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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狹路逢仇 落鳳坡黑犬有意驚陰魔 旅舍擒兇 金雞鎮含柳無心戲女俠

    前面説到霓裳仙子在金雞鎮的旅舍裏,一早起來,發現了一宗異事,怔得半晌説不出話來,原來大凡練武的人,都比一般人警覺得多,這天早晨,天尚未亮,霓裳仙子在睡夢之中,彷佛聞到一股特殊的異香,昏沉的頭腦,忽然感到異常清爽,下意識地睜開眼睛一看,天色朦朧,茜窗微白,恍惚看到三團黑影,排在地上,猛然一驚,一個翻身,爬了起來,仔細一看,可不是嗎!就在牀前,泥塑木雕的跪着三條大漢,就是昨天和蘭兒在鎮上鬧事的三個。全身夜行打扮,兩個手裏拿着兵器,一個手裏捧着一隻銅鶴,鶴嘴尚自輕煙嫋嫋,一看就知道江湖上下五門所用的悶香盒子,只奇怪現在這股白煙,產生出來的香味,不但不使人暈倒,而且愈聞愈感到頭腦清醒。打開檢查,裏面的悶香,大概給人倒光了,另外換了一些彷佛安息香的粉末,放在裏面燒着,怪不得有此功效。看光景,分明這三個賊子,正在燃放薰香的時候,突然被人點了穴,提到房裏,擺成這種樣子,又好像不願讓屋裏的人知道他是誰,因此,才把悶香倒掉,換上安息香,使人慢慢地醒轉過來。可是門窗緊閉,事前既沒有一絲警兆,事後也看不出一點痕跡,不用想,就知道這個人的本領,高得出奇,是誰呢?會有這麼高的本領,同時又為甚麼這樣做呢?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霓裳仙子想到這裏,不禁出了一身冶汗,心裏暗道:“幸好這個人是一番好意,否則後果那堪想像。”

    事情需要處理,不容多想,如果等到天亮,房裏這三個人,給大家發現,勢必驚動官府,那就麻煩多了,回頭一看,蘭兒仍然睡得非常香甜,為了不想把她驚醒,因此,連忙挾起三人,帶到郊外,才替他們解開穴道,寒着臉詢問經過。

    三人都是怕死之徒,經不起一嚇,就把全部經過説出,原來這三人,就是金雞嶺上一股盜匪,那長着連腮短髭的,名叫鎮山虎錢猛,頗有幾斤蠻力,善使兩柄銅錘,性情殘暴兇狠,是三人中的老大,老二叫做中山狼胡蛟,善使一柄單刀,武功最強,性情狡詐,毫無信義,老三魏良清,長着一雙鷹勾鼻,為人最是陰險,詭計多端,外號叫做陰溝狐狸。三個人雖然本領不大,但一向做事,只問目的,不擇手段,仗着一些鬼蜮伎倆,辦事隱密,倒還沒有失過一次風,慢慢不免自大起來,最近更由胡蛟的師父,飛天神鷹解天仇的介紹,加入了新近崛起的陰風教,有了仗恃,更是氣焰萬丈,不可一世。

    前幾天剛剛奉了教主的命令,到通縣牛江分舵去辦一樁事情,沒想到回來經過鎮上,就碰到倆小,一言不合交起手來,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前,栽了一個很大的跟頭,你説他們心裏如何不恨,再一聽女俠報名,竟然是那綠林聞名喪膽的煞星,霓裳仙子綠衣女俠,更知道對方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平日的劣跡,就不用想活着走路,真是心膽俱裂,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嚇得場面話都不敢講,趕緊上馬奔逃。

    回到山寨,三人愈想愈不是味,心有不甘,商量了一番,認為明鬥不行,難道不會暗裏算計嗎!因此,帶了悶香,又下山來,趁着天黑人雜的時候,混進客店,藏到院牆後面的一棵樹上,因為來的時候較早,裏外人聲嘈雜,所以沒有讓人發現,等到霓裳仙子準備就寢以前,又稍為大意了一點,只在院子裏看了一看,就岔過去了。

    快到四更左右,三醜才從樹上溜了下來,越過院牆,由錢猛和魏良清,站在遠處巡風,胡蛟躡着腳,慢慢走近女俠那間房子的窗口,用手指沾了一點唾液,弄濕窗紙,戳了一個小洞,將銅鶴嘴插進,煽動兩翅,把悶香吹了進去,過了半炷香久,沒有聽到人聲,認為已經得手,正想收回悶香,招呼後面兩人撬窗動手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冷笑,三醜同時感到膝蓋已軟,腿彎微麻,連人影也沒有看到一個,就跪到地上,動彈不得。但並未失去知覺,恍惚裏覺得身側飄起一陣微風,女俠房子裏的窗户,自動打了開來,三人就被一股勁風托住,送進房內,並排擺着,接着胡蛟手上捧的銅鶴,像是很輕微的響了一下,以後一直到女俠醒來,再也沒有聽到甚麼聲息。

    三人心裏認為是霓裳仙子弄的虛玄。因此,話一説完,就慌不迭地叩頭如搗蒜一般,齊聲哀求女俠饒命。

    這時東方已現魚肚白,很快就可能有行人經過,同時,霓裳仙子並不知道他們的惡跡,只覺得這三個傢伙,太過膿包,人既不是自己擒到的,那個沒有見面的異人,沒有收拾他們,自己也犯不着弄污了手,因此,一反常規,只極為嚴厲的告誠了一遍,就輕輕地饒了他們,這一大發善心,後來幾乎弄得身家性命,全部毀在這三個人的手裏,這是後話不提。

    且説霓裳仙子,饒了三醜以後,回到旅舍,感到滿心不是味兒,這也難怪,女俠自從出道以來,根本沒有落過一次下風,這回讓別人救了,卻連這個人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那能不感到喪氣呢?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蘭兒剛好在這個時候,醒了轉來,聽到母親嘆氣,不覺滿臉詫異,爬起牀來,看着霓裳仙子的臉孔説:“呃!娘,甚麼事呀!從來沒有看到你不高興嚒!”霓裳仙子只淡淡地笑了一笑,説:“乖孩子,娘沒有甚麼不高興,不要多問,快起來到隔壁去看看柳哥哥起牀沒有?”

    蘭兒雖然覺得事情不太尋常,究竟是小孩子,不會多想,當也就沒有再問,匆匆地穿好衣服,跳下地來,擂起兩個粉拳,敲得板壁咚咚作響,大聲喊道:“柳哥哥!起牀羅!”

    只聽到噗嗤一聲,秦含柳不知甚麼時候,已經悄悄地站到門口,説:“蘭妹妹,我在這兒!早起來啦!”

    蘭兒倒沒有感到甚麼意外,只一轉身,像燕子一般,竄到秦含柳的身邊,拉着他的手説:“柳哥哥,走,我們找水洗臉去。”

    霓裳仙子目送倆小的影子朝店後廚房走去,突然!閃電般的一個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自言自語説:“呃!怎樣他起牀後,走到我的門口,我還沒有發覺,晚上的事,會不會是他呢?”一會兒又搖了搖頭説:“不會吧!年紀這麼小,就從娘肚子學起,也好不到那裏去,何況外表看不出一點練過功夫的痕跡呢!”想了半天,仍然是滿腦疑團,找不到解答。

    這時倆小已經洗好了臉,並且叫店夥打了水來,給女俠使用。霓裳仙子忽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心想:“我何不試他一試,豈不是可以看出端倪來嗎!”因為店夥在旁,不便試驗,遂招呼店夥出去拿點心,匆匆地洗完臉,猛然轉過頭來,出其不意,一記“烏雲蓋頂”,用上兩成真力,單掌朝着秦含柳的頭上,劈了下來。

    這一下,變起意外,秦含柳順着自然的反應,本能的一閃,就極輕易的避開來勢。霓裳仙子心裏馬上有數,認定秦含柳是有意欺矇戲弄自己,當時氣得滿臉寒霜,忿念地説道:“好!好!終日打雁,沒有想到讓雁啄了眼睛,小朋友,昨兒晚上,承你的情,暗中救了我們母女,可是也把我們戲弄得夠了………”,秦含柳給這突然的變化,弄得莫名奇妙,沒有等女俠把話説完,就滿臉懷疑的反問説:“姑姑,甚麼事呀!幹嗎對我生這麼大的氣?”

    霓裳仙子給他問得一愕,怔怔地説:“柳侄,難道昨晚那三個小賊,不是你捉住,放到我屋子裏的嗎?”

    秦含柳這才恍然,可是仍然不懂的問道:“姑姑,是我呀!剛才我就想告訴你,沒來得及説,就讓蘭妹妹拉着洗臉去了,難道柳侄做錯了嗎?”

    霓裳仙子沒有好氣的回道:“你不是説不懂武功嗎?幹甚麼要瞞着我們?”

    秦含柳説:“呃!我幾時瞞過你們呀!昨天你們問我懂不懂武功,我本來就不曉得甚麼叫做武功嚒?後來蘭妹妹加以解釋,我才曉得自己平常同阿黑玩的那些花樣,就叫做甚麼武功,可是你們沒有再問了,我怎麼説呢?”

    霓裳仙子,把昨天的事情,細加回想,心裏説道:“對呀!昨天已經聽出他是無師自通,認為不會有甚麼了不起,就沒有再追問下去,確是自己粗心,怎能怪他呢!”不知不覺間,氣就消了許多,不過仍然未能釋然,又問道:“那麼昨晚捉賊,既不先告訴我們,等到我們中了悶香,又不馬上把我救醒,可是甚麼意思呢?”

    秦含柳像是受了無限的委屈,幾乎急得哭了,説道:“姑姑,這也怪我,最初我也不曉得他們來害人嚒!等到他們撬窗子的時候,就叫不醒你們啦!我怎麼能告訴你們呢?”

    原來昨晚,三人談話以後,秦含柳回到房裏,做了一會功課,就睡着了,大概快四更的光景,阿黑咬着他的衣服,把他搖醒,起來後,看到院牆後面一棵樹上,下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走到女俠的窗户下扒着,秦含柳自小生長山中,根本沒有一點江湖閲歷,怎麼會知道這些鬼魅的勾當,只不過在心裏面感到非常奇怪,猜測這個人扒在那裏幹甚麼,根本沒有了解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沒有加以理會,等到個看見那傢伙要撬霓裳仙子的窗户,領悟他們是來害人的,方才生氣,隔空點了三人的穴道,打開女俠的窗子,想推醒他們,一跑進房,就嗅到一股香味,好在秦含柳在幼時吃了很多靈藥,血素裏面含着各種抵抗素,不怕悶香,因此沒有在意,只是怎麼也弄不醒人,才發現是那香味作怪,由於不懂得解救的方法,幾乎慌了手腳,幸好記得從家裏帶出來不少安息香,爹爹常用來薰醒那些暈倒的人,心想也許有救,於是就把三醜託進屋裏,倒掉銅鶴裏的悶香,換上安息香,也不曉得有沒有效。同時仔細一看,認出三賊就是昨天同蘭兒鬧事的幾個,心想:“好呀!昨天你們把蘭妹妹惹得生氣,我就罰你們跪到牀邊,讓蘭妹妹醒來高興高興。”小孩心情,想到就做,根本沒有考慮甚麼後果。一方面又怕還有人來,只好關緊窗子,躲到外邊守着,等到聽見霓裳仙子醒了,因為天還沒有亮,心裏又沒有把這件事當作大事,不想吵醒別的客人,就回房裏去了。這樣,倒真好像有意戲弄女俠一樣,幾乎鬧出一場誤會。

    霓裳仙子聽他説完經過,方才明白秦含柳不過太孩子氣了,無意中鬧了個惡作劇,不禁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另一方面,又因為自己居然六十歲老孃倒繃在孩子,幾乎着了賊子的道兒,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因此,就更覺得秦含柳的可愛,滿臉慈愛的撫着他的頭説:“罷了,罷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姑姑錯怪你啦!”

    秦含柳自小失去母愛,幾時得過這種愛撫,不覺偎在女俠的懷裏,眼睛含着淚珠,仰着頭説:“姑姑,沒有看你剛才多兇,我真怕你不理我啦!”

    蘭兒此時卻不依説:“柳哥哥,你壞嚒!昨天人家欺侮我,你為甚麼不幫忙,我還真當你不會武功呢!根本是存心騙人嚒!”

    秦含柳急忙解釋説:“我爹爹不准我同人打架,你的本事又大,根本用不着我出手呀!”

    蘭兒哼了一聲,撅着嘴説:“鬼才信你,一定是你瞧不起人,來,我們過兩招試試看。”

    霓裳仙子因為剛才一招,沒有看清楚秦含柳用的是甚麼身法,避開去的,摸不清秦含柳武功的深淺,也有心要見識見識,好從中找出他的師承派別來,繼而一想,這是客店,恐怕驚擾了俗人,好在要同路一起走到昆明,日子很長,不必忙在一時,因此停頓了一下又馬上對蘭兒説:“柳侄的功夫比你強多了,你那點小小的道行,也敢同人家過招,倒是讓你柳哥哥指點你幾手,才是真的,不過這裏是客店,胡鬧不得,前頭再説吧!”

    蘭兒聽了,滿心裏不服氣,賭着氣説:“哼!我就不相信他能狠到那裏去,好吧!暫時饒你一會兒,等到了郊外,我不摔他幾個筋斗才怪呢!”

    霓裳仙子瞪了蘭兒一眼,大聲斥道:“小妮子才學了幾天功夫,就這樣目空一切!”同時又轉過頭來,對秦含柳笑道:“柳侄,你看我把她慣得成了甚麼樣子,等有機會,你替我好好的教訓教訓她,也讓她知道人外有人!”

    秦含柳本來含笑不語,這時不得不答話説:“蘭妹妹家學淵源,我師父都沒有一個,那能及得上她,還是不比算了吧!”

    蘭兒聽到秦含柳贊她,心裏感到非常舒服,不過嘴裏卻説:“哼!我才不要你捧呢!”

    秦含柳年紀雖小,但是跟了義父讀過不少書,無形中培養出一種謙虛的氣度,雖然有點好勝,也就不再跟她鬥嘴。

    三人吃完早點,又上街替秦含柳買了一匹馬,方才一起動身,朝着昆明出發,沒想到真在前面不遠的落鳳坡,遇上了強敵,結果秦含柳追敵失散,霓裳仙子終於沒有弄清楚秦含柳的出身派別,在心裏留下一個疑團。直到陰風教夜襲翠碧山莊,小俠單掌鎮三魔,方始震驚他技高絕頂,實為當今武林第一奇人。

    且説三人上得路來,秦含柳第一次自己坐馬,感到非常興奮,雖然從來沒有練過騎術,但生來有着蓋世的聰明,又在義父的調教下,養成了一種“處處留心皆學問”的好習慣,早在昨天霓裳仙子帶他騎馬的時候,摸清了訣竅,因此一上來,就顯得輕鬆無比,馳騁如飛。女俠終年騎馬,身手也不過如此,若不是坐下的青騁馬,是一匹名駒,恐怕還不見得能勝過他呢!

    三人兩騎,領着小雪阿黑,一陣急馳,轉眼的功夫,就跑了快三四十里路,但見前面一片山坡,形勢非常險惡,四周樹木葱鬱,林廕庇地,坡腰空出一塊石坪,寸草不生,驛道就從當中經過,向上越嶺而過,一路來,蘭兒心裏老惦着要同秦含柳比武,時刻左右盼顧,想找一塊荒僻的場地,下來和秦含柳過招,見了這片石坪,心裏一喜,正要示意母親停馬,猛然瞥見道路右側,一道綠煙一閃,一點金光,夾着一股勁風,已經對準霓裳仙子母女兩人的坐騎,疾射而至,這一下,變起意外,突然受人暗算,又近又快,想躲都來不及了,眼看母女兩個,就要受傷,蘭兒不覺驚得一聲大叫,本能的舉手去格。

    説時遲,那時快,就在金光到達面前,還差幾寸的光景,彷佛無形中,遇到一股阻力,突然往上一蹦,越過了兩人的頭頂,帶着餘力,在陽光的反射下,畫上一道金光閃閃的弧線,落到左前側兩丈開外的一塊山石上,轟的一聲暴響,火花四濺,一塊山石,給炸得四分五裂,碎石橫飛,如果剛才蘭兒用手去格,怕不將母女兩個,炸得血肉橫飛,這一個變化,原只有電光火石的時間,霓裳仙子坐在前面,並沒有發覺危險,此時猛然驚覺,手裏繮繩,本能的猛然向後一緊,青聰馬正在向前急衝,突受霸勒,收勢不住,加上受了一驚,立即前足騰空,後足着地,人立而行,向前蹦了好幾步,才行停了下來,霓裳仙子母女兩人,如果不是絕技在身,這兩下,準得從馬背甩出幾丈以外。秦含柳的馬匹,也幸好落了好幾丈遠,有了這一段緩衝的距離,方才避免撞上,情勢真可説是險極了。

    就在三人翻身下馬的當兒,似乎聽到林中噫了一聲,接着響起一片像梟叫似的怪笑,撲,撲,撲,幾聲輕微的破空響聲,石坪四周的樹頂,輕飄飄地縱落五個人來,同時亮開兵器,攔住三人的去路。

    當中一人,年齡約在六十開外,披着一件暗綠色的袍子,裝束非僧非道,腳登一雙多耳麻鞋,瘦骨嶙嶙,眼眶深陷,兩個眼球大得怕人,綠光四射,更襯得一張瘦臉,陰滲滲的,看了怪怕人的,兩雙手臂,又細又長,十隻手指,像鳥爪一樣,黑黝黝的發着亮光,腿部似乎有點僵硬,走起路來,一蹦一跳,活像一具剛從棺材裏面,鑽出來的殭屍,剛才那陣笑聲,就是從他嘴裏發出來的。

    左首兩人,一個又矮又胖,一顆腦袋,光禿禿的,與身子連成一片,看不到脖子長在那裏,小眼眯成一條細縫,開闔之間,也是精光四射,身上披着一件袈裟,下襬幾乎要拖到地面,手裏拿着一對銅鈸,站在地上,活像一個大冬瓜。

    另外一位是個中年壯漢,身材魁偉,高大異常,左頰一道刀疤,從耳根斜砍到嘴角,混身肌肉,虯筋暴起,一看就知道練的外壯功夫,短襟密扣,腰纏布帶,純粹勁裝打扮,手裏一根齊眉鐵棍,足有碗口粗細。

    右首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三十出頭,長得頗為俊俏,油頭粉臉,眼神不正,滿臉淫邪之氣,青布包頭,耳側斜插一團粉紅色的絨球,身着壯士打扮,足登薄靴腰際懸着一個革囊,鼓得繃繃的,不知盛的是甚麼東西,手裏捧着一對判官筆。

    那個女的,長得一身黑肉,塌鼻朝天,顯出兩個大大的窟窿,眉濃如刷,兩片嘴唇,用胭脂抹得像猴子屁股一樣,穿得大紅大綠,越發顯得醜怪無比,還一股勁地忸怩作態,直看得人感到一陣噁心,挽着一段兩丈多長的紅綢,兩手插腰,緊靠着怪老頭的身邊站定。

    怪老頭彷佛是五人當中的領袖,人剛落地,笑聲驟止,一對絲光閃閃的眼珠,盯着霓裳仙子,陰側側地説道:“你這娘兒們,就是那個甚麼霓裳仙子了吧!聞得你平日心狠手辣,對於綠林道上的朋友,趕盡殺絕,就是老夫的兩個弟子,赤水雙煞,也一齊喪在你的手裏,哼!老夫今大倒得見識見識,看看你們這些自稱俠義道的人物,究竟有些甚麼本領,居然敢這樣膽大妄為。”

    霓裳仙子秦碧雲仔細一看,面前這五個人,竟然沒有一個認得,本來一肚子火氣,在他們剛一落地的時候,要責問對方,為甚麼暗計傷人。這時聽了老頭的話,突然一怔,想起初離師門,與師兄慈悲仙笙一起行道的一段往事。

    記得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在四川永敍縣郊,一所民房裏面,遇到一件慘絕人寰的事情。兩個漢子,正在強按着一個孕婦,剖腹取胎,兩人天生俠腸,怎能容得這種事情在自己眼底發生,當時動手阻撓。兩個賊子,本領居然不弱,足足纏鬥了兩三百個回合,方才施展師門絕學,用五毒神芒,打中對方的穴道,把兩人斃諸劍下。那時兩人所報的萬字,就是甚麼赤水雙煞。

    後來返回山中,將這事報告師父,好像三老都皺了幾下眉頭,才告訴自己斃在劍下這兩個人的師父,叫做毒爪陰魔,沒名沒姓,不知是甚麼來歷,練得一身奇詭險毒的武功,尤其一雙手掌,其毒無比,運起勁來,烏黑刷亮,朝人抓去,手掌未到,就被那五隻手指所發的毒氣,侵入內腑,混身寒顫,皮膚髮黑而死。早年橫行武林,在黑白兩道里,一直沒有逢過敵手,幾年前,才聽説在陝西境內,給一個不知名的異人,打得大敗,從此就在江湖上絕了蹤跡,不知下落。

    此人性最護犢,如果尚在人世,就是三老,一對一打了起來,也只能略佔上風,無法將其制服,因此,吩咐兩人,以後要特別小心。當時兩人年少氣盛,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裏,十幾年來,沒有出過一點事,就更把這檔事情,忘得一乾二淨,沒有想到今天會在這裏遇上,看那打扮,準是這個魔頭無疑,心裏正在嘀咕,稍一遲疑,蘭兒生就火爆性子,早搶到前面,手挽絲帶,仰着腦袋,鼻子一皺,下嘴唇往上一翹,滿臉不屑地哼了一聲説:“鬼鬼祟祟地,用暗器傷人,算得那門子好漢,也不拿面鏡子照照,像你們這一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廢料,也配跟我娘動手!只憑姑娘手裏這一根帶子,就得叫你們倒爬着滾回去!”

    毒爪陰魔生平確實沒有暗算過人,聽到小姑娘這麼一嚷,不禁瘦臉一紅,眼珠橫了右首那個俊俏漢子一眼,把那漢子看得起了一個冷噤。接着,又是一聲怪笑,掩飾着自己臉上的窘態,兩手作勢,就要揚起發難,看樣子顯然已經怒極。

    霓裳仙子看蘭兒搶上前去,就知要糟,見狀趕緊一把抓住蘭兒,硬拉了回來,同時向着毒爪陰魔福了一福説:“前輩想必就是毒爪陰魔,小孩子不懂事,千萬不要見怪,説起當年那一件事,固然晚輩做得太過了一點,但你那兩個弟子的所作所為,實在人神共憤,晚輩也不過代前輩清理一下門户而已,如果前輩真的不辨是非,一定要清算這一筆債,不管是單打獨鬥,或是你們五人一起上來,晚輩一定接着,絕不皺一下眉頭,如果只懂得欺侮一個未成年的小孩,恐怕傳了出去,也不好聽吧!”

    毒爪陰魔在武林裏的輩份極高,不免心高氣傲,雖然怒到極頂,也還不想落個以大欺小,持眾凌寡的名頭。當時給霓裳仙子,這一席不卑不亢的話,僵住在那兒。待要揚起的手臂,只好重新回覆原狀,冷笑一聲説道:“諒你這些微末道行,也不值得老夫親自動手,反正今天叫你死得心服就是!”説完轉身對左邊那個臉上有刀疤的大漢叫道:“秦剛,你出去替我把這婆娘收拾了!”

    秦剛應了一聲,竄進石坪當中,朝女俠拱了拱手,説道:“在下鐵金剛秦剛,請女俠賜招。”

    霓裳仙子瞭解,今天沒有一個好相與,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下來。自己這邊,只有兩個小孩,蘭兒武功雖然不弱,但從來沒有上過陣,秦含柳深淺不知,按年齡説,武功絕好不到那兒去,説不得,只好拼了,反正宰得一個夠本,宰了兩個有賺,逃不掉,也絕不能讓師門丟臉,馬上應了一聲,就要出場。

    蘭兒初生之犢不怕虎,平時關在家裏,找不到對手過招,今天有此機會,那裏知道厲害,心裏癢癢地,早就躍然一試。剛才搶在前頭,就想激怒對方,給母親硬拖了回來,內心已經感到滿不舒服,這時有人正式叫陣,那裏還能等得,早就一個箭步,縱進石坪,霓裳仙子一時疏忽,沒有拉住,只好叫了一聲:“蘭兒,小心!”

    蘭兒回了一句:“娘,我曉得。”就轉過頭來,面對秦剛站定,這一對比,一個賽似半截鐵塔,聳立在石坪當中,另一個好似青衫龍女,俏立塔旁,還沒有對方一半高,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簡直不成比例。

    秦剛見對方斜刺裏,搶進一個小姑娘,分明瞧自己不起,不禁生氣説:“小娃兒,看你乳臭未乾,只消秦大爺兩個指頭,就會把你揑死,還不快點回去,把大人叫了出來!”

    蘭兒年紀雖輕,個子雖小,可還沒有把這條大個子放在眼裏,當下鼻子裏哼了一聲説:“也不害羞,架還沒打,你就知道準贏嚒?吹甚麼大氣,別以為你個子大就了不起囉!元宵節我家大門口,那個紙紮的燈籠還比你高呢!説不定你還沒有那個燈籠結實,遞招吧!”

    鐵金剛還真不想同小姑娘過招,但也沒有那份閒功夫同她磕牙,憑你這麼大一點的小人,也敢來向我鬥,還是把你抓起來,甩到一邊去吧!不愁你的大人不出來。鐵金剛是個莽漢,想到就做,右手提着鐵棍,左手撒開一隻巴掌,像一把蒲扇,也不用什麼架式,大踏步的走近蘭兒,當頭就抓。

    蘭兒見他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心裏的氣,可就大了,一擰身,飛起一丈多高,劈拍,劈拍左右開弓,對準鐵金剛的臉上,就是兩記巴掌,同時借勁一個翻身,在半空裏表演一着“飛燕掠水”,輕飄飄地落到鐵金剛的身後。

    鐵金剛這一輕敵,苦頭可就吃得大了,原來女俠夫婦,結婚較遲,膝下只有這麼一位千金,因此當她一生下來,就用靈藥喂她,替她易筋洗髓。稍懂人事,就開始傳授玄門正宗紮根基的功夫,蘭兒人又靈慧無比,十多年來,差不多已盡得父母真傳,尤其輕功,差不多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就是內功方面,也已經有了三四成火候。這次存心要給鐵金剛吃一點苦頭,殺殺敵人的鋭氣,出手稍重,鐵金剛雖然練就了金鐘罩的外壯功夫,也吃不消這等內家重手法,何況事先又沒有一點防備呢!因此,竟是連人帶影也沒有看清楚,就讓蘭兒把他打得,臉孔腫起半寸多高,門牙都給打掉了兩顆,把個鐵金剛,氣得一張黑臉,變成了豬肝顏色。張口吐出兩顆牙齒,哇哇大叫道:“小雜種,你是誠心找死,大爺同你拼了!”

    邊説邊掄起鐵棍,一招“旋風掃葉”,猛然一個大轉身,朝着身後,橫掃過去。

    蘭兒如影附形,始終跟着鐵金剛背後疾轉,幾招過去,鐵金剛始終看不到蘭兒的影子,方才知道這個小傢伙,不是好相與,恐怕再吃一次虧,馬上不敢亂來,展開師門傳授的龍虎棍法,舞起一團棍影,護定全身,沉靜下來,搜奪敵人空隙,再行還招。

    鐵金剛武藝原木不惡,剛才過於輕敵,方才吃了大虧,隨後又急怒攻心,亂了章法,才讓蘭兒欺近身來,跟定背後疾轉,好在蘭兒存心要同他正式過招,考驗她自己的武功,不然,當時只要在他背心命門穴上,用重手法,輕輕一掌,不死也得重傷。

    鐵金剛這一展開棍法,蘭兒再也近身不得。只好使出輕靈小巧的功夫,揮起絲帶,上下左右,縱高竄低,抵隙搗虛,窺空給他一個厲害。

    兩人戰到急處,秦剛的鐵棍,舞起陣陣勁風,吹得四周的樹葉,簌簌作響,棍影連成一片,彷佛一個龐大的鐵珠,在石坪上滾來滾去。蘭兒的紫色絲帶,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包在鐵球外邊,閃來閃去煞是好看。

    這一場劇戰,只看得雙方屏聲靜氣,驚詫不止,霓裳仙子見女兒初次作戰,居然臨陣不慌,先就給了敵人一個下馬烕,現在更加顯得佼健非凡,心裏感到説不出的高興。毒爪陰魔那一面就不同了,作夢也想不到敵人一個小女孩,就有這份功力,對於霓裳仙子的實力,再也不敢低估了,初來那一股盛氣凌人,滿臉輕視的神氣,早已收拾乾淨。大家都緊緊地瞪住鬥場,仔細觀察它的變化。

    兩人大概鬥了兩盞茶的光景,蘭兒心知敵人練了金鐘罩的橫練功夫,普通兵器傷他不着,只有欺身近前,用內家重手法,去點他的穴道,才能奏功。可是對方身強力壯,氣力充沛,棍法純熟,找不出半點空隙,一時半刻,還真沒有辦法取勝。不由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裝出嬌喘呼呼,後力不繼的樣子,身手也就逐漸憊怠下來。

    鐵金剛自一上來吃了一次啞吧虧後,知道敵人人小身輕,長於閃避,早就抱定了穩紮穩打的主意,仗着自己力大,存心消耗敵人的體力,心想一個小娃娃,能有多大長力,看你究竟能夠支持多久。

    這時見到蘭兒手忙腳亂,氣喘呼呼的樣子,不由心中暗喜,自認得計。真所謂莽漢心腸,怎知內家功夫的奧秘,最利長鬥,只有愈打愈勇,豈能這麼快就會憊怠不堪,也不多想,馬上轉守為攻,鐵棍唰唰連聲的向蘭兒要害搗去。

    就在這時,蘭兒好像腳底受到一塊石頭所絆,身材不穩,晃了兩晃,右側空門大露,鐵金剛好容易找到這個機會,那裏還會放鬆,一記“仙人指路”雙手緊握棍梢,對準蘭兒的右脅,就是一送,這一招共有三式,如對方往兩邊閃去,棍尾一掃,一記“神龍擺尾”,腰部就算賣給敵人啦!若往下躺,“泰山壓頂”當頭一棍,準給軋成一個肉泥。如往上竄,鐵棍往上一翹,一記“進步撩陰”,更不用想活命。

    好個蘭兒,居然不閃不躲,就在棍尖戳到脅下,還差一寸左右的時候,窺準棍頭,右手一抓一扯,運用沾字訣,順着棍勢,借力使力,往前一帶,人也在同時倒縱出去,右手揚起絲帶,沿着棍身直上,一記“金絲繞腕”,拍的一聲,正好擊中鐵金剛兩手腕部的關節,猛喝一聲:“撒手!”

    秦剛當時只感到手臂微微一麻,兩手再也把棍不住,接着猛覺虎口一震,一根四五十斤的鎮鐵棍,在兩人一送一帶的氣力下,像標槍一樣,擲到三丈開外,撞在石坪旁邊一棵小樹上,咔喳一聲,碗口大的一棵小樹,馬上給撞得齊根折斷。蘭兒更不怠慢,就在鐵金剛撒手的同時,右手在地面一撐,雙足點地,一個“鷂子翻身”,倒身憑空飛躍兩丈多高,從秦剛的頭頂越過,更趁着秦剛微一愕神的瞬間,就在空中,反手一掌,拍中鐵金剛腦後的風府穴,落地更飛起一腳,轟的一聲大響,倒在一丈開外的地上。

    蘭兒這幾下動作,真可説得是乾淨俐落,神速非凡,毒爪陰魔雖然已經看出不妙,仍然搶救不及,只氣得鬚髮蝟張,作聲不得,可是又得顧及身份,不便當時下場動手,正感萬分為難,尷尬已極。左首的矮冬瓜,早已搶步上前。大聲怒吼的叫道:“好個小女娃,手段居然這樣毒辣,我胖頭陀蘇六,只好先行超度你了,趕快拿命來吧!”説罷,舞起雙鈸,馬上欺身上前,別看他人矮,武功還真不含糊,兩面銅鈸,貫注着內家真力,疾若閃電,一出手就是毒辣的招數,存心要把蘭兒,立斃鈸下。

    這時蘭兒,初次戰勝敵人,正在高興頭上,未免有點疏忽,發現有人叫陣,胖頭陀的一對銅鈸,早已一記“迅雷轟頂”當頭砍下,要想招架,已經來不及,幸好霓裳仙子,早就知道賊黨不會有甚麼信義,隨時都在注意,拔劍在手,嚴加戒備,一見這個情況,猛然一個“飛雲縱”喊了一聲:“蘭兒,快退!”順勢寶劍往上一撩,一記“橫架金梁”噹的一聲,火花四濺,剛好擋住銅鈸的來勢,只差一粒米的尺寸,蘭兒就可能給人一劈兩半,情勢真是險到極點。

    這一劍硬碰的招架,只震得胖頭陀兩臂發麻,虎口生熱,兩面銅鈸,幾乎脱手飛去。胖頭陀在黑道里面,已經算得是一流高手,幾乎擋不住人家單手一劍,心裏那份震驚,就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了,不免站在地上,有點發呆。霓裳仙子這一劍,因為救人,已經用上十成真力,還沒有把敵人手裏的兵器磕飛,也微微感到有點意外,當下兩人心裏都已有數,知道遇上了勁敵,絲毫大意不得。

    女俠站定場中,杏目圓睜,發怒説道:“你們這批賊黨,也要不要臉,講不講一點江湖道義,對付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居然也用起車輪戰來,算是甚麼成名露臉的人物。”

    這一番話,只説得胖頭陀一張醜臉,紅一陣,白一陣,不免老羞成怒,猛聲暍道:“好啊!既然你要先來送死,佛爺就先超度你,也是一樣!”説罷,更不答話,舞動雙鈸,奮勇殺上。

    霓裳仙子也不再遲疑,展開師門絕技太白劍法迅速迎敵,與胖頭陀兩人殺成一片。

    這一次又是另一番光景,只見霓裳仙子,守定中心,手裏如挽重物,頓地有聲,眼光註定劍尖,身形歪歪倒倒,像醉漢一般,一招一式,慢吞吞地,簡直不像與人打鬥,而是單獨在那裏練功夫似的。

    胖頭陀就不同了,兩面銅鈸,舞得華光四射,疾若飄風,化成一面黃幕,罩沒全身,繞着女俠的四周,飛快疾轉,外表好似佔盡了上風,其實胖頭陀這時的心裏,真是有苦説不出來。

    原來霓裳仙子這一套劍法,招式看似徐緩,實則無懈可擊,不但如此,而且每一劍中,都帶着一股無形的粘力,對方稍一鬆懈,就要被吸進劍圈,撒手等死,因此迫得胖頭陀,不能不使出混身解數,飛舞疾轉,以求化解,不用説想搶先進招,就是現在要抽身自保,也變得不可能了。

    蘭兒經驗太少,功力又淺,見狀認為母親打不過人家,急得抓着秦含柳的手臂,一陣亂搖,叫道:“柳哥哥,不好了,娘怕打不過那個矮多瓜,我們救她去吧!”

    秦含柳當然識貨,本來牽着小雪阿黑,站在一邊,沒有説話,這時也不由心裏贊起好來,聽到蘭兒急叫,回過頭來對她笑着説道:“蘭妹妹,急甚麼呀!姑姑在那裏耍流星,逗着矮鬼玩呢!你看那矮鬼,現在不正像一個黃顏色的大流星錘,在跟着姑姑的劍尖,不斷的轉圈兒嗎!”

    蘭兒細心一看,果然如此,方才放心,同時喜得直樂,拍着手説:“矮冬瓜,矮冬瓜,滾來滾去像狗爬,摔到地上變王八!”

    毒爪陰魔正在替鐵金剛療傷,沒有注意鬥場的形勢,聽到蘭兒一鬧,抬頭一看,不覺大驚,估不到霓裳仙子,居然會有這樣深厚的功力,知道再拖下去,胖頭陀一定要吃大虧,正待出手施救,旁邊兩人,也同時看出不妙來。但聽一聲怒吼,那個醜女怪,身材暴起,展開兩丈紅綢,首先一記“烏雲蓋頂”,一片紅雲,從半空中,當頭罩下。

    霓裳仙子原本想用纏鬥的方法,把胖頭陀累得差不多了,再行下手的,如今變起非常,不能再拖,也就不再固守,但見她左手單掌朝天“烘雲託日”打出一記劈空掌,擋開頭頂紅綢,右手一劍“長蛇入洞”,從鈸縫中,直找胖頭陀手腕內側的陰都穴,身子朝前猛竄,右腳尖順着縱起的勢子,對準胖頭陀胸前的華蓋穴,猛力一踢。只聽得當當兩聲,噗通一聲,胖頭陀手裏兩面銅鈸,左右飛拋,掉到石坪兩邊,矮胖滾圓的身體,也四肢朝天,仰面跌在石坪當中,動彈不得,死了過去。

    醜女怪幸好身在空中,不易受力,但也給那股掌風,震得飄開一丈多遠,一個“鯉魚打挺”,方始穩住身形。

    霓裳仙子則已縱出兩丈開外,站在場邊,彷佛沒事人一樣。這一手“雲龍三現”的絕技,露了出來,秦含柳也不禁脱口喊了一句好字!

    敵人方面,可氣紅了眼睛,那裏還管甚麼叫做江湖道義,男女兩賊,一同出手,就要對霓裳仙子採取圍攻。

    女俠連忙閃過一邊,冷笑説道:“你們真要一齊上來,那是再好沒有,省得我多費手腳,真是閻王叫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你們等不及了,要向陰曹地府去報到,可是姑奶奶手下,卻還不想殺那無名之輩呢!先報上名來再領死吧!”

    這一番話,真説得既刁鑽又刻薄,把兩個賊子,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半晌,才聽到那個男的仰天一陣狂笑,説道:“好,臭婊子,不要認為你能夠在馬上,躲開我的一粒霹霹磷火珠,就以為了不起啦!不過大爺後來看你長得不錯,想放你一條生路,沒有再次出手,想待會帶你去快活快活,看樣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可是大爺還有點捨不得呢!我看,你還是放下武器,給大爺做一房姨太太算了吧!就是毒爪老前輩那裏,我也可以替你求求情,從此一刀兩斷,所有恩怨,就此一下了結。哼!如果讓我動起手來,恐怕你要想保全一付完整的屍體,也辦不到啦!”

    霓裳仙子聽到敵人口裏,吐出這麼一大片污言穢語,不禁動了真火,但見柳眉倒豎,殺心頓起,暍道:“好,豬狗般的畜生,早先暗算人的,原來就是你這狗賊,姑奶奶還沒有找你算賬,現在又在這裏亂吠啦!看劍吧!”一記“金龍吐舌”對準賊子胸口的璇璣穴就刺。

    男賊見勢向後一退,兩隻判官筆,交叉往上一封,嘴裏大聲暍道:“好呀!臭婊子,叫你認得我鬼火毒蝶胡美欽的利害!”順勢兩筆往前一伸,一記“二龍戲珠”朝着霓裳仙子雙乳的天池穴點到。跟着右腳一招“飛步撩陰”踢向霓裳仙子的褲襠。

    女俠見他招式這般輕薄,真是又羞又怒,大罵道:“臭賊,討死!”劍鋒一轉,“大鵬展翅”朝上一撇,架開雙筆,猛然拔起身形,“白鶴沖天”,竄起一丈多高,就在空中一個轉身,一式“綵鳳旋窠”往橫裏竄開一丈多遠,腳跟剛剛立定,陡然聽到身後一聲嬌叱:“臭婆娘,且接我醜仙娘吳媚香一招!”一匹紅綢,隨着語音已從身後捲到。

    這類軟武器,不能讓它近身,否則劍砍不斷,被它捲住,非倒不可。蘭兒就在附近,看到母親遇險,嚇得驚叫一聲,也來不及思考,本能揚起絲帶,呼的一下,到得正是時候,剛好與紅綢碰在一起,兩下相絞,纏作一團。兩人同時往懷裏一收,結果拉得畢直。蘭兒究竟年輕力弱,真力比醜仙娘差得很多,勉強支持了一下,幾乎就要被對方拉得往前摔倒。

    霓裳仙子也幸虧靠着蘭兒這一下,躲開了敵人的偷襲,驚魂甫定,見狀馬上轉過身來,用劍插進紅綢底下,使勁往上一挑一拉,絲的一聲,紅綢齊尾兩三尺的地方,突被劃破一道裂痕,兩端均在使勁,當時從中崩斷。

    蘭兒與醜仙娘兩人,都沒想到霓裳仙子會來這一手,同時收勢不住,雙雙往後一仰,蘭兒有秦含柳在一旁接住,只是有驚無險,根本沒有摔到甚麼。醜仙娘卻因使勁過猛,啪的一聲,端端正正地坐到石坪上面,這下以硬碰硬,屁股給地上的石塊,頂得疼痛無比,愁眉苦臉,半晌爬不起來。

    毒爪陰魔見霓裳仙子幾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連傷數人,自己這邊卻連毫毛都沒有摸到對方一根,一張老臉,那裏還能放得下來,再也顧不了甚麼身份了,立時大喝一聲:“你們這些膿包,趕快都給我退了下去,讓我來見識見識,王屋三老的門下,究竟有幾手甚麼三腳貓的功夫?敢這樣囂張!”

    鬼火毒蝶與醜仙娘,知道這個老魔頭,素來獨斷專行,向來不分親疏,逆我者亡,因此不敢不聽他的吩咐,雖然被霓裳仙子,逗得一肚子的怒火,也只好乖乖地收了兵器,退向一邊。鬼火毒蝶更偷偷地從革囊裏,掏出幾粒霹靂磷火珠,揑在手裏,準備發現霓裳仙子他們逃走的時候,立即暗下毒手這時只見老魔頭兩眼兇光四射,綠滲滲的,極為怕人,兩隻手臂,微微曲起,五指撒開,膚色黑亮,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向場中走來。

    霓裳仙子知道老魔厲害,無法倖免,急叫秦含柳帶着蘭兒快逃。自己加強戒備,兩眼註定老魔的手爪,暗中運足真氣,準備拼命抵擋一陣,好掩護倆小逃走。

    老魔走進場中,並不立即下手,只陰側側地冷笑幾聲,幽幽地説道:“那一個也不用逃了,仔細想想,看有甚麼遺言沒有,老夫好給你們轉達,遲了就來不及啦!”説完,兩手朝上一舉,五指朝下,對準三人的頭頂,臂彎微微顫動,十指指端,冒出十股黑氣,帶着一種極為難聞的腥臭味道,令人聞了,胸口作惡,眼看掌風就要罩下。

    秦含柳在旁邊觀戰,沉默已久,這時現出一臉不屑之氣,只在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極端輕蔑的説了一句:“殭屍鬼,怕不見得吧!”話沒説完,義犬阿黑,突然像着了魔一樣,汪的一聲,一條黑影,掀起一陣勁風,像電火一般,在眾人眼裏一閃,轟的一聲巨響,老魔十指黑氣,尚未到達三人頭頂,給那股勁氣一撞,竟然倒竄回去。接着,眾人耳裏,只聽得厲吼一聲,毒爪陰魔像是遇見了毒蛇猛獸,身形猛退,像箭一般,往身後樹林裏一閃,吼聲劃過長空,剎那間已聽出遠離十里以外,那條黑影,也跟着不見蹤跡。

    鬼火毒蝶一見大事不好,雙手一揚,十顆霹靂磷火珠,成滿天花雨的形勢,向着三人存身之處就撒,霓裳仙子母女,對此絲毫未加戒備,一聲驚叫街未出口,只見秦含柳的小手,似乎朝着暗器的方向,微微一拂,也沒有甚麼特殊的感覺,磷火金珠,彷彿在半空中,碰到一層有彈性的無形物質,蹇地倒撞回去,其中一粒,恰巧碰到鬼火毒蝶腰際的革囊上,轟天震地的一聲暴響,暴起一團綠煙,緊接着一團臉盆大小的火光,閃了兩閃,石坪對面,炸成一個丈許方圓的大大窟窿,鬼火毒蝶的身子,竟給自己的歹毒暗器炸得血肉橫飛,剩下兩名賊黨,雖然距離較遠,閃避及時,也仍然給那飛起來的碎石小塊,打得滿身都是傷痕。

    女俠這一面,因為有那一片無形的氣牆擋住,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只是這幾下變化,來得太快,還沒有容得霓裳仙子等人思量。又聽到秦含柳嘴裏一聲長嘯,聲若龍吟,清悦幽遠。念頭還沒有轉過來,秦含柳忽然轉過頭來,對霓裳仙子説了幾句話:“姑姑,阿黑今天不知為了甚麼緣故,突然發了蠻性,追得賊子無影無蹤,叫也叫不回來,我還得去找它一找,不要把它弄丟才好,這裏的事,就麻煩姑姑處理好了,我也許馬上就會回來。”説完,也不等答話,噓的一聲,劃破長空,像哨子叫一般,看也沒有看清,就不見秦含柳的蹤跡。

    在場諸人,全都驚得呆在那裏,好久都説不出話來,這種功夫,不用説親眼看到,就是平時,聽都沒有聽説過。霓裳仙子和蘭兒母女兩人,更是瞪着雙眼,望定山坡樹林的上空,怔怔出神,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可是事實俱在,不容置疑,霓裳仙子,不禁感到無限頹喪,想到自己這點武功,與人家相較之下,簡直連米粒之光,都算不上,僥倖在江湖上,行走了這麼多年,闖出了一點小小的名頭,實在説起來,與那條叫做阿黑的狼狗,都比不上,內心真是感慨萬分,説不出是一股甚麼滋味,平時的一股傲氣,在無形中消失乾乾淨淨。

    蘭兒心裏,可沒有這麼多的感觸,只不過感到非常驚奇,羨慕不已,一會兒又恢復了常態,拉着母親的手説:“娘,柳哥哥練的是甚麼功夫?這麼厲害,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霓裳仙子聞言猛然驚覺,回頭一看,發現醜仙娘早己趁着他們出神沒有注意的時候,溜得不知去向。現場只剩下胖頭陀的屍體,和負了傷的鐵金剛躺在那兒。不由跺腳説道:“這兩天怎麼這樣糊塗?讓那些魔崽子跑了,又要後患無窮。”説罷,也不答理蘭兒,逕向鐵金剛躺着的地方走去。

    鐵金剛以為霓裳仙子要過來取他性命,嚇得掙扎着要爬起來。霓裳仙子忙説:“不要亂動,我不會殺你,震動了傷處,那是自討苦吃,只要你把這次尋仇的經過,説了出來,我就饒了你。”

    鐵金剛人極魯直,平日並沒有多大過惡,是一條道地的莽漢,聽到女俠不取他的性命,反而大出意外的一怔道:“好小子,原來冤我,説甚麼霓裳仙子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王,只要遇上,不管有理無理,一定趕盡殺絕,絕不留半個活口,現在看來,並不像那麼壞嚒!”

    霓裳仙子聽了,也是一怔,接着微微笑道:“不錯,我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過卻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濫殺一陣,死在我手裏的,不是罪大惡極的傢伙就是十惡不赦的淫賊,你們五個人,我雖沒有見過,名頭倒聽到很久了,那胖頭陀與鬼火毒蝶,固然死有餘辜,醜仙娘更是罪不可赦,這回可惜讓她逃了,只有你雖然存心綠林為盜,並沒聽説過有甚麼惡跡,相反的,平時常肯賙濟四周的窮人,換到一個俠盜的稱呼。我當然不會再給你為難囉!不過你的內傷頗重,雖然毒爪陰魔已經為你推血過宮,吐出了胸中的瘀血,一時半刻,絕難復原,乾脆好人做到底,送給你一粒瓊花保命丹吧!”説完,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倒出一粒梧桐子大的紅色藥丸,遞了過去,鐵金剛接到手裏,頓覺清香撲鼻,知道是一種神效名貴靈藥,也就不講客氣,馬上放到嘴裏,真是入口生津,齒齦含芬,只有片刻工夫,就感到一股熱力,從丹田升起,布達四肢,傷痛馬上停止。

    鐵金剛慌忙爬起身來,就要跪下,拜謝活命之恩,霓裳仙子兩手急擋,道:“些許小事,用不着多禮,看你確是一條漢子,為甚麼一定要當強盜呢?”

    鐵金剛跪不下去,只好作罷,聞言嘆了一口氣説:“我也不是存心要做強盜,只是性情暴躁,看不慣不平的事情,在自己的家鄉,有一回打死了一個土豪的兒子,存身不住,才帶着母親,躲到邊省來,平日不懂生產,吃得又多,誰也不肯僱我,迫得沒有辦法,才做上了這條沒本錢的買賣。如果有人管飯,能讓我養活母親,一定感恩不盡,誰還高興幹那嘮什子的臭強盜呀!”

    霓裳仙子一聽,這個莽漢,竟然是一個孝子,心裏大生好感,決心把他收服,因此説道:“既然如此,你也不要難過,如果真肯洗手不幹,我們翠碧山莊還稍有點資產,絕對養得起你們母子兩個,假使不嫌棄的話,就搬到我們家裏去住好嗎?”

    鐵金剛真想不到霓裳仙子會有這樣好的菩薩心腸,心裏真是大喜過望,撲通一聲,拜倒地上説:“女俠果真這樣,那就是我的恩主,秦剛決心終身做你的僕人,請受我一拜。”

    霓裳仙子一把沒有拉住,只好受了半禮,説道:“千萬不要如此,我平生最喜至性中人,還是朋友論交好了。”

    鐵金剛無論如何不肯,一定要女俠答應,才肯起來,霓裳仙子沒法,只好點頭,鐵金剛這才起來説出他們這一行的經過。

    原來他們五人,最初並沒有走在一道,毒爪陰魔自從在陝西受挫以後,身負重傷,跑到雲南的野人山裏躲了起來,不敢再到江湖上走動,十幾年來,處處積慮,煉成一種最歹毒的暗器,名叫千毒刺,是野人山裏特有的一種毒藤上的芒刺,再經幾百種毒藥熬煉而成,體積非常細小,色澤黝黑,沒有一點光華,發了出去,無聲無息,防不勝防,專破氣功,尤其利害的是人中毒以後,血肉全部毒化,旁人碰也不能去碰。不過這種暗器,不是具有獨特線指氣功的人,根本無法打出。

    老魔決心要報仇,因此不惜苦功,一方面勤練線指功,一方面配製毒藥,經過十幾年功夫,居然給他練了成功。這才二次出山,胖頭陀和醜仙娘兩人,原是他隱跡以前所收的弟子。出山以後,很快就給他找着,赤水雙煞被女俠夫婦剪除的消息,也是他們兩個向老魔報告的。

    至於鬼火毒蝶,卻是江南一帶有名的採花淫賊,有一個義弟,名叫花太歲黎華,在一次採花案中,斃在霓裳仙子手裏,四人結伴,本來打算到翠碧山莊去找霓裳仙子算賬的。鐵金剛就在川滇邊境的黑狗嶺上落草,距離落鳳坡很近,金雞三醜原先大言不慚的説霓裳仙子闖不過落鳳坡,就是想把他蠱惑出來。胖頭陀與他曾在三年前打成相識,因此,四人就找到他這裏,做為歇足的中途站,鐵金剛免不得要招待一番,在席間談起尋仇的事情,鬼火毒蝶與胖頭陀兩人,把霓裳仙子,簡直形容得惡毒無比,鐵金剛是個粗人,也不仔細盤問人家結仇的經過。就認定霓裳仙子真是一個不分青紅皂白,專找綠林晦氣,趕盡殺絕的惡魔。想到唇亡齒寒,不禁氣憤填胸,於是自告奮勇,加入他們一夥。

    五人結伴,由黑狗嶺出發,正向黔滇方面前進,在途中遇到了金雞三醜,三醜嚇破了膽子,丟人的事情,自然不肯説出,等到明瞭五人的意圈之後,陰溝狐狸馬上眼珠一轉,來個借刀殺人之計,指點他們在這裏埋伏,心裏又怕他們不是對方敵手,假説自己另有要事,匆匆告別,逕向雷波方面逃去。

    五人在落鳳坡等了沒有多久,果然看到霓裳仙子三人兩騎,急馳而來,鬼火毒蝶素來陰險,恐怕明鬥吃虧,一上來就進行暗算,眼看得手,沒想到秦含柳目光如電,在後面看得清清楚楚,小手虛空一指,就破了他的成名暗器。因為秦含柳身裁太小,沒有引起他們注意,還認為是霓裳仙子耍的手段,可是又沒有看到女俠動手,心裏感到奇怪,所以無形中“噫”了一聲,毒爪陰魔卻對他這一手,感到很不滿意。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五人志在必得,暗算不成,當然不會讓女俠三人過去。因此,也就不再多加考慮,跳了出來,攔路尋仇。

    霓裳仙子聽完過後,不禁恨得牙癢癢地,狠狠地説:“金雞三醜這幾個小子,心腸竟是這般狠毒,饒了他們,反而恩將仇報,引人埋伏暗算,真後悔沒有殺了他們。”

    鐵金剛不明究竟,聽了感到有點莫名其妙,霓裳仙子見他滿臉懷疑,就把金雞鎮那一段經過,約略的説了一遍,鐵金剛這才恍然,感到輿這些人交往在一起,大是不值。

    蘭兒早先因為母親在盤問敵人,不便打岔,這時可又賴到母親的懷裏,撒嬌的説:“娘,剛才我問你柳哥哥練的是甚麼功夫?叫你也教給我,幹嗎不答話呀!到底肯不肯嚒?”

    霓裳仙子摟着蘭兒説:“乖孩子,媽壓箱底的功夫,都教給你啦!柳哥哥是甚麼功夫?我也不知道呀!娘比他差遠了,等會他回來後,你再問他不就知道了嗎!”

    蘭兒不依説:“我才不相信呢!柳哥哥難道比媽還強嗎!”

    霓裳仙子看到女兒對自己信賴的程度,更加感到羞愧的説:“娘幹嗎要騙你呀!你幾時看到娘用過那種本事呢?”

    蘭兒回想了一下,心説:對呀!自己從來就沒有看見過母親顯露過嚒!這才相信,於是一心三思地盼着秦含柳早點回來。

    豈知一等兩三個時辰,日影都快西斜了,秦含柳的影子,也沒有看到回來,時間不能再等,三人還要趕路,大家猜到,小俠可能迷路,找不回來了。只好埋了屍體,吩咐鐵金剛回山遣散嘍羅,再到昆明龍家去找她,再一道返回翠碧山莊。又怕秦含柳找回來時,不知道大家的動向,還特地在樹幹刻了幾句話才走。

    蘭兒雖然與秦含柳只相處了短短一晝夜的時間,幼小的心靈,卻留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影子,以致後來鬧得情孽糾纏,不可開交,又產生出很多曲折離奇,哀豔無比的故事。

    (武俠屋掃描heart78523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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