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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入甕奪魂

    “入雲台”在“朝鳳山”’的半山腰,那是一塊凹進去的地形,倚着峭壁建築着一片巧雅精緻的樓閣,那些油漆得硃紅金碧的美麗樓閣,背倚峭壁,面對茫茫雲霓,點綴在羣山層峯之間,便越發顯得如真似幻,飄渺絕俗,有如天上宮闕了……

    君惟明站在一叢常青雜木後面,目光瑩澈而冷漠的仰注着掩映在淡淡煙雲之中的“入雲台”,他後面,是金魁父女,“毒拐”金尤摩夫妻,“肉劍”仇自春,以及“骷髏煞”焦二貴,“血鐲煞”洪大賢,一共連他八個人。金薇泛動着那雙水盈盈,俏生生的大眼睛,小聲道:

    “那地方好美呀,君公子,你給它起名叫‘刀子莊’,未免太不調合了,該有個別的什麼詩情畫意一點的名稱才對……”君惟明一笑道:

    “是麼?”後面,金魁亦道:

    “少兄,你好眼光,選了這麼一處景色奇佳之地來蓋莊院,養身心,不錯,此地清幽寧靜,高遠脱塵,住在那裏,耳聽松鳴泉流,目眺雲幻霧漾,呆久了,卻真可滌盡胸中塊壘,心而曠達,神而怡遠,連人間煙火也不用沾了……”君惟明深沉一笑,道:

    “當家的把這地方形容得太完美無暇了,不過,在下也不否認它確實有許多令人留戀緬懷的原因,所以,這也是在下選擇此地作為第一個收復回來的產業的道理之一,以後,我們正要借重此地作為我們行動的大本營!”金魁低聲道:

    “少兄,我們既然想憑八個人的力量奪回那‘刀子皮’,老夫認為就要快點動手了,免得夜長夢多!”旁邊,金薇謹慎的道:

    “君公子,你有把握斷定莊裏不會有什麼扎手人物嗎?”君論明笑了笑,道:

    “當然,如今童剛那邊連番出事,各地警訊頻傳,他光是應付這些紛亂已夠頭痛了,況且更須嚴密戒備自保?在這種情形裏,我想不出他有什麼道理會把手下的硬貨色擺到山裏來閒着!”金魁瞪了金薇一眼,道:

    “丫頭,你就是疑神疑鬼慣了,做什麼事也全都猶豫磨蹭起來,你想想,君少兄的機智還會比不上你那二兩漿糊腦子?”金薇小嘴一嘟,委屈的道:

    “人家是一片好意……”君惟明忙道:

    “不要生氣,金薇,我做一件事,當然就會有我的打算,現在在對方有些什麼能人,有些什麼硬手,大略情形我們全明白,因此我盤算這一次也不會錯到那裏、雖然我們上來了八個人,但我包管他們刀子莊裏的一批飯桶無法抵擋,你該曉得,我們這八個人,嗯,聯起手來江湖上還有誰敢於正眼相視?”金魁打了個哈哈,也道:

    “不要再使小性子了,乖兒,君少兄的話錯不了,只在精而不在多,把所有的人馬全排了來末見能有益處。正好也藉着這個空檔,叫他們大夥在那邊的山林子子裏多歇歇,我們八個人,夠了,足夠了……”金薇垂着臉兒,委委曲曲的道:

    “人家也只是勸君公子小心點,爹就數落人家的不是……”金魁“唉”了一聲,哭笑不得的道:

    “寶貝,乖兒,心肝肉,算爹放屁,行了吧?”“毒拐”金尤摩那雙豬泡跟一眯,齜着滿口黃板大牙道:

    “俺説小姑奶奶,你就熄熄火啦,別叫老頭子看了肉疼,等回去,俺幫着你告你娘來整治老頭子!”金尤摩的妻子金麗狠狠白了丈央一眼,嗔道:

    “胖子,大哥和薇薇講話,你在中間嚼什麼舌頭?給我站到一邊!”

    別看金尤摩憑大的漢子,加上滿臉的橫肉,老婆一開了腔,嚇得他趕忙縮回腦袋,半聲不吭的乖乖站到旁邊去了。

    “骷髏煞”焦二貴與“血鐲煞”洪大賢,看着眼前的情景直想笑,可是又不改笑出來,兩個人只好低下頭,抿着嘴,拼命忍住。金魁乾咳一聲,轉對君抿明道:

    “走吧?”君惟明點頭道。

    “好,大家記住,不能讓任何一個敵人漏出去報信!”金魁濃眉一揚,笑道:

    “放心了,少兄!”

    於是,八個人同時掠起,起落如飛的奔向半山腰的“刀子莊”,他們藉着山勢林木的掩蔽,個個動作如電,捷似狸貓,就那麼連閃連躍之間已到達了“刀子莊”低矮石牆之外!在那堵只齊人腰的白紋石牆後面停下,君惟明左右觀察一陣,悄聲道:

    “從莊裏朝山下走,只有我們上來的那條窄道可通,慶子後面是峭壁,三邊臨絕崖,如果有人逃竄,他就必須順着這條窄道或窄道側旁的斜坡出去,只要扼守住了路口,便有如將一隻甕蓋蓋上,任誰也逃不脱了!”金薇大眼一轉,低聲問:

    “君公子,那三邊絕崖離地多高?”君惟明笑了,道,

    “不矮,約有七八十丈!”金薇伸伸舌頭,驚道:

    “老天,這麼高!”君惟明小聲道:

    “所以説,我們不用擔心對方有人從絕崖那邊逃走,除非那人是白痴,否則,便是他不要命了!”這時,金魁道:

    “那麼,少兄之意,是派誰扼守路口?”君惟明道:

    ‘在下想,由洪大賢與當家的這位貴親仇兄如何?”金魁道:

    “悉隨尊意!”説着,金魁回頭道:

    “老仇,你聽見君少兄吩咐了?”“肉劍”仇自春,面無表情的躬身道:

    “聽見了。”君惟明又交待洪大賢道:

    “大賢,你與仇兄分別隱伏在路口草叢裏,但記着不要擠在一起,你們兩人分開來,中間須隔着三丈左右,以防第一個沒有截住逃敵之時,伏在下面的一個可以及時攔阻,記得切切不可放走一人!”洪大賢恭謹的道:

    “遵命!”就在仇自春與洪大賢兩人轉身離去之後,君惟明已朝其他各人露齒一笑,語氣中合藴着無比冷酷意味,道:

    “現在,我們該行動了!”

    不待有人反應,君惟明已搶先而起,雙臂猛抖,瘦瘦的身軀已一朵灰雲般-然拔空九丈有奇,幾乎沒有看見他的下一個動作,這位威懾天下的“魔尊”就如一道電光,一團雷火般呼嚕嚕的飛撲向前面一座最大的樓閣而去!

    恰在此時——

    那樓閣下的一扇門兒開了,一個灰衣壯漢正匆匆自內行出,可憐他甚至還沒有見君惟明的身影,一具龐大的軀體已被凌空震起,手舞足蹈的飛躍了三丈多遠才重重摔落,猩紅的血跡,點點滴滴順着他飛跌的路線瀝灑了一地!

    人點落地的沉重聲響,將裏面另兩個灰衣人驚動了,他們口中喝問着,一雙飛快的奔了出來,君惟明好整以暇的等在門邊,那兩人方才一步踏出,君惟明的雙掌已猛起倏回,於是,這兩個仁兄也骨折腑碎的全叫他劈翻出尋丈之外!

    “刀子莊”的大小建築,一共有七幢,七幢樓宇屋舍中,有三幢是連在一起的,另外四座則分散孤立,現在,“大金龍”金魁、“骷髏煞”焦二貴早已撲向了那連在一起的三幢樓閣,金薇、金尤摩、金麗三人,就一個照顧了一座,這最大最華麗的一幢樓台,嗯,君惟明就自己包辦了。

    閃身入內,這是一間佈置高雅的前廳,君惟明對這裏的形勢是相當熟悉的,他一進廳內,剛好碰上一個全身黑衣,胸前繡縷着一條猙獰白龍的大漢,這名大漢驟見君推明,不由大吃一驚,他雙目暴睜,厲喝道:

    “你是誰?”君惟明一背手,道:

    “你又是誰?”退後一步,那名形容狠辣的“獨龍教”人物怒叱道:

    “混蛋東西,你跑到這裏來問我是誰?狗操的,你是活膩味了?連‘獨龍教’中‘二十狼’的大爺都認不出?”君惟明冷悽悽的一笑,道:

    “你跪下。”

    對方聞言之下雙目頓赤,額上青筋突浮,狂吼一聲竄了上來,摟頭蓋臉便是十掌十腿!在掌影腿風之中,君惟明身形如鬼,猝閃倏幻,手如血刃來自九天,猛合暴翻,根本看不清他出招的路數,那位獨龍教的朋友已經怪嚎一聲,橫着摔出!

    拾腳狠踩,只聽得‘咯碴”一聲脆響,這名“獨龍教”的人物一條左腿脛骨已全讓君推明給踩碎了,他鬼叫尖嗥,就差點把一顆心也吐了出來!

    俯望着對方那張剎時灰中泛青,扭曲得變了形的醜臉,君惟明毫不憐惜的又用足尖在這人已碎裂了的脛骨上猛踢一下。

    “哇——唔——”

    那入受不了這種凌遲碎剮般的劇痛,在一陣痙攣抖索着,整個身子都拳曲起來,他滿頭滿臉全是冷汗,甚至連眼淚也流出來了!

    君惟明冷冷一笑。抬起腳來又持跺向這人的右腿——

    “好漢……饒……命……饒命……”地下的朋友不由魂飛魄散,一雙眼都翻了白,他喘息着,口吐白沫,那種刺心斷腸的痛苦,已令他全然忘卻了尊嚴與額面,忍不住求起饒來;當然,他也曉得他是再也經不住第二下了!君惟明沉着臉,毫無感情的道:

    “這裏是誰主持?”那人的嘴唇泛烏,兩頰撿緊;好不容易,他才顫抖的道:

    “是……是……我們老大……徐……凡……”君惟明陰森的道:

    “什麼老大?”那人抽了口氣,嘴巴都痛歪了:

    “‘獨龍教’……‘二十狠’……的老大……”君惟明冷冷的又問:

    “你們‘二十狼’有幾個人住在這裏?”

    縮在地下的仁兄四胺急烈的額抖着,雙手緊握成拳,眼珠子上翻,張大了嘴,在喉嚨的“啊”“啊”聲中,竟已答不出話來了!君惟明狠厲的道:

    “我在問你,你們‘二十狼’有兒個人住在這裏!——”接着君惟明的話尾,一個寒凜的音來自廳那邊的樓梯梯口:

    “有五個朋友。”

    君惟明吃吃一笑,緩緩的轉過身來,唔,在樓梯上面,竟站着兩個人前面,前面那個尖嘴削腮,突目狹額,滿臉寡毒陰詭之色,一身黑衣,胸繡白龍,看來年紀約在四十上下,如今,他正惡毒的叮視着君惟明!

    君愧明徐徐的自光移轉到那人身後,老天,那人身後站着的夥計不是別個,竟然正是昔日“鐵衞府”“九煞”中的“追日煞”穆厚,穆厚現在的模樣十分可笑,他似是猛一下子見到了鬼,一雙眼呆呆的震駭的大瞪着,嘴巴張開,成了一個圓形,臉的肌肉全擠向一堆,他宛似突然變痴了,變傻了,象全身的血液也剎時凝結住,甚至連一句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君明先不理他,朝那尖嘴削腮的角色看了一眼,淡淡的道:

    “看情形,你就是什麼‘二十狼’的老大徐凡了?”對方陰惻惻的道:

    “是又如何?”君誰明舐舐嘴唇,道:

    “告訴我,你喜歡那一種死法?”那人——徐凡,頸上的喉結顫動了一下,卻強硬的道:

    “少用這一套孩子把戲來唬我,你這烏龜孫傷了我的弟兄,我會叫你死上十次來頂罪!”君惟明眉毛一挑,道:

    “你有這個把握?”

    徐凡雙眼暴睜,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放在背後的雙手也現了出來,好傢伙,一手拿着一柄“倒刃鈎”鈎刃上泛着藍汪汪,青黝黝的顏色,內行人一眼即可看出,上面淬了劇毒!君惟明挺立如山,看也懶得看,他笑吃吃的道:

    “就憑你這種爛污角色,給我提鞋我還賺你不夠利落,你來吧,我會叫你見識一下真正的高手絕技!”

    突然,徐凡一聲不響的飛閃而進,雙鈞如電映虹掠,左右一旋,淬插君惟明頸下琵琶骨,君惟明動也不動,又準又快的微一仰頭,抖手兩掌,在勁力如削中,那徐凡已怪叫一聲翻跳出去,而就在他狼狽躍退的瞬息,一柄“倒忍鈎”已換在君惟明手上了!

    君推明隨手將那柄“倒刃鈎”拋落腳前,那聲清脆的

    “噹啷”聲甫始響起,他已閃電般古怪又奇異的探出三十九掌——掌勢之快,只看見他一次的動作,而事實上他那三十九掌卻自不同的角度劈向不同的方向,由於出手太過迅速,便宛如一掌揮出融合了三十九掌的威力,而那些湧向各個不同方向角度的勁道,卻在奇妙的撞擊旋迴中猛然便集向一個集點——徐凡!

    連腳步都末站穩,雄渾沉猛的勁力已向四面八方滾雷湧。浪似的浩蕩捲來,徐凡只覺得天搖地裂,頭暈目眩,空氣也不象是空氣了,在一剎間,彷彿每一寸空隙全變成了鐵板,全形成了激流,他的身子便宛如狂濤巨浪中的一葉小舟,那麼無可抗衡的翻旋摔撞,那麼可憐無助的彈震滾跌,就在一連串的淒厲慘號裏,這位“二十狼”之首的人物已化成了一堆血糊糊的,骨肉碎斷的漿糜——似是在千百柄利刃鋼杵斬搗下的砧板上,捱過一輪的那種樣子!

    君惟明搓搓手,拂去了襟袖上的幾點血肉星沫,他慢條斯理的來到了樓梯下,仰頭注視着兀自站在那裏發呆的穆厚,笑嘻嘻的,他道:

    “還記得麼?這是我‘十一絕户手’中的第十式,“凌遲’!”梯頂的穆厚驟然全身一哆嗦,“撲通”跪了下來,他如夢初覺般拉開嗓子,嗆啞着叫:

    “公子……你……你老沒有……死?”君惟明揉揉麪頰,道:

    “你看看我象個已經死了的人麼?”穆厚抖索着,淚水奪眶而出,他又是激動,又是震驚,又是愧懼的道:

    “公子……我……我被他們騙了……他們告訴我……公子已經遭害了……他們……他們還認出了你老的……遺骸!”君惟明冷冷淡淡的道:

    “因此,你也就變節事敵,投靠了他們?並且厚顏無恥的,充任了他們的走狗爪牙。”穆厚流着淚,喘着氣,一面搖頭,一面以額碰地,他哭喊着道:

    “黑天的冤枉啊……公子……這真是黑天的冤枉……我一直以為童剛及費小姐,琪姑娘所説的話是真的……我一直以為他們的確要為公子報仇……我不曉得他們是在利用我……”君惟明寒森森的道,

    “在童剛宣佈接我大位的那天,羅昆都能冒死衝出,你為什麼不能出來?”穆厚滿臉的灰土,灰土上雜着瘀青,染着淚痕,嗚咽着道:

    “我不知道羅昆是為什麼要走的……公子,他事先也沒有找我商量……我還以為他只是不願意另奉二主……”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那麼你就可以另奉二主了?”穆厚痛苦的搖搖頭,悲悲切切的道:

    “不,公子……我決非此意……我以為連公子都遭人暗害了,只怕除了童剛之外我們的力量不夠為你老報仇……而我更不知童剛接承公子大位前後還另有文章……當時……當時我自認童剛全是憑了一片忠心義膽,為了繼承你老大志才出來臨危受命的,那知……他們竟是騙我,公子並沒有死,那具屍體也不是公子啊……”君惟明憤怒的叱道:

    “我打死你這糊塗愚蠢的畜生!你也不曾想想,如果他們真是象他們口中説的那樣大義凜然,羅昆為什麼要走?他們為什麼又派人截殺羅昆?更為什麼會找了一批下流幫兇來暗害你的那些老弟兄?”穆厚抽噎着,悽悽慘慘的道:

    “回公子……羅昆的走,我只想到他是不願跟隨童剛而已……有人截殺他,我並不知情,當時我不在場,事後又沒有人告訴我……至於‘獨龍教’與‘大飛幫’的人攻襲了我的拜兄們及‘三豺’,童剛告訴我乃是因為他們欲趁公子新亡,大局混亂之際圖謀異變,分割地盤,打算自立為主的緣故……我……我以為是真的……”君惟明大吼一聲,怒道:

    “放你的屁,這全是童剛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的謊言,你身為‘九煞’之一,難道還不明白你那幾位拜兄的為人麼?除了那兩個叛逆者,任你那一個拜兄也是忠心耿耿,矢志不二的豪士英雄!他們只是為了不受童剛的欺矇,不恥他的卑鄙手段,為了要誓死替我查兇報仇,才不容於童剛,才被童剛唆兇攻擊,可恨你聽信一面之詞,不尋求事實真象,畏縮懦弱,判事不明,竟認賊作父,甘受驅使,穆厚,你知道你是多麼可憐又復可恥麼?”穆厚又是羞慚,又是懊悔,又是悲切的哭泣着,咽聲道:

    “我……錯了……公子……我錯了……我罪有應得……”這位“九煞”中的小老麼,睜着一雙淚眼畏怯的看着下面的君惟明,他又傷痛卻出自衷心的道:

    “但……但是,公子,我可以剖出心來給你老看……我只是一時糊塗……我從來就沒有想到背叛你老……從來沒有……我一直是忠於你老的……我還一直在尋訪坑害你老的仇家……”君惟明沉默了一剎,他嘆了口氣,面容稍稍緩和了一些的道:

    “那麼,你可知真正陷害我,出賣我的人就是童剛麼?”穆厚瑟納的道:

    “公子指明瞭,我才知道……”君惟明“呸”了一聲,又怒道:

    “你自己就連一丁點蛛絲馬跡也看不出來?”穆厚淌着淚,觳觫又惶恐的道:

    “稟公子,我也曾懷疑過,而且,內心也早就對童剛的所作所為不滿了……但我沒有證據,僅能將懷疑放在肚子裏……我還存着一點希望……”君惟明挫着牙,厲聲道:

    “希望什麼?”穆厚抽噎了一聲,怯怯的道:

    “還希望童剛能替公子找到仇家,為公子雪恨……”君惟明狂笑如雷,雙目似血般道:

    “穆厚,你這渾小子,你還期盼我那真正的仇人去制裁自己?你那不叫希望,是妄想,是天真,更是愚蠢!穆厚垂着頭,惶悚的道:

    “我太糊塗,公子……”説到這裏,他又淚汪汪的道:

    “但是,公子,費小姐與二姑娘也全象童剛那麼説,難道,她們二位也是講的假話?”唇角急速抽搐了一下,君惟明冷森又痛恨的道:

    “她們兩個已經不能算人了,世上所有的邪惡與無恥全叫他們這一對賤人做到了,她們的狠毒和卑鄙,比童剛毫無不及,這是那羣畜生裏的兩條雌獸,枉披着一張人皮,卻盡幹些不是人的罪孽!”穆厚大大吃了一驚,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吶吶的道:

    “公……子,你,你老是説……費小姐與二姑娘……她們,呃,她們竟也背叛……了你?”君惟明重重一哼,道:

    “一丘之貉,朋比為奸!”

    吞了口唾沫,穆厚正想再説什麼,而這時,他才忽然注意到外面隱隱傳來的叱喝聲、撲擊聲、奔跑聲以及慘叫聲——這些雜亂又尖鋭的聲息,其實早就開始了,穆厚方才太緊張驚惶,心無二用,以至到了現在他始察覺出來,而一旦察覺,他不由迷憫又焦灼的將目光投注向梯下他的魁首臉上!君惟明冷冷的道:

    “什麼事?”穆厚忐忑又慌亂的,忙道:

    “公子,外面外面好象有人廝殺……”君惟明生硬的道;

    “我知道,那是我們的人在清除這座莊子裏的奸佞!”他正説到這裏,樓外的門扉已突然“嘩啦啦”四散進裂,一條白影有如鷹隼般飛快掠進,那人在半空一個跟斗翻身落地,嗓音粗啞的叫道:

    “公子,外頭已經整治得差不多了,你老這裏還有麻煩麼?”

    這破門而入之人,嗯,是“骷髏煞”焦二貴!他一身白袍上血跡斑斑,右手那串顆顆拳大的骷髏項練上也沾滿了濃稠的鮮血,這些,襯着他馬臉上的冷厲朱赤,襯着他那雙白多黑少的兇暴眼睛,天爺,看上去就和一尊喪門神差不多遠,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有點小麻煩也解決了,如今只有一樣意外之事令我氣惱——”焦二貴馬臉上的粒粒麻點全透着紅光,狠辣的道:

    “公子交待,是什麼意外之事我來代勞!”君推明朝樓梯上面呶呶嘴,道:

    “你自己看吧。”

    焦二貴轉首望了上去,這一看,他那雙眼珠手鼓了出來,“哇呀呀”的大叫一聲,這位“九煞”中的二爺旋風似的捲了上去,他連一句話也不多説,當胸一把揪起了跪在地下的穆厚,摟頭蓋臉便是一陣又重又急的耳光!

    在那連串的“僻啪”掌聲中,穆厚已是頰腫面青,滿嘴噴血,他不敢抵抗,只是“嗬”“嗬”哭叫,身子也全軟了……

    君惟明搖搖頭,威嚴的道:

    “罷了,二貴。”焦二貴咬牙切齒,兩眼圓瞪,那張怪臉繃成了鐵青,他喘着氣,腦門上沁着汗,暴吼一聲,又一個反手,重重將穆厚摑到一邊,在無比的激動憤怒中,焦二貴跺着腳破口大罵:

    “我打死你這個小雜種,灰孫子,你你你,你竟然還敢造反?你丟我們哥們幾個的人,叫我們抬不得頭,今天我要活活砸扁你!”穆厚滿臉的血滲着淚,口齒不清的乾嚎:

    “二哥……我冤枉啊……二哥……我是被人騙了啊……”

    焦二貴飛起一腿,將穆厚踢為一溜滾,暴跳如雷:

    “放你媽的狗臭屁,你還敢在這裏狡賴?混帳東西,我們哥幾個為了你全叫人看孬了……”穆厚號啕大哭,一口血加上一口唾沫,噴濺着道:

    “二哥……二哥,你,你且聽兄弟説……”焦二貴又是一記耳光摑上去,邊怪吼道:

    “你還有什麼話説?你這個沒出息的下三濫,你是要一個個的把我們氣死,不要臉不要皮的小雜種,‘九煞’之中沒有你這樣的窩囊貨……”穆厚抱着頭,哭叫道:

    “聽我説啊……二哥,我説完了,你們打死我,我也甘心……二哥,我只是一時糊塗,並沒有背叛公子與你們……”

    君惟明吁了口氣,沒有再聽下去,他徐步走到破碎支離的門外,舉目向四周環注查視——

    有幾十具屍體零散的卧躺在周圍,到處是血跡斑斑,到處是殘體斷肢,那些或俯,或仰,或側,或坐的屍體全是身着灰衣的角色,有的缺了手,有的掉了腿,有的腦袋碎裂,有的,連肚腸也拖出了體外,蠕蠕粘粘,花花綠綠的扯斷在地下,盤卷在死者的肢體上,那些血污的面孔,恐懼的形容,宛如還傾訴着這皮命的人內心的不甘與魂魄的哭泣,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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