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上面寫着:“先玩弄錢劍者死!”筆跡又與“鬼門關”三字同是一人。
所書這幾個字是寫在絹本里面,若羅端好奇心重,先玩弄那金錢、金劍,則已經喪命,怎能見到這些警告的字樣?
但羅端定下神來揣摩片刻,便知這位先師是一再告誡門下不可貪心、不許妄動之意。要是新進的門徒動了貪念,一死又何足惜?
羅端入殿雖然不久,但他事事揣摩,料定隱居在此的前輩高人定是嫉惡如仇,對於貪鄙之徒,更加痛恨。
自從鬼門關到森羅殿,每一寸一分的地面,一石一木的、事物,無不是為了致人於死而安排。因此,他更加必恭必敬,戰戰兢兢,不敢稍有逾越。
他先將絹本迅速翻閲一遍,發覺全是女子手筆,記載列有循序漸進的練功日程,最後一頁説明必須練成九野神功,自通九識,才可動手五行金劍,和十王冥府金錢,據説金劍金錢,同時施展起來,不但無人能敵,功力深厚的人直可使山移海倒。
羅端真看不出五柄小得像手指般的金劍,像環佩一樣的金錢,其有偌大威力,不自主地向兩般玩具瞥了一眼。
但他猛然醒悟金劍代表武力,代表權勢;金錢代表財富,代表權能,俗話説:“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有勢,怎不能移山倒海?因此他莞爾一笑,將絹本底面合上,打算從頭細讀。
那知絹底一翻,即見一行蠅頭小字寫着:“非妻、非妾、非女、非婢者書”的字樣。
書面上的“不孝、不慈、不仁、不義。”猶可説是怪人,但這書底的“非妻、非妾、非女、非婢”算是那一種身份?難道這位令人敬仰的師孃,是師父的姊妹,抑或是他的情侶?如果説這師孃與師父只是姊弟、兄妹關係,為何雙棲在這與世隔絕的奧區?若説她是師父的情侶,為何又説非妻非妾?
羅端從心底下冒起一大串疑團,越要明白兩人的身份,就越覺得糊塗。
他頭昏腦脹地想了半響,不自禁地好笑起來道:“我好糊塗,做徒弟的專管學藝,師父師孃間的私事,我能管得着麼?”
他安心下來誦讀絹本上的心訣,那知才讀了兩遍,又聞頭頂響了一聲,以為師孃又有什麼賜與,急抬頭一看,只見一面三尺大小的晶鏡墜到半空而止,接着就聽到霹靂似的一聲大喝,震得殿宇直搖,木偶泥鬼揮舞着手中的兵刃,如臨大敵。
羅端大吃一驚,急將絹本放入懷中,暗道:“難道那惡魔又追蹤來到?”
他認為糜古蒼那夥惡魔若尋到鬼門關,可能誤打誤撞而落下森羅殿,這些泥神木偶怎是惡魔敵手,絹本秘芨上“九野神功”“冥王劍法”,絹盒裏的金錢金劍,都是希世之寶,但自己不但沒有練成,連首頁都未能背誦,奇寶又有何用?
大梁掛下來的一面晶鏡,應該大有用意,難道叫羅端利用那面晶鏡卻敵?
他擔心地注視那面晶鏡,欲由晶鏡裏獲得一種啓示,但晶鏡表面竟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種“滴答、滴答”的聲音,十分均勻的響着。
忽然綠光一閃,晶鏡裏立即出現一付景象,並還有“鬼門關”三個大字。
羅端暗暗稱奇,凝神注視,果見“鬼門關”上頭顱累累,匾額旁邊兩枝寶劍熠熠生光,這才知道鏡中所現,確是“鬼門關”裏面的實影。
接着又聽到一個蒼老的口音,在幔後笑道:“且看為師殺敵,若真畏懼,可進神龕,事畢即回原處研讀!”
羅端知道這奧區的機關定有重複裝置,若有人在森羅殿跪拜之後,另一套機關就起了作用,前一套尚可放人進來,後一套定是保障門人安全而設。
師父師孃既然算無遺策,自己用不着擔心,何必躲進神龕?為了表示尊敬之意,明知對死人説話無用,仍然回答一聲:“端兒不怕!”便專心一意注視晶鏡內景象的變化。
約有半盞茶時,“鬼門關”三字下面的甬道忽有個黑影蠕蠕而動,羅端知道有人爬行進去,心情隨着緊張起來。
來的人究竟是誰?因為晶鏡已將人影縮小,看不清那人面目,只見他剛把頭伸出甬道,一道晶光猛可一落,那人已伏地不動。
羅端不禁大喊一聲:“死得太冤!”
那知話音甫畢,一道黑影已躍出甬道,進入殿中,那人身法快捷到無復有加,兩枝寶劍交叉斬落,竟未斬中他的身軀,但那寶劍又由地面反彈而起,像活的一般,疾追那人身後。
羅端深藏在相距地面幾十丈的森羅殿,因晶鏡反射得纖毫畢現,窺得鬼門關內一切動靜,心中也暗替那人着急。
他認為那人若是糜古蒼那一夥魔頭,被鬼門關內預設飛劍所斬,自是罪有應得,但他不能手刃親仇,未免抱憾終生。若那人只是為尋寶物,誤闖鬼門關,豈不死得太過冤枉?但那人身手必竟非凡,腳下尚未踏實地,倏然一個“大聖翻身”,雙劍竟由他背臂下方掠過,他趁勢一掌,反將雙劍拍落地面。
羅端原是擔心那人死得冤枉,待見他這付好身手,又恐他破壞預伏的埋伏,闖過鬼門關直達地底,則自己練功習藝的事盡成畫餅。
但他又忽見鏡裏金光交熾,那人似是一驚,凌空發功,連劈兩掌,將金光衝開一條通道,抽身疾退。當那人整個身形將隱沒在甬道口的一瞬,一道寒光追及,只見一掠而過,地面上又多了一條人腿。
霎時,金光盡斂,雙劍仍掛在“鬼門關”那匾額旁,但森羅殿這塊晶鏡並未歸回原位。
羅端心知鬼門關外定還有人窺伺,也許窺伺的人就在甬道里面,那人要相持多久,難以臆測,自己只有九十天學藝的機會,決不能多耗時間,只好聚精會神,捧起絹本誦讀。
沒有多少時候,一道白光照射在絹本上,羅端急向晶鏡注視,即見兩枝寶劍作先導,伸入鬼門關,想是來人一死一傷,吃了大虧,這回他的同夥欲仗兵刃硬闖。
那人將寶劍在甬道口揮舞一陣,見裏面沒有動靜,已爬上被斬的屍體,向裏內探一探頭。
就在這一剎間,十幾道金光疾若流星奔向甬道,那人急向後一縮身子,在面上又留下兩枝寒光閃閃的寶劍,立聞一聲冷笑道:“老夫尚未身死,誰敢來地府打主意?”
羅端辨出那正是師父預留的聲音,但因設置的巧妙,配合得恰到好處,若不知內情,決不知是死人嚇活人的玩意。
也不知對方是否已經死在甬道里,或者是他曾經答腔,而傳不到森羅殿來,怪傑發過話後半響,那面晶鏡“刷”地一聲,被練條吊回屋頂,忽然往上一翻,嵌進天花板內。
羅端親眼看到這般巧妙的機關埋伏,情知外人決難安度鬼門關,內心也在切慕,但九十天的時間,只怕連武藝也學不了多少,怎敢貪多鶩遠。
自從這一天起,一日之中竟有三撥武林人物意圖闖過鬼門關探寶,天花板下那面晶鏡每遇有人走進甬道,立即自動降落,但羅端要珍惜自己的時間,並不加以理會。
兩個月的時間眨眼過去,應該開始練習掌法和劍法,空手練掌並不困難,要想練劍卻大為不易。
他原有一支精鋼劍,在冷麪婆婆所在洞中已被仇人拍成兩段,後來就沒有找到一支稱手的兵刃。初進荊棘結成的屋裏,那些屍體帶有不少良劍,但那時被異果花香吸引,忘了順手牽羊,取一支來用。這時身上僅有龍拐婆婆兩截斷拐,怎可當作劍使?
他回目四顧,見森羅殿上兩位先死判官,用的是筆,判官肩下兩位牛鬼蛇神用的是劍,而且兩支長劍俱是寒光四射,看來是非凡鐵,其餘的泥神木偶,所用的兵器,刀槍劍戟、鞭矛棍鐧俱有,總不及兩筆兩劍好,但是那些正要和自己對敵的“人”,欲向它借用,可説是難如登天。
他籌思多時,忽有所悟,心想:“何不以冥王掌法打敗那執叉的鬼卒,奪下鋼叉,再打那用戈鬼卒,奪戈打鐧,奪鐧打鞭,這樣一路奪過去,豈非是雙劍雙筆都奪得到手?”
這確是一個好主意,除此以外,再也無法取得兵刃。
於是,他盡了兩日工夫,將冥王掌法摸擬得十分純熟,到了第三天,羅端一躍起身,橫空掠往執叉的鬼卒頭上,左掌作勢一揮,右掌閃電般向鋼叉抓去。
照説羅端苦練兩個月,其身手與新進森羅殿時相去何止霄壤,而這名鬼卒所站的地位,幾乎出了殿門,可見他應該是羣鬼之中最弱的一個,欲奪它兵刃,萬無不成功之理,那知天下事常出乎意料之外,一名木偶般的鬼卒,在羅端掌勁將及的瞬間,忽然一個坐身,鋼叉向空畫作一個圓圈,倏而斂成三點寒光,疾刺羅端掌心。
羅端料不到這鬼卒竟會反手一擊,不禁吃了一驚,急一折腰肢,凌空躍開兩尺,避過鋼叉的尖端。
但他這樣一來,無巧不巧恰到達一名執刀的鬼卒頭上,這名鬼卒比前一名更加難纏,未待羅端發掌,竟一躍而起,對準羅端就是一刀。
羅端猛覺刀風起子腳下,急提氣騰身,一雙薄底布鞋已被鋼刀削去,只得雙手一劃,借風掠回原處。
經過兩度失手,羅端對那些鬼卒再也不敢稍存輕視之心,他盤膝枯坐,細讀拳譜,發覺方才一招“拋磚引玉”並未用錯,為何反受鬼卒所制?他默思多時,忽然憬悟毛病出在凌空發掌。
要知師父師孃設置滿殿鬼官鬼卒,固然是作為考驗門人藝業,但也可用以防敵侵掠,能夠闖過鬼門關,來到森羅殿的人,當然是飛行絕跡、藝業化境的人,怎不防由上空飛越?
他想出了這層道理,滿心喜悦地飛身出殿,然後由殿外緩步回來,並且步步留心,預防突變。
果然他腳剛一踏進殿門,兩名鬼卒就一衝而到,一刀一叉盤旋如風,同時向他身前進招,其餘鬼官鬼卒也各揮舞兵器,滿殿俱是刀光劍影,只怕飛鳥入殿,也不是一樁易事了。
羅端目睹這般聲勢,也暗自驚心,但他相信只要依照冥王掌法演練下去,定能制服羣鬼,達到自己願望,見兩般兵器齊到,他不慌不忙地打出一招拋磚引玉,一推一引竟輕輕巧巧將鬼卒的鋼叉奪下,一叉在手,豪氣大增,正要按照預訂步驟,舉步前行。
忽然,師孃的口音在布慢裏叱道:“這回你可要當心了!”
羅端本來時時當心,步步當心,但師孃在這時忽然吩咐他當心,並以嚴厲的口氣説出,豈不大有古怪?
他站在原地,注視羣鬼滿殿亂舞,一面思索師孃所説的究竟有何深意,漸漸,他由羣鬼進退的身法,和各種兵刃揮舞的方法上明白過來。
原來這數以百計的鬼卒,各有一套深湛的絕藝,少林派的棍法,武當派的劍法,形意派的拳法……可以説彙集天下武藝的大成。
羅端對各門派的絕藝,懂得並不太多,只有仔細觀察對方招式的來路,思索該如何應用冥王掌法於這支鋼叉上,才可以一招成功。否則一被羣鬼包圍,多半難得全身而退。
他思索多時,忽然躍起身軀,疾撲執刀鬼卒,手中叉一招“夜叉探海”擊落鬼卒的鋼刀,立即奪刀棄叉,一招“棒貼月魂”又奪下另一名鬼卒的鋼叉。
然而,他並不會用鋼叉,只得在原地揣摩多時,才再欺身進招。
這樣打打停停,花費工夫不少,雖不覺得很累,卻是飢餓難忍,情知又過了一天,而在這一天裏面,不過奪下十幾件兵刃,尚不足十分之一。
羅端數藥計日,尚有二十多天,認為一天打敗十幾個,二十多天就可打敗三百多個,那有不打完這些泥神木偶之理?不料第二天即遇上一套極其精妙的降魔杵法。
羅端以短矛交鋒,甫一交手,幾乎被它砸落矛頭。
經過多時辰苦戰,才在一招“鬼王撥扇”中將降魔杵奪了過來。但已筋疲力乏,不能再戰下去。
這天一共只能打敗四個鬼卒,奪下一杵、一劍、一鏟、一杖,想起若如此下去,只怕再打個二十天也打不完,心裏又暗自着急。
但他已有一劍在手,可以練成“冥王劍法”,當天再也無力打鬥,何不依圖苦練?
他氣納丹田,一招一式按圖演練,反覺愈練得久則氣力愈充足,一時興起,竟週而復始,一遍又一遍地演練下去,冥王劍法越練越純,一支精鋼劍漸漸化作一團白光,帶起“吱吱”的劍風,才肯停手歇息。
這時,他靜坐思維。回憶剛才奪下降魔杵時的險狀,震顫之餘,又躊躇滿志地笑道:“若在這時再打,那怕不在十招之內就奪了下來!”
他真恨不得再將降魔杵交還鬼卒。以便再打一場,考驗冥衞劍法的絕藝,但應當如何才可以交還,羅端一無所知,不覺望那失去兵刃的鬼卒,示威似地笑一笑,把奪來的降魔杵輕輕一捂。
他是以十分珍惜這以辛苦和危險換來的代價,拿起這支沉重的降魔杵仔細端祥,忽然發現杵身刻有小字,上面寫着:“嵩陽派一代大師法顯和尚所有,某年某月某日在萬歲峯被奪。”
嵩陽派法顯禪師乃百年來罕見高手,在六十年前忽然失去蹤跡,嵩陽派因為掌門失蹤,派遣不少門徒在江湖尋找不獲,成為江湖上的奇聞。
自從法顯禪師失蹤之後,第二年,華山派第一劍手穆宏也平白失蹤,既然法顯禪師的成名兵刃落在森羅殿鬼卒手裏,莫非……
羅端猛然記起使劍鬼卒,確有點像華山派劍法的路子,急將手劍翻覆細看,果見劍柄上鏤有:“穆宏不過爾爾,某年某月某日奪”的字樣,不禁狂喜起來。
要知華山派穆宏的劍法當時在江湖上已是數一數二,而他的寶劍居然被這怪傑手到拿來,鏤上輕視的評語,又把他列為數十名鬼卒,可見怪傑的武學已是高若雲天,浩如瀚海,羅瑞獨列為門牆,怎不驚喜雀躍?
但他狂喜了一陣,接着又起了一陣驚恐,想到這位不明來歷的恩師,武學固然冠絕羣倫,然而,他奪下當年號稱名家高手的兵器來佈置森羅殿,只要數一數鬼卒鬼官便有二百六十一人以上。
雖然那些人物俱是過百高齡,究竟死了沒有,卻不得而知,羅端學了怪傑的絕藝,若與那般老前輩遇上,豈不惹出無限風波?
但他又想到欲打敗糜古蒼那夥武藝高強的強敵,勢非學這怪傑的絕藝不可,而且怪傑打敗天下名重一時的高手,還將對方的藝業設置為機關埋伏,透過機關的作用而使它重現,若能打敗所有鬼官鬼卒,就等於打敗天下所有名家高手,躍登天下第一寶座,還有誰能匹敵?
羅端忽喜忽憂,如顛如醉地楞了半響,終而決定繼續打將下去。
他雖然已廝打不少時候,但因練過冥王劍法,九野神功更加精純,長笑一聲,身軀又飛掠出殿。
這時他一劍在手,豪氣凌雲,一出手就是冥王劍法的精秘絕招,疾向一名鬼卒身上點去。
那知前番交手,俱是以一對一,這回劍招一發,那鬼卒忽然猛退三步,引得羅端向前一衝,“嘩啦”一聲。
四面八方十九名鬼卒同時圍攏上來。
這一個突然而來的聲勢,把羅端嚇了一跳。
然而,他旋即想到這個情景,應是亡師當時的遭遇,好歹也要把它收拾下來,才是道理。
因此,不由得升起一股無名怒火,大喝一聲,一招“野祭招魂”,劍隨身轉,一陣金鐵交擊的聲後過,鬼卒的兵刃,已經大半脱手飛去,只剩下一名持鞭、兩名持拐的鬼卒,仍飛鞭舞拐,呼呼進招。
羅端暗道:“這二個還不算差,不知到底是誰?”
他見鬼卒來勢洶洶,急虛勢一掌,長劍一絞,擊落一對鐵枴,再反手一劍,點向持鞭者的手腕。
在這得意洋洋的時候,他竟忘了對方是不會説話、無血無肉、只賴機械操縱動作的假人,一切點穴的方法,於對方完全不起作用。這一劍下去,果然刺中鬼卒的手腕,那知鬼卒的肚裏“吱”一聲響,左臂如環,疾向他頸部攬到。
羅端吃了一驚,全身暴退兩尺,脱離鬼卒左臂範圍,但那鬼卒左掌一到,右腕一沉,長鞭就如蛟龍滾浪向下卷。他起初忘卻鬼卒不畏點穴,驚愕中顧得上面,未能顧及下面,竟被長鞭絆跌一個筋斗。
但羅端雖敗而不亂,這一個筋斗摔了下來,背脊尚未着地,“顯識”已起了反映,身子像陀螺般滴溜溜在地面一轉,一劍貼地掃去,“卜”一聲音,鬼卒肋骨齊斷,上身也倒了下來。
羅端暗叫一聲:“慚愧”,站起身軀,拍拍衣裳。
驀地,他想起這些鬼卒,原是亡師設置機關一部分,眼下將它毀傷,一旦出困之後,師孃遺體由誰來保護?但他這時已毀了一名,想替它接回腳脛,也不知怎生接回,急得重重踩了一腳。
不料這一腳踩下,頭頂上也“卜”一聲響,吊下一面木牌,上面寫有:“此人該死,踢向牆角”八個字。
羅端幽居在森羅殿幾十天,見過不少怪事,一見遺言,便知亡師當年也曾摔過筋斗。可能也像自己現在一般,使用“佛頂生蓬”一招才度過危機。
他這時不再猶豫,腳尖一挑,將倒地鬼卒挑往牆角,立見牆壁中分,伸出一隻如椽的巨手將鬼卒攫去。
雖然滿殿鬼卒鬼官的武藝,一個勝過一個,但羅端花了十二天的時間,結果將它一一擊倒。除了斬掉一個鬼卒的雙腳並未再傷半個,等奪下鬼判的筆,牛鬼蛇神的劍,細細察看,知道“筆”是生死判、閻羅判兩人所用,上面鐫有:“哈哈!判官,閻羅,遇冥王,復爾舊職!”一行嘲笑的字句,使羅端也禁不住失笑。
十二天的功夫,打敗六十年前名重武林的二百六十一位高手,雖然沒有真正和各派高手較技,但“九野神功”、“冥王劍法”、“冥王掌法”及二百多次對敵經驗,使羅端信心大增,盡窺各派武技的奧秘,覺得縱然再和各派高人對敵,也有幾分戰勝的把握。
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只怕曾經和師父交手的前輩高手,經過六十年長期苦練,功力藝業俱臻化境,並鑽研出一套足以制勝冥王劍法的絕藝,自己功力不足,那時難免不吃小虧。
羅端雖還存下這一層擔心,但他也知道“吃小虧,成大事”的道理而自覺泰然。
旋而,他想起邱氏姊弟未能在這裏同時學藝,不免是一件憾事。
他一想起邱氏姊弟,也就聯想到那把他逐走的冷麪婆婆。
雖然冷麪婆婆贈與良藥,使他能夠身輕如燕,仍難令他忘記七天七夜,忍飢換餓,跪地哀求,而未能免除一辱的那幕情景。他恨不得離開這幽殿,立即找冷麪婆婆大打出手,煞煞對方那股傲氣。
但她隨又想到冷麪婆婆是中原雙怪之一,又是邱氏姊弟的師父,自己愛屋及烏,怎好前去搗亂?
“大羅掌法”畢竟不同凡響,當時冷麪婆婆施用一招大羅掌法,便把兇徒嚇得抱頭鼠竄,她那進入玄境的氣勁,一喝之下,瀑布竟然飛起,一攀之下,瀑布竟象布簾子一般,被掀過一邊,這是何等功力。
羅端自忖可能已是當今武林中的一等高手,但一回想冷麪婆婆那超凡人聖的藝業,也就覺得有點膽寒。
中原雙怪的另一怪物是誰?師父、師孃是誰?師父、師孃當然是藝業稱絕一時的人物,但他倆曾否與中原雙怪交手?
由森羅殿這羣鬼物,推知師父曾經戰勝二百六十一名高手,然而糜古蒼和他的再傳師父五毒尊者,還有靜音神尼,神劍一塵子這些奇人異士,曾經和師父交過手沒有?結果是誰勝誰負?
他當時覺得前面一些鬼卒藝業不高,並無必須知道它們來歷的價值,直到所剩無幾,才一一檢他們的兵刃,所以只能記得後面四十五個名字。這時真想躍回被奪下兵刃的鬼卒旁,將所有兵刃撿起來察看。
但他又知道這森羅殿太過神秘,一切都有預定的安排,只要一動腳,甚至於吐氣開聲,也會引起反應。而且師父、師孃以往的私事,做弟子的怎好刺探?萬一師父最不喜歡別人查探這一件事,預設下極險的埋伏,豈不反送了一條小命。
因此他不但不敢回頭撿視兵刃,反而一步躍回日常起居的拜墊,向師孃的神龕參拜。
半響,神龕裏忽然幽幽一嘆,接着以黯然的口氣,哀傷的聲音道:“孩子!你藝業已練成了,我們的緣份也盡了,這座森羅殿不久就要封閉,今後無門可入。趕快收拾準備起程,鏟形的冥府金錢和五形金劍可以帶走。
我座前有一本書,記載各種練法,但不能在這裏練,你一練成功,立即把書燒燬,除此之外,這裏一切東西不可帶走。”
羅端一聽到“緣份也盡了”,不覺淚如泉湧,但是,原定有九十天的期限,這時還剩有八天,為何就要遣自己離去?
旋而,明白一切具是機械作用,只要打通鬼陣,回到拜墊,就是功成藝就應該離開,否則全殿封閉,無門可出,豈不連自己也永埋地下?
由得他哀傷,悲切,依戀,也得匆忙收拾衣物,對神龕拜了好幾十拜,即聽到師孃哭説一聲:“快來取書!”
羅端情知時刻已到,急答一個“是”字,即走向神龕。
神座下忽然“刷……”一聲響,推出一個石匣,匣內端端正正放有一本原書,書面上寫着:“莫欺冷麪婆婆,謹防寒山友,得出轉輪車,即向東方走,東方深海濱,漁舟一人守,湖海任遨遊,天下非吾有!”下注“轉輪車在神龕”七個字。
羅端剛將書取出,讀完書後面的遺言,聽師父的口音説一聲:“走罷!”石匣立即自動縮回神座下面。
這時不容得羅端不走。
他一轉過神龕,即見“六道輪迴”四個擘窠大字,字下面只有一個可以側身而進的小門。
羅端後腳才踏過門檻,“嚓……”一聲響,那門立即關閉,由感覺上知道所站的地面往下沉,沉了不少時候,又轉向上升。
霎時水聲大響,他試摸四壁,其冷如冰,知是鋼鐵製就,暗道:“這間怪物,要把我帶到哪裏?”過了不少時間,身上猛有一股猛勁向他一彈,屋頂也同時打開,冷不防把他彈上半空,然後自動下沉。
羅端驟遇此變,不免一驚,但他已練成極高的藝業,真力、氣勁都可以收發由心,雙臂一劃,平掠出十丈開外,待腳踏實地,細察四周,竟是站在冷麪婆婆瀑布潭邊,不禁怔了一怔。
他這時不再畏懼冷麪婆婆的驅逐,也有心找邱氏姊弟告知別後情景,但念及師父遺書上,“莫欺冷麪婆婆”一句,情知彼此定有淵源,冷麪婆婆怪癖異常自己何必招惹?
長嘆一聲,便施展“九野神功”裏面的“蒼天之野”趁着茫茫黑夜,筆直飛奔東方。
天空現出魚肚白,羅端也恰趕到海邊,但遺書上是説:“東方深海濱”,到底何處是深海,何處是淺海?羅端面對浩瀚無際的海水,眼見一輪紅日漸躍漸高,仍然想不出個道理來。
再則“魚舟一人守”的話太離奇,海岸線由北到南,綿延幾萬裏,那怕沒有好幾十萬艘漁船?那一艘才是應該尋找的漁舟?
羅端忖度多時,才走往一處僻靜的海岸,打開絹書,先練切身需要的各種絕藝。
他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把五行金剛劍和冥府金錢練得收發隨時,錢劍互用,僅是十五件小物,也能構成一幢光網,幻萬道金霞,遠及半里,並將絹本里面五行、八卦、九宮、十伏……等陣式一一熟記,然後將絹書焚燬。
在這大半個月裏,羅端已決定先將龍拐婆婆遺物送往嶗山,完成一件心願,而且沿海岸北上,也可順便尋找那艘神秘的漁舟,並打聽仇人消息。
於是,他依照這一個新的決定,登上征程。
海岸凸凹如鋸,時而遇上高巖峻嶺,時而遇上荊棘蔓藤,但羅端藝業超凡,經過這些無人地帶,即施展“九野神功”凌虛飛渡,反而比走在人多的路上來得輕快。
這一天,他正在路上行走,只見一個個橫眉豎目的彪形大漢,面露驚怒之色,惶惶然走向海濱。
由外表看來,這些大漢應該練過幾天“八式”,否則,背上一柄單刀有何用處?
羅端見這夥大漢走得這麼勿忙,人數卻又不少,心裏犯疑,不覺跟着他移步。忽然有人由背後喝出一聲:“小子!你是幹什麼的?”
羅端冷不防被那人喝得一跳,回頭看去,見是一位大漢怒目橫瞪自己臉上,不禁帶着幾分不樂意,回答一聲:“走路的!你問我作什麼?”
那大漢哈哈大笑道:“走路的?爺們遍走琅琊地面,也沒有見過你這樣一個走路的,識相的就跟爺們乖乖走罷!”一語甫畢,立即展開蒲扇般巨掌,向羅端肩頭抓到。
羅端肩頭微閃讓開那人一抓。薄怒道:“我走我的路,為什麼要跟你走?”轉向海邊疾走幾步。
那人冷笑一聲:“好小子!看你膽子不小,丁老二!抓住這個奸細!”
走到羅端前面那人忽然擰轉身軀,雙臂一張,攔住道路。
另有十幾個大漢吆喝一聲,立將羅端圍在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