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杯清脆的碰撞聲,漂亮的酒紅色液體在杯內翻浪,夏爾希很滿意地啜口紅酒,唇瓣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弧。
他很少和心蘿一起在公開場合碰面,但是自從藍真芸那場酒宴見到心蘿後,他突然覺得那也不是一件壞事。
應該説他從來也不認為是件壞事,因為所有的遊戲規則都是心蘿訂的,他只是乖乖配合。
「怎麼突然笑得這麼開心?」總覺得他的笑顏太過燦爛:心蘿好奇地問。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們這樣在一起的感覺……很好。」
「很好?」他的用詞真奇怪。
「我喜歡我們一起出來用餐的感覺。」而不是每次都在她住的地方,偷偷摸摸,搞得好像他在金屋藏嬌似的。
「這樣反而會讓我感到不安。」微微一笑:心蘿搖頭。
「不安?為什麼?在這裏我又不會吃了你。」
「好像……好像……赤裸裸地站在眾人眼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皺眉。
「應該這樣説吧!出來外面好像就是公開我們的關係,所以會讓我感到不安。」
「公開我們的關係不好嗎?」
「你身邊的女伴已經這麼多,不需要再多我一個做陪襯。」她並不想搶八卦新聞的頭條版面。
不知道她的話到底是哪一個字出了問題,夏爾希聽在耳裏就是覺得異常刺耳。「我沒有像你形容的那樣誇張。」
別説得他好像是個尋芳客一樣。
「沒有?」之前那些名模、女友姑且不論,現在的這位名服裝設計師藍真芸和影壇新星商小晚該怎麼算?
難道他要假裝自己患有選擇性失憶症嗎?
「心蘿,」自己的形象似乎在她的心底真的糟糕到了極點,夏爾希頓了頓,終於問出隱藏在他心底很久的問題。「那你親愛的上司高易哲呢?你是怎麼想他的?」
「他不是我『親愛的』。」皺了皺眉,心蘿慎重否認,他別亂扣帽子。
「他也是像我這樣的男人嗎?」裝作沒聽到她的反駁,他繼續問。
「不!他不像你,」心蘿回答得很直接、很乾脆,「他不愛拈花惹草。」
聞言,俊言臉色微變,説實話,他真不喜歡心蘿的這個回答——
非常不喜歡!
「所以在你心目中,高易哲就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就是了。」音調冷了八度,他輕哼。
咦?她是不是從他的話裏嗅到一絲醋意啊?怎麼覺得酸溜溜的。
「但是……」心蘿正要再向他再解釋些什麼,不料卻被侍者打斷了話。
「您的法式烤春雞。」侍者朝她微笑,將精緻的瓷盤放在她的面前。
「謝謝……」道謝的話語還在舌問跳動,不知道是因為小春雞香氣過於濃郁的緣故,還是她本身身體出了問題,一股強烈的反胃感急速地從喉間衝上……
「惡……」她急忙掩住唇。
剎那間,侍者的笑容瞬間尷尬,他腳步一旋,急急的退場。
「心蘿?你沒事吧?」夏爾希也嚇了一跳,「你的臉色好蒼白。」
「我沒事,」望著那隻原本很可口的小春雞:心蘿突然了無食慾。「可能是感冒還沒完全痊癒,我的胃有點不舒服。」
「你該好好照顧自己了,」夏爾希的關心之情溢於言表,「不如別吃這個了,我幫你換一道比較清淡的餐點!」
「我沒事,過一下應該就會好一點。」
「你確定?犯不著勉強自己。」
「我可以的。」感受到他難得的温柔與關心:心蘿心裏暖洋洋的,不禁考慮趄懷孕的事是否該現在告訴他。
但是一旦説出實話……現在融洽的氣氛肯定馬上會蕩然無存,她真的沒有勇氣看他絕情、冷酷的表情。
不如——還是別説了吧!就算分手離開,日後回憶起這段感情時,她才不會覺得那麼的不堪。
「你在想什麼?又失神了?」不滿自己被遺忘,夏爾希問道。
「沒有,沒什麼……你多心了。」用力地搖搖頭:心蘿朝他笑了笑。
「我還是幫你換掉這道菜吧!」當然看得出她的不自然,夏爾希一直覺得她有事瞞著自己,但是她不説,他又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咦?夏賢侄,你也在這裏用餐啊?真是無巧不成書,我們竟然在這裏碰面了。」身後猛然響起有些熟悉的聲音。
「原來是趙伯父。」濃眉不著痕跡地蹙了一下,夏爾希站了起來。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趙董笑呵呵的,像個慈祥的老爺爺,眼底的精芒卻不容忽視,「我很喜歡來這裏吃飯,這兒的主廚手藝真是沒話説!」
「是。」不知怎麼回事,夏爾希打從心底就是不喜歡這名像老狐狸般的趙伯父。
「改天有機會我們一起用餐啊!」趙董拍拍他的肩,有種老丈人看女婿,愈看愈滿意的味道。
「一定有機會的。」夏爾希的回答還是如此客氣與疏離。
「這位美麗的小姐是誰啊?怎麼沒聽你介紹?」趙董的目光越過夏爾希,落在心蘿身上。
「她是——」夏爾希才想説話,心蘿已經先一步伺答。
「我是爾希的大學學妹。」她微笑。
「哦~原來如此,大學學妹啊!」
「……」黑眸微微眯細,夏爾希飛快地瞥了心蘿一眼,她別每次都這麼急著撇清他們的關係行不行?這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我還以為又是你的新女友呢!原來只是學妹啊!」趙董朝她點頭致意,「自從上星期四晚上和你吃過飯後,我們家惠蘭一直惦記著你,什麼時候約她出去走走啊?」
這話説得故意,不知是説給誰聽的,不過,當場已經有人變了臉色。
夏爾希不用回頭也知道心蘿的臉色會有多難看,他咬咬牙,有股想扁這隻老狐狸的衝動。
「趙董可能有所誤會了,」事到如今,夏爾希也懶得理會他是父親的多年好友,得罪他的話自己會被父親數落到滿頭包。「從頭到尾,我和令嬡只有一面之緣而已,應該還沒有到一塊兒出遊的地步。」
「可是我以為那次的相親會面,雙方應該都很滿意才對。」趙董微笑,丟下砰然巨響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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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和我冷戰到什麼時候?」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夏爾希薄唇緊抿。自從那個老頭半途莫名其妙沒事來插花後,他們之間的氣氛就盪到谷底,糟到不能再糟。
「……」
「你開口説句話啊!」
「……」
「你不説話,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每每她沉默相對的時候,他總是會感到無限挫敗。
「停車了,我要下車!」終於如他所頤:心蘿開口了。
「現在?」
「我想下車……」小手緊握著車門把:心蘿的語氣好無力。「請你停車!」
「心蘿!」
「説你有會議要開,因為忙所以忘了來接我,這點我可以體諒,但是你説謊!你對我説謊,我以為你從來不説謊的!」心蘿很受傷地回頭望他,淚光在眼眶打轉。
「心蘿?」夏爾希一時間怔住了,認識她八年,他從沒見她掉過一滴淚。
「請你停車!讓我靜一靜。」
頓了一下,夏爾希終於將車停在路邊,心蘿二話不説立刻下車轉頭走人。
「心蘿,你聽我解釋,星期四那天……」急急的追出去,夏爾希連忙拉住她的手腕,「其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你解釋,」心蘿用力地抽回手,「這些我都不想聽。」
「心蘿!」
「夏爾希!你身旁的女人還不夠多嗎?你跑去相親是什麼意思?你究竟要傷害多少女人你才會開心?」
他身旁的女友不斷,她可以騙自己他是不想定下來,不能專注於某段感情,但是跑去相親,認識那些和他門當户對的女人,這回真的讓她很受傷。
這代表在他心底根本沒有她齊心蘿這個人!
「……」被她的激動反應有些震懾住,夏爾希沉默下來。
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傷她很深嗎?
「那天……那天要不是高易哲有來探望我,我可能會病死在家中你都不知道,」原本不想説,但滿腔的委屈極需一個渲泄的管道。「就在你開心地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的時候。」
當她聽見他要趕過來一趟時,她的心情有多開心啊!
那種暖洋洋、甜滋滋的感覺,她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認為在他心底,她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分量的……
結果事實發現並非如此……在他心裏,她什麼也不是!
她不是他的女友,更不是他未來考慮結婚的對象,是她傻傻的浪費八年,那麼現在算她迷途知返,她想清醒了行不行?
她不怨他,真的不怨,因為,她本來就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天的會面,我是應父親要求過去的,」語氣有些沉甸甸的,心蘿的淚就像滴在他的胸口,壓得他喘下過氣。「我並非自願。」
「我真的不想再聽任何理由,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心蘿垂下明眸:心就像被撕裂成兩半那樣痛苦。「這些年來,我已經幫自己找了好多留在你身邊的理由,現在我真的累了……沒有力氣了。」
明知道沒有結果,她還是很用力、很用力的執著下去;但是,人是會累的,再好的彈性也會疲乏。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黑眸危險地眯細,夏爾希沉聲問。
「我的意思你是再清楚不過了……」心蘿咬咬唇,彷佛終於下定決心,「我們分手吧!」
瞬間,夏爾希的俊顏鐵青難看,他一把攫住她的手。「你再説一次!」
「……我們分手吧!」淚眼迷濛地:心蘿重複道。
「……」額角青筋不住暴跳,他不能相信心蘿竟敢提出分手的要求!「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
不是稍早才好端端的一起用餐,為什麼一轉眼就説要分手?難道是為了趙惠蘭的緣故嗎?
那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鬧劇,他從來就沒想過要娶那個女人!
揚眸望了他一眼:心蘿狠狠的咬住下唇,他居然還要跟她要理由?難道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還不夠當戍理由嗎?
「不如……你給我留下來的理由。」淚眼盈眶,她反問:「你告訴我……這段感情為什麼還要繼續?」
「因為……」眼底映滿她傷心欲絕的模樣,平時能言善道的他居然一個字也説不出口。
「你也回答不出來嗎?」她怎麼會不知道他,任何能讓她回心轉意的話都説不出來,他向來予取予求慣了,只懂收……不懂授……
「……」
「讓我離開吧!別再因為你的自私,把我綁在這裏。」心蘿輕輕吸氣,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
別再因為他的一時捨不得,害她痛苦的沉沉浮浮,她也有尋找幸福的自由啊!
愛他好累,她真的不想再愛他了,他根本不明白她為何甘願當個聽不見、看不見的小情婦,他是真的不明白啊!
握住她的手就是遲遲不肯放開,夏爾希眉頭蹙得死緊,有種要永遠失去心蘿的感覺。
他的心忽地有些慌,彷彿有個很重要的東西就要從他的手中消失了。
「……你膩了嗎?」頓了好久,他只聽見自己這麼問,「對這段感情已經厭倦了嗎?」
猛然揚眸望他,心蘿狠狠的咬緊下唇。
他怎能這樣問她?這種問法好不公平!她愛得這麼辛苦,是他一直在冷眼旁觀。
「是的,我累了、倦了,或者説我膩了也行~」淚水無聲無息地往下墜:心蘿點點頭,「總而言之,是該停止的時候了。」
「是嗎?」濃密的長睫掩住了他複雜的心緒,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緩緩放開她的手。「既然如此,我不勉強你。」
他的手放開了,一陣冷氣忽地竄進心蘿的骨子裏,讓她整顆心變得涼颼颼的,她明白真正的心痛現在才要開始。
「再見。」這是他對她説的最後一句話,夏爾希深深看了她一眼,腳跟一旋,準備上車離開。
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心蘿強迫自己要堅強,走向和他截然不同的方向。
有時候,先説分手的不一定比較好過,至少她就是……
她相信自己一定比夏爾希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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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咦?你怎麼哭成這樣?」因為擔心心蘿的身體,打算搬過來住幾天的心美從廚房跑出來,卻被眼前哭得很悽慘的心蘿給嚇了好大一跳。
「……心美!」看見熟悉的親人,心蘿立刻撲上去。
「不哭!不哭!秀秀喔!」從沒見過姊姊哭得這麼傷心:心美連忙輕拍她的背,「我在這裏,我給你靠,我挺你!」
「心美,還是你最好……」
「嗯嗯,秀秀喔!」她當然要對心蘿好,她是她唯一的妹妹啊!「姊,你先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吧!」
「我……我……」心蘿泣不成聲,模樣好狼狽。
「別急,坐下來慢慢説,」心美拉著她一塊坐下來,「你看看你,妝也糊了,頭髮也散了,你該不會一路就這副德行回來的吧?」
吸了吸鼻子:心蘿點點頭。
「先來個深呼吸,平靜一下心情,然後再慢慢告訴我究竟怎麼了?」
心蘿揚起哭得悽慘無比的小花臉,淚眼蒙朧的。「我和爾希分手了……而且是、是我先提起的。」
「為什麼?」聞言:心美幾乎整個人跳了起來,平常勸姊姊分手不肯,一有了孩子馬上就分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因為……因為……」
「因為他不認!他不肯負責對吧?」沒聽她把話説完:心美就已經氣得咬牙切齒,「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
「心美……不是這樣的,我什麼都還沒有説。」心蘿搖搖頭,「他還不知道。」
「不知道?」心美呆住了,「不知道,那分什麼手啊?」
現在下是要脾氣的時候吧?她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呢!既然想分,為什麼不早點分?其實早在交往的第一天就該分了。
總而言之,她對夏爾希的評價是非常糟糕!認為他太欺負心蘿了。
「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突然間全看透了,我才發現自以為很清醒,事實上並非如此。」心蘿苦笑。
她一直以為自己對夏爾希別無所求,其實她大錯特錯,在她內心深處,她還是希望有天他能愛上她。
這一點——才是最貪婪的。
「姊……」心蘿有清醒過嗎?她從來不覺得,早在心蘿喜歡上夏爾希的那一天起,她就認為心蘿昏了頭。
「所以……我懷孕的事沒有告訴他,因為不管他知不知道都已經不再重要,從今以後,我再不需要有他,沒有他,我一樣能將寶寶撫養長大。」或許還能過得更好。
「姊,你決定把他生下來了嗎?」心美皺眉,「當未婚媽媽是很辛苦的,你要有心理準備。」
而且最辛苦的應該是過爸那關吧!不知道她們的雙腳會不會被打斷?
「嗯,」心蘿撫上自己的腹部,「我已經決定了。」
心還是在隱隱抽痛,尤其是夏爾希的那聲再見,每想起一次,她的心彷彿又要再血淋淋的被撕開一回。
但是她想通了,就算沒有夏爾希,她還是能過得很好……
而且比他在她身邊時,過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