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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命喪石洞中

    楊香武在暗中看得清,看得他幾乎拍手笑起來。

    他也看到有人挑水往天山虎的身上澆。

    天山虎衝個冷水浴他跳起腳來罵,那當然是罵小子楊香武。

    沒多久,又見天山虎與丁婆子二人奔往青龍河方向,那是往什麼地方?

    令楊香武高興的乃是不見丁玲咚跟上去。

    果然,那頭駱駝也坐卧在店門外。

    就在楊香武暗中潛去飯店門前的時候,丁玲咚出來了。

    丁玲咚手上拿了餅一塊,她左右看,灰蒼蒼中她也看到了楊香武。

    “是你,你果然沒逃走。”

    “我不怕,我見你沒走,所以找你來了。”

    丁玲咚把大餅往楊香武手上塞:

    “吃吧,你餓了。”

    楊香武看了丁玲咚一眼,他啃着大餅,道:

    “我問你一件事情。”

    “你要問什麼事情?”

    “我想知道這天山虎是你爹?”

    “他……不是我爹。”

    “那你娘,她為什麼説……”

    “認真説,她也不是我娘。”

    楊香武聽了吃一驚,道:

    “什麼?丁婆子也不是你娘?”

    “她不是我娘,我是她在荒漠中救活的,她關心我,她還教我功夫。”

    “他們是夫妻嗎?那個天山虎好厲害,你娘似乎也怕他,她為什麼會怕他?”

    丁玲咚想了又想,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在關外,好像有很多人怕我爸。”

    楊香武怔怔地道:

    “他是幹什麼的,是功夫高嗎?”

    “我孃的功夫高,這個我知道。”

    楊香武想了一下,道:

    “我問你,他拉了你娘去哪兒?”

    丁玲咚忙接上,道:

    “哎呀,忘了告訴你,我爹孃去找你乾爹乾孃算帳去了,他們見了面,必然免不了一場打呀。”

    楊香武一聽笑笑,他衝進門伸手在桌上抓了一塊肉一張餅便往外跑。

    店家一見大聲喊:

    “喂,搶東西呀。”

    店家追到店門外,丁玲咚攔住,道:

    “是我叫他拿的,他有急事去辦。”

    “好像是那個引你爹跳進糞坑的小兔崽。”

    “他是我朋友。”

    這時候楊香武早就奔入夜幕中去了。

    楊香武當然是往回奔,他雖然恨他幹老子無情義,但如果有人想欺負他們,楊香武還是會關心的。

    青龍河附近大山裏,楊香武住了兩年,那地方的地形山道他當然很清楚。

    楊香武不走大路,他抄近路快步跑,如今他吃得飽精神好,當然他的運氣也好。

    為什麼説他的運氣好?那是因為這一帶野狼多,有時候狼羣出動上百隻,楊香武就是未遇上一隻。

    楊香武就快奔到草屋對面的山脊上了,他抬頭看天空,半圓月斜着掛,好像快掉下來似的目光倒是挺亮的。

    有一棵大樹香武有感情,只因為楊香武常在大樹下練功夫,他也時常往樹上爬。

    他此刻就往樹上爬,只因為樹上最安全。

    他也打算在樹上歇了腿,想個辦法去通知乾爹與乾孃,有厲害的敵人找上門來了。

    現在,楊香武以為快五更天了吧,為什麼明亮的月色漸漸的不亮了。

    東方在亮,而且是越來越亮,亮得他已發覺大山道上飛一般地奔來兩個人。

    很清楚地可以看到那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既是一男一女,楊香武便肯定是天山虎與丁婆子二人連夜找來了。

    楊香武就是想不出要如何先向幹老子示警。

    楊香武急得直瞪眼,伸頸伸頭向遠處看。

    不錯,大山道上飛奔而來此山中的正是天山虎與丁婆子二人,這二人已經站在山道中。

    此刻,天山虎對丁婆子道:

    “老婆,你看,搭建房子的茅草木頭堆在燒的屋子前面,這兩個老賊又想重建屋子了。”

    丁婆子道:

    “我放火燒了他們的房子,他們當然要重建。”

    “那你快過去,過去放火燒了那些木頭茅草。”

    “你不過去?”

    “叫你過去放火燒,你就過去放火燒,你不聽話了!”

    丁婆子忙點頭,道:

    “我聽話,我這就過去燒那些木料去。”

    丁婆子拔腿就往燒過不久的木屋前奔去,她回頭見天山虎正在怒視着她,不由咧嘴一笑。

    丁婆子的武功高,但不知她為什麼會怕天山虎。

    天山虎好像吃定了丁婆子,他叫丁婆子往東,丁婆子就是不敢往另外的三個方向去。

    果然,丁婆子跑到屋前,一堆草料處,懷中取出火種她呼吼起來:

    “楊老頭,賊婆子呀,你們躲到什麼地方了,還不快出來,丁婆子要燒了,燒了你們的木料,叫你們別在這兒住下去了。”

    叫着,火種便往草堆上燒去。

    於是火苗子噼哩叭啦響的直往天空中冒,丁婆子回頭看對面,怎麼不見天山虎。

    丁婆子剛欲往回退,斜刺裏閃出兩個人,那正是楊得寸與琴痴婆跳出來了。

    琴痴婆的手中抱着她那把殺人的七絃琴,敞開了喉門厲聲怪叫着:

    “丁婆子,今天我要取你的命。”

    楊得寸也吼:

    “堵住她的退路,收拾她。”

    這夫妻二人火大了。

    原來這二人還在地石洞中的温暖毛毯上睡到了四更天,四更天二人養足精神找樂歡,而且樂得不得了。

    夫妻的樂歡是什麼?那還用得詳細説嗎?沒必要了。

    只不過二人熱乎到天剛亮,外面傳來丁婆子的叫,外面也冒起火光來。

    想想看,誰遇上火也會慌。

    不搞了,不搞了,二人忙收兵,穿衣褲,拿武器,哼哼不止地從暗門跳出來了。

    跳出來可也嚇了丁婆子一大跳,因為丁婆子覺得楊進尺的雙手捧着那要人命的琴。

    誰是楊進尺?

    楊進尺就是楊琴痴,江湖上不叫她琴痴,叫她進尺,這與她的丈夫名字一合,便知道是得寸進尺了。

    丁婆子拔腿逃,大石後閃出了天山虎。

    天山虎抓住逃過來的丁婆子,吼道:

    “別怕,逃什麼。”

    忽然跳出天山虎,楊老夫妻也呆了。

    楊得寸冷叱:

    “范文程手下哼哈二將之一的羅彪,我們小心應付他。”

    琴痴婆咧着嘴巴抱着琴,道:

    “我來對付姓羅的。”

    原來這天山虎名叫羅彪,駐守長城的范文程手下大殺手,他還有個同夥叫張放,兩個人乃是範大將軍的兩員虎將,那范文程又與洪承疇同為關外大將軍,卻又早與關外滿州女真八旗有勾結,這二人不降,清兵很難入關。

    此刻,楊得寸走在老伴前面,山道上可也擋住了怒衝衝而來的羅彪與丁婆子。

    那羅彪怒指楊得寸,吼道:

    “你個老賊頭,原來你兩個躲在這個山坳裏呀。”

    楊得寸回吼:

    “羅彪,你同這個丁婆子勾搭在一起就以為可以橫行江湖吃盡一方麼?”

    羅彪忽然哈哈狂笑起來,道:

    “哈……聽説這一陣子天下大亂,你兩個弄了不少寶貝呢。是不是藏在這兒呀。”

    羅彪説出這話,便是丁婆子也吃一驚,原來,這天山虎在聽了楊香武是楊得寸的徒弟之後,就瘋狂地找上門來,他來的真正目的絕非是為了出口窩囊氣,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找出賊窩在什麼地方。

    江湖上的賊祖宗,必然擁有不少寶物。

    楊得寸聽了羅彪的話,他打心底不自在,便側身對老伴道:

    “日子不太平了也。”

    楊老太道:“老伴,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呀。”她忽的指向丁婆子,又吼:

    “説,你為什麼把他帶來?”她的七絃琴猛一指,丁婆子忙閃身。

    丁婆子閃出兩丈外,道:

    “都是你們兩個老賊,調教的那麼一個兔崽子。”

    楊得寸雙目一亮,道:

    “你説什麼?”

    “你們的徒弟楊香武呀。”

    “香武怎麼樣了?”

    “那小子先是遇上老婆子,他叫我放火燒屋子。”

    “什麼?我乾兒叫你燒我的屋子?”

    “因為你們虐待他,叫他去闖江湖,只送他一張大餅太過份了。”

    “所以他叫你來燒房子?”

    “不錯!”

    “你丁婆子也非省油燈,你會聽他的話?”

    “他送我二十兩銀子呀。”

    “哈……”

    “嘻……”

    楊得寸夫妻二人樂歪了,楊得寸還拍巴掌:

    “瞧,咱們的乾兒子真機靈,果然是他的佳作呀,哈。”

    琴痴婆也笑道:

    “只此一招就是高明。”

    忽聽羅彪一聲雷吼:

    “別笑,快獻寶來。”

    楊得寸麪皮一緊。

    “獻什麼?”

    “裝糊塗不是,獻出你們多年來偷到手的寶物。”

    “就憑你?”

    “羅大爺當然明白單憑几句話,那是嚇不倒你們兩個老賊,所以……”

    他猛地舉起雙臂,厲吼一聲比真的老虎還嚇人,他雙手飛舞中,掌上立刻多了兩把尖而帶鈎的刀來,那雙光閃閃宛如寒顯電空:

    “你們兩個一齊上吧。”

    楊得寸怪叫一聲:“殺!”他騰空三丈高,引得羅彪揮刀往上殺,就在這時候,楊進尺這老婆子一個勁地衝,她的七絃琴直指向羅彪,立刻之間琴聲錚錚響,羅彪那高大的身子便隨着琴聲往地上縮。

    羅彪至少中了七根毒芒針。

    那正是自琴上射出來的。

    晨曦陽光照射下,蘭芒一撮射得羅彪氣焰大消,他抹頭回跳還大叫:

    “老婆子上呀。”

    丁婆子也聽指揮,她不等琴痴婆的琴指向她,拔身揮刀便殺上去了。

    她知道七絃琴厲害,出刀還躲着方位,楊得寸也在此時一聲吼:

    “姓羅的,留你不得。”

    楊得寸急起直追,豈料羅彪也厲烈,忽地回頭出手,他右手的鈎刀那麼凌厲地擲過來。

    楊得寸就是未閃開,“噌”的一聲刀紮在他的肩窩裏,差一點扎中要害。

    於是他不追了。

    “哎呀。”

    琴痴婆一聽老伴叫,發了火閃個怪身法便對丁婆子射出一撮毒芒針。

    丁婆子一見就地滾,她也發現羅彪已逃出半里外,大叫一聲:

    “等等我。”

    這光景丁婆子能全身而退,真幸運。

    琴痴婆不追殺,她的老伴才重要。

    琴痴婆抱着七絃琴跳近楊得寸:

    “哎呀,我的男人中刀了。”

    “快,快扶我回去。”

    “便是堆的木料也燒了,咱們更不能此刻回石洞。”

    “我中的這一刀真要命。”

    “走,山坡林中我為你敷上刀傷藥”。她遙看逃走的二人,又道:

    “中了老孃的七絃毒芒,想活?”

    只見這二人跌跌撞撞地往山坡那面走過去,這光景早已被藏在樹上的楊香武看了個一清二楚。

    楊香武是有情有義之人,一年多快兩年的相聚,幹老子也是自己救命之人,前年若非在青龍河上被二老救起,自己也許早死在河水中了。

    楊香武不喊叫,他還怕被天山虎與丁婆子二人聽到。

    楊香武跳落樹下就往石洞那面跑。

    他可不是去偷他幹老子什麼寶物,而是潛入地洞中的石室內找到了一袋刀傷藥便又跑出去了。

    楊香武明白一件事,乾爹受了傷,乾孃必然不敢馬上跑回石室中取藥,怕的是會被遠處的丁婆子二人看到她的行動,地洞室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當楊香武往山林中跑過去,乾孃正站在一棵樹邊遙看遠方的丁婆子二人。

    現在,楊香武來了。

    楊香武把刀傷藥也帶來了。

    “乾孃,快救乾爹呀。”

    琴痴婆還嚇一跳,猛回身,見是乾兒子,笑了:

    “好哇,你小子才出去幾天,就給乾孃惹禍端吶。”

    她見楊香武提了藥袋,便又道:

    “你看到你乾爹受了刀傷?”

    “我也看到乾孃射傷了天山虎。”

    琴痴婆接過藥袋,道:

    “快,你乾爹的傷真不輕。”

    這二人急忙奔入樹林中,楊得寸滿面痛苦的樣子,見了楊香武忍不住地叱道:

    “你小子怎麼會去捅馬蜂窩呀,長城外誰人敢惹范文程的兩大殺手,那天山虎原名叫羅彪,還有一個名叫張放,這二人殺人不眨眼呀。”

    琴痴婆已開始治楊得寸的傷了。

    楊得寸伸手拉過楊香武,道:

    “乾兒子呀,乾爹明白,你心中氣我二老,動了心眼叫那丁婆子放火燒我的草屋。”

    楊香武一呆,楊得寸又道:

    “你卻在我二老與那丁婆子發生衝突搏鬥中,下手摸走了兩個金元寶兩個銀元寶去,對不對?”

    “乾爹我們很高興呀。”

    “高興?你二老應該生我氣的。”

    “怎麼會不高興,你是我二老教出來的接班人呀,你小子年輕有心眼,我們只有高興,何況你取的不多,這金銀再多,將來還不是由你接收嗎?”

    楊香武聽的全身一緊,忙跪在地上叩頭,道:

    “乾爹乾孃,香武真對不起二老的苦心,對不起。”

    他頓了一下,又道:

    “乾爹呀,丁婆子真的是那天山虎羅彪的……妻子?”

    楊得寸苦笑搖搖頭,道:

    “十年前丁婆子才認識天山虎,那個時候丁婆子三十歲,她很嫵媚,武功又高,出現在大山黑水間迷了不少男人,當她遇上範大將軍手下殺手的時候卻受到了羅彪的控制。”

    “天山虎用什麼方法控制丁婆子?”

    “這件事江湖上有幾種説法,有的以為丁婆子愛天山虎的強壯,她被天山虎吃定了,但有的以為丁婆子在關外做過幾件大案,被天山虎抓住了她的小辮子,只好屈從天山虎的淫威之下,更有人説丁婆子的丁家屯子駐守着天山虎那批叛軍,她怕族人遭到屠殺而屈從天山虎。”

    這時候琴痴婆已為楊得寸的傷緊上了繃帶,楊得寸接過天山虎的那隻鈎刀,冷笑笑,道:

    “王八蛋,真狠,差一點要了老夫的命。”

    説着,他把那尺半長的鈎刀交給楊香武,又道:

    “拿去吧,作為身邊的傢伙。”

    楊香武接刀在手,楊得寸自袋中抽出一張銀票,是一張一百兩的,他對楊香武,道:

    “收下吧,一年後再回來。”

    語音突然僵硬,楊香武可發了呆,道:

    “乾爹,我……不能在你老受傷的時候就走人,……”

    “有你乾孃就夠了,快走。”

    “快走”二字帶着厲色,那走不容反抗的。

    琴痴婆也衝着楊香武點點頭,道:

    “去吧,天下大亂,小心安全。”

    到了這時候,楊香武不走也不行了,他再叩頭,一臉無奈地站起來,道:

    “乾爹,乾孃,我必定一年後來問候二老。”

    楊香武起身走了。

    楊香武一步一回頭地步履沉重,他真心想留下來伺候楊得寸,至少伺候到乾爹的傷好了再離開。

    楊香武往對面山坡石道走去,他很想哭,後悔為二老惹上這多麼的麻煩。

    於是,楊香武走往花井小鎮去了。

    花井小鎮上還有個丁玲咚在那兒。

    楊香武也只有丁玲咚一個朋友。

    楊香武走遠了。

    翻過了山脊不見他的人了。

    這時候,楊得寸一躍而起,他對老伴,道:

    “快,快行動。”

    “行動什麼?”

    “你個糊塗蛋,老糊塗不是?”

    “你得先説清楚呀。”

    “還用我多説?咱們這兒不安全了,趕快轉移陣地換個地方。”

    “咱們的那些寶物……”

    “全部包紮起來,我們兩人挑了走。”

    “為什麼要換地方?這地方也挺安全。”

    “已經不安全了,你想想,那丁婆子與羅彪二人,他們一旦想通我二老留戀此地而不去,必會懷疑我二老這一生積蓄藏在這附近,你想,他們會輕易地放過嗎?”

    “哎呀,我的乖乖啦,你看看,我真老糊塗了,可不是嗎,他們必然會再找來。”

    “而且一旦再來,必大批人馬呀。”

    “快呀,天爺,本想在此享清福的,這一下子全部光了,還得再遷徙。”

    頓了一下,琴痴婆子又道:

    “老伴,咱們……”

    楊得寸道:

    “我送乾兒子一百兩銀子,實際也是雙方斷絕關係的費用。”

    “什麼?你同咱們的接班人斷了關係?”

    “你怎麼又糊塗了。”

    “你想想,如果幹兒子在外遇上大麻煩,他免不了地又會找上山來,一旦他被人盯上,咱們這地方還能安全嗎?”

    “那以後再也看不到香武。”

    “他本來就不是咱們的兒子,休太傷心了。”

    楊得寸還遙看遠方,又道:

    “希望你那些毒針把個天山虎扎死,也許……”

    琴痴婆道:

    “他中了不少毒芒針,他還能活?可惜未把丁婆子一併扎死。”

    “所以我們要趕快地搬家。”

    這二老説搬就動手,二人匆匆地走回石洞內,捆的捆,緊的緊,寶物金銀全打包。

    楊得寸手指荒山頂,道:

    “走,咱們一批一批地往那山頭上搬,我知道那兒有個荒山洞,也算是個清靜地方。”

    琴痴婆背得多,因為她沒受傷。

    楊得寸也背得多,他雖受傷,但為了爭取時間,即使再疼也得咬牙背大包。

    這一忙忙到第二天過午才搬完,累得這兩個賊祖宗躺下來大喘氣。

    那個山洞也就是青龍河的最高峯,很少人會知道峯上有個天然大石洞,而且還是個神秘的温泉山洞。

    楊得寸是年輕時候為了逃過官府的捉拿藏在那大山洞中住過些日子。

    在楊得寸的心中,那兒雖然是高處果然不勝寒。

    丁婆子看着天山虎羅彪,她關切地問:

    “感覺如何呀?”

    天山虎羅彪在逃出幾里外站住了。

    他用力地扯開了店家給的長衫,只見他的胸前還有一塊紅嘟嘟的硬牛皮好像是護心盾的模樣。

    如今牛皮上緊緊地釘了六根毒針,有一根卻紮在他的左上臂,就是那一根毒針令羅彪全身不自在,所以他拔腿逃。

    此刻,他對丁婆子,道:

    “這塊牛皮救了我,臂上的一根快割開肉取出來。”

    丁婆子舉刀不動,她半帶慌張地道:

    “羅爺,你的肉我可以扎嗎?”

    “平常當然你不能扎,但,這是什麼時候,你快下刀把那毒芒針挑出來,真怕毒芒針會逆血而上。”

    “好,我聽你的,我也會小心地把毒針挑出來,可是你得忍着點,要像關二爺刮骨燎毒不皺眉的精神……要不你可以把眼睛閉起來我再下刀。”

    羅彪忽叱:

    “叫你把毒針取出來,你倒是羅嗦一大堆。”

    “我不羅嗦,我下刀了。”

    她果然用力地把眼睛閉上了一下然後再張開,張開她才用刀扎,當然是紮在羅彪的上臂前方那個已經泛紫黑色的皮肉中有寸半深。

    初時羅彪還抬頭看,然後。

    然後疼得他用力地把眼睛閉起來。

    羅彪還口中低聲咬牙撐着叫:

    “噝,噝,輕點,輕點。”

    就在這時候,只見厲芒疾現,光焰似流電一般地閃過了羅彪的脖子,那真是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一刀殺。

    當然也出乎羅彪的意料之外。

    羅彪的反應更嚇人,好好地人頭快掉了,但他那沖天一吼宛如旱雷一般:

    “……”

    聲音出自他的快落下來的人頭之口。

    他的身體往前衝,即是他的雙臂也張開來差一點抓住了丁婆子。

    丁婆子還是低頭哈腰地閃過了羅彪的那一抱,才算逃過一劫。

    而羅彪的雙臂卻正巧抱住了附近的一棵樹幹上,他的十指入木半寸深,人頭垂在肩頭上了。

    丁婆子殺了羅彪。

    丁婆子早就想殺死這個橫行關外的殺手,只是想不到出刀殺人的時機與理由。

    丁婆子以為這時候就是下手殺羅彪的時機,忽然時機一到,他就不能放棄。

    丁婆子見羅彪在挨刀後奮起全身之力抱立在大樹上不鬆開,立刻走過去。

    丁婆子看得吃一驚,這莽漢是死不甘心吶。

    丁婆子伸手抓住那顆垂在肩上的人頭,掃橫一刀切過去,她提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在手中。

    “姓羅的,你個王八蛋,你威脅我族人,威脅老孃已經十年了,朱家王朝養了你們這批奸賊不為朱王朝出力反而在關外橫行霸道,可知有今天吶,哈……”

    她把人頭包起來,就像包了個寶物一般踏着晨陽便往大道上走去。

    丁婆子的行動卻又被一個人看到了。

    看到丁婆子殺死羅彪的人不是別人,那個剛轉到山道上欲往花井小鎮的楊香武遠遠地看到了。

    楊香武也是聽得羅彪臨死的那一聲大叫而回頭看到的,他小子嚇壞了。

    當他再看清楚丁婆子把人頭包起來的時候,楊香武不但嚇壞了,而且也頓覺迷惑了。

    丁婆子包個死人頭幹什麼?

    楊香武當然不會明白,羅彪的人頭有多麼地重要。

    楊香武明白一件事,他必須要躲着丁婆子,一旦被丁婆子感覺到他,必死無疑。

    丁婆子是不允許有人發現到她的秘密的。

    只不過楊香武還是暗中跟着丁婆子走,因為楊香武去的是花井小鎮,而小鎮上有個丁玲咚。

    如今的楊香武,在他的心中,也只有丁玲咚了。他甚至已是個孤魂了。

    原本還有乾爹乾孃,可如今幾乎是被幹爹趕走似的變得孤家寡人一個,他當然想着丁玲咚。

    丁婆子提了個十六斤重的人頭還滴血水,她卻喜孜孜地奔回花井小鎮上。

    丁玲咚守在駱駝一邊抬頭看,她奔着迎上前去。

    “娘,你回來了。”

    她看着丁婆子手上提的東西,又問:

    “娘,這是什麼呀?”

    “豬頭。”

    “你提個豬頭幹什麼?”

    這時候店家走出門外,店家也發覺丁婆子手上提的東西還隔着布包滴血水。

    丁婆子取出一錠銀子對店家,道:

    “給咱們弄些吃的包起來,我們馬上走了。”

    有了銀子,店家立刻去趕辦,誰還去管丁婆子手上包的是什麼。

    銀元寶一錠用不了,店家還找回一些碎銀子,丁婆子把吃的東西掛在駝背上了,丁玲咚當然騎上去。

    丁婆子也騎上去。

    這二人打着駱駝便往花井小鎮外衝出去了。

    那駱駝歇了一天有精神,駝步走得穩又穩,好像快要小跑步。

    楊香武也在小跑步。

    楊香武跟蹤丁玲咚來的,他早已買了吃的帶身上。

    楊香武身上有錢不當賊,果然被楊得寸説中了。

    關外各地有許多屯子,那好比關內的山寨,每一屯住的都是同族的人。

    楊香武扮成個小小流浪漢,他一路跟蹤到丁家屯,他也混進了屯子裏,果然,發覺這裏駐有投降軍。

    什麼叫投降軍?

    洪承疇與范文程的叛變大軍在關外卻稱他們是投降軍。

    這話雖不錯,但這些軍隊仍然有勢力。

    至少老百姓不敢惹他們。

    楊香武溜進丁家屯,他就躲着這些帶刀的人。

    丁婆子剛進入丁家屯便失聲大叫起來:

    “不好了,羅將軍死了。”

    軍中帳就在丁家屯子的中央廣場面朝北的那座樓房,有人聽了丁婆子的吼,立刻擁出一批人物來,這其中有個紅髯漢走地有聲地上前拉住駱駝。

    駱駝跪下地,丁婆子提個人頭跳下來。

    丁婆子手上的人頭當然是羅彪的人頭。

    紅髯怒漢接過手,提得高,一聲叫:

    “哎呀,羅兄啊,你……死得好慘吶。”

    丁婆子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

    於是人羣分開,又見一人走來。

    那是個半百壯漢很威武,他冷叱:

    “一年多以來,為了找那個逃掉的娃兒,羅彪一直在外沒消息,他卻死了,這是誰殺的?”

    紅髯怒漢一聲吼:

    “別哭了,大人在問你話了。”

    丁婆子忙拭去淚水,道:

    “死得好慘吶。”

    “知道很慘,大人在問你是何人下的毒手。”

    丁婆子自袋中摸出一根毒芒針舉向紅髯怒漢,道:

    “我丈夫羅爺先中了這根毒芒針,然後被殺!你們看這毒芒針。”

    紅髯怒漢接過毒芒針,迎着陽光看了又看,他轉而對那半百的大人,道:

    “大人,如果屬下猜得不錯,這毒芒針必是那神出鬼沒此地的六省一雙賊夫?”

    “這二人的偷功高明,武功也高,尤其是那女的有一把七絃琴,看是樂器,實是武器,琴內藏有毒針,能射出無數毒針傷人。”

    “他們在什麼地方。”

    丁婆子手指南方,道:

    “就在青龍河附近的荒山中。”

    那位大人冷哼,道:

    “又是青龍河,那小子就是落入河中失蹤的。”

    紅髯怒漢施了一禮:

    “大人,屬下與羅兄是大人帳下的兩員虎將,不能就此算了,屬下向大人請命,活捉那一對老賊。”

    那位大人不是別人,明末大將軍駐守長城外的太守范文程就是他。

    聽了紅髯怒漢的請命,範大人點着頭,道:

    “多帶人馬,最好捉活的回來,本官以為這兩個老賊必也偷了不少寶物,你去一併弄回來。”

    “由你帶路,為你丈夫報仇去吧。”

    丁婆子忙應了一聲:

    “是,大人。”

    一邊的丁玲咚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附近的屋角處站的是楊香武。

    楊香武聽了心中立刻緊張起來。

    他的心中在呼吼:

    “不好了,丁婆子要害死乾爹乾孃了。”

    楊香武在發急中忽見有二十四個武士快馬走過來,除了馬之外,還有一頭碩大的東洋狗。

    東洋狗也就是東洋狼狗,長得好凶悍威猛,野性比狼還兇幾倍,怪的是東洋鬼子個頭矮,他們養的狗卻嚇人。

    忽聽範大人一聲令:

    “張放。”

    紅髯大漢立刻走過去。

    範大人忽然把聲音放低,道:

    “那個娃兒的事要辦,設法把兩個賊的寶物也弄回來,尤其是那把七絃琴,你可休叫本官失望唷。”

    原來這紅髯怒漢正是范文程手下的兩員猛將之一的張放,聽了大人的吩咐,忙點頭,道:

    “屬下必完成大人心願。”

    “去吧。”

    “唬”地跳上馬背,那狼狗也跟上去。

    張放率着二十四名軍中武士,一路拍馬出了丁家屯。丁婆子也改騎快馬飛馳在最前面。

    這批殺手很快地走遠了。

    就在這時候有個女人迎上丁玲咚:

    “玲咚呀,你娘走了,你來我家住吧。”

    丁玲咚木然地剛點頭,忽見楊香武對她招手,便對那女人,道:

    “二嬸,我拉了駱駝,等一會兒就去你家。”

    “快來呀,怪可憐的。”

    那女人也以為丁玲咚失去了爹,當然可憐。

    丁玲咚拉着駱駝走到屋角,楊香武正在發急,見了丁玲咚,便低聲,道:

    “你娘又帶人去找我乾爹乾孃麻煩去了。”

    丁玲咚左右看看,低聲道:

    “不是呀,你不會知道的。”

    “你又知道什麼?”

    “楊香武,你溜進咱們丁家屯,打算……”

    “我想立刻回去,丁妹妹……你……”

    “你叫我妹妹?”

    “你本來沒我大呀。”

    “你想回去?”

    “我得提前告訴我乾爹呀。”

    丁玲咚再看看丁家屯,立刻下了決心,道:

    “走,我同你一起再回去。”

    楊香武聽了大喜,幫着丁玲咚拉駱駝,拉到了丁家屯出口,十幾個守衞指着楊香武,道:

    “噫,這小子咱們沒見過。”

    楊香武的心一驚。

    丁玲咚忙笑笑,道:

    “他是我關內小表哥,他叫楊香武。”

    “你們去那兒?”

    “我娘帶路去了,交待我二人騎駱駝後邊跟上去。”

    這個丁玲咚會説話,楊香武也服氣。

    這二人出了丁家屯,立刻上了駱駝背,丁玲咚喝叱着也拍打着駱駝。

    楊香武接過一塊大餅,道:

    “我們怕是追不上你娘他們了,他們騎着快馬。”

    丁玲咚道:

    “我也不想見到你乾爹他們死呀,可是……我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楊香武到了這時候才伸手抹了一把汗水。

    那全是冷汗,因為他心中太明白了,他就是範大將軍一心要捉到手的小王爺。

    范文程至今未放棄捉拿落水的小王爺。

    小王爺者朱天明是也。

    如今的楊香武拼命地想忘了他的身世,忘了他的爹孃,更忘了他是北京朱天明。

    他只用心地記住他叫楊香武。

    楊香武與丁玲咚二人連夜趕路往青龍河方向奔,二人輪流在駝背的竹筐中睡。

    如今楊香武腰中多金,路上二人盡挑好吃的買,只不過楊香武一想到乾爹乾孃有危難,再好的東西也吃得少。

    吃得少比吃不下要好些,他只看了丁玲咚,便也坦然地吃了些。

    楊香武心中想,他與丁玲咚的命運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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