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香武心中坦然多了。
他給兩個老偷兒製造了幾次麻煩,原本以為有失做人的厚道,但聽了琴痴婆的一席話,原來他二人連陵墓也下手去偷去盜,而且還盜他先人的陵墓,便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果然,楊香武在高山石洞中,住了三天。
他連多一天也不能住了。
就在第四天一大早,他便被琴痴婆拍醒。
楊香武坐直身只一看,有個乾糧袋放在前面,琴痴婆吃吃笑道:
“乾兒子,別睡了,快上路吧,再晚就追不上那批鬍子了。”
楊香武也發覺乾爹也衝着他吃吃地笑。
楊香武起身接過乾糧袋,衝着二老深施一禮,道:
“乾兒子必把寶追回來。”
説完立刻往外走去。
楊得寸二老送到山洞外,楊得寸道:
“一路小心,早去早回呀。”
琴痴婆接口,道:
“回來以後,乾孃必送你一件寶。”
楊香武只是回眸一笑,他匆匆地下山去了。
看着楊香武遠去,楊得寸冷冷道:
“出乎意料哇。”
“這小子並未再偷人。”
“所以我説出人意外。”
“世上還有人見寶不起意的?”
“也許這小子真的以為我二老早晚完蛋,之後,所有的寶盡是他的,所以他不急於取了。”
“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這二老偷兒的是什麼話。
聽得叫人起疑心,這大概只有他二人心中明白了。
楊香武的馬不見了。
他奔到林中時候,林子裏什麼也沒有。
他不能把馬拴起來,更不能牽馬登高山。
三天時間不見馬,楊香武只得邁開大步往山道上走。
楊香武不騎馬算他運氣好。
因為他若拍馬衝下山,肯定會遇上來的一批人。
當遠處傳來了馬蹄聲的時候,楊香武急急忙忙往大石後面閃。
從他在一片亂石堆後面才剛躲起來,唿,一批人馬也不多,整十個,嘩嘩啦啦地過來了。
楊香武打從石縫裏看過去,不由一呆。
他自言自語地道:
“五個手下敗將,另外五人是誰呀。”
楊香武口中的手下敗將可不是別人,乃是那長白山馬家溝的二位當家——馬長江與馬白水二人,還有那“白山黑水”“老虎”鬍子丁雲昌與他的兩名手下徐大山與戈佔山二人是也。只不過另外五人可沒見過。
看這十人的奔馳方向,顯然是要找上高山上的乾爹乾孃二位老人家了。
楊香武心中樂了。
他決心暗中跟上去,看這十人如何對付二老人家。
當然,更重要的乃是另外五個不認識的人,他們五人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楊香武抄近路登高山,一路盯緊了十騎。
果然,由丁雲昌拍馬到了荒山半腰上,他下了馬:
“各位,由此登山,不能騎馬了。”
十個人都下馬,馬匹拴在樹林。
十個人拔出傢伙來。
另外的五個大漢取的傢伙都很怪。
楊香武就不認識其中兩人拿的是什麼玩意兒。
也許距離遠,看不見,沒關係,潛過去且看這些人如何對付二老人。
那面,十個惡漢攀上了崖上荒林內,人只已到了那片林子,再走二十丈便是山洞。仔細看,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鬍子丁雲昌。
丁雲昌扛刀衝出林子外,他戟指着方洞口大聲吼:
“到了,到了,就是這個洞,我派人暗中盯梢十多天。兩個老賊在裏面。”他吼的聲音大,引得洞中有反應。
洞中立刻跳出兩個人,可不正是那神偷楊得寸夫妻二人出來了。
這二老出得洞外猛一愣,琴痴婆一聲驚呼:
“可惡喲,關外的殺人王全到齊了。”
“哈……”這是十個人的齊聲大笑。
也是狂妄的笑,因為琴痴婆已説到他們心窩中了。
丁雲昌對身邊的馬長江,道:
“馬當家的,收拿這兩個老賊易,對付那小子難。”
馬長江收住狂笑,他刀指楊得寸,吼道:
“快把那小子叫出來。”
楊得寸眨着兩眼,道:
“我乾兒子呀,他正在睡大覺吶。”
“叫他出來受死。”
一邊的丁雲昌指着另外五人,道:
“老賊,可識得他五位?”
楊得寸淡淡地道:
“老夫不識,請作介紹。”
“真的不識?好,我就為你做個介紹。”他指着扛鐵火筒的怒漢,道:“尹八爺”,又指銀絲網的道:“於七爺”,再指腰插十二把飛刀的道:“宮大爺”,至於扛鋼叉的與手握三命棍的分別是“劉爺與毛爺”。
楊香武距離遠,未聽見,但他卻聽到乾爹的大笑,笑着又大吼:
“你得了吧,老夫怎會不知他們五個呀,火筒尹老八,天網於七,這二人遊走三省的邊陲,飛刀宮天良,叉王劉毛春,白山黑九獨行盜,毛叫天盡在長城內外幹那無本的買賣,你真以為老夫不識他們呀,操。”
丁雲昌大怒:
“媽巴子的,你死到臨頭還逗呀。”
馬長江嘿嘿一聲,道:
“他們五人也是我馬家溝的座上客。”
琴痴婆道:
“盡請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來對付我們。”
“如果只是你兩個,何用勞動他們大駕,老賊,快把那小子叫出來。”
楊得寸對老伴點點頭,這二人忽地回身走入洞內。
楊得寸大叫:
“乾兒子呀,不得了啦,十個魔頭堵在洞口要殺人呀,你可要小心應付呀。”楊得寸的喊叫,洞口十個人都緊張,剎時之間散開來,扛火筒子的尹老八已燃起了火繩子。燃火繩子當然是要點燃火筒子了。
那天網於七也觀勢待發地絆着天網要拿人。
宮天良雙手各握了兩把飛刀。
鋼叉三命棍也拉開了架勢,這光景楊香武就是再大的本事也要挨殺。
洞口外十人,都緊張,洞內的兩人更緊張。
楊得寸與琴痴婆雙手持刀閃在洞中不説話了。
琴痴婆的殺人七絃琴已失去,她只有持刀等着殺。
雙方對峙中,丁雲昌大叫:
“小子,出來,你躲不掉的,還是及早出來吧。”
馬長江也吼叫:
“小子,你不是厲害嗎?是不是怕了?馬大爺曾問過你的功夫是不是那個紅衣女子傳授,你還否認,好,今天叫你死。”
馬白水大叫:
“小兔崽子,快出來。”
洞外挑戰叫得緊,洞內一片寂靜未出聲。
尹老八嘿嘿一聲怪笑,道:
“諒這山洞有多大,老子火焰燒進去。”
於七點頭,道:
“行,你點火燃燒,我準備網人。”
尹老八一聲吼:“大夥閃開了。”他叫着,火引子便往鐵筒子中央的孔燒過去,立刻間聽得一聲“噝”傳來,那火筒便發出一片紅光直往洞內噴燒進去。鐵筒子噴出的火苗子射出三丈遠,一片火光燒得洞內煙塵瀰漫。
實際上,那也只是一般炮竹火焰,可也足以把人燒傷且令人膽裂。
火焰直往洞內噴,尹老八一步一步地往洞中走,他當然小心洞中突然衝出楊香武。他聽過丁雲昌與馬長江二人説過楊香武的功夫,是以他十分小心地往洞內移動着。尹老八進入洞中只一半,他的火焰噴完了。
他急急忙忙退出洞口外,取了袋中的火藥往鐵筒內裝又壓。
馬長江又對洞內吼:
“快出來,出來投降不殺人。”
尹老八裝了火藥又往洞內走了一半欲燃火,煙霧中忽然一條人影走過來,尹老八不及燃火,忙以鐵筒迎擊,走來的人不開口,一刀切向尹老八的頭。尹老八一聲猴叫,人便又倒退出洞口外。
丁雲昌迎上去。
“那小子出刀?”
“沒看清楚。”
忽的,毛叫天笑了,道:
“咱們別硬幹了,我有辦法逼他們出來。”
馬長江道:
“毛兄弟有什麼辦法?”
“咱們搬些草枝堆在洞口,燃燒的時候灑些濕草,咱們來個薰臘肉,怕他們不出來。”
馬白水已撫掌,道:
“行,是好法子。”
附近林中有的是樹枝草料,幾個人匆匆地搬來,幾乎把洞口堵住。
於是,由尹老八點起火來了。
濃煙一起,幾個惡漢用袖扇,把濃煙往洞內扇。
一堆草枝燒一半,洞內傳出來咳嗽聲不斷,未久,便聽得楊得寸大叫:
“別燒了,咱們出來了。”
“哈……”洞口大人全笑了。
丁雲昌大叫:
“那就快出來呀。”
馬長江已暗示另外的人準備拿人。
徐大山與戈佔山二人忙把洞口堵的草堆扒開來,扒出一條出路只夠一個人通過。就在這時候,只見楊得寸與琴痴婆二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自洞內走出來。二老已被煙薰得昏天黑地跌跌撞撞地還大叫:
“缺德呀。”
這二人不足為患,很快地便被綁起來了。
洞中無動靜,洞外十人吃一驚,難道那小子不怕濃煙薰他嗎?
馬長江出腿踢向楊得寸:
“那小子怎麼沒出來?”
楊得寸道:
“他根本不在。”
“什麼?那小子不在洞中?”
“不信進去找呀。”
丁雲昌大怒:
“狗操的,你想叫老子們上當呀。”
楊得寸回以冷笑,道:
“我那乾兒子如果在,他早就殺出來了。”
大夥聽得齊瞪眼。
“叉王”劉長春道:
“老子進去看看。”
他雙手端叉往洞中走,煙霧裏他在洞中走一遍,回到洞口他點頭:
“果然洞中沒有人。”
只這麼一句話,丁雲昌與馬長江二人並肩直往洞內衝,二人這是爭先恐後地擠着進去了。這二人為什麼爭着進洞?
只因為洞中有寶呀。
他二人衝入洞中,身後又跟上五個搬請來的關外獨行大盜。
尹老八就吼叫:
“肯定洞中有寶藏,快。”
這時候洞中濃煙散一半。
煙散一半就能看見洞中的東西,只見:只見洞中有棉被,有牀墊,鍋碗瓢勺放一邊,大木箱子有兩口,石壁上掛了兩張老虎皮。楊香武就曾墊着虎皮睡覺,暖和也。
七個大漢入洞中,翻箱倒櫃敲石壁,衣服棉被散一地,大石牀也被刀猛劈。洞內的溪水也冒煙,那是山温泉,正嘩嘩地流不停,也令這七個惡漢仔細搜。於是,石桌上堆放了幾十兩銀子,那是從衣袋之中搜出來的。
半響,馬長江吼起來:
“媽巴子的,咱們的那株千年娃娃參不見了,這兩個老賊,藏什麼地方去了?”
洞中的馬白水接口:
“哥,如果不見找不到,肯定被他二人吃掉了。”
洞內,馬長江大怒:
“如是被他二人吃掉,咱們剖開他二人肚子也要找。”
丁雲昌帶着幾分殘酷地道:
“老子知道這洞中有寶物,我的探子曾跟蹤他二人,單隻一次北陵盜墓,就被他二人背出一大包。”
毛叫天尖聲,道:
“是否寶藏他處呀。”
宮天良接口,道:
“肯定藏他處了。”
毛七更加肯定的道:
“要是我,我也不會把那麼多的寶物隨身帶,我敢説寶不在此洞中。”
丁雲昌對馬長江道:
“這一回由你拿主意吧。”
馬長江再瞄洞中幾眼,咬咬呀,道:
“走,咱們問口供。”
七個惡漢又走出石洞外,剎時圍上被鎖住的楊得寸與琴痴婆二老夫妻。
到了這時候,這二老似乎已體會出寶多不一定是好事,寶多害死人吶。
想歸想,二老還得為寶保命。
那當然是為寶也為自己的命。
二老也深自明白,一旦交出寶物,二人必死,因為眼前全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現在,正面對着楊得寸的乃是雙手端叉的劉長春,姓劉的雙目似銅鈴,他怒視着楊得寸,吼叱:
“寶呢?”
楊得寸冷笑,道:
“什麼寶?”
“你這四十多年弄的寶,藏在什麼地方?”
“藏在你媽那個臭黑洞裏了?”
“他媽的,老子扎死你。”
姓劉的舉起鋼叉欲下手,早被一邊的馬長江攔住:
“住手,咱們不是來殺人的。”
姓劉的忿然,道:
“咱們留一個活的就夠了,馬當家的,殺雞敬猴呀。”
琴痴婆嘿然,道:
“殺了我老伴呀,老孃立刻嚼斷舌。”
這句話只有一個人受到感動。
楊得寸就目中見淚。
另外十人就不一樣了,丁雲昌怒叱:
“媽巴子的,拿死威脅爺們呀!”他手指樹林,又道:
“行,咱們再把他二人吊樹上,放狼過來啃他們。”
馬長江道:
“你不是説過嗎,那個小王八蛋……他會……”
“這一回有咱八人在,咱們足可以對付他。”
“不要。”
“怎麼説?”
“那小子武功高又精得像花果山下來的孫猴子似的,難以應付。”
宮天良道:
“馬當家的,你以為咱們如何對付他二人?需知咱們要的是寶物。”
馬白水道:
“哥,把他二人帶回馬家溝,到了咱們寨子裏,就不怕他二人不乖乖地供出藏寶之地。”
馬長江立刻點點頭,道:
“還是帶回馬家溝,咱們那兒有的是手段,嘿嘿嘿,即是金剛不斷身,到了咱們手上也叫他化成灰。”
丁雲昌呆了一下,道:
“馬當家的,把他二人帶去馬家溝,咱們這幾個人又如何安排。”
馬長江大方地笑笑,道:
“都去當我寨中的座上嘉賓,如何?”
他此言一出,幾個人面面相觀,沒人開口。
原來他們也明白,馬家溝的人最兇悍,鬍子們也少惹他們,一般人也視馬家溝為龍潭虎穴。馬長江看出幾人心事,隨即笑,道:
“咱們這是誠意合作,既合作,便坦誠相等,各位,心安啦。”
於七對另外四人,道:
“好,咱們就聯手押了這兩個老賊前去馬家溝。”
馬白水又道:
“各位,咱們回去馬家溝還有一項好處。”
“什麼好處?”丁雲昌急問。
馬白水笑笑道:
“可以誘那小子前往馬家溝,各位,只要那小子敢去馬家溝,必死無疑。”忽聽楊得寸大叫:
“哎呀,我的乾兒子要上當了也。”
琴痴婆也尖叫:
“乾兒子喲,你可千萬別去馬家溝呀,那會上他們的大當呀。”
這二老聲聲尖叫着,聽得十個惡漢吃吃笑。
十個惡漢還不知道他們上當了。
那是因為楊得寸這二老的心機最深沉不過。
楊得寸二老心中想的是楊香武,楊香武必會在路上遇見這十個惡漢,而楊香武也必會暗中跟過來,那麼,他二老這呼叫,也就是告訴楊香武,他二老被劫去馬家溝了,要楊香武休上當,可也要救他二老。不錯,楊香武暗中也聽到了。楊香武的心中冷笑。
他的心中想着:
“什麼樣的馬家溝,我楊香武非去闖一闖不可。”
他原本打算出手去救二老的,聽了這叫聲,他改變主意不救人了。
楊香武看着馬長江十人把兩個老人家網在馬背上,一路往東去了。
楊香武果然暗中跟下去了。
楊香武跟蹤一天半,他沒馬騎,跟了一百五十里被他跟丟了。
楊香武並不懊惱,馬家溝是個有名聲的地方,他可以一路打聽。
就在第三天近午時分,楊香武來到一個市集上,兩邊有個界牌石,石上刻的是青龍鎮。青龍鎮比之花井小鎮大太多了。
此刻正是趕集日,最引人注意的乃是牛羊馬匹帶駱駝,還有皮毛狐貂等全有了。有小銅鑼聲傳過來,引得楊香武抬頭看,街市上有人拉場子,四周圍了許多人看熱鬧。楊香武沒有擠進場內,他站在一家客棧前的台階上,他還對客店夥計吩咐:
“為我弄一碗牛肉湯泡烙餅,送來我站着吃。”
夥計還笑笑,道:
“這兩天鎮上來了這母女二人耍刀棍,母女二人的功夫是紮實的,有人下場去過招,三幾下被打倒,真行。”楊香武不回應,他在看場內的兩個以包頭巾半蒙面的女人兩個。
他奇怪,為什麼走江湖的要蒙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憑本事嘛。
楊香武很快地接過一個大海碗,他果然站在台階上一邊吃一邊看,場外的人有六七十個之多,擠得街上快過不了人了。
冷不丁,有個半蒙面的女人敲響了鑼,當鑼聲再落,她開了口:
“各位鄉親好友,爺爺奶奶,咱們這是第二天在此拉場子,規矩還是同昨天訂下的,誰有本事想看到我姑娘的真面目,就請出場使出真功夫,能撕下我姑娘面紗的人,咱們不收分文換碼頭,如果不能撕下我姑娘的面紗而落敗,沒關係,留下幾個銅錢你走人。”於是,鑼聲再起,敲得更為響亮。
就在楊香武的牛肉泡烙餅吃了一半時候,忽見一個大漢跳進圈裏面,他戟指敲鑼女人,道:
“別敲了,看我一把扯下你女兒的面紗,只不過咱們得換換賭法。”
敲鑼的女人果然不敲了,她也是隔着面紗問:
“英雄要怎樣賭法?”
忽見那大漢自懷中抽出個小袋子,他重重地拋在地上,道:
“我這兒是一百二十兩銀子,我若勝了,你這女兒我帶走,我若敗了,這些銀子是你們的了。”
那女人上下看看這大漢,她點頭了。
“好,咱們這一言為定了”她再問大漢,又道:
“請問你今年多大年紀?”大漢捋捋鬍子,道:
“二十七歲,你別看我鬍子長,我年紀可不大。”
“那行,你們開始吧。”她也把銅鑼收起來。
比武不能再敲鑼。
場外的人們都快樂,準備看着這位姑娘的廬山真面目,因為這母女二人來得神秘,拉場子更神秘。那男的盡是雙掌拍又抓。
二人打到急處,忽然間男的一個大環抱,光景是打算挨幾掌也要拉下女人的面紗。楊香武口中牛肉不嚼了,他待著看。
果然,連聲啪啪響中,男的捱了七拳在胸膛上,但他卻不稍退,疾快地抓下女的面紗來。男的還是得手了。
場外圍的人們也叫了好聲震天響。
然而,怪事發生了。
那女子看是年紀輕輕的,卻是一張極為醜陋的面孔,説她是皮開肉綻也不為過。人們又是齊聲驚呼着。
那男的一個錯身閃。
“媽喲,老子上當了,誰會要這麼醜的女人呀。”
他叫着,低頭去拾地上的袋子,忽地……
敲鑼女人捱上來。
“是你敗了,你捱了打,要是動刀,你早就死了。”
她這話不差,憑他的身子,捱上幾掌沒關係,用刀也就不同了。
那個男的也很厲害,忽地一招黑虎搗心,另一手去抓女人的面紗。
他得手了。
他撕下了女人的面紗來。
這才引得楊香武一聲驚叫:
“哎呀,是她們。”
此刻,那男的又是一聲尖叫:
“是個半老女人,算了。”他回身疾走,女人忙再把面紗戴好。
就在人們的嘆息聲中,楊香武擠過去了。
楊香武也呼叫着:
“丁大嬸呀。”
原來那女人不是別人,乃是丁家屯的丁婆子是也。
既然她是丁婆子,那個醜八怪的女子又是誰?
她會是楊香武心中常想的丁玲咚嗎?
丁婆子也聽到有人呼叫她的聲音,立刻側身向人羣,她便也發現了楊香武。而此刻,楊香武怔怔地看着醜面少女。
那少女真醜。
也可以説她是奇醜無比。
丁婆子立刻有反應,她拉了那醜少女,對發愣的楊香武低聲呼叫:
“香武,這兒不是説話之地,快跟我走。”
拉的場子散了,人也散開了。
有人還吃驚,有人在議論。
“還以為是個美女吶,原來是個女鍾馗。”
鍾馗的面貌鬼也怕。
丁婆子撥開人羣走得快,一路走到青龍鎮外的小河邊,那兒一片柳樹林,她與少女站住了。
楊香武緊緊追上去,他的目光仍然落在少女的頭上,楊香武咬牙切齒,道:
“丁大娘,她是不是丁玲咚丁姑娘?”
“她就是我的女兒玲咚女呀。”
“多日不見,她是怎麼毀的容?”
“你為她可惜嗎?”
“大娘呀,我不但為她可惜,我也要為她去拼命,你説,這是誰弄的?”
楊香武説得眥目欲裂,咬牙切齒。
丁婆子道:
“古北口住了個年近八十的四川佬,我母女在那兒場子賺生活,不料那老人卻看上了我的玲咚女,他取五十兩銀子要帶走她呀,我怎麼會答應?”
楊香武聽得大怒,道:
“他媽的,年近八十還要娶小姑娘呀。”
丁婆子道:
“非也。”
“怎麼説?”
“他要玲咚女接他的衣缽呀。”
“那老人有什麼功夫,非找丁姑娘接他的衣缽?”
“變臉。”
“什麼,變臉?變什麼臉?”
“變各種彩色花臉,變得像厲鬼一樣難看。”
楊香武吃驚地道:
“我明白了,丁姑娘被老人變了臉。”
“是呀,説也奇怪,老者見我不答應,他忽然伸出個大巴掌在玲咚女的面上一摸,她就變成這個樣了。”
楊香武怒道:
“叫他再把丁姑娘的臉變回來呀。”
“除非收下他的五十兩銀子把女兒賣他。”
“丁大娘,你可以出刀呀,難道他不怕死?”
“我當然出刀,可是我打他不過呀。”
“你也打他不過?”
“那老人以一雙肉掌,奇妙地逼得我的刀難以發揮。”
一邊的丁玲咚她開口了:
“香武哥,那老東西還在古北口的高升客店等我們,他要等到我們回心轉意。”楊香武皺起眉頭。
他遇上難題了。
他是趕往馬家溝的,自己如果再去古北口,兩地變得越去越遠了。
只不過當他看着丁玲咚醜模樣之後,他下了個決定先找那個老東西去。
楊香武拍拍胸膛道:
“你們放心,且把亂子放在我身上,咱們馬上去找那個可惡的老東西去。”
丁婆子聽了猛搖頭,道:
“我都打他不過,你去也枉然。”
楊香武如今有信心,他的功夫更厲害。
丁婆子母女不知楊香武習武的那一段,更不知楊香武身上還有一把“鬼見愁”。楊香武一聲笑,道:
“丁大娘,有句話你可曾聽説過?”
“什麼話大娘聽過?”
“時別三日,刮目相看呀。”
“噫哈,難道你有奇遇?”
“大娘,比之奇遇還上層樓。”
“你遇上什麼人物了?”
“紅姑。”
丁婆子吃一驚,大山裏她發現紅姑便拉了丁玲咚爭急急而去,此刻她驚呼:
“紅衣女俠呀,你果真被紅衣女俠帶去習功夫了?”
楊香武笑笑,道:
“我的十招修羅殺,是稱天下無敵。”
丁婆子麪皮一緊,道:
“那是劍法之最,我丁婆子也只是聽説過。”
她頓了一下,又道:
“好,咱們這就去找那個變臉王。”
丁玲咚很高興地拉住楊香武,道:
“香武哥,我們這些天也苦呀。”
“怎麼説?”
“丁家屯的族人又搬回古北口的丁家堡了,那兒人們過着苦日子,滿人也常去欺侮咱們,我們只得出外走碼頭,賺吃喝。”
楊香武急問丁婆子:
“丁大娘,丁家屯的人又遷回古北口丁家堡了?”
“不錯,丁家屯死了范文程之後,人馬混編,多一半編入滿人隊伍中,丁家屯便時常受滿人欺壓,只得再入關內來,長城邊就是古北口。”楊香武聽得咬牙切齒。
丁婆子又道:
“滿人入內,各王爺爭相割地為屬地,老百姓的土地盡被他們並走,看看,這一路上盡是花子呀。”
這話聽在楊香武耳朵裏,不由忿忿地道:
“你爭我奪,把個好端端的江山弄到滿人之手,那些朝中奸臣又得到什麼好處?”他頓了一下,又道:“丁大娘,我們順道登高山。”
“登高山?幹什麼?”
“我去弄些銀寶物,丁家屯的需要。”
“你怎麼去弄財寶?”
“這你就別問了,到時候你會知道。”
丁玲咚道:
“香武哥,你放心我們跟你去取寶。”
她這是提醒楊香武,丁婆子並非她親孃,如果弄財寶那得要提防。
楊香武轉頭看着丁婆子。
丁婆子一笑,道:
“你自去取寶,我們山下等你回來就是了。”
楊香武吃吃一笑,他對丁玲咚,道:
“青龍山處最高峯,我自會前去取寶物,而且很快地就回來。”
丁玲咚十分感激地道:
“香武哥,你真好。”
三人一路往青龍山方向奔,第三天一大早便看到了遠處的青龍山。
那插天山峯,白雲罩頂,那荒草亂石陡崖峭壁,楊香武已遙指過去,道:
“就在那山頭附近,你們慢慢走,我先走一步了。”話畢,楊香武展開身法,剎時穿林而去,身法之快,就是丁婆子也自嘆不如。
楊香武去得不見了。
丁玲咚隔着面紗低聲道:
“香武哥是個男子漢也。”
丁婆子半響才回應:
“這小子是不是想動他幹老子的寶物呀,我明白,那兩個老賊很小氣,他們不會送太多的銀子給香武。”
她二人當然還不知道楊得寸老夫妻二人已被馬家溝的人聯合幾處大盜,把二老押回馬家溝去了。如果丁婆子知道那一段,此刻她必會暗中跟上去,因為對寶人人愛,她也不例外。楊香武一路飛掠在山林亂石中,一個時辰未已,他已到了高山石洞口。
楊香武回過頭四下看,然後一溜煙似地走入石洞中,他看得想笑。
他看到石洞中亂七八糟,那當然是被人搜過的。
馬長江幾人是不會客氣的。
他們以刀砍石,打算破壁找寶吶。
此刻,楊香武又笑了。
他之所以要發足飛掠,也是有原因的。
他本來心性靈活,也怕丁婆子追蹤他,是以盡力地往上飛奔。
他來到了那段石縫隙的後段,那兒是個可以洗温泉的小山溪。
楊香武脱了衣褲往水中下去了。
他也站到那塊大石頭前面。
那個石頭只一掀,靠石壁的一邊就會有個洞口在水面下的一尺深地方。
楊香武這是來過的,他也忍不住地笑了。
因為他心中太明白了。
他知道爬過水洞往裏面鑽,裏面就會有個斜坡,人自那斜坡爬上去,方圓三四丈的台地上放的盡是寶物。楊香武也知道,洞中洞還有幾顆夜明珠,照得洞內一片綠花花的光。
洞中的金銀也發光,五顏六色全有了。
楊香武至今明白,二老人盜了他先人的墓,多少寶物被他們盜來藏在這兒。楊香武以為,既然這些寶多一半是他先人的,那麼,盜出助濟貧人,也算為人積德了。楊香武憋住一口氣,他彎下腰往水中爬。
他的雙手往洞中扒,扒着石頭再把頭伸過去。
楊香武的人頭剛剛有水下往上抬半尺,也只是把一張臉露出水面,冷不丁一個水花濺無聲,他的腰際一個緊,有尖石自上方壓下來,那麼巧地把他卡在水中。楊香武吃一驚,他用力掙。
他越掙,石頭咔得越緊。
所幸他的頭有一半可以露出水面上,算是勉強地可以呼吸了。
楊香武以手去推那石頭,真奇怪,石頭像個叉子似的,兩邊尖長中間凹,卡得他毫無移動之力。楊香武可慘了。
楊香武的心中便氣惱幹老子了。
他相信這是幹老子的坑人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