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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秋萍尋仇 失足墜懸崖 燕白玉被擄 遇救得奇緣

    前面説到辣手仙娘白秋萍,追蹤殺父仇人章台秀士顧壽樞,結果發現上當,知道大事不好,趕緊返身回家,終於遲了一步,甫抵家門,就發現情形不對。心驚肉跳,產生警兆。但見庭院門户緊閉,靜得沒有一點人聲,敲了一陣大門,並沒有一個人出來,心裏一急,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了,趕緊一聳身,就從院牆上面,翻越過去,好在燕家富有貨財,房屋自成院落,左右鄰舍,最近的也相距在百丈以外,此時天色尚未黎明,不會被人發現,將來遭受恥笑。可是身形剛往下落,立即感到一股血腥味,沖鼻而入,放眼一看,但見內院障庭之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家人的屍體,等到三步並作兩步,趕到丈夫房裏一看,小菱兒一身被砍得成了一個血人,直挺挺地倒在門口,手裏還拿着平日那對慣用的繡鸞刀,顯見是經過一番惡鬥,力盡而死的。燕文靖則倒在書桌傍邊,上半截身子還搭在那張太師椅上,一把明晃晃的飛刀,貫胸而入,地上流滿了鮮血,耳朵裏嗡的一聲,悲痛得暈了過去。

    好久,好久,才感覺腦門一涼,醒了過來,但見眼前恍恍惚惚站着一個人影,馬上猛竄起來,撲了過去,同時嘴裏喊道:“萬惡的賊子!老孃與你拼了!”

    那個人影,沒有等到他撲過去,就像紙紮的一般,為她猛竄起來的那一點風力,吹得頹然倒下,同時耳朵裏聽到一點微弱的聲音,從那人影的嘴裏發了出來,説道:“主人,是我……”

    白秋萍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人影,就是書僮茗煙,身上也與菱兒一樣,到處都是傷痕,手裏似乎還拿着一隻水瓢,大概剛才就是他用冷水,把自己噴醒。可是現在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兩隻眼睛,無神地看着自己,嘴裏似乎有話要講,但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在叫一樣,根本聽不出他在講些甚麼!白秋萍趕緊蹲了下去將他扶了起來,掏出一顆治內傷的丸藥,塞在他的口裏,過了好一會,似乎比較好了一點,掙扎地抬起頭來,向白秋萍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説道:“主母,小人……萬…死,沒……有力…量,保護……主…人,小姐……讓…他們…擄…到雲南…去了。”

    勉強説到這裏,終於因為流血過多,再也支持不住,兩眼一閉,頭往下垂,死在白秋萍的手裏。

    白秋萍此時雖然悲痛得欲哭無淚,但神志還算清楚,知道必須保持冷靜,才能弄清敵人,報此大仇,因此就把茗煙從手裏放了下來,站起身向四處打量一遍,一眼就瞥見白粉牆上,用鮮血寫了幾行大字:“白氏遺孽,限你一月之內,帶着九龍佩到雲南碧雞山來,換取你的女兒,否則絕不留情!”

    白秋萍雖然不知道九龍佩是怎麼一回事,但猜想一定輿父親當年的事有關,因此,兩眼發直地望着牆壁,狠狠地自言自語説:“好!一個月以內,我白秋萍不踏平碧雞山,殺盡你們這些賊子,就不算是人。”

    此時天已大亮,白秋萍強忍悲痛,找到燕家的族人,委託他們辦理喪事,告訴他們,自己馬上去追捕仇人,事完以後,再與丈夫祭靈,依制守孝。交待清楚以後,立刻簡裝上路,直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到雲南,把那些萬惡的賊人,斬盡殺絕。

    白秋萍心裏既然如此想法,自然不管甚麼白天黑夜,運用輕功,一股氣地直趕,因此一路上,都引得路人驚駭不已。不過,她實在跑得太快,直像一股狂風般地向前捲進,如果不是老遠就注意,還真看不清楚她的人影。

    時間雖然讓她縮短了不少,不到十天,就趕到了雲南,可是形跡卻因此完全落入敵人的眼裏,功力也因為不停的奔馳,消耗了不少真力,幾乎不等跑到碧雞山裏,就被那攔截的人把她毀了,真所謂事不關己,關己者亂,本來按她的功力,如果能夠冷靜隱秘,未始不可就在當時把仇報了,也不至於白吃了好多苦頭,幾乎弄得生命不保,如果不是自己女兒巧獲良緣,更要抱憾終生了。

    且説白秋萍到達昆明以後,問明碧雞山的方向,更是一下也不休息,就往那裏狂奔而去,剛走到山腰,突然聽到前面林子裏面,傳出來兩個人的聲音。

    一個説:“飛天豹,你不是説這兩天悶得發慌嗎?前面那個女人,雖然已經卅多歲了,可還真長得不錯,咱們把她抓來開開心怎麼樣?”

    另一個説:“黑煞瘟神老弟,嗯!人倒是長得不錯,看那氣壞匆忙的樣子,恐怕就是那個甚麼辣手仙娘吧!”

    這一個又説:“管她甚麼辣手仙娘不辣手仙娘,咱們先把她抓來快活一陣再説,如果是的,就把她獻給龍幫主,咱們兄弟那不更是大功一件嗎?”

    那一個應一聲説:“好!咱們就這麼辦!”

    此時白秋萍已經奔到林前,驀地從裏面竄出兩條大漢,一字排開擋在前面,但見一個滿身黑毛,一臉橫肉的傢伙,衝着自己一笑説道:“前面那個娘兒們,跑到碧雞山來有甚麼事情,是不是死了丈夫來找姘頭的,我飛天豹杜興可結實得很啊!保證弄得你舒舒服服,怎麼樣?就跟了我吧!”

    白秋萍早先聽到他們亮聲説話,就知道這兩個傢伙是龍三姑的手下,今天自己前來,就打算斬盡殺絕,那裏還容得他們如此污言穢語的侮辱自己,早在蓄勁在掌,還沒有等他把話説完,一記“獨臂華山”,當頭就是一掌劈了下去,同時嘴裏説道:“臭賊,與我躺下去吧!”

    只見那飛天豹雙手朝前一舉,一記“天王託塔”,硬接了她一掌,同時嘴裏説道:“臭娘子,怕不見得!”

    兩人掌風一接,當時拍的一聲,震得附近的林木,枝葉橫飛,唰唰地落了一地,飛天豹當場被震得退後了兩三步,白秋萍更是拿不住樁,倒退了五六步遠,方才站穩。旁邊那個虯鬚大漢看了哈哈大笑説道:“小娘子,我這盟兄,可是貨真價實吧!我看,不要再白費力氣了,保留一點精神,跟咱們哥兒倆到牀鋪上大戰三百回合,不有趣得多嗎!”

    其實,白秋萍如果在平時,就是兩個飛天豹,也未必能打得過她,現在經過八九天的奔馳,身體疲乏不堪,又是單掌出擊,當然要顯得差那麼一籌,再經黑煞瘟神出言相戲,更是氣苦,因此,更不答話,從背後拔出青鋼寶劍,唰唰唰,就是幾記急攻。白秋萍功力雖然吃了上面原因的虧,可是招式還在,家傳絕學,又豈是飛天豹所能望其項背的。因此,驀不及防,當時被白秋萍的劍尖,嗤的一聲,把前襟削掉一大塊,胸膛也給劃了一道口子,幸虧經驗老到,閃躲得快,只帶了一點輕微的傷,不禁又驚又怒,大喝一聲説道:“臭婊子,別不識抬舉,看大爺把你收拾掉!”

    説完,但見他從腰際一摸,嘩的一聲,手裏多出了一根鴨蛋粗細的烏藤軟鞭,登時一片鞭光劍影,兔起鶻落地在場地上滾來滾去,兩人的輕功,都有相當造詣,故此只見兩團影子,交錯糾纏,場外的人,根本看不清他們的面目。

    飛天豹究竟在招式上差得很多,嘴裏再也不敢説輕薄話了,處處小心,全靠輕巧的功夫,臨機應變,當然這樣處處落於被動,顯得非常吃力。只有半頓飯的功夫,全身的衣服,已經被白秋萍的劍尖,劃得零零碎碎,東掉一塊,西拖一塊,就是肉體上,也一樣多出了幾道輕傷,只氣得他在場子裏哇哇亂叫。

    黑煞瘟神從最初對掌的情形看來,原認為飛天豹一個人,一定可以對付得了,自己樂得站在一旁,監視她的行動,以免被她逃脱。此時,也看出情形不對來了,趕緊拔出自己的護手鈎,竄進鬥場,與飛天豹兩人,合攻白秋萍一個。

    這樣一來,飛天豹方才緩過一口氣來,可是,也還只能與對方拉成平手,要想戰勝對方,並不容易,好在他們的目的,只不過奉命阻撓白秋萍的行動,以便讓龍三姑能夠抽出時間來佈置陷井。

    原來白秋萍晝夜狂奔,腳程已經快得出奇,業已趕過了章台秀士他們,到達昆明的時候,才讓龍三姑的手下密探,發現她就是辣手仙娘白秋萍,馬上快馬加鞭,趕到龍家寨報信,龍三姑因為章台秀土等人還沒有回來,摸不準得手還是沒有得手,加以龍家寨一切均系草創,機關佈置,一點都沒有安置,不禁一時慌了手腳,倒是飛天豹和黑煞瘟神兩人,自報奮勇地向她説:“幫主,先讓我們兩個,攔到半路阻擋一陣,一方面試試對方的斤兩,是不是像傳聞那麼厲害,一方面也可以多出一點時間,讓幫主從容佈置。”

    龍三姑當然高興萬分,就派他們兩個堵在山腰攔擊,自己馬上相度地形,準備埋伏。

    因此,飛天豹與黑煞瘟神兩個,雖然只能與白秋萍鬥過平手,而且還稍稍處在下風,並不着急,只要能擋一時就算一時。

    白秋萍當然不是他們那種想法,一看打成膠着狀態,心裏早已煩躁不安,幾乎數次露出空隙,為對方所乘,究竟人還聰明,當時醒悟,知道自己連日以來,心過大急,消耗真力太多,所以才造成這種現象,有甚麼方法補救呢?心裏不禁又亂了起來,忽然一個念頭,鑽進腦袋裏來,想起自己口袋,還裝有丈夫交給自己救人用的強心丸,這種丸藥,是由幾種含有毒性的興奮藥物製成,對於重病的人,沒有甚麼妨害,好人吃了,雖然也可以短時期增加不少精力,但卻會慢性中毒,並且不容易解治,自己今天反正是拼命來的,何不吃它幾粒試試。

    想到就做,當時一輪急攻,把飛天豹與黑煞瘟神迫退幾步,抽出一隻手來,從口袋裏掏出四五粒強心丸,朝口裏一送,但覺有點辛辣辛辣的味道,就順着唾液,嚥進肚裏。果然,不到片刻功夫,丹田雖然升起一股熱力,燒得使人感到有點發燙,頓刻間,熱力傳佈四肢,精力當時大振。心中一喜,撮口一聲長嘯,單劍一掄“盤龍疾轉”,呼呼一圈急旋,攔腰向飛天豹與黑煞瘟神橫去,兩人閃躲不及,只好用兵器硬擋。做夢也沒有想到此時白秋萍真力大增,比起平日,還要高出幾倍,兩人登時感到手臂一陣痠麻,震得虎口迸裂,兩人的兵器,全都把持不住,唰唰兩聲,脱手飛出兩三丈遠。

    飛天豹與黑煞瘟神兩人,自出生以來,那裏遇過這等怪事,登時嚇得亡魂透頂,同時喊了一聲:“我的媽呀!”轉過頭來,撒腿就跑,白秋萍當然不肯放過,隨後就追,三條人影,兩前一後,像奔馬一樣,朝着碧雞山頂的龍家寨飛馳而去。

    碧雞山地勢奇險,本來飛天豹與黑煞瘟神的輕功,遠不及白秋萍好,但仗着地形非常熟悉,腳底下不用顧慮,才勉強沒有給白秋萍追上,可是還是給人家在後面緊緊的跟着,一步也不敢松馳。

    從山腰到山頂,大概只有三四十里程,經他們這麼一陣急馳,差不多隻有個多時辰,就快把這一段路跑完,此時,白秋萍體內的強心丸,藥力漸漸全部發作,催得人像要發瘋似的,奔跑的速度愈來愈快,在快要接近龍家寨的那一段路,差不多已經把飛天豹和黑煞瘟神兩人,追得首尾銜接,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被她抓着。因此,一連經過好幾處天險,龍三姑雖然埋伏了不少擂木滾石,為了飛天豹和黑煞瘟神兩人,是自己手下數一數二的高手,不能讓他們與敵人同歸於盡,竟然一點也沒有用上,就讓白秋萍闖了過去。

    結果,迫得龍三姑不能不用全力來對付她,馬上召集手下所有高手在山頂等着,當白秋萍追上來的時候,立即一擁而上,施出當年對付白萬同的故策,來個以多為勝。

    白秋萍此時已經瘋了,根本沒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強心丸的藥力,在一陣急馳過後,也已經發揮到了巔峯,但見他們上得山頂,前面逃走的兩個,已經把吃奶的力量都盡了,人跑到廣場,除了因為初上來的那一股衝勁,把人帶到了十幾丈以外,馬上頹然倒地,再也動彈不得。可是白秋萍仍然像沒事人一樣,半點也不顯得吃力,竄上廣場,還沒有等那些高手向她進攻,馬上劍光一閃,一掄急舞,見人就刺。由於藥力的作用,那揮劍的速度,根本快得超出了人力的範圍。大家連招式也沒有看清,站得最近的那幾個賊黨,哎唷一聲還沒有出口,已經有三四個人倒卧在血泊之中,不是缺了半個腦袋,就是少了一隻胳膊,登時弄得眾人一陣手忙腳亂,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僅僅只有一時半刻的功夫,場中的好手,差不多有三分之一都掛上了彩,被殺死的,怕也有五六個之多。

    不過,龍家寨的精英,已經全部集中,單人數就是三四十個之多,雖然一上來沒有防備辣手仙娘會這樣兇狠,讓她一陣亂砍,殺得大家心寒膽怯,時間稍長,還是把陣腳穩住了,那些比較有點見識的悍賊,馬上高聲喊道:“大家暫時與她遊鬥,把她困住,活活的讓她累死,就不相信地能狠到那裏去!”

    這樣一來,才把白秋萍圍在廣場當中,左衝右突,暫時傷不着人,可是白秋萍並不是傻瓜,既然自己沒有打算活着回去,難道就能給他們這樣活活累死了嗎!當時心裏一橫,根本不按打鬥的常規,對於攻向自己的兵器,一概不予理睬,專門找那些功夫較弱的,躲閃較慢的賊黨下手。

    頃刻間場中又是一陣大亂,所謂一夫拼命,萬人莫敵,何況白秋萍本來的功力,就較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強,再加上吃了四五粒強心丸,那還不像猛虎進入了羊羣一樣,大家心一膽怯,那裏還敢攻她。登時紛紛走避,被白秋萍迫得在廣場裏,團團亂轉,慘叫之聲,又是彼起此落,只殺得龍家寨雞飛狗跳,鬼哭神嚎。

    龍三姑在一邊看到大事不好,人急生智,趕緊一聲號令,招呼大家快退,預先埋伏在兩邊的弓箭手,登時萬弩齊發,集中向白秋萍身上射去。

    白秋萍勢在必救,只好放棄追逐,將寶劍舞得密不透風,不讓弩箭上身,這樣,才暫時阻住了白秋萍的攻勢,使大家喘過一口氣來,查點一下人數,竟然死傷了一大半,大家不禁心膽俱寒,齊呼好險不止。

    可是弩箭有限,白秋萍的精力,好似用不完似的,看樣子,一時半刻還傷她不着,萬一弩箭射完,大家不是又要遭殃了嗎?龍三姑馬上眉頭一皺,毒計又上心來,馬上吩咐手下,趕快搬石灰前來應用,當時大家不明幫主的用意,等到石灰搬來,龍三姑馬上吩咐大家,每人用紙包上一點,分成三面,將白秋萍圍住,只留下山後懸崖一面不要有人,然後一齊用擲暗器的手法,將石灰包不斷地向白秋萍身上擲去,大家這才恍然大悟,一齊高興得叫了起來,紛紛取了石灰,按照龍三姑的指揮去做,龍三姑看大家準備得差不多了,馬上一聲令發,石灰包像飛蝗一樣,夾在弩箭的當中紛紛向白秋萍的身上擲去。

    頃刻間廣場上面,瀰漫了一片白色塵霧,石灰包擲到場中,碰到白秋萍舞起的那面劍網,登時破裂,粉末四濺,劍光再密,擋住弩箭,也許有用,對於石灰,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直嗆得白秋萍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沒有辦法,迫得一步一步地向懸崖邊上去。

    當然,她不曉得自己的身後,就是一片壁立千仞的絕壁,否則,拼着中上幾隻箭,也會衝了上來,殺他一個落花流水,這樣,終於退到了懸崖的邊緣,剛一發現不好,手裏稍為慢了一下,一隻弩箭,立即穿過劍光的空隙,射到自己的腿上,當時痛澈心腑,腿部不自主地一軟,廣場上的賊黨,耳朵裏只聽得一聲慘叫,隔着石灰的煙霧,看到一團白影,閃了一下,就再沒有聲息了。

    龍三姑知道已經得手,馬上停止一切攻擊,等石灰塵霧消散以後,領着大家到那懸崖邊上一看,除了岩石邊,濺了一兩點鮮血以外,懸崖底下,但見幾片白雲,掩住巖腰,半個人影也沒有看到,相信這位兇狠絕倫的仇敵,一定跌得粉身碎骨,屍骨無存了。

    當天晚上,章台秀士與早先派出去的幾名高手,已經把白秋萍的女兒燕白玉,押解回來,可是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因為大家這次死傷在白秋萍手裏的人,不知凡幾,大家全都對她,恨之入骨,決定將燕白玉粉屍碎骨,搗成肉泥,以祭奠那些死者在天之靈,因為白秋萍已經被迫墜下懸崖,不再擔心有人前來搶劫,因此,暫時沒有傷害這位女孩,等把死者的後事,辦理好了之後,再把地拿來活祭。

    就在這天晚上,關閉燕白玉的房間裏,只聽得兩聲驚呼,接着咔喳一聲,等到大家聞聲趕到那裏去看的時候,但見兩個看守,一個站着,一個坐着,都張開一張大嘴,呆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地像個木頭一樣,房門大開,一把鐵鎖,變成了一塊鐵餅,扔在地上,準備用作祭品的燕白玉,已經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章台秀士一看,就知道來了高手,馬上縱到屋頂一看,四周靜悄悄地,那裏曾有半個人影,只好垂頭喪氣的,跳了下來,一手拍開兩個看守的穴道,仔細盤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看守,穴道解開以後,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方才悠悠地醒了轉來,只説兩人正坐在門口聊天的時候,突然聽得門鎖一響,稍為感到有一陣微風從身旁拂過,方才喊了一聲,就失去知覺,以後就甚麼也不曉得了,大家正在紛紛猜測的時候,旁邊一個賊黨,突然指着章台秀士的背後,説道:“老顧,你背上是甚麼東西!”

    顧壽樞聞聲反手一摸,原來自己背上不知是甚麼時候,被人貼了一張紙條,取下來一看,但見上面龍飛鳳舞般地寫着幾行大字:“因果循環,永無已時,銀鈴出現,孽債當還。”

    大家看了,雖然不完全明白裏面的意思,但明白一定是那救走燕白玉的高人所為,不禁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因為章台秀士在這一羣人當中,可以説第一把好手,居然會給人家在背上貼了一張紙條,半點都不知道,來人武功之高,可以想見。再加上兩個看守的描述,和地上那把鐵鎖的樣子,根本在當今武林之內,找不出這麼一位高手,如果來人要取大家的性命,那還不是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嗎?想着想着,都不自禁用手摸摸脖子,發現那顆腦袋,還安安穩穩地擺在上面,方之各自噓了一口大氣,放下心來。龍三姑與章台秀士兩人,更嚇得臉色鐵青,雖然天良一現,感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天地不容,有意洗手不幹,皈依我佛,以讖侮一生,可是終於惡性太深,那念頭只在一晃,就消失了,決心加緊與陰風教勾結,投到冥靈上人麾下,以求庇護。按下一邊,暫時不談,再回過頭來,説説燕文靖一家被害的經過。

    且説燕文靖,在白氏夫人匆匆離家以後,知道岳父的仇人,只有一個尚未剷除,等到這一個被白秋萍消除以後,兩口子就可以長日廝守,享受那一份閨房畫眉之樂,心裏不禁高興萬分,當天晚上,就叫廚房,準備一點小菜,弄上一壺家釀美酒,帶九歲的女兒燕白玉,把茗煙夫婦兩個叫到一起,小飲一番。

    大概快要接近午夜的時候,燕白玉一個小孩子家,當然撐不住要睡了,因此就由茗煙把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間裏去睡覺,還沒有走開一會,就聽得內院前面,幾聲淒厲的慘叫,菱兒剛站起身來,走到門外看是怎麼一回事情,茗煙已經匆匆忙忙地揹着燕白玉跑了回來,拿着自己那對慣用的繡鸞刀,朝自己手裏一塞,嘴裏説道:“菱妹,不知那裏來的五六個惡賊,見人就殺,今天晚上,我們一定要拼死命保護主人的安全,方才對得起主人二三十年來,對我們的養育之恩!就守在這裏,保護主人和小姐,讓我到前面去看看情形!”

    説完,把背上的燕白玉放了下來,交給菱兒,自己就一個箭步,從天井中竄上屋頂,往內院前邊縱去。

    燕白玉此時已經睡得很熟,小臉上隱隱地現上兩個酒渦,面帶微笑,根本不知道外面來了惡賊,正在那裏殺人放火。菱兒把地抱在懷裏,看了好幾眼,正要找一個地方,安排讓她睡下的時候,驀然從天井上面的屋頂上,唰唰地跳下三個人來。落到院子裏面,一字排開,對着菱兒,採取包圍的姿態,內中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漠子,衝着她嘿嘿地冷笑了一陣,厲聲説道:“白秋萍在甚麼地方?趕快叫她出來領死!”

    菱兒來不及把燕白玉送進書房裏讓她和主人在一起,只好順手將她擺在身旁一張躺椅上,緊了緊手裏的繡鸞刀,杏眼圓睜,粉臉生威,也用大聲回道:“甚麼地方的臭賊,憑你們這份德性,也配叫我的主母動手,就在你姑奶奶手底下領死,還不是一樣。”

    説完,緊緊地盯住面前的三人,可不敢離開書房門口一步,當時那個中年書生聽她説完以後,只在鼻子裏哼了一聲,眯起一雙色眼,對旁邊兩個賊子説道:“想不到辣手仙娘還養着這麼漂亮的一個丫環,你們給我把她抓了下來,呆會兒辦完正事,也好快活快活。”

    旁邊兩個賊子應了一聲是字,一個拿着一把厚背鬼頭刀,一個拿着一柄八角銅錘,大踏步地走了過去,嘴裏説道:“小姐兒,咱們章台秀士顧大爺看中了你,還不放下手中雙刀投降,等待何時!

    菱兒給他們這些污言穢語,可氣苦了,但是由於要保護主人和小姐的安全,一步不敢離開門口,只好強忍着一股怒火,狠狠地對準兩個賊子,吐了一口唾沫。

    兩個賊子沒有防備她來上這麼一手,登時被吐得滿臉濃痰,不禁毒從心頭起,惡由膽邊生,手裏武器一擺,嘴裏説道:“不識抬舉的賤人,看大爺們來收拾你!”

    説完,兩人同時動手,使刀的一招“推窗望月”,當胸砍向菱兒的Rx房,使錘的一招“迅雷轟頂”,當頭蓋向菱兒的頭頂。

    好菱兒,但見她不慌不忙,身子往側一閃,雙手往前一推,繡鸞刀搭在兩人的兵器上,順着他們出擊的方向,使勁一抬一壓,兩人的兵器,收手不住,雖然碰在一起,啪的一聲,震得火花四濺,手臂發麻。

    兩個賊子原以為一個丫環,會有甚麼了不起的,那還不是手到擒來,沒有想到這麼一輕敵,幾乎吃了大虧。當時惹得兩賊肝火上升,馬上展開一輪猛攻。菱兒雖然了得,但吃虧在不敢離開房門半步,還要分心照顧睡在一邊的燕白玉,防備他們傷害,因此,根本不敢放手搶攻,完全處於捱打的地位,那種吃力的情況,就可以想見了。屋裏的燕文靖看到這種情形,急得在裏面喊道:“菱兒,你不必管我,死就死了,有甚麼要緊,盡你的力量保護小姐逃出去算了,否則同歸於盡,根本於事無補,那又何苦來呢?”

    菱兒忠心為主,目前尚未落敗,當然不肯聽她主人的話,馬上答道:“主人,不必管我,只要小婢活着一時半刻,絕不能讓賊子傷着你一根毫毛!”

    説完,一聲長嘯,想把茗煙招呼過來,一起拼命保護主人。

    燕文靖這一番話,沒有想到不但未能使菱兒聽命,反而引起了站在一旁的章台秀士顧壽樞的注意。認出那睡在躺椅上的小女孩就是白秋萍的女兒,登時一個箭步縱了過去,從側面伸過手就抓,菱兒看了,心裏一急,繡鸞刀使勁撇開兩個賊子的兵器,想去搶救,正好燕白玉也被他們這一陣劈哩啪啦的打鬥聲音,驚醒過來,從躺椅上一挺身,跳了起來,菱兒手裏的雙刀,本已斬向章台秀士那一隻手臂,一見此狀,深恐傷了小姐,手腕一挫,猛然剎住,無形中身形停了一停,結果後背空門大露,給那使刀的在大腿上砍了一刀,雖然痛得心神發抖,幸虧不是要害,強咬牙根,哼也不哼一聲,反手一記“白鶴剔翅”也削着那個使刀的手指,為形勢所迫,反身又與兩賊鬥在一起。

    這邊章台秀士的手臂雖然沒有讓菱兒的繡鸞刀砍上,可是燕白玉驚醒以後,馬上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一見章台秀士伸手來抓自己,來不及躲閃,小孩機警得很,張嘴迎着章台秀士的手指,猛然一口咬去,章台秀士沒有想到一個小孩,居然也會來這一手,未加防備,左手一箇中指,登時被她咬掉一節,痛得章台秀士縮手不迭,嘴裏説道:“小鬼,這是你自己討死,可怪不得我。”

    登時右手張開手中的摺扇,向燕白玉身上的“筋池穴”點去,燕白玉雖然只有九歲,但自幼為白秋萍伐毛洗髓,傳授了不少紮根基的功夫,雖然後來因為尋仇遠出,未將其他武功相授,但身形靈活的程度,當然要比平常小孩強得多。即不懂得招式,趨兇就吉,卻是求生的本能。因此,當章台秀士的招扇,點上她的身體時,早一個翻滾,從躺椅上滾到地面,堪堪躲開章台秀士的攻擊。

    章台秀士想不到自己一個成了名的人物,會一個小孩也抓不住,並且讓她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咬掉了自己的一節中指,心裏那一份難堪,也就可以想見,不過他是一個陰險人物,喜惡不形於色,只暗自在心裏説道:“哼!我姓顧的要不抓着你剝皮抽筋,那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因此反而收起摺扇,展開擒拿手法,再向燕白玉身上抓來。燕白玉雖然身形靈活,那能是他的對手,當然登時迫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菱兒看在眼裏,那份焦急可想而知,自己被兩個賊黨纏着,又分不開身,只急得大聲喊道:“小姐,趕快到我身邊來呀!”

    話聲未已,那邊燕白玉,已經悶哼了一聲,被章台秀士點中了暈穴,一把撈了過去,挾在脅下,菱兒急痛攻心,稍一分心,肩上又被敵人砍了一刀,痛得她冷汗直流,神志不清,登時瘋狂起來,再也想不起應該堅守房門,保護主人的念頭了,同時,也不懂得甚麼叫做防守,但順着本能習慣的衝動,向着圍攻她的兩個賊子,一掄急攻。

    最初,兩個賊子被她這陣瘋狂的舉動,倒真弄得有點手忙腳亂,捱上了幾刀,受了一點輕傷,慢慢卻看出她的招式業已混亂,兩賊心神一定,當時,展開嚴密的招式,把她迫住。那個使錘的,偷空掏出一把飛刀,趁着她閃向一旁的時候,對準站在屋裏書桌旁的燕文靖,就是一扔,燕文靖一個文弱書生,當然閃躲不開,登時慘叫一聲,飛刀貫胸而入,頹然倒地。菱兒給主人這一聲慘叫,似乎神志驚得清醒了一點,奮不顧身的撲了過去搶救,雖然一刀把使錘的腦袋斬了下來,可是自己又被使刀的在背後連砍了幾刀。登時一聲狂叫,猛然翻過身來,一口鮮噴得那個使刀的賊子滿頭滿臉,最後一點精力,也已完全用盡,終於啪的一聲,倒在書房的門口,死了過去。

    就在此時,茗煙也滿身浴血的從天井上面的屋頂跳了下來,親眼看到嬌妻力盡慘死的樣子,落到地面,就暈死過去。

    緊接着,從上面屋頂,又跳下兩個賊黨,章台秀士一看,知道全部得手,約略瞭解一下前邊的情況,就蘸着地面上的鮮血,在牆上寫着幾行大字以後,看了看天井的茗煙,知道他絕活不了幾個時辰也就不再管他,就挾着燕白玉一起呼嘯而去。

    原來茗煙把小姐交給菱兒保護以後,就帶着自己的寶劍,竄到前院一看,但見三個勁裝賊子,正在追着那些家人僕婦,亂砍亂殺,當時氣得茗煙心裏冒火,七竅生煙,立即在屋頂上大喝一聲,説道:“那裏來的惡賊,這般家人與你們何怨何仇,竟然這樣斬盡殺絕,讓大爺來收拾你們吧!”

    嘴裏話沒説完,身子已經跳進院子當中,立時有兩個賊子圍了過來,沒有等他站穩,兩股兵器就遞到他的胸前,同時嘴裏説道:“看你的樣子,大概有一點本事,今天大爺們就是要把白秋萍的一家,斬盡殺絕,你也一樣在數難逃,我們就看看到底是誰收拾誰!”

    茗煙一聽是主母的仇敵,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更不答話,馬上展開一身所學,與兩個賊子,風馳電掣般地鬥在一起。

    茗煙學藝較晚,功力要比菱兒差得多,因此,一陣急鬥過後,逐漸處於下風,此時已經聽到菱兒在內院發出的嘯聲,心裏更是大急,馬上把心一橫,不再顧忌自己本身的安危,對於敵招不閃不架,專一搶手急攻,兩個賊子當然不肯與他同歸於盡,這樣一來,形勢馬上改觀,茗煙正想利用這短時的優勢,找到一個空隙,趕回內院去幫助菱兒,可是已經遲了,另外那一個賊黨,已經把其他諸人完全殺光,自己剛朝屋頂竄去,就被這個賊黨迎面擋住,後面兩個也同時從後追到,登時又身陷重圍。茗煙知道趕往內院已成夢想,決心一拼,反正打算已經不想活了,只要拼得一個就算一個,登時在院子裏殺得烏煙瘴氣,其慘烈的情況,比起菱兒那邊還要來得厲害。

    可是好漢難敵四手,何況茗煙的藝業,本來就不算得太好,再加上內院接連傳過來幾聲慘叫,更使得他心慌意亂,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受了好幾次重傷,登時成了一個血人,最後也像菱兒一樣,變得像瘋虎一般。賊黨心存顧忌,稍一疏神,終於讓他砍到一個,跳上屋頂,趕到內院,可是主人、愛妻,均已被害,一陣急痛攻心,真氣一散,那還有不暈死過去的道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茗煙方才悠悠醒轉,睜開眼睛一看,馬上發現主母已經回來,可是倒在愛妻的旁邊,勉強掙扎爬了起來,巍巍巔巔地走過去一看,發現主母只不過昏了過去,好不容易取了一瓢冷水,把主母噴醒過來,可是自己業已到了油盡燈枯的程度,血流過多,終於在主母竄起來的時候,倒了下去,經白秋萍一陣急救,還是回天乏術,只簡簡單單地説了幾句話,就倒斃在主母的手裏。這些情形,上面已經説過,不再重提。

    且説章台秀士等人,雖然把白秋萍騙開,殺了燕文靖一家,可是自己這邊,也並沒有討到便宜,六個人中,死了兩個,還有幾個受了一點輕傷,如果不是想從白秋萍手裏,迫出那塊九龍佩出來,真恨不得把燕白玉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為了趕到雲南還有一段很多的路程,恐怕小女孩醒來,亂嚷亂叫,惹出麻煩,暈穴又不能點得太久。因此,就用一塊江湖人拐騙小孩用的迷餅,按在燕白玉的腦際,然後解開暈穴,用一個麻布袋把她裝了起來,除了晚上喂一點東西給她吃喝以外,白天絕不讓她露面,因此一路上人不知鬼不覺的就給他們運到了龍家寨,當然燕白玉一直是昏昏沉沉地甚麼也不知道。

    大概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燕白玉悠悠地醒轉過來,發覺自己躺在一個老尼姑的懷裏,可是身體虛弱得很,一點氣力也沒有,只是睜開眼睛恍惚地看老尼姑慈祥的面孔,幽幽地,軟弱無力地問道:“師太,這是甚麼地方,我記得是在家裏被一個惡賊把我打倒以後,我就甚麼也不曉得了,又怎麼到了這裏,您是甚麼人呀?我爹爹和菱阿姨他們到那裏去了呀?”

    老尼姑看見她醒了,臉上馬上露出微笑,很慈愛地用手摸着她的頭髮説:“孩子,此地是陝西佛坪縣西北太白山的絕頂,我就叫做白山神尼,昨天剛從雲南把你救了回來,其他的一切,我就不知道了,現在你的身體非常虛弱,暫時不要多講話,等復原了再説吧!”

    説完,從身邊一張石桌上取了一個金黃色的菓子,只有一粒枇杷大小,塞到她的嘴裏,入口即融,芳香撲鼻,甘美絕倫,根本不知道是甚麼東西,剛想要問的時候,驟覺一股熱力從頂門傳了過來,像是老尼姑用手按在自己的頭上,那一股熱力就是從她的掌心傳過來的。燕白玉立即感到昏昏欲睡,終於張開口,打了一個哈欠,闔上雙眼,就在老尼姑的懷裏,深沉沉地睡去。

    次日清晨,一覺睡醒過來,但覺混身舒暢無比,一點也不再感到軟弱無力了,睜開眼睛一看,自己不再躺在神尼的懷裏,卻睡在一張小石牀上,身上蓋着一件薄紗似的東西,軟綿綿地温暖無比,自己家裏雖然富甲一方,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料子,猜不出是甚麼東西做的。

    轉過頭來,看到神尼閉目垂簾,兩腿交叉,盤膝坐在正中央一張丈許寬窄的石楊上,鼻子裏鑽出兩道白氣,一伸一縮像靈蛇一般地在那裏蠕動,小燕兒趕緊從牀上跳了起來,靜靜地跪在神尼的面前,感謝神尼救命之恩,足足過了半晌,神尼方才睜開兩眼,兩道冷電似的目光,掃了小燕兒一眼,從榻上走了下來,把她拉起,摟到懷裏,很温柔地問道:“孩子,感到好了一點嗎?你叫甚麼名字,怎麼被人家擄到雲南去的,慢慢地告訴我好嗎?”

    小燕兒眼眶一紅,流下淚來,一五一十地將眾賊洗劫家裏的情形説了出來,但因所知不多,説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接着反問神尼怎麼把她救出來的。

    原來白山神尼現年已過百歲,早年在武林中名震一時,號稱武林第一奇人,班輩比霓裳仙子的師父,王屋三老等人,還要高出一半。中年深研佛法,悟得禪機,感到人間恩怨,因果循環,永無已時,決心退出武林,洗手歸隱,遂選擇秦嶺山脈這一座最高的太白山頂,作為參禪學佛的聖地,不過每年仍然下山一次,暗中拯救災黎,廣積功德,以消從前的殺孽。

    一次,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從一個垂死的悍賊手中,得到那塊傳聞中的九龍玉佩,馬上帶回山頂,詳加研究,由於胸無掛慮,思路無礙,經過幾年工夫,竟讓她參透了其中的奧秘,尋到了秦始皇埋藏的上古武學秘笈,再經過幾年的詳細參究之後,方始感到古人的偉大,覺得自己以前學的那一點東西,與這批秘笈裏面所載的絕學比較起來,只能算得米粒之光,更加感到學無止境,心懷戒懼。也暗自慶幸能夠急流勇退,方能不露形跡的巧獲這份奇緣,成為保有九龍玉佩唯一沒有遭到侵擾的幸運由於她已取得秘笈,對於九龍玉佩也就不再重視,隨便塞在包袱裏面,沒有想到一年在湖北穀城行道的時候,把包袱放在客棧裏,當自己離開房屋散步的片刻,被一個慣竊偷去,自己認為九龍佩已經沒有甚麼用處了,丟了也就丟了,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卻沒有想到因此無心造孽,害得好些武林俠士,因此喪生,終於蘭因絮果,輾轉相尋,在十幾年以後,把燕白玉救回山頂,收為弟子,幾乎使得自己又要涉身江湖,有違初志,卻非她遺失九龍玉佩的當時,所可料及。

    這次,又是她每年下山廣積善功的時間,當她走到雲南的時候,在空中飛行之中,發現碧雞山頂,白霧瀰漫,隱含殺機,馬上飛了過去一看,因白秋萍早已迫落懸崖,所以神尼只看到滿地的石灰輿弩箭,摸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等到晚上,章台秀士擄了燕白玉回來,方才從他們的談話裏,瞭解一點大概的情形,聽到他們要把一個小女孩當作祭品,心裏大為不忍,就乘便救了小燕兒,並在章台秀士跳上屋頂的時候,貼了一張示警的字條於他背上,以期能夠把他們點化,然後才抱着燕白玉,連夜奔回太白山頂。雲南距離陝西雖然有兩三千里路,不過在她練習過秦始皇那批秘笈的功夫以後,並不算得一回事,只花了兩天工夫,就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這才揭開小燕兒頭髮裏的迷藥餅,將她弄醒,因為太白山頂終年積雪,氣候異常寒冷,恐怕燕白玉禁受不起,遂把她抱在懷裏,用本身的三味真火把她暖住。

    燕白玉被章台秀士擄了十幾天,每天只灌了一點米湯之類的東西,當然身體虛弱得要命,正好這次神尼出外,在大雪山裏,採到一顆千年萍實,功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壽,練武的人吃了,足可抵得上一個甲子的功力,不過卻要用上乘內力打通奇經八脈,幫助藥力行遍全身才能發生效用。

    白山神尼救起燕白玉以後,就感到這個孩子的小模樣兒,長得非常惹人憐愛,到達洞府,再一細看,竟然秉賦奇佳,是一塊百年難遇的練武良才。當時感到自己練得一身上古絕學,至今尚無傳人,不禁動了收徒的念頭,又湊巧獲得一顆千載難逢的金萍實,自己已經不需要藉助這些草木之靈了,如果讓燕白玉吃了,將來學藝的時候,更可幫助自己省力不少,想來想去,感到處處機緣巧合,更加堅定了收徒的決心,因此,當燕白玉從她懷裏一醒過來,馬上就將那顆金萍實,塞到小娃的嘴裏,緊接着就用自己修練已達百年的真純功力,代她打通奇經八脈,一晝夜的功夫,就將燕白玉的基礎功夫,驟然增加六十年以上的修為,神尼恐怕她醒着亂動,妨礙藥力運行,所以在替她導氣的時候,順便點了她的睡穴,然後把她放在自己身邊的小石牀上休息。

    白山神尼告訴燕白玉被救走的經過以後,就對她説:“孩子,目前你已經吃了金萍實,如果再跟我在這裏學習兩三年,將來在武林之中,雖不敢作第一人想,大概也不會差到那裏去了,你願意在這裏留下嗎?”

    燕白玉此時福至心靈,聽完神尼的話後,馬上跪到地上,磕了九個頭,説道:“恩師在上,玉兒一定全心接受你老人家的教誨。不過……”

    神尼知道她的心意,受完禮後,馬上一把將她拉起,哈哈大笑説道:“你的意思我已經知道,是不是想要我替你先把家裏的情形去打聽一番,方能安心跟我學藝。”

    燕白玉見神尼説中了她的心意,馬上惶恐地説道:“恩師明察,弟子實在不能放心父親的安全,尚請恩師費神。”

    白山神尼見燕白玉孝思不匱,心裏感到非常高興,讚歎地對她説道:“徒兒關心父母安全,實為人子的要道,等我先傳授你一點基礎的功夫以後,為師的馬上為你下山一趟,決定成全你的孝思。”

    燕白玉聽後,心裏馬上安定下來,方才放眼打量四周的環境,原來白山神尼這一座洞府,是太白山頂的一個巖洞,因為山高絕頂,空氣乾燥,洞內的石壁,保持得清潔如玉,再經過神尼就原有的形勢,略加修飾,石牀石桌,井然有序,尤其洞口下垂無數石鐘乳,映着燈火,幻化出無數的奇麗色彩,越發顯得莊嚴靜穆,居身其間,令人不自覺的塵慮盡消,心神寧靜。

    全部洞府,隔成三間石室,右邊一間,是神尼練藥的丹房,中間就是神尼練功休憩的所在,左邊原本閒着,現在就讓給燕白玉使用。

    白山神尼領着她把洞內一切看清楚以後,就帶她到洞外去,指着洞前那一片石坪對地説:“徒兒,這裏就是你平日練習劍術拳式的地方,四周種的一圈蒼松,是為師的當日為了防止外人前來干擾,按着河圖洛書的原理,布成的一座六合微塵陣,在你單獨留在山頂練功的時候,只要不走出這片松林,任何人也不可能發現你和這座洞府,由於此陣過於奧秘,不是短時間可以教會你的,雖然你吃了金萍實,已經不須再食煙火,但山葉黃精之類,仍須補充,過兩天我下山後,如果你要離洞,就叫雪兒帶你飛出去好了,千萬不要擅自闖到松林裏面,白吃許多苦頭!”

    説完,撮口一呼,從洞口呼的一聲,飛下一隻比人還高的巨大白鶴,停在神尼的身邊,睜着兩隻精光四射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視着燕白玉的臉孔,神尼指着它説:“這就是雪兒,是一隻修練了千年的神物,你除了好好地待它以外,還可以跟它練習輕功。”

    邊説邊撫着白鶴的羽毛,又對它説道:“雪兒,這是我新收的弟子,如果我不在家,你要好好地照顧她喲!”

    千年神物,久已通靈,當然完全聽得懂神尼的話,馬上走過去,低下頭來,在燕白玉的身上擦來擦去,顯得親熱已極。燕白玉生性就喜和動物在一起,立即抱着白鶴的脖子,親熱不已,神尼見白鶴與她這樣投緣,也不禁在臉上浮出了一點高興的微笑。

    接着,神尼就叫燕白玉騎到白鶴身上,飛越了六合微塵陣以後,帶着她到山頂上,告訴她那些地方有菓子,那些地方有野獸,然後才把她帶回洞內。當天就把那上古秘笈裏面的虛元神功心法,傳授給她,經過詳細指點,從旁看她練習,直到神尼認為滿意之後,方才休息,以燕白玉那樣高的天資,也學了一整天,方才完全領悟,其深奧之處,可想而知。

    白山神尼原認為起碼也得十天功夫,方能使得燕白玉完全學會,沒有想到小娃娃出乎她想像以外的聰明,幾乎高興得説不出話來。第二天,就把她叫到自己的面前説道:“虛元神功,是一種極深奧的精神原理,為我輩武功最重要的基礎,沒有想到你在一天以內,就完全領悟了,不過領悟管領悟,最重要的在於修為。今天我就下山替你去打聽家裏的消息,多則一月,少則十天,就可以回來,希望你好好地勤加練習,等我回來以後,再傳授你別的東西吧!”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十天的功夫,很快就過去了,燕白玉每天按照白山神尼的傳授,內功進境神速,不過她自己除了感覺那一股真氣,在體內流轉的時候,非常活潑以外,並不曉得究竟有多厲害,十天到了,神尼尚未回山,洞裏貯存的水菓,業已食完,燕白玉馬上找了一個布袋,走到洞外,叫雪兒帶她去找糧食,雪兒自然答應,於是燕白玉跨上鶴背,喝了一聲起字,雪兒兩翅一層,唰的一聲,沖霄直上,越過六合微塵陣以後,逕往山南飛去。

    燕白玉那天陪着師父上山頂觀察形勢,只在鶴背上待了一會,沒有甚麼感覺。這次騎鶴遠行,但見朵朵白雲,在腳底下一飄而過,雲層上面,晴空萬里,雖然高處不勝寒,但燕白玉已經吃了金萍實,又練了十天的虛元神功,根本不覺得冷,反而感到空氣清新無比。雪兒飛得非常平穩,微風迎面吹來,將衣袂飄得翩翩起舞,遠遠望去,直似廣寒仙子翱翔天際,那一份飄逸無比的風姿,簡直不是筆墨所可形容。

    雪兒飛行,看似舒緩,實則迅速無比,只有瞬刻功夫,就飛臨到一座距離太白山約有幾千里路程的山頂上空,驀地兩翅一收,穿雲直下,落到地面一看,這座山峯,比起太白山來要矮上半截,氣候雖然還是很冷,比起太白主峯,究竟要暖和得多。燕白玉下得鶴背,隨着雪兒的身後,大約走了幾十步路,突然看到前面一條夾谷,一陣陣的清香,從那夾谷里面,吹了過來。

    走近前去一看,但見奇花異草,從兩邊山壁上,斜垂而下,谷底細草如茵,景色清幽無比,雪兒走到谷口,嗖的一聲,就往裏面竄去,燕白玉自然緊跟在後,沒有走到十幾丈遠,眼前驀然開闊,但見花團似錦,葉樹林立,蝴蝶紛飛,鶯聲宛轉,那景色真是一處勝似一處,令人目不暇接。白鶴把她領進此谷以後,就棲息在一株高大的松樹上,讓她一個人去採摘水菓。燕白玉仔細一看,原來這是一片葫蘆形的谷地,雖然地勢很高,但四周都有屏嶂,寒風無從吹入。因此,谷內氣候,自然四季如春,再加上土地肥沃,地氣鍾靈,自然成為奇花異葉,珍禽稀獸繁殖的最佳園地,燕白玉自小居於城市,那裏見過這種自然的奇蹟,不禁高興得東蹦西跳,快樂無比。

    慢慢地一面採摘菓實,一邊追逐那些小動物,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谷的盡頭,驀然,看到一叢細草裏面,似乎蹲着一隻嬌小玲瓏的小白兔,兩隻圓溜溜的眼睛,晶瑩透亮,泛着紅光,像瑪瑙似的正在骨碌碌地望着自己,燕白玉看到喜歡得不得了,趕緊竄了過去,想捉住帶回去養着。那知身形剛朝那邊一晃,小白兔馬上警覺,轉過身來,往旁邊就跑。

    燕白玉捨不得,緊跟着就追,但她此時尚未練就輕功,當然跑不過白兔,一轉眼之間,就讓它跑到一個小洞旁邊,鑽了進去,燕白玉正感到不易把它追着,看見如此,心中大喜,立刻跑到洞邊,心裏想到,我從洞口堵住,看你還跑到甚麼地方去!”

    走近洞口一看,那個小洞,其實並不怎麼太小,只不過長滿了草,把口遮着,看不出來而已,燕白玉朝裏一看,足可容得下一個人的身子,裏面黑沉沉的,似乎相當深遠,小孩子不懂得甚麼怕字,一點也不考慮,就撥開雜草,往裏面鑽去。

    最初那一段路,比較不太平坦,大概走了兩三丈遠的時候,眼前突然開朗,發現裏面原來是一座石室,雖然年久失修,沒有人住,但石質堅硬,又與外界隔絕,除了有些石縫裏面,長着一點類似羊齒之類的植物之外,仍然整潔得很。石室很大,四壁尚有許多小門,小白兔已經不見,燕白玉對着那麼許多門户,實在不知道從那裏進去才好。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一股清香,隨着微風,飄進自己的鼻孔,頓時感到心神一陣舒爽,不自主地順着這股清香,往前找去。發覺它原來是從石壁最後一道小門裏面發散出來的。

    燕白玉馬上從小門裏鑽了進去,左腳剛踏進門,驟見小白兔的影子一閃,就不見了,根本沒有看出它是從甚麼地方逃走的,燕白玉在這間小房子裏東尋西找,也找不出一點縫隙,除了靠石壁的地方,擱着幾座石質爐鼎,內中一座爐鼎裏面,長着一叢形似蘋荷的植物,可是葉幹俱是紅色,光潔明豔,華麗無比,當中長着一朵黃花,花心結着一顆碧綠的果子,那股清香,就是從那朵花上散出來的。

    燕白玉此時肚子已經感到有點餓了,既然找不到白兔,就走近那叢奇花,伸手摘了那粒果子,往嘴裏一放,沒有想到剛把果子摘下,從花心葉蒂的中央,驀然射出一股白漿,對準燕白玉的兩眼,直射過來,燕白玉未加防備,讓它射個正着,腦袋一偏,想要躲開,那股白漿,好像有知覺一樣,沒等她掉轉頭上,已經射完。奇怪得很,白漿那麼多,卻沒有濺得四外飛散,完全被燕白玉的眼睛,吸收得乾乾淨淨,一點不剩,那顆菓子,也於同時,在口裏化成一腔甘美無比的漿液,順着喉管,咽人丹田。

    頃刻間,燕白玉只感到一股清涼無比的氣流,順着全身的脈絡,流轉一週,小腹裏面,卻似乎有發脹,不自主地放了一個很長的臭屁,頓覺脹悶全失,一身輕靈無比,腳隨便在地面上一點,就升起一兩尺高,身體輕飄飄地,彷佛喪失了重量的感覺。眼睛已變得明亮萬分,石室裏面,原來只從當中一個小洞,泄下一點天光,看得並不怎麼清楚,現在卻像在太陽底下一般,一絲一毫都看得明明白白。當時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吃的,一定是一種極為難得靈藥仙草,心裏想道:“如果把它連根挖出,搬回家去栽培起來,那不很好嗎?”可是低頭一看,那朵奇花,自她把花心的果實摘掉以後,只那麼片刻的時間,已經萎縮凋謝下去,接着,葉幹也慢慢往下收縮,一忽兒就縮得沒有了影子,燕白玉不禁為這種現象,驚奇得愕在那裏,作聲不得。

    正在出神的時候,突然看到面前白影一閃,彷佛就是早先那頭小白兔,從身前向外飛竄了出去,等到警覺去抓的時候,已經給它跑得不知去向,這才發現原來在那株奇草的後面,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石洞,以前為那顆奇草遮住,看不出來,當奇草收縮以後,燕白玉又為這件怪事驚住了,沒有注意,等到小白兔從裏面竄逃出來,方才發覺,不禁暗罵自己糊塗。

    正待放棄追尋白兔,轉身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另一個小門裏,傳出來一種奇怪的唏唏之聲,像那磨房的轆轤一般,依依呀呀的叫得令人生煩,不禁好奇之心又起,再循聲找去,剛從門口探頭一望,一宗怪異的事情,嚇得燕白玉不自主的驚呼了一聲。

    (第一部完·待續)

    (武俠屋掃描heart78523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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