒罵:
“這頭該死的孽畜,真正可惡透頂!”
查既白嘆了口氣:
“人算不如天算,雲樓,準備拼一場吧!”
影子一轉身背脊貼上土堤,他急促的道:
“要下手就得速戰速決,我們經不起!”
查既白還未及回話,土堤上已突的冒出四張人臉來,查既白衝着那四張向下俯視的人臉瞅牙一笑,也不管對方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反應,他挺地一個快不可言的倒翻,兩腳狠辣無比的淬而絞卷,“喀嚓”一聲骨折之音響起,四張人臉中的一個已被他兜頭絞斷脖頸一一就如同先前那金毛犬一樣!
影子的發難更不較他的老闆稍慢,貼着土堤的身軀突向上起,他的雙掌扁曲如眼鏡蛇的毒唇,又準又重的分別插上了另兩個敵人的咽喉,那兩位仁兄朝上撐立後倒跌,影子的雙手收回之時,赤漓漓的全是血跡!
第四張臉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叫聲,猛往後縮,查既白“呼”聲騰翻過去,腳步尚未踏實,一抹冷芒已面對着射來!
斜身錯步,查既白倏然讓開,那抹冷芒卻帶着出奇強勁的力道擦過他的耳側,“噗”的一記插入土壤之中——竟是一柄銀亮鈍頭,尺許長短的龍角棒!
查既白一下子心火怒升,他正要咒罵幾句,目光所及,不由暗叫一聲苦也——他以為對方只得一人倖存,但是擺在面前的景象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四個金衫人,兩名銀衫人正站成一個半弧形陣勢面對着他,另一個黑衣朋友尚坐在一邊地下粗濁的喘氣,看情形,剛才幸而逃命的一位,就是這喘得狗熊般的仁兄了。
六個金衣銀裳的殺手四周,還有三條巨大凶悍的金毛犬,那三條金毛犬對着查既白只是搖尾吐舌,喉中悶悶低曝,卻並沒有撲噬的意思,態度上要比它們的主子友善多啦!
一個長臉黑膚的金衫人疑惑的看着那三頭惡狗,又細細注意查既白,另一個白白胖胖的金衫人便慢吞吞的發了言語:
“你就是那姓查的?”
查既白乾咳一聲,笑道:
“猜得一點不錯,老兄,我就是那姓查的!”
望了望土堤邊兩具身着黑衫的屍體,這金衫人陰冷的道:
“果然功力不凡加上心狠手辣,只一出手就幹掉我們三名鐵牌級的弟兄,姓查的,你值得慶賀,‘丹月堂’的上下三級執事,大概快近一半叫你宰了!”
查既白搔搔後頸,道:
“希望你們各位不要湊齊那一半的數目。”
對方緩緩的道:
“這一次,你決不會再有以前的運道,姓查的,我們將在此地圍死你,而且必不予你絲毫苟延殘喘的機會!”
左右一看,查既白道:
“朋友,你們的人馬分佈在這廣闊數十里的地面上,要攏過來也需要一段時間,你以為我會給你們這段時間?”
白胖的面孔上是一副莫測高深的表情,這位金衫人陰沉的道:
“會需要一點時間,查既白,但這點時間要比你預料中的短促,在這短促的辰光裏,我們有絕對把握將你迫阻於此!”
查既白笑道:
“你們注意,我會拼命的!”
那金衫人冷然道:
“沒有人相信你將柬手就縛,姓查的,我們等着了!”
長臉黑膚的金衫人似乎微覺不安的回頭張望了一下,他那白胖的同伴好像明白他在憂慮什麼事,形色非常沉穩的道:
“不急,黑焰火箭一旦出現,這裏即是我方全力彙集之地,也就是姓查的斷魂之時,李衝做事踏實得很,我們馬上就能看到火箭升空!”
查既白差一點就跪在地下叩謝蒼天——由對方的言語中推測,李衝當然也是他們的一組,而且那施放信號示警聚人的責任明白是由李衝承擔,如此一來,查既白豈不是大大的有了生路?
現在,信號該已發出卻尚未發出。
那長臉黑膚的金衫人突然出聲道:
“姓查的,另外你那兩個同伴呢?”
查既白皮笑肉不動的道:
“我們是分開逃生的,這樣機會較多,你他娘吃了這些年奔命飯,竟不知道分散目標,誘敵迷亂的基本原則?”
一條金衣閃閃的人影,便在此時從後面一處斜坡頂狂奔而下,一面跑,那人一面大叫:
“火箭全部失靈不能用啦,一定是什麼時候被濕氣浸蝕過,楊超,你們身上還有沒有另外攜帶備份?”
剎那間,眼前的凡位丹月堂殺手全都臉色大變,那叫楊超的白胖朋友猛退三步,腦袋卻不敢稍轉的咆哮着:
“三枝黑焰火箭全給了你,哪裏還有備份?快,用竹笛,用銀哨,用一切可以傳信的工具通知我們的人,快呀!”
長臉黑膚的金衫人連連跺腳:
“李衝,這下子可叫你害慘了!”
從斜坡頂奔下的金衫朋友,果然正是腰違不久的李衝,李衝也是滿頭大汗,一副又急又恨又無奈的表情。
“你們怎能怪我?那三枝黑焰火箭不知何時受了潮,根本燃不着,大夥事前疏於檢查,臨到節骨眼上卻叫我背黑鍋,我——”
説到這裏,他突然煞住話尾,好像到這時他才看見查既白,瞪着眼,他形色愕然,做功十足的道:
“這一個,可是那話兒?”
楊超氣急敗壞的叫:
“快快傳訊示警哪,李衝,這不是姓查的,莫非還另外鑽出個鬼來?”
查既白泰山篤定的呵呵笑了,他心裏有數,他決不是半截腰上鑽出的鬼,倒是眼前這幾位,便不是鬼,也離着做鬼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