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
在一座蒼黃的高山,半山腰裏,有一塊斜插的斷崖突出,這塊斷崖由下朝上望,形狀宛如二隻巨大無朋的人足順置,而腳踵是崖端,在斷崖之下恰巧有五塊岩石並列,就象是五隻腳趾,是的,這個地方就叫“仙足崖”。
現在,太陽正掛在中天,然而陽光卻是懶洋洋的,軟綿、綿的,黯淡淡的,那股子熱力有限得很,時而有沉厚的灰雲把陽光遮住,就更使人覺不出這個尚有太陽的天氣有些什麼明亮敞朗的地下了……。
深秋的季節,在這北地一帶,日子便往往是這種樣子……
“仙足崖”側面,有一片斜度不太大的坡脊,坡脊上的野草已經全變得枯萎幹黃了,但是,越是這樣,人頭才更有着舒坦安適的感覺,如今,整個坡脊上下,全都或躺或坐的擠滿了“鐵衞府”屬下的人們,他們有的是身着白袍的忠貞兒郎,有的是歸順投誠的青衣弟兄,數目之多,有五六百人,而另有幾百匹馬則圈聚在坡脊的那一邊,由十幾個漢子看守着。
君惟明坐在山崖腳下一塊石頭上,目光默默凝視着自這裏通往那邊驛道口的一條樵徑,而金薇、洪大賢、嶽宏遠、焦二貴、方青谷、羅昆等人便環坐四周,此刻,洪大賢與羅昆兩個正在低聲談論著什麼。君惟明吁了口氣,打斷了他兩人的談話,道:
“我們人數增加了不少‘銅城’的老弟兄,可曾全跟出來了?”羅昆忙道:
“十之八九全投到我們這邊了,‘鐵記皮貨行’有一百多名舊屬,另有一百多名‘大飛幫’的狗頭,那些受到矇蔽與壓迫的老弟兄們一見到我們殺到,簡直如遇救星,差不多沒有什麼考慮,在一陣歡呼聲裏便全反了回來,刀尖子馬上就轉朝向‘大飛幫’的爪牙們去啦……”焦二貴也插口道:
“城裏其他幾個地方的情形全一樣,除了若干戰死的弟兄而外,都跟隨我們出了城,詳細情形,本來在凌晨抵此之際便待向公子稟報,但公子又叫我們大夥先歇息,這一上午就全耗過了。”君惟明笑了笑,道:
“當然奔戰一夜之後首要之事便須養精蓄鋭,恢復疲勞,這些事情早報晚報無甚緊要,反正事實已經成為事實了!”嶽宏遠輕咳一聲,道:
“公子,昨晚之戰,我們的弟兄損了五十多名,傷的也有三十多名,好在另有一批投歸過來的兒郎們補充,如今卻竟增加到五百餘人了。”君惟明頷首道:
“如口此看來,我的確不孤!”嶽宏遠呵呵一笑,道:
“這是自然。”君惟明想起了什麼,又道:
“趕快設法給他們換上‘白錦衣’,那身青衫我看了不舒服,姓童的倒真懂得改旗易幟這句話。”嶽宏遠道:
“公子放心,我會令他們改裝。”凝視這位“九煞”之首,君惟明的唇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本來,他不想再提這件事,可是,他認為還是親口提比較好,他低沉的,道:
“宏遠,我想大賢已經告訴了你們潘春的事!”“八煞手”嶽宏遠神色黯然的點了點頭,嗓子沙啞的道,
“是的,公子。”
環坐在四周的其他幾個人也全在這瞬息裏將哀愁染上了臉,他們都沒有説什麼,但那悽苦的眉宇唇角間,卻已寫滿了太多的悵惘酸楚,潘春自裁謝罪的事,在他們大家分批趕達此地以後,洪大賢已經悄悄的轉告了他們,雖然潘春是“九煞”中的一員;是他們的拜把子弟兄,他們聽到消息之後無比的沉重與悽愴,可是,他們又能説些什麼呢?
自古以來,叛逆者的下場便是如此,而潘春縱然和他們有金蘭之交,除了帶給他們心頭更多的悲痛與羞慚之外,於事又有何補?潘春的結局早晚也會如此的,他們也知道,對待一個叛逆者,君惟明這樣已經是寬厚有加,仁盡義“至了……
關於潘春的事,“九煞”都不願想,更不願提,因為他們明白,想多了,説多了,只有更加深他們的難過和悲悵,在鐵衞府的傳統中,已成的錯失,除了用懲罰來報復,何嘗又有什麼其他的變通呢?而既已懲罰,這受罰的對象又是他們的結義兄弟,再怎麼説,在情誼之下,總是一件莫大的負累……
君惟明沉默默了一下,又道:
“為這事,我很遺憾,但我必須去做!”嶽宏遠急忙再點頭,強額笑道:
“公子,我們明白你老的苦衷,我們全明白……如果換了我們之中任何一個身處公子今天的地位,我們也會這樣做的!”焦工貴冷着一張馬險,徐緩的道:
“潘春如此抵了罪,公子,是他的便宜。”君惟明喟了一聲,道:
“他還算知道過失,懂得懺悔,明白自己的不是;見到我,他並沒有意圖反抗就自行了結了。”嶽宏遠臉上的麻點突然一紅,他狠狠的道:
“這小子若膽敢冒犯公子,就算他死了也只怕得不到全屍!”旁邊的羅昆嘆了口氣,道:
“不會的,潘春再糊塗,再張狂,也沒有冒犯公子的膽量!”嶽宏遠瞪了羅昆一眼,重重的道:
“幸虧他沒有!”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金薇忽然道:
“君公子,日正中天了,曹敦力那老小子怎麼尚未到來?莫不成他會橫下了心,反悔前約?”君惟明抬頭看了看天色,道:
“我看他沒有這麼大的勇氣!”嶽宏遠也接着道:
“我還安排了譚子多帶着幾個手下留在‘銅城’裏等候‘長安’方面的消息,現在也連影子都沒見着!”焦二貴亦道:
“公子,那姓曹的靠得住麼?”君惟明笑了笑,道:
“他已受了我“隱穴法”的鉗制,生命全操於我手,除非他活夠了,我才沒有把握。不過,設若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二貴,那他任什麼事全能做得出,但姓曹的似乎並不象這種人!”君惟明正説到這裏,金薇已急忙站起,伸手指向那邊的樵徑,低笑道:
“説得對,君公子,那不是我們的曹大堂主到啦。”
大家的目光隨即移注過去,可不是,在那條通達驛道的小徑上,正有一個瘦削的人影,風馳電掣般朝“仙足崖”掠來!凝脖細瞧,君惟明笑道:
“嗯,正是曹敦力!”
片刻,身着一身寶藍夾袍,神色憔淬惶灼不堪的,“冷臉雙環”曹敦力已經來至前面,就這三天不到的功夫,他竟已變得這般委頓,蒼老乾黃得宛似老上十年了!“魚腸煞”羅昆快步搶前,低叱道:
“來人可是曹敦力!”曹敦力大口的喘着祖氣,惶悚不安的抖着嗓子道:
“正是曹某!”羅昆右手大拇指朝後一比,道:
“公子候駕多時了。”曹敦刀腳步踉蹌着來到君惟明身邊,慌忙施禮,道:
“君惟明抱抱拳,笑道:
“果然言而有信,不錯。”曹敦力喘息着,疲累不堪的道: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傷勢如何?”摸着那頭更見花白的頭髮,曹敦力拭了拭汗,喑啞的道:
“慘,背上傷勢還未封口,尤其左邊這兩根剛剛接好的肋骨,更是一移動便痛進了心裏,我今日如約趕來,非但冒了極大的危險,就是我這身子也受了大罪,簡直要把四肢百骸全震散了……”君惟明同情的點點頭,道:
“難為你了,曹堂主,不過好心總有好報的。”曹敦力啼笑皆非的吸着氣道:
“我……我倒不希望有什麼好報,君公子,我但願能夠平安度過這段危難的日子,保全老命也就是了……”君惟明搓搓手,道:
“上天佑你,曹堂主,你會如願以償的——”頓了頓,他裂唇一笑,又接着道:
“如果你一直和我們真誠合作下去的話。”曹敦力嘆了口氣,苦着臉道:
“君公子,你是知道的,如今我曹某人勢成騎虎,不這樣下去也不成了……”君惟明爽朗的大笑,道:
“很好,曹堂主,我們現在開始看看你的表現如何。”歇過氣來,曹敦力睜着一雙怪眼道:
“君公子,你們昨晚可是把我們‘銅城’的地盤給血洗了?”君惟明道:
“你的消息倒很快,不錯,正是如此。”曹敦力啞着嗓子道:
“我還是今天上午趕到這裏的時候在半路上碰見幾個幫裏的敗兵才聽到消息的,他們向我哭訴,説本幫‘紫旗堂’賀堂主以下約四百名兒郎全死淨了,連老賀堂裏的‘連江三餃’也都喪了命,‘三眼煞’潘春也完了,‘鐵衞府’收編的三百多人俱投了過去,本幫能活出來的不及二十個人……”君惟明平靜的,問道:
“你在半路上遇見的這幾條漏網之魚,有沒有問你為什麼會忽然趕來此地?他們昨夜摻敗的訊息該不會這麼快就傳到你那裏。”曹敦力幹黃的面頰抽搐了一下,沉重的道:
“我當然不會叫他們泄了我的行綜,我,我就在他們幾個人迴轉身子的時候便下了辣手,將這幾個倒黴的東西全擺平了!”君惟明輕喟着,道:
“當然,他們除了自認倒黴,也別無他説了。”曹敦力撫弄着衣衫的襟口,嚥了口唾沫,道:
“君公子,我今天冒死趕來,有幾件消息要向你傳報……”君惟明低沉的道:
“請説,你原是為此而來的。”曹敦力略一遲疑,道:
“你到‘麟遊’搗亂的事情——”君惟明雙眉微皺,更正道:
“那不是‘搗亂’,是‘報復’,”曹敦力忙不迭的點頭,連忙改口道:
“呃,是的,你到‘鱗游’報仇的事情我當夜已遇飛騎奔告‘長安’,如今‘長安’方面尚未有回示,據我想,至遲再有三天,‘長安’回示就將到達。”君惟明深沉的道:
“你是怎麼向童剛傳報的?”曹敦力啞聲道:
“我只派人向他稟告有不明身份的強仇突然襲擊‘麟遊’城我方基業,又將傷亡情形陳述一遍,並請求童剛及本幫幫主回示應對方法……”君惟明笑了笑,道:
“你沒有在告急書信中言明那強仇是我麼?”曹敦力搖搖頭,道:
“沒有。”君惟明道。
“很好,説下去。”曹敦力續道:
“據我推斷,‘長安’方面接到消息之後,必會立派高手前來助援,並傾力搜尋那襲擊者予以制裁,本幫幫主“白虎’刁忌是個性烈如火,狂傲專橫之人,這一口冤氣,他必然忍不下……”君惟明淡淡的道:
“不一定,你不要忘了童剛卻是個陰險深沉,行事慎密之輩,只怕他不見得會捨本逐末,棄置‘鐵衞府’本身的重要防衞不顧,將實力抽空來援助外地的危難!”曹敦力怔了怔,喃喃的道:
“這也對……”他立即又道:
“還有,在公子你離開‘鱗游’城不久,恰巧路經該地的‘鐵衞府’高手‘四盟劍’潘照才幾個人便已聞訊趕到……”君惟明道:
“這件事我也曉得,是從兩名你們那裏派出的信兵口中探明的,曹堂主,‘四盟劍’是武林年青一輩人物中異常傑出的四個能手,他們原屬‘涼山派’,怎的會被童剛這廝收買?”曹敦力搖頭道:
“‘四盟劍’如何會投效童剛,其中詳情我也不甚清楚,但我卻知道他‘涼山派’全都支持童剛,出面掌理‘鐵衞府’……”君惟明哼了一聲,目注方青谷,道:
“青谷,這些事情你卻沒有刺探出來,一直蒙在鼓中!”方青谷惶驚的道:
“公子恕罪。”君惟明又問曹敦力道:
“曹堂主,我們知道除了你‘大飛幫’助紂為虐,替童則幫兇之外,其他還有‘獨龍教’,現在又加上了一個‘涼山派’,請你告訴我,是否仍還有別的我們不知道的?”曹敦力沉思着,道:
“還有……君公子,另外還有‘雙頭梟’趙品松,‘影子腿’宋寒目,‘九嶽頭陀’悟果,這三個人是時時跟隨童剛左右,寸步不離的,形如他的貼身衞土,此外,還有兩個威名赫赫,一代宗匠的人物,其中一個是‘皮口袋’包驤,另一個,就是‘白髮銀眉’官採!”
聽到這五個武林強者的名號,君惟明的雙眉不由緊緊皺結在一起了,他自己名震天下,當然也不會不知道另外一些稱狠道霸的厲害人物,曹敦力口述的這五個人,任哪一個也是可以獨擋一面的高手,任哪一個也是威揚四海的好漢,尤其是“皮口袋”包驤與“白髮銀眉”官採兩人,名聲之響亮,功力之精絕,更屬頂尖之輩,甚至比起他切齒痛恨的大仇童剛亦不稍遜,如此能手,竟甘心為童剛所用,委實令君惟明感到迷憫與警惕了!毒辣的“八手煞”嶽宏遠接過來道:
“公子,這五個人想公子也必聽説過,十二年前,我曾親眼看見‘影子腿’宋寒目展露過他的功夫,他慣在離敵四五丈之遠處便騰空撲擊,雙腿如飛,強急似矢,只見腿揚,他那十幾個對手便紛紛滾地,每人俱是吃他靴尖暗嵌的三角鋼尖透入眉心,絲毫不爽!”君惟明平靜的道:
“你是‘九煞’之中功力最強的一個,宏遠,你自認若與宋寒目相鬥是否能夠獲勝?”嶽宏遠猶豫片刻,老老實實的道:
“沒有把握,公子,一點把握也沒有!”君惟明徐緩的道:“這樣説來,我們將要遭遇的厲害對手還真不在少數,日後的境遇也會越加艱辛了!”嶽宏遠凜烈的道:
“公子,我們傾力以赴,捨命相擠,不論成敗,至多也只是‘死’字一個罷了!”一拍手,洪大賢道:
“對,灑血拋頭,以命搏命,這些王八蛋還不也是肉做的!”君惟明深沉的一笑,道:
“你們有此決心,我十分欣慰,我想,我們只要肯幹,只要有不屈之意,我們就必可報仇雪恥,一統舊日江山!”“八手煞”嶽宏遠嚴肅的道:
“公子,我們定能達成此願!”面對曹敦力,君惟明道:
“曹堂主,除此五人,是否尚另有高手?”曹敦力搖搖頭:
“沒有了,我知道的也是這些人,君惟明白,能網羅這些頂尖入物,已是頗不容易啦,童剛的邪門還真算高,換了個人,只怕連其中任何一撥也拉攏不住呢……”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不錯,姓童的邪門還真算高!”説到這裏,他又道:
“我另有一事相詢,曹堂主,還有個得力手下‘紅豹’衣彪,被姓童的囚俘在‘長安’‘鐵衞府’中,聞説他備受凌虐,歷盡酷刑,如今消息如何,是存抑亡?還請你相告!”
君惟明一提起“紅豹”衣彪四個字,曹敦力已不由伸出大姆指,重重的喝了一聲彩,滿臉流露出臉佩欽仰之色!君惟明微微詫異之下,問道:
“看曹堂主此等神色,大約你是知道我提起的這個人了?”曹敦力點着頭道:
“何止知道?我還求過他……”猛然,曹敦力想起了身處何地,他陪自驚悚之下,趕忙解釋道:
“君公子,你萬莫誤會,我,我乃是受命而行!”君惟明冷悽悽的一笑,道:
“我恕過了。”曹敦力吞了口唾沫,提心吊膽的道:
“童剛屢次迫這衣彪降服,又逼他講出公子屬下一干忠、貞弟兄們的隱匿之處,可説是三日一小刑,五日一大刑,或以火炙,或以水灌,或用鞭苔,或用繩吊,另外挨夾棍,受鉗指,上老虎凳,吃銀腳心等小把戲無日能免,一條生龍活虎似的好漢已經被折磨得不象個人形了。但是,他非但不服不降,不吐露一個字眼,每天還破口大罵童剛人面獸心,禽獸不如……人總是肉做的,這衣彪卻這般倔強忠烈,寧死不屈,此等好漢確實少見。我便與他勢處敵對,亦不由敬服不已!”君惟明冷冷的道:
“希望你不是今天在這裏才有這種感覺!”曹敦力老臉一紅,急辯道:
“公子若是不信,我可以起誓——”一側,洪大賢罵道:
“起個鳥的誓!你們‘大飛幫’拿着起誓還不是當吃白菜?我問你,姓曹的,衣彪關在那裏?如今死活?”曹敦力舔舔乾裂的嘴唇,忍氣吞聲的道:
“衣彪原先關在‘鐵衞府’的‘大圓牢’裏,半月之前,已換到‘血牢’去了……。”洪大賢雙目暴瞪,怪叫道:
“什麼?他們這些狗孃養的敢將衣彪囚至‘血牢’?‘血牢’乃是一座污水牢啊,能將人的骨肉全腐蝕光了,連我們也早就棄置五六年不用啦?……”“魚腸煞”羅昆亦咬牙切齒的道:
“好一羣喪盡天良的畜生!”君惟明擺擺手,道:
“不要吵。”他臉色是寒厲的,低沉的道:
“血債須用血還,童剛那批人給了我們什麼,我們亦將以什麼加息還報,我們不用急燥,不用焦慮,這一天就會來的——”“血鐲煞”拱大賢髮梢上指,憤恨的道:
“但是,公子,只怕衣彪等不及那一天了啊!”君惟明清澈的眸子裏映着湛然的光芒,平靜的道: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我們即將對童剛展開行動,那時間不會太長久。若是另有什麼枝節影響了我們的復仇大舉,我也會設法先行把衣彪救出。大賢,我知道衣彪支持着活下去的日子太痛苦!”頓了頓,他又道:
“若是展開行動或搭救衣彪的前後,尚須要曹堂主預作內應,大力賜助!”曹敦力忙道:
“當然,我一定傾力以赴。”“八手煞”嶽宏遠沉聲道:“但卻要趕快些了……”君惟明點點頭,道:
“正是,曹堂主,你何日迴轉‘長安’?”曹敦力面有難色的道:
“公子,我如今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浩劫方過,危機重重,攤子叫你砸得一塌糊塗,尚未收拾乾淨。在這等節骨眼下,‘長安’方面又怎會召我回去?他們定然將令我坐鎮原地,馬上把破碎的局面整理起來;以求恢復前狀?……”君惟明淡淡的道:
“你不全自己找個藉口回去麼?”曹敦力遲疑的,道:
“什麼藉口呢?一個弄不巧是要掉腦袋的呀……”“八煞手”嶽宏遠重重一哼,道:
“曹堂主,你們那邊的情形你比我們明白得多,想個什麼法子回‘長安’去預作內應,這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問我們,叫我們怎麼回答?”愁眉苦臉的,曹敦力道:
“説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了……也罷,我要先請示一下,公子與各位準備什麼時候到‘長安’舉事?”君惟明胸有成竹的道:
“不會太久,就在這十天之內!”“八煞手”嶽宏遠又憂慮的道:
“公子,十天之期,不象太長麼?”君惟明看了嶽宏遠一眼,低沉的道:
“宏遠,進襲‘鐵衞府’不是易事,姓童的更非泛泛之輩,他定然早已預作防範了,我們有許多事情尚須準備,萬不能貪功心切,浮燥行事,否則,一着閃失便要步步受制、了。”嶽宏遠不敢再説什麼,他唯唯喏喏肅立一邊,這時,曹敦力道:
“那麼,公子認為我什麼時候回到‘長安’比較合適呢?”君惟明道:
“自今天算起,曹堂主,希望就在這十日之內你便須抵達‘長安’‘鐵衞府’,先行佈署一番!”曹敦力點點頭,又道:
“你們到了之後,又如何連繫?”君惟明淡淡的道:
“我們到‘長安’後,自全有人前往通知你,到時候你便知道我們需要你做的事,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曹敦力搓着手,卑謙的道:
“如此甚好,不知公子是否尚有其他見示之處?”君惟明温和的一笑,道:
“就是這些了,一切請閣下費神勞心,勉為其難了……”曹敦力乾澀澀的打了個哈哈,訕訕的道: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於是,這位受制於人,前途艱危的“大飛幫”“五雷堂”堂主匆匆做了一次羅圈揖,轉過身去,步履踉蹌的走了。凝視着曹敦力逐漸遠去的背影,君惟明感慨的道:
“一個人欲在兩種敵對的環境中生存,的確是件十分困窘艱險之事,曹敦力可真算苦了……”金薇此刻忽然嫣然一笑,道:
“不過,為了生命的延續,這些苦處也就算不得什麼了。”君惟明笑了笑,含蓄的道:
“但有時候,精神與心靈上的雙重負累,往往並不比死亡更好承受,是而天下便有許多人想不開,自絕之事時有所聞,當然,活着總是好的,可是在生命中充滿痛苦的陰翳之後,或者也就有人不願再忍受下去了。”金薇微微一怔,道:
“公子之意,是否擔心曹敦力會受不住這種無形的壓制而自尋絕路了?”君惟明搖搖頭,道:
“曹敦力看來似不象這種人,但他也是個老奸巨滑的江湖油子了,我們不防他自尋絕路,卻須防他將心橫了,做出些令我們意想不到的惡毒事來!”金薇忙道:
“君惟明唇角有一抹嘲弄的微笑浮起,深沉的道:
“我對任何事都不完全倍賴,金薇,你該知道我是為什麼?”金薇面容有些蒼白,垂下頭去,幽幽的道:
“是的……我知道你是為什麼……”這時,洪大賢趕忙朝前一指,低叫道:
“公子,譚子多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