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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巧破飛蛇坑 眾小俠脱險初結義 故眩九龍佩 小叫化漢中懲兇蛟

    且説秦含柳等人,沒有想到追命閻羅等賊,口裏正在説着大話,竟會突然撤退,一時未及防備,阻攔不及,內中太白神丐經驗豐富,知道對方馬上就要發動機關埋伏,急叫眾人留意,話音剛落,猛聽得牆外一聲板子響後,萬弩齊發,利箭像飛蝗一樣,從四方八面,對準眾人存身的地方射來,緊接着幾聲慘叫,更聽得有好幾個人倒地的聲音。

    這下驟出不意,使太白神丐和智圓大師,全都吃了一驚!定睛一看,自己這邊,並沒有一個人受傷,一塊大石方從心口放下,接着反是驚詫代替了憂急,看了半天,也猜不出那是甚麼道理。

    原來那些弩箭雖然再密,可是一到了眾人身邊一尺左右的地方,就像是碰到了一層柔軟的東西,先停了一停,然後垂直落到地上。剎那間,箭簇已經在四周,整整齊齊地築成了一道半尺多高的小圓圈,院外仍然不時發出慘叫,又有片刻,弩箭和那慘叫之聲,同時停止。一條黑影,已如閃電一般,從牆外對準眾人飛撲過來。太白神丐以為又是敵人來到,舉起打狗棒,正要動手,秦含柳已經叫道:“老前輩,這是阿黑!”

    太白神丐這才看清,果然是那一條黑犬,不禁心裏暗叫一聲慚愧,想到剛才那陣箭雨的怪現象,也一定是小俠弄的手腳,自己活了這麼大的年紀,不但沒有看到人家怎麼動的手腳,像這樣的功夫,簡直連聽也沒有聽説,內心那份欽敬,就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了。素來遊戲慣了的臉色,也收了起來,正容向智圓大師説道:“老和尚,要飯的今天真算服了,小友這一份功夫,真説得上是入雲神龍,見首不見尾,人是沒法子相比啦!”

    智圓大師聽後,急忙接口説:“好一個入雲神龍,見首不見尾,送上這一個外號,真是再適宜也沒有啦!”

    太白神丐首先鼓掌贊成,三個小和尚,早先呆住了,聽到掌聲,才回醒過來,沒口子的叫好。倒把秦含柳窘得吶吶地説不出話來,漲紅着臉站在那裏,更顯得憨態十足,逗人喜愛。

    原來太白神丐招呼大家小心的時候,秦含柳冰雪聰明,早就留上意了,板子一響,立即把自己練的太虛元氣,散佈開來,護住眾人。阿黑此時,更從嗅覺上,發現敵人潛伏的位置,也馬上竄到牆外,將那些埋伏的弓箭手,用尾巴將他們一個個的掃了下去。阿黑身形快如閃電,本身又是靈山異種,混身刀槍不入,何況還練就了一身氣勁,因此,那些弓箭手,做夢也想不到,會從箭雨裏,鑽出這麼一頭剋星,等到發現,想躲也來不及了,那些慘叫的聲音,就是他們受傷倒地所發出來的。這一切都只有電光火石的時間,就是躲在暗處,存心窺伺的賊黨,都沒有看出來,何況太白神丐與智圓大師,正在防備敵人偷襲,心無二用的當兒,自然更看不出來囉!因此,對於秦含柳的讚美,也只不過憑推想如此而已,究竟秦含柳的功夫,深到如何的程度,誰也無法明白。

    且説眾人給秦含柳送了一個“入雲神龍”的外號,大家正在高興頭上,剛商量如何脱離這塊是非之地,突然感到地面一沉,嘩啦啦一陣響聲過後,大夥兒又都掉到一個深坑裏面,坑頂也立即為一塊很厚的鐵板蓋住,黑沉沉地看不清事物。聿好秦含柳身上帶着昆曇上人遺給他的蜍龍珠,忙從懷裏掏了出來。大家驟覺眼前一亮,方才看清這一個深坑,大約有三四丈方圓大小,四周都是用堅硬的花崗岩砌成的石壁,石頭挖了許多圓洞,透過洞孔,隱隱傳過來許多噓噓的吹竹之聲,太白神丐一聽,馬上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人打不過,搬出蛇蟲出來幫忙,我要飯的是耍蛇的祖宗,倒要看看你們有些甚麼活寶!”

    話音剛落,左邊幾個圓洞裏,已經嗖的一聲,竄出幾條拇指粗細的小黑蛇,竟然能夠臨空飛躍,只見它們尾巴抵住洞口,身體一曲一彈,電也似的朝眾人頭頂,急射而至,太白神丐,舉起那根打狗棒,窺準小蛇的七寸,一撥一扔,手法迅速已極,吧吧連聲,最初竄過來的幾條飛蛇,已經給他打得猛往回竄,撞到石壁,掉到地上死去。可是接着從四面八方,千百條黑影,緊跟着急竄而至,太白神丐手腳再快,也只能自保,方想要糟,小俠又已散開太虛元氣,可是雖然擋住了這些飛蛇不能侵害眾人,但是蛇不像弩箭,一碰就會掉地,仍然在氣圈外面,到處飛竄,把大家密密地包圍住,一動也不能動,因為小俠的氣圈,最多隻能擴大一丈左右,稍有移動,就可能被蛇噬着,這樣僵下去,根本就無法脱險了,如果敵人還有其他陰謀,豈不要坐以待斃,雖然太白神丐有一根打狗棒,可以把蛇殺盡了再走,可是其餘的人,都沒有兵器,蛇有劇毒,空手沒法幫着他幹,蛇數太多,要到何時才能殺得完呢!這樣一來,可真把大家難住了。困在裏面,束手無策,而且腥氣撲鼻,中人慾嘔,就不被蛇咬死,薰也要把人薰壞。

    這樣僵持了一個多時辰,秦含柳猛然想起,清涼草有避萬毒的功能,何不取來一試,忙從懷裏,取出從前在那涼棚裏,用過一次的草墊出來。果然曠世靈藥,其效無比,大夥兒驟然感到一陣清涼之氣,從秦含柳的手裏,散佈開來,瞬即感到精神一爽,那些令人心頭煩躁的腥氣,馬上消失。

    太白神丐一見,滿臉詫異的問道:“小友,這種寶物,常人要找一根都難,你從那裏來得這麼許多,並且用來編墊子,豈不太可惜了嗎?”

    秦含柳忙把義父得草的經過,簡短的講了一遍,同時加以解釋説道:“老前輩,用它編織墊子,也是我義父的主意,因為和在藥裏,用一根就要少一根,如果這樣,只要把墊子擺在中毒的傷口上,用氣一吹,就可把毒治好,下次還可再用,豈不更好嗎?”

    太白神丐聽完以後,並沒有作聲,倒是想了一想忽然問道:“小友,當初昆曇上人取下的千年蜍龍的眼珠,是不是也給了你?”

    秦含柳聞言不解地説道:“老前輩,上人死後,所有的東西,都給了我,那對眼珠,紅紅地,好玩極了,我現在正帶身上,老前輩問它,難道會有甚麼用處嗎?”

    太白神丐聽説他正帶在身上,馬上喜形於色,説道:“小友,你真聰明,不過它的用處,我也只有聽到一位前輩説過,千年蜍龍頭上的癩球,裏面固然包藏着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兩個眼球,更是極頂丹氣凝練而成,為一切毒物的剋星,有沒有效,且取出來試試看吧!”

    秦含柳真是大喜過望,趕緊把兩個眼球取出,説也奇怪,平常取出來玩的時候,只是淡淡的一層紅光,沒有那些癩珠明亮,今天竟然光華特盛,一拿出來,就像一團火似的,在掌心裏內,滴溜溜地亂轉,似要飛起,圍着眾人亂竄的那些飛蛇,本來氣勢洶洶,在眼珠取出以後,立刻像碰到了魔鬼一樣,紛紛向後飛逃,退得太快,認穴不準的,撞到石壁上,又彈了回來。這時秦含柳已經用氣勁,把兩顆眼珠打出,那些沒有逃掉,碰回來的飛蛇,稍為挨近一點就掉到地上,顫動不已,彷彿痛苦萬分,然後死去。不到幾分鐘,這些飛蛇,逃的逃,死的死,很快就全部解決了。

    大家正要想法離開,忽又聽到坑頂附近,有腳步在響,並且聽得出來,是兩個人在那裏走動,太白神丐忙用手指按在嘴上,噓了一聲,示意大家噤聲。這時,彷佛聽到兩人已經走達坑頂,隱約聽到裏面一個人在説:“盧瘤子,已經快一個時辰了,這批傢伙,恐怕已被舵主喂的飛蛇,啃得只剩一堆骨頭啦!我們把蓋打開好嗎?”

    另一個接口説:“地理鬼,我真恨透了那個臭叫化,那天晚上,把我們兩個整得好慘呀!等會把他的骨頭取出來,我還得砍他一千刀,才泄心頭之恨,倒是那個小娃娃,長得怪逗人喜歡的,也把命送在這裏,真是可惜!”

    接着,就再沒有聽到他們説話,猜想大概是在那裏按機關,果然不到一會,大夥兒聽到石壁裏面,一陣齒輪轉動的聲音,坑頂那塊鐵板,已經開始往旁邊移動。

    秦含柳忙把幾顆寶珠,收藏起來,免得光華外泄,給上面的人,發現了坑底的實際情形。又一會過去,鐵板已經全部嵌進石壁,一輪月色,從上面直照下來,時間已經過了午夜,接着兩個人頭,從上面伸出,剛要往下探看,太白神丐首先發動,打狗棒朝地面一點,藉着一撐之力,身形像正月裏玩的沖天炮一樣,轟的一聲,已經竄到坑頂,外面兩賊,媽呀一聲還沒有完全喊出口來,就給太白神丐點住了啞穴,躺在地上。

    緊接着智圓大師與秦含柳,也挾着三位小和尚,先後縱了上來。舉目四望,周圍已經靜悄悄地,滿谷的火把,早已消失的乾乾淨淨,除了稍遠一點,聽到幾聲更鼓之外,已經沒有半點人聲。

    原來追命閻羅等人,把太白神丐一行,陷入飛蛇坑以後,認為就是神仙,也不可能再逃出去了,因此其他守坑賊都已撤除,放心休息去了。滿心以為明天早晨,開坑收屍就行了。怎麼也想不到秦含柳會帶有專門剋制毒蛇的寶貝,更想不到擔任守坑的兩賊,就是早先派在山神廟放哨的地理鬼和盧瘤子,為了恨透太白神丐,想先看看仇人給蛇啃死的慘狀,來滿足他們的報復心理,竟然只隔了一個多時辰,就把鐵蓋打開,結果讓太白神丐等人,很輕易地就離開了險地,可説真是天意。

    且説大家跳上坑頂以後,依着姚明,就想放一把火,把雷波分堂,整個燒掉,才消心頭之恨,太白神丐和智圓大師都比較持重,不想再驚動敵人,多所耽擱,因此制止了姚明的舉動,只對躺在地上的兩個小賊説道:“你們轉告追命閻羅,多行不義必自斃,以你們陰風教這點毫末之光,妄想消滅武林各派,獨霸宇內,那是夢想,今天如果不是另有要事要辦,首先就要毀了你們這個窯垛子!”

    説完,也就不再加以理會,除了姚明尚無法行使輕功,由智圓大師背在背上,一行五人,由猿犬領先,各自展開所學,兔起鵲落,幾個起伏,就避開了巡夜賊子的耳目,奔到出口的山路前。院子裏兩個賊子,被點了啞穴,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動,只有眼睜睜地看到他們離去。等到第二天早晨,追命閻羅等人起來,除了發現院裏和夾谷兩邊的人,全被人家點了穴道以外,太白神丐等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氣得他大罵部下飯桶不止,可是敵人已離開很久,罵也沒有甚麼用了,只好將事實用靈鴿向總堂報信不提。

    且説秦含柳等人,好不容易離開雷波分堂,回到城裏寄居的泰安客棧,方才鬆了一口氣,好在他們功力絕頂,一點也沒有驚動其他客人。當時由秦含柳打開隨身包袱,取出清涼散,先替姚明治療火傷,接着又替鍾浩、杜輝治療外傷,不到片刻工夫,三人的傷痕,很快的結了痂,小俠從義父那裏學來的這一手絕技,又把深通醫道的太白神丐怔住了,內心真是説不出的感慨,同時馬上作了一個決定,嘴裏又是感慨,又是讚美地説:“小友,天地間的靈氣,怎麼都集中到你一人身上去了,我要飯的一輩子沒有服過人,今天總是服了老弟了!將來到成都見着了我那個不成材的小徒弟,還得請你成全他一番如何!”

    秦含柳很不好意思的謙虛説道:“老前輩,説那裏話來,前輩這樣盡力替我幫忙,找尋晚輩的生身父母,那就是晚輩的恩人了,晚輩的那點淺學,實在算不了甚麼!”

    智圓在旁一聽,早已窺知太白神丐的心意,哈哈一笑特意將他説破道:“臭要飯的,看樣子你是打算退休啦!要小友傳點功夫給那郝幹運,好讓他接替你的幫主是不是?”

    太白神丐聞言,臉上一紅説:“老和尚,要飯的這個窮家幫,實在惡人太多了,單靠祖師爺留下的這點武學,實在難以鎮壓他們,好在小友沒有宗派,叫他向小友討教,算不得剽竊別派的功夫,不算違背祖師爺的規矩,我如果不是年老了,也真想請小友指點一番呢?”

    智圓大師連忙接着説:“臭花子,好,真有你的,見解確實不錯,其實武功本為濟世之用,何必一定要分甚麼門户呢!須知天下沒有一件事能夠十全十美,武功更是如此,永無止境。如果大家永遠各守門户,心存顧忌,不去採長補短,那裏還會有甚麼進步?何況人才難得,一旦後起無人,結果勢必讓許多絕學失傳,因循下來,終於使得邪派人士得勢,造成一場大劫,依我的看法,只有彼此交換把一些正人君子,造就成為奇才,方為世人之福,就拿這次陰風教的事來講,還不就是這些原因,造成的形勢嗎?你打算讓郝幹運向小友討教,我還打算叫鍾浩他們轉拜小友為師呢!”

    太白神丐聽了胸襟一陣開闊,指着智圓大師説道:“老和尚,你這幾年廟堂總算沒有白待,見地確實高我一籌,回想起來,目前武林形勢,各派人物,一代不如一代,不就是這些原因造成的嗎?”

    三個小和尚,早在雷波分堂,看到了小俠的功夫,內心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正想着要求秦含柳指點一些武功,聽了自己師父和太白神丐這麼一説,真想馬上就要拜師,幾雙眼睛都看着智圓大師和秦含柳,只等吩咐,馬上就要下跪,秦含柳當然看得出來,當時窘得手足失措,一面把小手亂擺,一面對智圓大師説道:“使不得!使不得!我這麼一點大的年紀,怎麼好做人家的師父呢?如果不棄,我就與三位少師傅與太白神丐老前輩的弟子,一起結拜做兄弟好嗎?”

    智圓大師知道強他不得,只好説道:“這樣一來,我和臭要飯的,豈不是要妄稱長輩了嗎!”

    秦含柳這才鬆了一口氣,説道:“本來你們兩位就是長輩嚒!我義父説的,鄉黨序齒,何況二位還曾經與家父論過交呢!”

    太白神丐在旁説道:“小友,學無先後,達者為師,要飯的不能強迫你收徒,你也不得強迫着我們做長輩,我們還是各論各的好啦!”

    秦含柳沒法,只好點頭答應,再與鍾浩三人序齒,鍾浩最大,今年廿一歲,俏金剛杜輝十八歲,黑羅漢姚明十六歲,就是太白神丐的小徒弟郝幹運,也有十四歲了,算來算去,就數秦含柳年齡最少,今年剛滿十三歲,當時大家改了稱呼,決定到了成都,碰到郝幹運以後,大家再補行儀式。

    這樣一來,大家瞬即親熱得多了,尤其姚明,年齡只比秦含柳大一點,人又最爽直熱情,兩人越發顯得投機,當時打得火熱,立刻嬲着小俠要傳一點功夫。

    秦含柳當然無法推辭,於是把他們以前學的功夫問清楚以後,考慮了一番,方才説道:“我記得有篇夬巽功訣,似乎與你們的達摩心法相近,也許要好練一點。”

    接着就把那篇功訣,唸了出來,智圓大師一聽,果然與本門心法相近,細心加以體會,竟然發覺這篇功訣的奧秘,正好與達摩心法剛柔相濟,相輔相成,為武林中罕見的最上乘內功要訣,不禁大喜過望,同時又滿臉懷疑地問道:“小友,這種秘學,現今武林中間,連名稱都沒有聽説過,你又是從那裏得到的呢!”

    秦含柳微笑説道:“我也只是偶然從一個古洞裏面發現這些東西,其中的經過太長,一時也説不清楚,反正以後大家相處的時間很長。留着慢慢地説吧!倒是這篇功訣還有很多的圖形,必須把樣子做給大家看,才能收效,讓我先做一遍好了。”

    説完,就在牀上,把各種坐姿,一一示範,並詳加解釋,指明關鍵,大家武學都已有了很好的根基,一經指點,馬上都能心領神會,一會兒功夫,就教完了,大家又照樣練習了一遍,馬上發現氣機相引,心神舒暢已極,此時天色將要微明,智圓大師猛然想起,一夜之間,屋裏突然多出三個人來,恐怕天亮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因此提議立刻動身,留下銀兩放到桌上,當作房飯錢,來個不辭而別,太白神丐也有同樣的心意,於是一行六人,分作兩起,太白神丐獨自一人,仍然趕往雲南赴約,智圓大師帶着三個弟子與秦含柳一起,奔赴成都,去找太白神丐的弟子,決定以後,互相道了一聲珍重,仍然從窗户裏跳出去,離開客棧,各自起程。

    按下太白神丐那一面不提,且説智圓大師與秦含柳等,一路曉行夜宿,倒沒有再碰到甚麼碴子,只幾天工夫,就到了成都,旅程裏面,智圓大師師徒,分別按照小俠的指點,在休息的時候,勤加練習,雖只僅僅幾天工夫,已經使得與本門心法,氣機相引,功力在無形中突然增加了不少。真是喜得大家高興不迭。

    大家到達成都以後,沒有費甚麼事,很快就在一個破廟裏,找到了郝幹運,只見他瘦得像個小猴似的,看起來似乎比秦含柳的年紀還小,一身破破爛爛,污穢不堪,十足一個小花子味道,莫看他人小,記性倒還蠻不錯的,雖然只在三四歲的時候,見過智圓大師一面,居然一見面就認出來了,馬上跪到智圓大師前面,磕了幾個響頭,嘴裏亂嚷道:“鐵掌伯伯,甚麼風把你老人家吹來的,怎麼變成和尚啦!可想死了要飯的小師侄嚒!”

    大家一看不錯,那份滑稽,可不就是太白神丐的翻版嗎!忍不住都要笑出聲來,智圓大師忙把他扶了起來,微笑説道:“賢侄不要多禮,老和尚也不喜歡這套俗禮!”

    小叫化一個骨突,爬了起來,瞪着一對精光四射的猴兒眼,望着智圓大師説道:“和尚伯伯,這可是你親自説的,下次沒有向你老人家磕頭,可不能對我師傅説,小要飯的不懂禮貌啊!嘻嘻,小要飯的頭該不會白磕吧!和尚伯伯有點甚麼見面禮給我沒有呀!”

    智圓大師沒想到他一見面,就會向自己討見面禮,身上還真沒有帶甚麼東西,倒一時給小叫化弄得愕住了,郝幹運卻不管他的表情,又笑嘻嘻地説:“和尚伯伯,別的東西我可不希罕,你那金剛掌是武林中的一絕,能不能教給我呀!”

    智圓大師會過意來,心裏對這位刁鑽鬼怪的小侄子,倒真是喜歡,一聲哈哈大笑説:“小鬼頭,倒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你們可是三句不離本行,竟然看中老和尚那點玩意,我心裏還在奇怪,老花子的徒弟,向來不懂得給人家磕頭,怎麼現在改了規矩啦!原來如此,老和尚絕不藏私就是了。”

    郝幹運不等智圓大師把話説完,就高興的直樂,急忙從中插嘴道:“和尚伯伯真好,一言為定,小侄兒前些日子從峨嵋山上,偷了一點猴兒酒,小要飯的馬上去拿來孝敬孝敬你老人家吧!”

    説完,將身子一蹲,就嗖的一聲,平地直上,竄到屋樑上,將手一探,提出一個大磁瓶,怕沒有十來斤重,只見他朝外一扔,緊跟着大家眼睛一花,一條纖細的黑影一閃,小花子已經笑哈哈地捧着瓶子,站在眾人面前,這份輕功比起他的師父來也不遜色,秦含柳首先拍掌叫好,小花子是存心賣弄這一手,看到秦含柳領先贊他,無形中對小俠發生了好感。接着只見他把瓶子放好,又從供桌後面,取出一套碗筷來,雖然只是一些粗瓷器,卻乾乾淨淨的,一點也不像是叫化子用的東西。接着又到後門外,在一個土坑裏,從柴灰中扒出兩團燒乾了的大黃泥來,小俠看了不解,正想問他,智圓大師卻説:“好呀!小鬼頭,你師父那套偷雞摸狗的本事,大概全讓你學會啦!難道你預先曉得我們要來,酒呀,雞呀,都準備好在這兒!”

    小叫化一面把泥團拍開,取出一隻叫化雞和一包荷葉飯,分別盛在盤子裏,一面笑嘻嘻地説道:“和尚伯伯,這是你老人家口福好呀!師父走了,師兄也都走了,剩下我一個人,留在家裹,怪無聊的,所以就一個人溜到峨嵋山去玩了幾天,從山頂猴子窩裏儉了一點酒回來,一時心血來潮,想到了有好酒,如果沒有好菜下酒,未免有點大煞風景,才去抓了一隻雞來燒,沒有想到,剛把雞燒好,你老人家就來啦!平常我才懶得動手呢,還不是討到甚麼,就吃甚麼,如果經常如此,師父曉得了,不打我一頓好的才怪呢!”

    此時酒瓶已經打開,登時酒香四溢,引得大家饞涎欲滴,智圓大師也就不再打趣他了,大夥兒搬了幾塊石頭,圍在地上,坐成一個圓圈,一邊吃酒、一邊由智圓大師把來意説清。

    小叫化聽到説師父準他出去了,幾乎高興得跳了起來,可是一聽到是陪秦含柳一起到陝西去,不覺把眉毛皺了幾皺。因為此時,他已經將同來各人,都已打量了一遍,一看秦含柳,就認定是一個毫未練過武功的富家小孩,因此苦着臉説:“和尚伯伯,師父好沒來由,從這裏到陝西去,要經過好幾處危險的棧道,人家説:“蜀道之難,難如上青天,這位嬌生慣養了的小兄弟,能吃得了這個苦嚒!”

    鍾浩三人聽完小叫化的訴苦,坐在一旁抿着嘴直笑,笑得小叫化莫名其妙,不禁翻起一對小眼,滿臉不高興地楞在那兒,智圓大師怕他急了,説出不好聽的話來,忙瞪了鍾浩三人一眼,制止他們的笑聲,才向郝幹運説:“小鬼頭,剛才看你蠻機靈的,這會怎麼又這麼笨啦!要是不行,你師父會叫你陪他去嗎!實在告訴你,你看中老和尚的那點小玩意,還比不上小友的一個指頭呢!要是你替他把忙幫到了,隨便請他指點一點玩藝,就夠你一輩子受用啦!”

    小花子説甚麼也不相信,心裏想道:“和尚伯伯也會唬人,隨便那個也看得出來,這個小孩不會有甚麼本事嚒!”

    不過看了智圓大師的臉色,又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心裏不禁又將信將疑起來,假裝着給大家倒酒,捧着磁瓶,順次來到秦含柳的面前,突然將手一鬆,同時暗中還使勁一迫,一個大磁瓶,就歪歪斜斜地朝着秦含柳的身上撞來,可是奇怪,既沒有看到秦含柳躲開,也沒有看到他動手去扶,那大一個瓶子,就像變戲法一樣,那麼懸空擱着,不上也不下,倒把小花子嚇了一大跳,心裏直喊:“邪門,邪門,這是那門子的武功呀!”

    智圓大師見秦含柳露了一手,怕小叫化下不了台,忙伸手把酒杯提了過來,説道:“小鬼頭,相信了吧!你師父叫我轉告你,要你得空多向他討教討教呢!”

    小叫化個性非常好強,心裏還是不服,嘟着嘴説:“哼!這是邪法嚒!我就不相信他會有甚麼真本事,不成我就和他比劃比劃試試看。”

    小俠不願眩露,忙接口道:“小哥哥,別聽和尚伯伯的話,我確實不懂甚麼,怎能和你比劃呢?”

    智圓大師這半天,已經摸透了小叫化的脾氣,知道不讓他心服,就不會盡力辦事,因此接口説道:“小友,反正你們就要結拜兄弟,自己人嚒!就讓他開開眼吧!也好讓他放心陪你一起去打聽你父母的消息。”

    秦含柳見大師這樣一説,衡量一下,找尋父母是件大事,也就不再客氣,對小叫化説:“小哥哥,這樣好了,對面比劃沒有甚麼意思,我們大家喝一杯怎麼樣!”

    小叫化白果眼往上一翻,説道:“酒怎麼喝?你説説看!”

    秦含柳微微一笑,説道:“小哥哥,隨便你怎麼喝都行!”

    小叫化應了一聲好,立刻端起酒杯,用打暗器的方法,朝空中丟去,身形跟着直上,在半空中與酒杯迎個正着。只見他小嘴與酒杯邊沿,微微相接,用氣一吸,就在空中喝起酒來,等到酒杯和人快要接近地面的時候,猛然一個“鯉魚打挺”,嘴唇往上一翹,雙腳落地,剛好站到原來的位置,酒杯卻因他嘴唇一翹之力,又往空中飛起五六尺高,等到小叫化坐下,那隻酒杯也剛剛落回他的手裏。,輕,巧、快、穩四個字,用得恰到好處,真難為他這點年紀,練得那麼到家,大家轟然一聲,同時叫好。小叫化面有得色,睨着秦含柳説道:“小弟弟,該看你的囉!”

    小俠微微一笑,説聲獻醜,只見他並不拿起酒杯,單獨走到院子當中,就地一個旋轉,身子像一條游龍似的,作旋螺狀,從地面開始,逐漸懸空盤旋而上,身形愈轉愈快,最後大家只見一團圓圓的白影,停在半空,呼呼急轉。突然,秦含柳留在廟裏的那隻酒杯,也在地面跟着轉了起來,轉着轉着,好像院中那團白影有吸力似的,酒杯逐漸離地飛昇,很緩慢地朝着門外院子裏,斜斜地飛去,距離白影大約一尺光景,又停住了,杯中盛滿的酒,像水箭一樣,從下面疾射入白影的當中。剎那間,大家聽到一聲清嘯,宛如龍吟,眼一花,白影酒杯,瞬即不見,秦含柳已不知何時笑嘻嘻地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杯子也擺在原來的老地方,只是裏面沒有酒了。

    大家看得發了呆,也忘記了叫喊好,尤自睜着眼睛,瞪着那院子的上空,聽到小俠向大家招呼,方才發現秦含柳已經回來,隔了好半天,才從嘴裏轟雷似地喊出一個好字,又怔怔地望着小俠,作聲不得。

    原來大家與秦含柳在一起,一直是阿黑出面,同敵人狠鬥,雖然秦含柳使用了好幾次太虛元氣,可是看不出甚麼妙處來,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小俠的真功夫,那能不驚得發呆。小叫化此時已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是仍然不敢相信那是真正的武功,愕了半天,才説出一句話來:“小弟弟,你玩的甚麼魔術?教教我好嚒?”

    智圓大師雖然看出那是氣功的運用,可是也想不通是甚麼道理,跟着問道:“小友,你這一手叫做甚麼名堂?我怎麼也看不出來!”

    秦含柳忙加解釋説:“大師,這是輕功裏面的巽風蹈,取法海上龍捲風之勢,氣勁內旋,自然產生一種吸力,任何東西,遇着這股吸力,一定跟着旋轉不休,隨着運功人的意志,任意上下,並沒有甚麼很大的奧秘!”

    智圓大師與小叫化,這才恍然大悟,可是話得説回來,如果沒有絕頂的內功基礎,要想把氣勁旋轉得像龍捲風一樣,那就根本辦不到,小叫化不由得把舌頭伸了出來,好半天縮不回去,心裏很想求小俠把這個教他,可是大家才初次見面,最初又表示過瞧不起人的神氣,怎好説出口來呢,那副尷尬的樣子,看了真叫人發噱。

    智圓大師曉得小叫化的心意,這才把秦含柳的一切經過和答應與他結拜的意思,説了出來,小叫化聽完過後,高興得直蹦,埋怨大師説道:“和尚伯伯,你幹嗎不早説出來?害得我小要飯的丟人。哼,下次我可不上峨嵋給你老人家偷猴兒酒啦!”

    智圓大師哈哈一笑,説道:“小鬼頭,聽你師父説你怪機靈的,自己看走了眼,怪得誰來,快去準備香燭,擇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舉行儀式吧!”

    郝幹運高興頭上,沒口子答應説道:“和尚伯伯和幾位兄弟,在這裏等等,小要飯的馬上就上街買去!”

    話沒説完,人已經像一溜煙一樣,跑出去了,大概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才見他提了一大把香紙蠟燭,另外還抓了一隻大雄雞,從外面走了回來。大家馬上一齊動手,就在這個破廟裏,啖血為盟,義結金蘭。

    儀式完畢,智圓大師馬上,派鍾浩上峨嵋,給紫雲真人送信,杜輝上武當,姚明赴少室,郝幹運就陪着秦含柳,一同到陝西去打聽川湘大俠的消息,自己則轉回頭去為太白神丐助拳,幫他清理門户。

    因為雲南龍三姑的約期,近在眉睫,分派停當,大家就在當天分別各自起程。

    話分兩頭,一枝禿筆不能同時敍述幾方面的事情。且説陝西,古稱漢中,為陝西省南部的一個重鎮,陝西是歷代帝王建都的所在,南鄭距離京城長安,路途不算太遠,且為川陝交通必經的孔道,那熱鬧的情形,比起成都,並不見得遜色,因此茶樓酒館,歌台舞榭,到處都是,其中尤以傍着漢水建立的那家碧玉軒,最為有名,環境清雅,酒菜俱佳,幾十年來,遠近馳名,凡是經過漢中的人,一定要去光顧一頓,大快朵頤。

    可是近年以來,漢中出了一個有名的惡棍,名叫獨眼兇蛟齊金鰲,看中了這家酒館的生意,藉故強行霸佔,除了廚師以外,掌櫃和打雜的一切人員,全都換上了自己的爪牙。這一批人,仗着惡棍的勢力,對於客人的態度,囂張到了極點,如果不是因為這裏的酒菜,確實出眾,客人恐怕早巳跑光了,就是這樣,比較有點骨氣的人,誰也不肯為了吃這一頓,跑到這裏來受氣,因此,除了一些江湖人物和外來的旅客,還肯光顧之外,營業的情況,雖然不能説是一落千丈,比起從前,那就要差得多了。

    這一天,碧玉軒的門口,忽然出現兩個小孩,一個粉裝玉琢,像小天使一般,混身穿着冰蠶絲織的衣服,潔白無瑕,纖塵不染,態度雍容華貴,飄然欲仙,另一個卻是骨瘦如柴,一身油泥,破破爛爛地,猥褻不堪,充分表明是一個最討人厭的小叫化,兩人走在一道,真是極不相襯,偏生感情像是好到了極點,手拉着手,一走進門,兩人就往樓上直闖,恰巧碰上一位堂倌,站在樓梯門口,單發現走在前面的小叫化,看了那一身打扮,認為是一個吃白食的,趕緊從橫裏一攔,嘴裏喝道:“那裏來的小叫化子,怎麼不長眼睛,樓上盡是雅座,難道也是你坐的嚒!”

    一邊説着,一邊舉起手來,對着小花子的臉上,劈頭就是一記巴掌,這位堂倌,當時只覺眼睛一花,啪的一聲打是打着了,可是打錯了人,正好打在另一個聞聲趕來幫忙的堂倌臉上,兩人馬上鬧了起來,等到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兩個小孩,早已溜到樓上,選了一個雅座,坐了下來。

    這兩位堂倌,平日耀武揚烕慣了,幾時被人如此作弄過,等到事情弄清楚以後,當然憋不住這一口氣,馬上氣勢洶洶地,一起跑到樓上,雖然看清楚還有一個非常華麗的小孩,和他一道,絕不是一個吃白食的,還是指着小叫化的鼻子,大聲罵道:“那裏鑽出來的臭叫化?想必是吃了熊心豹膽,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也不打聽打聽,這家酒樓,是誰開的?能夠容得你在這裏撒野嗎!”

    説完,也不容兩個小孩答話,就一齊搶上前去,一個抓頭,一個拉腿,準備把小花子抬了朝街心摔去。

    大家只見小花子兩眼往上一翻,也沒有看清楚他怎麼動手,就只聽得咚咚兩響,兩個堂倌,一個踉蹌,站腳不穩,全都倒在地上,同時兩個人的手臂,都腫得像棒棰一樣,痛得在地上打滾,酒樓上其他的夥計,看到這種情形,齊聲喊道:“反了!反了!”

    馬上一擠而上,預備將兩人置諸死地,瞬刻間,大家耳朵裏,只聽得一片哎唷的叫聲,心裏正替兩個小孩擔憂,可是定睛一看,樓板上已經歪七扭八地,躺滿了人,十來個夥計的身上,不是青一塊,就是腫一團,在那裏哼聲不絕,兩個小孩,卻像沒事人一樣,那個漂亮極了的小孩,更是很悠閒的坐在那裏,彷佛根本連手都沒有動過。

    樓上這般大鬧,早驚動了在賬房裏休息的掌櫃,這位掌櫃,是獨眼兇蛟手底下一個最得力的助手,人稱笑面狼賈老實,武功並不見到怎麼高明,可是卻天生成一副忠厚的樣子,滿肚子的奸險狡詐,聞聲急忙趕到樓上一看,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明白這兩個小孩,都是身懷絕技的能人,趕緊陪了一副笑臉,上前陪罪説:“兩位客官,千萬不要與小人一般見識,務請高抬貴手,饒了他們這一招吧!”

    小叫化只在鼻子哼了一聲,從秦含柳身邊,取出一個包袱,啪的一聲,朝桌上一摔,嘴裏説道:“狗眼看人低的傢伙,樓上的雅座,難道不是賣錢的,你們就看準了我小要飯的出不起價錢。哼,別説這幾個座頭,小爺有的是錢,就是你們這座酒樓,整個買了下來,也算不了怎麼一回事!”

    邊説邊將包袱打開,大家眼裏斗然一亮,但見黃的白的,擺滿了一桌,除了那些黃金白銀之外,更有十幾顆亮得耀眼的大珠子,和一串珠子繫着的九龍玉佩,簡直可以説得是無價之寶,小叫化一面擺着一面指着掌櫃的臉説:“就讓你們開開眼吧!看看小叫化到底是不是個吃白食的!哼!真是瞎了眼睛,自討苦吃,怨得誰來!”

    笑面狼賈老實,自從小叫化把包袱打開,兩隻眼睛就一直沒有離開桌面,瞪得大大的,充滿了貪婪的色彩,張開了嘴巴,説不出話來,聽得小叫化最後指着他的鼻子叫喊,方才如夢初醒,清醒過來,馬上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裝做一副可憐的樣子,嘴裏一連串的説:“是的!是的!是他們瞎了眼睛,認不得人,該打,該打,不過………”

    那漂亮的小孩在旁看了他這一副忠厚可憐的樣子,很感到過意不去,就對小叫化説:“四哥!雖然他們理虧,你也把他們懲罰得夠了,何況他們的老闆在替他們陪罪,你就饒了他們這一趟吧!”

    小叫化並不知道這座酒樓已經易主,看在以往同師父在這兒經過,曾經殷勤招待過的份上,同時感到小人勢利,那是人之常情,也就不為已甚。走了過去,對準那十幾個夥計的身上,一人一腳,沒有多大一會,這些夥計們都已復原如初,一個個垂頭喪氣,爬了起來,站在那裏,連大氣也不敢哼一聲。

    笑面狼賈老實轉過臉來,對着他們大聲暍道:“你們這些混蛋,平時我怎麼對你們説的,客倌們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不管是那一個,都得替我好好招待,沒想到才把你們請來幾天,就在這兒給我惹事,還不趕快替我通知廚房,馬上趕辦一桌上好的酒菜,送來為兩位客人壓驚,還呆在那裏幹甚麼!”

    一面把話説完,一面背向兩個小孩,朝裏面幾個夥計使了一個眼色。眾夥計聽完掌櫃的教訓,齊聲應了一句是字,方才散了開去,笑面狼於是又轉過臉來,笑着對兩個小孩説道:“兩位小客倌,俗語説得好,不知者不罪,承兩位海量,饒了他們,小樓無以為敬,就略備一杯水酒,算是替兩位壓驚好了,千萬請賞在下的這一個薄臉!”

    兩個小孩,給他這麼一來,倒真弄得非常不好意思,又看他人長得非常忠厚,不虞有他,卻不過情面,終於答應下來,那些本地的酒客,雖然知道里面大有文章,可是震於獨眼兇蛟的威勢,那個敢向兩人泄露半個字眼,只有心裏暗自為這兩個小孩祝福,希望他們能化險為夷而已。

    沒有多久,酒菜一齊端上來了,笑面狼賈老實為了表示無他,每樣菜都嚐了一點,然後端起酒杯,向兩個小孩敬酒,小叫化雖然機靈,見到這樣,也就放心大吃大暍起來。笑面狼坐在一邊相陪,除了殷勤勸酒之外,還不時用眼向窗外打量,酒至半醺,笑面狼開始問這兩個小孩的來歷,一聽竟有一個是入雲神龍秦含柳,心裏不禁暗吃一驚。原來小俠大鬧雷波分堂的事情,早在江湖上傳聞開來,何況獨眼兇蛟早在一年以前,暗中加入了陰風教,現在正擔任漢中分堂的舵把子,當然早就接到了總堂的飛鴿傳書。笑面狼一聽是這兩個,知道事情辣手,同時已經看到漠水江面,有三條小船,急馳而來,知道堂主已派高手,如果再按原來的計劃,由這些高手出面找岔,萬一吃不住這兩小煞神,那麼自己的腦袋,準得搬家,豈不是糟透了嗎!想着想着,不由混身出了一身冷汗,決定馬上變計,託詞要到賬房裏去管顧一下,向兩位小孩告了一個罪,匆匆地溜到樓下,一面馬上派人通知堂內的高手,暫時在下面等候,不要上樓,聽到自己的暗號,再行動手,一面從帳房的箱子裹,取出一包最猛烈的蒙汗藥,把它塞進自己的手甲裏面,然後再到樓上來向兩位小俠敬酒,趁着兩人不留意的時候,把藥末彈進兩人的杯子裏面。

    秦含柳與小叫化郝幹運兩個,做夢也想不到看起來這麼忠厚的一個人,會在酒席快吃完的時候,方才弄鬼,所謂有心人算計無心人,那還有不上當的道理。兩杯酒剛喝下去沒有多久,頓時感到一陣昏眩,頭重腳輕,再也支持不住,嘴裏一聲不好還沒有喊出口來,只迷迷糊糊聽到笑面狼得意地喊了兩聲:倒也!倒也!就人事不知的躺了下去。

    笑面狼一看得手,心裏那份高興可就形容不出來啦!自言自語的説道:“哈哈,不怕你再鬼,也得喝了大爺的一杯洗腳水!”

    沒有想到話還沒有講完,只感到眼睛一黑,喉頭上一陣急疼,一縷幽魂,也就恍恍惚惚地向閻王爺報到去了。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笑面狼賈老實,只想到如果把兩位小俠弄倒了,那還不是一切聽從自己的擺佈,可就沒有留意秦含柳身邊的黑犬,也會是他的剋星,因此,人雖然吃了蒙汗藥,躺了下去,狗可沒有喝酒,他這一得意地喊出兩聲倒也,阿黑久通人性,那還有不明白的道理,所以小主人剛往地下一躺,阿黑馬上竄了起來,一口就把笑面狼的喉管咬斷。可是狗究竟是狗,笑面狼雖然讓他咬死了,秦含柳與小叫化,仍然沒有辦法救醒,所以也只有靜靜地守在主人身邊,不敢亂走。

    此時漢中分堂派來的高手,均已抵達,這批高手,原來就是笑面狼叫了一抬酒席,為兩位小俠陪罪的時候,那幾個受到笑面狼眼色指使的夥計,暗中前往堂中叫來的。

    當那位夥計抵達漢中分堂的時候,獨眼兇蛟正在款待一位稀客,就是第一回裏,在落鳳坡前,被阿黑驚走的毒爪陰魔。

    原來當天毒爪陰魔除感到有點敵不過阿黑之外,更認出這條黑犬,就是當年他與邛萊三兇,洗劫川湘大俠柳玉龍一家時,從大門口狗洞裏竄逃出去的那一條。當時認為只是一條普通的黑狗,就是讓它走了,也沒有甚麼關係,卻沒有想到這條黑狗,竟然也練了一身武功。陰魔知道狗性最忠,就是打得過,讓它纏住了,也討不到好去,何況狗主人還沒有出手,那還不嚇得亡魂透頂,拔足就逃。僥倖逃脱了黑犬的追擊,再也不敢在雲貴一帶停留,就遠避到陝西這一面來。

    獨眼兇蛟以往與他曾有一面之識,現在身膺漢中分堂的舵主,又正當教裏需要網羅人才的時候,遇見了當然不肯放過,馬上邀請到分堂裏面暫住,幾天以來,盡情的招待,直到今天,方才向他透露一點要求加盟的口氣,原來這位魔頭,以往名震一時,素來獨斷獨行,一定很難説話,沒有想到剛剛一露口風,聽得邛萊三兇也在陰風教裏,馬上就一口答應下來。獨眼兇蛟此時的高興,真是筆墨難以形容。碧玉軒的夥計來到的時候,廳內又在大排筵席,款待這位嘉賓。因此就在廳內,接見這位夥計,詢問一切經過。毒爪陰魔聽到兩位小俠,身上帶有一塊九龍玉佩,正是自己夢寢求之不得的東西,興奮得酒也不吃了,就自報奮勇,願意帶領堂內的高手,前往碧玉軒去抓人,獨眼兇蛟見毒爪陰魔竟然也肯前往,心裏認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也就不再詳細打聽來人裝束,馬上派了一條小船,將眾人送到碧玉軒去。

    此時大家一擁上樓,看到現場的情況,毒爪陰魔首先就發現了,蹲在秦含柳身邊的阿黑,心裏斗然一驚,暗想真是怕甚麼就碰到甚麼,可是身為人家請來的嘉賓,當然不好意思再逃,同時發現狗主人已經被蒙藥弄倒了,內心也就沒有在落鳳坡的時候那樣害怕,何況還有那塊自己夢想多年的九龍玉佩在引誘着,就是拼命,也要把它得到手裏,因此不再考慮,馬上一記劈空掌,對準黑犬頭上砍去。

    其實阿黑早就發現了他,但是因為小主人正在昏迷不醒的狀態,不敢隨便離開,雖然恨透了這個魔頭,也只有瞪看兩隻狗眼,狠狠地注視他而已。現在見他竟然敢向自己動手,豈會怕他,不過為了保護小主不受傷害,動作受了限制,無法主動攻擊,只是把身子背轉,用尾巴迎着毒爪陰魔的掌風,硬接下來。一個是志在必得,這一掌用上了十成真力,一個是心急護主,早將生死置諸度外,兩股極強烈的勁氣,斗然相遇,頓時激起一陣狂飆,轟的一聲巨響過後,接着一片嘩啦啦的聲音,酒樓上的桌子板凳,全給震得東倒西歪,毒爪陰魔帶來的高手,也有好幾個給兩股勁氣激起的碎片,砸中頭面,呼痛不止。就是毒爪陰魔自己,雖然用上了全力,還是被震得後退了兩步,方才拿樁站穩,這樣一來,可把在場諸人,一齊鎮住了。全都呆呆地站在樓上,拿不出主意來。

    毒爪陰魔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在攫取九龍玉佩,一眼瞥見,剛才兩股勁風相遇,震得桌子板橙亂飛的時候,秦含柳的包袱,也一齊給震飛離了原位,擱在一個牆角下,馬上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知道自己的功夫,要制服阿黑,雖然並不容易,可是要擋住它並不怎麼太難,因此馬上喊了一個高手過來,小聲地吩咐他們如此如此,等到那位高手瞭解他的意思以後,馬上又是一記劈空掌,用“橫身打虎”的招式,避過阿黑,從側面向昏倒地上的兩人劈去。

    阿黑當然不會讓他傷到主人,也跟着往橫裏一縱,又準備和他硬打硬碰,毒爪陰魔本來就是虛勢,目的在與它纏鬥,好讓同行諸人,把包袱搶走,因此,馬上一個閃身,一記“盤龍飛舞”,避開黑犬的來勢,右手隨着劈向阿黑的腰肢,瞬刻間,一人一犬就在秦含柳與小叫化的身邊纏鬥起來,由於身形太快,大家只看到一團黑影,滾動起來,形成一團半圓球,像一隻覆在地面的鐵鍋似的,很嚴密地將兩位小俠的身體,罩在裏面,外圈蒙上了一層灰色的影子,像一面半透明的布幕,緊緊地包在外面,四周空氣,被激動得發出尖鋭的噓噓之聲,幾乎把其餘各人,看得發呆,忘了剛才的計劃。

    時間久了,外層的灰影,似乎有點慢了下來,漸漸可以看清人影了,這些高手,方才猛然覺醒,趕快竄了過去,攫起包袱就走,毒爪陰魔等這些人走得差不多了,方才鬆了一口氣,用上最後所有的餘力,對準黑犬猛劈了一掌,馬上一聲厲嘯,高喊一句放火,拔腿就跑,從後追趕早走的那些高手去了!

    其實毒爪陰魔剛才那些顧慮,都是多餘的,阿黑此時,目的只在守護主人,絕不肯離開半步,費了那麼大的勁去搶包袱,實在大可不必,倒是魔頭臨走大叫放火這一着,確是一記絕招。原來毒爪陰魔知道憑自己這些人的本事,要想制服黑犬,加害兩位小俠,絕辦不到,可是如果不把兩人害死,就要留下無窮的後患,就是拿到了九龍玉佩,也絕不會再有時間去參詳其中的奧秘,當時一看情形,知道黑犬絕不會離開主人,阻擋自己,因此馬上定計,由自己把黑犬纏住,着另一位高手趁着這個時候,到樓下去堆積柴木,其餘的高手則去搶奪包袱,等到了差不多的時候,毒爪陰魔脱身一走,底下就馬上放火,來個一網打盡,犧牲一座碧玉軒,將黑犬與兩位小俠,一齊燒死,永絕後患。

    毒爪陰魔滿心打着如意算盤,沒有想到黑犬的氣勁,過於厲害,自己竟然不能支持太久,如果下是那些高手能夠見機,恐怕連包袱都搶不成,就是這樣,也已經累出了一身臭汗,只好在包袱搶走後一會,立即抽身退避,因此,樓下的柴木堆得不夠,火雖然放了,並不能馬上把全樓燒着,再加上秦含柳身上穿的冰蠶衣,是一件天地間的至寶,入水不濕,投火不焚。因此,當火焰從四外的窗口,衝到樓上的時候,黑犬發現不對,馬上銜着兩個小俠的衣服,與小雪兩個從窗户裏面,穿火一衝而下,往郊外疾奔而去,樓下雖然還有獨眼兇蛟的幾個手下,由於知道黑犬厲害,誰也不敢出面阻攔。

    且説阿黑小雪,救了主人,一陣疾走,一口氣跑了十幾里路,鑽到一片叢林裏面,方才放心,把主人和小叫化放到草地上面,自己蹲在一旁守護。此刻時間已近黃昏,陝西距離海很遠,屬於大陸性氣候,俗語説得好,早穿綿襖午穿紗,抱着火爐吃西瓜,陝西雖然還沒有到達這種程度,到了晚上,氣候當然要比白天冷多了,加上秦含柳體質裏面,已經有了部份抗毒素,如果不是笑面狼所用的蒙藥,性質非常強烈,還不見得能夠把他悶倒,因此,在夕陽西下以後,沒有多大一會,就醒轉過來。

    秦含柳醒來之後,頭腦還有一點昏沉沉地,發現自己躺在草野,真是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仔細想了一遍,方才記起在碧玉軒裏,笑面狼向自己敬酒的情形來,知道上了人家的大當,可是又怎麼會躺到荒野裏來了呢?怎麼也想不出這個道理,坐在那裏愕愕地出神。義犬阿黑,發現自己主人醒了,高興得跳了起來,輕輕地吠了一聲,走近秦含柳的身邊,很親熱地在他身上搓來擦去,這才把秦含柳從迷恍中帶回現實,知道一定是阿黑的功勞,不禁摟着黑犬,輕輕地拍着它的頭,小雪在一邊看到,好像有點嫉妒似的,也一頭鑽進主人的懷裏,挨來挨去。

    過了好一會,秦含柳的頭腦,已經完全清醒,猛然想起自己是與四哥郝幹運在一起的,人在那兒呢?急得左右一看,始發現小叫化仍然酣醉未醒,躺在離自己一兩步遠的草地上,不禁暗罵自己糊塗,馬上走將前去,推了小叫化好幾把,只是並沒有醒來,秦含柳雖然知道可能也是上了人家的當,但因缺乏江湖閲歷,就不懂得怎樣把他弄醒,沒有法子,只好把他背了起來,先找一個地方歇宿下來再講。於是領着猿犬,順着山路信步走去。

    沒有多久,看到不遠的地方,有一點微弱的燈光,在那裏閃耀,秦含柳心中大喜,馬上急步走近前去,發現原來是一座小小的茅房,走到門口,輕輕地敲了一敲門,裏面一個老太婆的聲音,問道:“外面是誰呀?”

    秦含柳應一聲説:“是過路的旅客,趕過了宿頭,請老人家方便一下吧!”

    呀的一聲,木門打開,裏面走出一位頭髮花白,步履蹣姍,老態龍鍾的婆婆,滿臉菜色,顯是患了長期的營養不良症。老人家倒是怪仁慈的,一眼看到秦含柳,就打內心裏喜歡起,巍巍巔巔地舉起一盞菜油燈,趕緊讓開路來,嘴裏嚷道:“哎唷!這麼晚了,還在露天待著,趕快進來吧!小心不要着涼呀!啊喲!年紀這麼小,你家裏的人,怎麼會放心讓你出來走路呀!”

    老婆婆這幾句話,雖然平淡無奇,卻充滿了母性的慈愛,聽得秦含柳內心裏感到非常温暖。急忙把小叫化背進屋裏,老婆婆方才看清楚他還背了一個人,連忙問道:“小客人,這位是誰呀!敢情是喝醉了,哎呀,趕快放到我牀上去吧!”説完,馬上放下油燈,就要伸手來抱。

    秦含柳忙把小叫化從背上移到手裏,嘴裏説道:“老人家告訴我牀在那裏就行,可不能麻煩您!

    老婆婆馬上領着他走進屋裏,放眼一看,屋子不大,牆是用泥巴築成的,表面用一些廢紙糊得整整齊齊,側面一扇小窗,窗子兩邊靠牆的地方,每邊用板子架了一張牀鋪。一張牀上,睡了一位老人,似乎害了重病,在那裏不斷呻吟,窗前擺了一張破舊不堪的桌子,上面竟然還有幾本舊書,一切東西,似乎都用了不少年代,雖然全都破舊,但都整潔非凡,而且質料似乎還很不錯,一看就知道這一家人,以前的情形一定不錯,不知甚麼原因,中落到了這種田地。

    老婆婆把秦含柳領進房裏,馬上指着那一張空牀説:“小客人,這是我孫子睡的牀鋪,你們兩位就將就過一夜吧!怪怕你們現在餓了,讓我給你們做飯去吧!不過寒舍沒有甚麼好東西奉客,還要請你們包涵一點。”

    秦含柳實在不願意勞動老人,當把小叫化放到牀上,馬上接口説道:“老人家!我們現在肚子還不餓,別忙着做飯吧!老人家!你的孫子那兒去了,怎麼不見呢!”

    老婆婆嘆了一口氣説:“唉,這孩子真是命苦啊!自從他爹爹死了以後,一家人的生活,就靠他撿一點柴拿到城裏去賣,換一點油米回來過日子。最近他爺爺病了,把家裏一點積蓄,全都用光了,可是他的爺爺還是沒有起色,今天一早就進城去,想從親友那裏告貸兩文,同時請個大夫回來,給他爺爺看病,我想,現在也該回來了吧!”

    話剛説完,林內稍遠的路上,突然響起一片喜悦的童音,人還沒有進屋,就聽得他在遠遠的地方大減了起來:“奶奶!今天真是太痛快了,這個消息,包管爺爺聽了,病就要好起一大半來。”

    話音剛落,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蓬頭小孩,從外面連跑帶跳興沖沖地推門進來,老太婆一聽這個聲音,馬上在臉上露出一片笑容,但是卻埋怨他説:“小牛子,甚麼事使得你這般高興?是不是借到了錢呀!爺爺剛睡着,不要這麼大聲大氣的,驚動了他!”

    小孩一手提着一斤豬肉,另一隻手拿了一包像是藥丸的東西,剛一走進屋裏,就發現今天多了兩個小客人,而且就是自己今天在城裏,親眼看到的傳奇人物,不由瞪着兩隻小眼,緊緊地注視着秦含柳,一眨也不眨地站在那裏,根本忘了向他奶奶回話。

    老太婆一看,似乎又有點生氣了,教訓他説:“小牛子,怎麼啦!今天一點禮貌也不懂,這兩位是趕過了宿頭的小客人,這麼瞪着人家幹嗎!招呼也不曉得打一聲!”邊説邊轉過頭來,向秦含柳介紹説:“喏!這個就是我那個不掙氣的小孫子,名字叫做孟鶴年,他娘怕他長不大,從小就把他喊成小牛子,唉!沒有想到,他倒是長大了,我那苦命的媳婦卻先死啦!因此,從小就失去了教養,小客人,千萬不要見怪啊!”

    説罷,兩眼含淚,唏噓不已,秦含柳還沒有答話,小牛子已經平靜下來,放下手上的東西,抱着老太婆的身子,搖了一搖説:“奶奶!怎麼您又傷心啦!咱們的仇人,今天已經讓這位小恩人的黑狗給咬死啦!”

    老太婆聽了這一句話,驚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狠狠地把眼睛擦了一擦,才仔細地把秦含柳從頭看到腳,仍然滿臉懷疑地向他孫子説道:“小牛子,你在扯甚麼謊呀!這位小客人比你還嫩,他的狗咬死了我們的仇人,難道還能走得了嗎!”

    蓬頭小孩,見他奶奶不相信他的話,急得賭咒説:“奶奶,是真的嚒!都是我親眼看到的,難道還會假嗎?”

    接着就把秦含柳與小叫化兩人,大鬧碧玉軒的經過,詳詳細細地描述了一遍。

    原來這一家人家,就是碧玉軒的老主人。漢中惡棍,看中了他這家產業,藉故強行霸佔以後,獨眼兇蛟派來的那個掌櫃笑面狼賈老實,又看中了小牛子的媽,還有幾分姿色,也要加以霸佔,結果把小牛子的母親,活活迫死,他的父親,知道無法相抗,只好忍氣吞聲地讓給他們,搬到城外來住,因為沒有生計,自己又不會別的手藝,坐吃山空,不到兩年,手頭的一點積蓄,也就花光了,連住屋也頂給人家,另外搭了這一所小茅房安身,加上中年喪偶,妻子死於非命,連急帶氣,也就在這一年死去。

    小牛子的祖父,是位不第秀才,從小教導小牛子,唸了不少的書,使他懂事情的輕重緩急,幸虧這樣,才保住孟家這一條根,否則,小牛子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只要一時衝動,去找笑面狼拼命,馬上全家就要死無葬身之地。可是平日,他絕不到碧玉軒那一帶去走動,免得觸景生情,控制不住自己,不過內心卻下了決心,只等奉養祖父母天年之後,立刻到外面去訪師求藝,報此血仇。

    今天是實在沒有法子,爺爺病得那麼厲害,必須找人借錢,可是其他的親友,在惡棍獨眼兇蛟的勢力之下,情況都不怎麼好,只有碧玉軒的廚子吳三寶,因為手藝出眾,被留下來了,這位廚子是位好人,對於舊主,極為懷念,雖然不願替惡棍服務,可是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敢不幹,也因此情況,比較其他的人要好得多,所以,經常不斷託人,帶一點東西,接濟自己的老主人。小牛子想來想去,只有去找他,才有點辦法,所以一早進城,在各處轉了半天,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從後門走到碧玉軒的廚房,去找吳三寶,正好碰上兩位小俠在那裏鬧事,於是爬到一棵樹上,把前後的經過,全部看得清清楚楚。心情也隨着事情的發展,時緊時鬆,當看到黑犬把小主人救走之後,方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爬下樹來,從吳三寶那裏借好錢,拿着三寶送給他的一斤豬肉,去找大夫,大夫因為天色已晚,不肯出城,只問了問病情,給了他一包藥丸,所以這麼晚了,方才回來。

    秦含柳聽了小牛子説完這段經過之後,方才明白這裏面的一些內情,小牛子的祖父也在此時醒了過來,秦含柳馬上自我介紹,替老人家把了把脈,發覺不過是年老氣衰,加上想念兒子,又缺乏營養,才弄成這個樣子,幸好自己經常應用的藥物,帶在身上,沒有包在包袱裏,讓他們搶去,馬上從懷裏掏了出來,倒出幾顆碧靈護心丹,交給小牛子説道:“這幾顆丸子,給你爺爺同奶奶一起分着吃,包管明天還你一個好人,我還要去追回我的包袱,他們究竟住在甚麼地方,你知道嗎?”

    小牛子接過丸藥,然後告訴秦含柳漢中分堂的地址。秦含柳把方向弄清楚以後,馬上吩咐阿黑留在此地,好好地守護小叫化郝幹運,又轉過頭來,對老太婆請求説:“老人家!等會兒我哥哥醒來以後,麻煩您告訴他,説我到獨眼兇蛟家裏去要包袱去了。”

    老太婆知道獨眼兇蛟的厲害,想要加以阻攔,勸他不要去冒那個危險,剛一伸手去拉,就只感到眼睛一花,一團白影,從窗户口閃了一閃,就不見了秦含柳的蹤跡,把老太婆嚇了一大跳,認為是仙佛顯靈,急忙合掌大念阿彌陀佛不止。

    且説毒爪陰魔等人,在碧玉軒搶到秦含柳的包袱,得手之後,馬上跳上小艇,向漢水上游,獨眼兇蛟的家裏,急馳而去,沒有片刻工夫,已經抵達家門,大家齊聚在議事廳裏,打開包袱一看,把眾人的眼睛,都耀花了!大家談起碧玉軒打鬥的那一幕,把個獨眼兇蛟聽得心驚膽跳,心想幸好自己邀得毒爪陰魔在此,否則單憑自己堂裏這些能手,不用想包袱搶了回來,恐怕要想活命都難,不由得把毒爪陰魔大大的恭維一番,尤其對於毒爪陰魔毅然決斷,火燒碧玉軒,永絕後患那一着,更感覺是高明之至。大家正在興高采烈,商量如何分配這些東西的時候,突然從外面氣急敗壞地跑進來幾個碧玉軒的夥計,向他稟告説:“舵主!大事不好了,那條黑犬已經銜着兩個小鬼,從火堆裏面,衝出去不知去向啦!”

    大夥兒一聽,臉上全都變了顏色,急忙追問情形,夥計就把黑犬從火堆裏面跳出來的時候,火焰竟然不能接近他的身邊,自動避開的情形,加油添醋地説了一遍,大家不知道秦含柳身上穿的是冰蠶衣,以為又是黑犬的一種獨特武功,不由心裏更加慌了起來,不知怎樣才好!

    究竟毒爪陰魔不愧為一代魔頭,知道兩人醒來以後,一定會來追尋包袱,考慮了半天,認為不把這兩人一犬,加以消滅,今後綠林裏面,絕對不會安寧,自己想獨佔九龍玉佩,尋求秘笈的夢想,也要粉碎,馬上向獨眼兇蛟獻計説:“齊舵主怕也沒有甚麼用,不知你們這裏的佈置如何?明鬥不行,我們難道不會暗算嗎!這兩個小鬼和那條黑狗,絕不能讓他們活了下去,否則我們就不會有安枕的日子了!

    獨眼兇蛟齊金鰲,沒有想到這位平素獨斷專行慣了的老魔頭,今天竟然一反常例,會同自己商議起來,馬上笑着説:“老前輩!我馬上把堂裏的機關圖取出來,一切聽從你老人家的安排好了!”

    説完,馬上派人將圖取了出來,送到毒爪陰魔的手上,老魔頭也就老實不客氣地發號施令起來。

    首先,他把地圖仔細的看了一遍,原來這座分堂,就是獨眼兇蛟的老巢,齊金鰲沒有加入陰風教以前,原是這一帶有名的水盜,老巢本來就有不少機關,加入陰風教後,為了圖謀大事,自然更加意佈置了一番。因為地點處在漢水的上游北岸,背後就是陝西最大的秦嶺山脈,地勢非常險峻,獨眼兇蛟選擇的這片根據地,更是岩石崢嶸,水流湍急,洞窟極多的危險所在,一切機關佈置,差不多都是利用天然的形勢,略加人工而成。

    毒爪陰魔從圖上發現有一處水牢,是離岸不遠的一個大崖洞,位置比水面還要低下,進口很狹,獨眼兇蛟在靠江的那面,鑽了一個小洞,直達江底,安上一個開關,再在進口的地方,佈置了幾道兩三尺厚的千斤閘,敵人走了進去之後,只要把鐵閘從上一放,插翅也難逃去,再把水門一開,江水馬上洶湧而進,再好的功夫,讓水悶在裏面,泡上幾天以後,絕沒有辦法活命,毒爪陰魔一看,不禁心中大喜,馬上對獨眼兇蛟説道:“齊舵主,真是天助我也,請你附耳過來!”

    接着,就把他的計劃,秘密地告訴獨眼兇蛟,只聽得獨眼兇蛟連連點頭稱是,馬上吩咐手下,分頭前往佈置。

    在將近午夜的時候,漠水江邊,從半空裏竄下一道白影,幾個急閃,撲進了陰風教漠中分堂外層的樹林,白影停了下來,向左右打量了幾眼,又輕悄悄地向前摸去,忽然,前面發現了人聲,白影馬上閃到暗影裏面,不久從前面走來兩個勁裝打扮的壯漢,其中一個説道:“老張,舵主今天的采頭不小,燒掉一座碧玉軒,卻換來這麼多無價之寶,這種買賣真划得來啊!”

    另一個説:“哼!老李你別他媽的財迷轉向了吧!你沒有聽説,那兩個小子和那條甚麼黑狗,全讓人家從火堆裏逃掉了,舵主正在為這件事發愁呢!你想想看,人家憑空丟了這麼多東西,就會善罷干休了嗎?那兩個小子的武功,倒不知道怎麼樣?聽説那條黑狗,連毒爪老前輩,也只能和他鬥過平手,你想這正主兒,是好惹的嚒!”

    另一個似乎並不相信的説:“老張,我説你那個膽子,也就未免太小了一點,白天的事情,倒好像你親眼看到過的一般,你又沒有進去,怎麼清楚人家不是過甚其辭呢,其實呀!就算那個小子本領通天,要想從我們這個寨子裏,把那個東西取了回去,恐怕不太容易吧!只要把東西往神機堂的供桌上一擺,大家全都躲開,不和他動手,那還不是隻有幹瞪着眼,可望而不可及的拿不到手,如果他冒冒失失地去拿,那還不是冤枉把命送掉,替舵主永除後患了嗎?你何必為古人擔甚麼憂呢!”

    這一個又説:“舵主也就是倚仗了這點才稍為放心,可是萬一人家知道其中的奧秘,直接從窗户裏飛了進去,豈不是白費了心機了嗎!”

    另一個馬上反駁他説:“哼!談何容易,到達神機堂的窗户,就要經好幾道厲害的埋伏,除非他像飛仙一樣,甚麼東西也不碰,直接從莊外飛了進去才行,可是這樣的人物,世界上能找得出嗎?我説老張,你那才是杞人憂天呢!”

    白影聽到這裏,似乎不耐煩再聽下去了,在暗影裏,用手指遙遙一點,兩個勁裝大漢,突然打了一個冷顫,馬上像着了魔似的,定在地面上,一動也不能動,不過心裏還是非常明白,知道是那話兒來了,接着果然看到白影一閃,在朦朧的月色裏,現出一個唇紅齒白,粉裝玉琢的小天使來,但見他手裏抱着有一頭小猿,慢慢走近兩個大漢的身邊,先對他們説道:“不要作聲,作聲我就要了你們兩個的命,快點告訴我神機堂在甚麼方位!”

    説完,小手才向他們的肩頭一拍,兩條大漢,身子還是不能動彈,不過嘴卻説出話來了,雖然這些都在他們意料之中,不過卻沒有想到來人的武功,會有這麼高深,人更是説不出的漂亮,心裏幾乎想把真話説了出來,猶豫半晌,才把神機堂的方位,向面前的小孩述説清楚,話剛説完,只聽得小孩嘴裏説了一句:“為了不讓人家知道,説不得只好委屈你們一下了!”

    馬上只感到身上又是一麻,悠悠忽忽地,像騰雲一樣,似乎被人提了起來,放在一棵大樹的枝啞上,接着就迷迷糊糊進入了黑甜鄉。

    各位讀者,當然知道來人就是入雲神龍秦含柳,且説他把兩個暗樁處置了以後,也沒有想一想,這麼重要的事情,兩人怎會毫無顧忌的講了出來,而且把那些機關的缺點,泄露出來,就好像特地指點來人下手一樣,天下那會有這種道理,這也是他江湖閲歷太少,該當有此一難。

    秦含柳既然相信了兩個暗樁背後的對話,急於取回九龍佩,好與小叫化一道,憑此訪尋父母的消息,因此,也就不再多加考慮,馬上運用他的獨特輕功巽風臏,從莊外飛進漠中分堂,在半空中旋轉一週,認準了方位,嗖的一聲,往東北角上馳去,果然看到傍着山岩的地方,聳立一座巍峨的建築,大門上掛着一塊橫匾,赫然三個大字,不是神機堂是甚麼!因為相信了暗樁的話,不敢落到地面,仍然利用巽風了盤旋上升的浮力,停在半空,向四周打量了一遍,但見各處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影,神機堂兩邊的窗子,都朝外開着,裏面卻是燈火輝煌,正中一張神案,佈置得和雷波分堂差不多,堂內也是一個人都沒有,神案當中,擺的不正是自己的包袱嗎?越發把兩個暗樁的話,信以為真,心想:“這批沒用的傢伙,怕打不過人,想用一些機關埋伏的死東西,來暗算旁人,想不到陰謀被我窺破,那還不是白費心機!”

    看好了位置以後,也就不再停留,唰的一聲,從右側的窗户裏,對準神案的方向,直射進去,但聽得噝的一下很輕微的響聲,秦含柳好像感到碰斷了一根絲線之類的東西,那張神案,就在他的身子飛進窗户一半的同時,斗的向後一縮,秦含柳認定只要自己身不着地,一切機關埋伏,豈奈我何,因此更不退縮,跟着神案後退的方向,繼續往裏飛進,還沒有容得人腦海裏生起另一個念頭,秦含柳已經與神案同時縮進一個崖洞裏面,伸手一提包袱,打開一看,裏面那裏有甚麼九龍佩,就是那些夜明珠和黃金白銀也都換成磚瓦在裏面了,自己發現上當,可是已經遲了,來路就在他飛進崖洞的瞬刻,嘭嘭幾聲巨響,落下幾道巨大無比的千斤鐵閘,把他關在裏面。

    此時神機堂,又已恢復了原狀,從四周的角落裏,鑽出好些人來,其中一個披着暗綠色袍子的瘦老頭,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了一陣,轉過頭來,對他身邊那個瞎了一隻眼睛,年約四五十歲的虯鬚大漢説道:“齊舵主,你看老夫的妙計如何?就是諸葛再生,我看也不過如此啊!哈!哈!現在我們可以放心去分配那些東西囉!老夫不要旁的,只要那一塊九龍玉佩就夠了,舵主!你的意見如何?一説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聲音像梟叫一樣,聽得人混身只起雞皮疙瘩,不寒而慄!

    獨眼兇蛟並不知道九龍玉佩的來歷,何況毒爪陰魔的武功,比他高得太多,嘴裏那裏敢説半個不字,馬上諾諾連聲的答應,正要起身去拿那些東西,猛聽得外面人聲喧譁,光燭沖天,幾個手下,已經氣急敗壞的跑了進來,氣喘呼呼地稟告道:“啓稟舵主!外面闖進一個小叫化和一條黑犬,像患了失心瘋一樣,到處放火,見人就殺,大家出來攔阻,沒有一個是他們的對手,請舵主趕快定奪。”

    神機堂這一批人,聽到如此一説,不覺呆了,原來秦含柳進來的時候,身法太快,誰也沒有看清楚是幾個人,滿以為那條黑犬,素來與他與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當然與他一起關進水牢去了,所以才放心出來,大談分贓的事情,沒有想到這次竟然不在一起,毒爪陰魔首先給這件意外氣得大聲叫道:“老夫只好與你拼了!”

    説完,馬上領頭向堂外竄去,其餘眾人,心裏雖然有點怯意,事到頭上,也不能退縮,緊跟在毒爪陰魔的身後,一齊往外縱去。但見堂外紅光一片,已經有好幾座房屋給燒得烈焰沖天,正在逐漸向四周延燒出去,雖然有好些人想去搶救,可是有兩道黑影,在火光裏閃來閃去,專向人叢裏面鑽去,接着就是一連串的慘嗥之聲,因此,膽小一點的人,全已紛紛向後躲避,獨眼兇蛟一看自己十幾年來,辛辛苦苦建立的這片基業,轉眼就要化成灰燼,不由氣得瘋了,也不管自己打得過人家,打不過人家,拿着一對分水峨嵋鋼刺,就往火場裏面撲去,同時嘴裏大聲罵道:“那裏來的野雜種,臭叫化,老子與你拼啦!”

    身形剛往場中一落,恰巧與小叫化郝幹運碰過對面,劈頭給小叫化向他吐了一口濃痰,反口喝問道:“趕快把你們的頭子叫來,否則我就殺你們一個雞犬不留,不相信他能永遠縮着脖子,不敢出面!”

    獨眼兇蛟大喝一聲,回答他道:“瞎了眼的臭叫化,老子就是這裏的舵主獨眼兇蛟齊金鰲,你要怎麼樣!”

    小叫化一聽對面這個人,就是這裏的主人,馬上兩眼一瞪,盯緊獨眼兇蛟,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狠狠地説道:“你説,你説,你們把我的兄弟入雲神龍秦含柳弄到那裏去了!你説!你説!要是不趕快把他交了出來,哼!你們這一窩子,全都不用想活啦!”

    獨眼兇蛟那麼兇暴的人,也給小叫化的這一股盛氣鎮住了,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這時,毒爪陰魔已經跟着竄了進來,聽到小叫化那麼一説,在旁一陣嘿嘿冷笑,搶前一步,陰側側地説:“嘿嘿!入雲神龍秦含柳嗎?早就見閻王爺報到去了,怎麼樣?我毒爪陰魔面前,還沒有人像你這樣賣過狂,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找你那兄弟作伴去吧!”

    小叫化聽到毒爪陰魔這麼一説,宛如迅雷轟頂一樣,耳朵裏嗡的一聲,眼睛裏彷佛直冒火花,人馬上變得像一頭瘋虎似的,舉起一對蛇頭軟索錘,連人帶武器,一齊往毒爪陰魔的身上撲去,嘴裏喊道:“好!小要飯的反正今天也不想活啦!就與你拼了吧!”

    毒爪陰魔還沒有見過這種打法,馬上一縱身,急忙退過一邊,正要運功還手,那邊追撲救火諸人的阿黑,立刻發現了他,所謂仇人見面,份外眼紅,這次小主人,又害在他的手裏,那裏還會再把他放了過去,立即像瘋了一樣對他撲了過來。

    毒爪陰魔一看小叫化出手,就知道他的武功,並不怎麼太高,心裏正在想着:“憑你這點本事,也想和我拼命,那還不是找死!”剛準備一掌劈了過去,沒有防備黑犬從旁撲了過來,幸虧武功不錯,馬上聽風辨位,一個“怪蟒翻身”,身形向右一個疾轉,左手從小叫化那個方向,順勢疾掃過來,拍向黑犬的頸部。只差那麼一粒米,堪堪避開了自己咽喉的要害,但是身上那件袍子,仍然讓黑犬的腳爪,從肩頭的地方,撕了一大條下來。毒爪陰魔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危險,直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阿黑今天已經瘋了,對於毒爪陰魔左手的攻勢,理都不理,順着毒爪陰魔的身形,如影附形,急起直追,兩眼紅絲暴露,吡牙露齒,還是盯緊着毒爪陰魔的喉頭,猛然一口咬去。

    毒爪陰魔想不到黑犬今天拼上命了,左手也顧不得劈下去,趕緊抽了回來,身子“卧看巧雲”,往地面一躺,雙手“霸王舉鼎”,往上硬將黑犬的身子擋住,再順勢往腦後一送,躲是躲開了,可是黑犬身上,現在已經佈滿了內勁,全身毛皮,根根硬若鋼針,直扎得毒爪陰魔雙手鮮血直流,狼狽不堪。不過,也幸虧這一下,勉強搶得主動,展開迅速無比的輕巧功夫,與黑犬纏鬥在一起,老魔的輕功,原比阿黑略勝一籌,這樣才勉強打成平手,可是功力較差,處處不敢硬碰,仍然被迫,處在下風。

    這面小叫化,一見黑犬撲向了毒爪陰魔,也就把他丟開,轉過頭來,軟索一兜,一記“旋風掃雪”,蛇頭錘一道弧形,逕往獨眼兇蛟扎去。獨眼兇蛟獨霸一方,武功方面當然也有幾分成就,何況一上來就恨透了小叫化,早就注意了他的一言一動,馬上引身疾退,避過來勢,手裏峨嵋刺朝錘頭一點,盪開一邊,一記“長蛇人洞”,就着當前的空隙,當胸一刺,扎向小叫化的天突穴。

    小叫化郝幹運兩三歲的時候,就被太白神丐收留身邊,武功方面,已經得到太白神丐的全部真傳,近幾天來,與秦含柳一道,又經小俠略加指點,武功更為增加了幾分火候,同毒爪陰魔過招,也許還差一籌,對付獨眼兇蛟,可就足足有餘了,但見他小腦瓜子一偏,身子向右嗖的一聲,滑開兩三步遠,右手軟索一抖,一記“神龍掉首”,錘頭向獨眼兇蛟背後的“上宛穴”打去。獨眼兇蛟一招落空,身往前衝,收勢不住,滑了一步,使小叫化的錘頭,沒有碰上穴道,卻啪的一聲,落到屁股上面,這下力上加力,那個苦子可就大了,但見他像門板一樣,噗的一聲,面門朝下,跌了一個狗吃屎,當地都是岩石地面,無巧不巧,嘴巴恰好撞到一塊突出來的石角上,登時塞得滿嘴泥沙,幾顆門牙,全給碰斷在嘴巴里面,剛剛一個“鯉魚打挺”,從地面翻跳起來,小叫化的軟索蛇錘,又已夾着風聲,磕向頭頂,眼見老命一條,就要完蛋,幸好堂中高手,均已齊集此地,旁邊一人,趕緊一個箭步,搶上前去,用劍往上一挑,把小叫化的雙錘,架向一邊,方才救出獨眼兇蛟的一條殘命。那名高手,武功比起獨眼兇蛟,還要稍差一點,雙錘雖然讓他架開了,可是一雙手臂卻給震得虎口出血,麻辣辣地幾乎抬不起,勉強代替獨眼兇蛟,與小叫化鬥在一起,更是險招迭見,危險萬分。

    獨眼兇蛟緩過一口氣來,趕緊連血帶沙子門牙,一齊吐了出來,氣得哇哇大叫,招呼其餘各人説道:“你們這些死人,還不一齊都上,與我呆在旁邊幹嗎!想等人家一個一個地宰了過來是不是!”

    原來這些堂中高手,都在江湖上有一點小小的名氣,本來不願破壞江湖規矩,聞言猛然醒悟,馬上一齊而上,分作兩起,把黑狗和郝幹運,團團圍住,這樣一來,鬥場形勢,馬上轉變,阿黑與小叫化,再也抽不動身,去阻止旁人救火,堂裏的嘍羅,這樣才敢走攏過來,進行救火工作,可是北地天干地燥,一大片房子,差不多已經燒了三分之一,真是損失不小。

    俗語説得好,蟻多咬死象,雙拳敵不過四手。小叫化子輿阿黑的本領再高,可是獨眼兇蛟與毒爪陰魔這一批人,也並不太弱,這一聯手進攻,時間稍久,一人一狗,馬上處於劣勢,但見早先疾若閃電的兩道黑影,在一片刀光劍影之下,逐漸縮小活動範圍,反攻為守,勉強在那裏支持。

    賊黨勝算在握,更是精神百倍,刀劍招式,像驟雨一般,向着他們攻去,眼見這一人一狗,不是被賊黨打死,也要活活的累殺在那裏。

    (武俠屋掃描heart78523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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