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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緊扣不放的手指

    狄克筆挺的暈倒在維多利亞號的甲板上,咚的一聲,動靜之大讓所有人都被嚇到了,足足呆愣了一分鐘,才想起打電話叫救護車。

    因為狄克暈倒時的慣性,千色也跟着摔了下去,還好有他這個人肉墊,她才沒有任何疼痛,站起來後,她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牢牢的抓住。

    想抽開,卻驚覺……她的手沒法從他手中挪開。

    救護車很快呼嘯而來,眾人合力將人高馬大的狄克抬上擔架,向救護車車廂前進,就在這時,眾人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狄克的手一直緊緊扣着千色的手腕。

    即使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那隻大手依然緊緊的扣着……

    離擔架最近的卡爾伸手打算掰開狄克的手,卻發現……掰不開……怎麼掰都沒法掰開。

    他看向千色,她也在使勁抽離自己的手,無論她怎麼抽離,怎麼甩動,那隻手彷彿是烙在她腕上的印記,抽不開,也甩不掉。

    卡爾和歐陽決因為狄克的突然昏倒,驚慌之下,倒是淡化了乍見千色的震撼,只想着將狄克的手從她的手腕上移開,好送他去WFP醫療研究中心。

    娜娜則早慌了手腳,一直在狄克耳邊呼喊。

    霍爾德三兄弟,卡奧利,以及威爾,也顯然是被驚到了,看着擔架上的狄克,臉色好不難看。

    混亂,嘈雜,把這夜的校慶晚會攪得一團亂。

    “鬆不開……”決也試圖掰開狄克緊扣的手指,卻也是無法讓手指有絲毫的鬆動。

    救護人員正在為狄克檢查,一看到這情況,立即説道,,“到車上再説。”

    卡爾和決點頭,在這節骨眼上,時間就是金錢。

    “不好意思……你……”卡爾看着千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memory,我的名字。”她妥協道。

    “好吧,memory小姐,麻煩你和我們一同上車。”卡爾拜託道。

    千色點了點頭,知道眼下救人最重要。

    狄克被抬上了救護車,卡爾,娜娜,決也跟着坐進車廂。

    霍爾德三兄弟也想跟着進入車廂,但車廂裏已經滿員了。

    “凱,修,安,上車!!”

    是卡奧利的聲音,他熟練駕駛着一輛敞篷四人坐跑車,眼見,三兄弟趕忙跳上車,“卡爾叔叔,我們開車去……”

    這時,威爾也開了自家車子跟了上來。

    卡爾點了點頭,關上救護車的車廂門。

    一路呼嘯而去。

    *

    到了WFP醫學研究中心,千色依然沒有擺脱狄克的手指,最終又和狄克一起被送進了病房。

    護士,醫生滿房跑,來來去去換了好幾撥人,全都圍着狄克,他們個個緊張無比,彷彿他是某個國家的元首,當然每個進來的人都會驚訝於她的存在,宛如她是珍稀動物,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再看到狄克緊扣她手腕的大手,臉上的表情也怪異至極,但總算他們有職業道德,未將過多時間和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這讓她不至於太過尷尬。

    她看向病榻上昏迷的男人,他看上去像是耗盡了所有心力,蒼白的臉容隱約泛出的淡青色的黯淡,即使昏迷中,他的眉頭依然緊鎖,形成一個‘川’字。

    視線又回到自己的手上,他修長的手指每一根都牢牢攀附在她的手腕上,非常有力,和他現在的昏迷之像,形成強烈的對比。

    手腕處,只覺一片冰涼,可她的身體很暖,卻似乎不能温暖這隻手,不知為何,他指尖的冰涼,讓她心頭很慌亂,也很無措,心尖更是若隱若現的顫動着一股微弱的疼痛。

    長廊上,卡爾和決鬆開領帶,緊張過度,他們看上去有些虛脱了。

    前WFP醫療隊隊長,現在的WFP醫學研究中心院長羅馬斯從病房裏走了出來,他們見了,趕忙問道,“怎麼樣!?”

    羅馬斯回答,“現在還不太清楚,等檢查報告出來了才知道原因。”

    娜娜還驚魂未定,腦海裏一直反覆回放着狄克昏倒的剎那,“他會不會有事,會不會有事。”她真的嚇到了,十六年前,悠也曾這樣昏倒在她面前,給她留下了相當大的陰影,儘管這次狄克只是暈倒,沒有吐血,但還是讓她怕極了。

    “沒事,沒事。”卡爾攬過她的肩,親吻着她的發頂,温柔的安撫她。

    羅馬斯知道現在説什麼安慰話都白搭,檢查報告沒出來前,他也無從可説,倒是有件事,他一定要問。

    “卡爾,你們從哪裏弄來這麼個……這麼個女人?”説到這個話題上,羅馬斯就有難言震驚之色。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長得那麼相似的人。

    “我也不知道。”那種情況下,誰會想到去問。

    “是我們的老師。”安迪回答。

    “老師?”

    三胞胎點頭,“是新來的班主任。”他們沒有解釋太多,眼下也沒有心思去解釋。

    老爸的昏倒,打亂了他們的陣腳,現在腦袋裏都是亂哄哄的,倒忘了她是怎麼從艙房裏出來的,但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爸怎麼樣了。

    “羅馬斯叔叔,老爸他為什麼會昏倒?”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健康的説。

    “得看了檢查報告才知道。”

    “那我們先去看看他。”安迪説。

    畢竟血濃於水,這種時候,做兒子的心裏難免不是滋味,平常鬥氣是鬥氣,可這種時候,他們真的很慌亂。

    羅馬斯點頭,“你們陪着他吧,檢查報告一出來,我就讓護士通知你們。”

    三胞胎點頭,疾步奔入病房。

    卡爾安撫着驚恐中的安娜,也進了病房。

    歐陽決則在長廊的椅子上抽氣煙來,完全把牆上禁煙標誌忽略。

    過了約莫兩小時,護士通知狄克檢查報告出來了,卡爾、娜娜、決立馬衝到羅馬斯所在的一號檢查室,三胞胎、卡奧利,威爾則留下照看狄克。

    一號檢查室內,三人盯着正在看檢查報告的羅馬斯。

    “怎麼樣?”卡爾問,語氣平靜,心裏卻在打鼓,就怕從羅馬斯嘴裏聽到噩耗。

    羅馬斯仔細看完所有檢查報告,將它放回桌上,總結了一句話,“淋巴細胞的數量太少了!”

    “麻煩你説得直白一點。”歐陽決不耐道,這些學術用語,他根本聽不懂。

    羅馬斯調轉了座椅方向,與檢查室內的一干人面對面的説道,“簡單的意思就是,疲勞過度。”

    “哎!?”眾人一同驚愕的望向羅馬斯。

    他聳了聳肩,表示他沒有説錯,更沒誤診。

    “等一下!”卡爾不是不相信他,而是這個結果有點太出人意料了。“真的只是太累了嗎,那傢伙可是直直的,很大聲的暈在了甲板上,你確定沒有腦震盪。”

    “CT共振,腦磁電波圖都顯示他沒有腦震盪的跡象。”羅馬斯專業的答道。

    聽他説得那麼確定,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真是被嚇死了……”

    “不過……”羅馬斯在眾人鬆口氣的同時,又冒了一句,頓時讓所有人的心又吊了起來。

    “不過……不過什麼?拜託,羅馬斯,你説話不要説一半。”最沒耐心的歐陽決急吼道。

    羅馬斯白了他一眼,然後對上卡爾,“最近很忙?”

    卡爾明白他的意思,他指的是最近的任務,“嗯,皇妃暗殺案,還有米婭的事情,都讓狄克忙的分身乏術。”

    在WFP,忙是正常的,從沒變過,但是忙到讓狄克暈倒,這還是第一次。

    羅馬斯點了點頭,“你們最好讓他好好休息一下,他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

    “你剛才不是説只是太累了嗎?”娜娜問。

    “的確是太累了,但是累倒淋巴細胞鋭減就不是什麼好事,是相當勞累,以他現在的年紀,這種情況再持續下去,很可能突然心肌梗塞,腦溢血什麼的,這個不是鬧着玩的。”

    “這麼嚴重!?”卡爾驚駭。

    羅馬斯凝重的點頭。

    “怎麼會,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好啊,沒病沒痛的,就算累,也不可能累到這種程度,以前都沒有過。”娜娜疑惑的問,雖然大家都上了年紀了,可是多年來的鍛鍊,一直讓身體狀況保持的很好。

    羅馬斯抬眼望了幾人一圈,嘆了一口氣道,“你們都不知道吧,狄克失眠很嚴重。”

    “哎!?”

    “前幾年還能靠安眠藥勉強助眠,效果雖然不大,但好歹也能淺眠一下,但是這幾年,安眠藥都沒有效果了。”羅馬斯又掃了他們一眼,“他這幾年,根本沒有好好睡過。”

    “什麼!?”他們驚呼。

    “可他看起來精神一直都很好啊。”娜娜説。

    狄克在人前,從來都是精神抖擻的。

    羅馬斯哼了一聲,“那傢伙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最會什麼,你們可比我清楚。”

    娜娜、卡爾、歐陽決面面相覷。

    最會什麼!?

    最會……

    死撐!!

    作為醫生,羅馬斯不得不提醒這羣和狄克走的最近的人事情的嚴重性,“他的身體現在就像個定時炸彈,説不定哪天就爆炸了,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

    “就算你這麼説,又有誰能好好勸他休息。”卡爾坐在檢查室的沙發上,顯得有些無力,“他的脾氣我們都知道,固執的跟牛一樣。”

    娜娜像是想到了什麼,抬起頭,顫然的看着他們,“狄克是不是仍就想死?”

    在場的人皆是一震。

    是,他一直都想死,一如當年以為他死了的悠那般,他卻為了對悠的承諾,一直活到今天,儘管活者,潛意識裏卻根本就不想活了,所以就這樣一直把自己不當人一樣的操勞,甚至連睡眠都厭惡了?

    羅馬斯嘆了口氣,“我是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想死,我只知道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死。”

    説完,三人的臉色愈發的凝重起來。

    “他這樣會昏迷多久?”卡爾憂心忡忡的問。

    羅馬斯回答,“嗯……難説,我倒是希望他越晚醒越好。”

    “什麼意思!?”三人疑惑不解,這像是醫生説得話嗎。

    羅馬斯笑道,“這算是好現象,他這不算昏迷,他這是睡着了。”

    三人瞠目結舌。

    “真的!!他是昏了過去,但不算昏迷,算昏睡!”為了怕他們不理解,他抽出狄克的腦電波掃描圖,指着上面波紋,“這是陷入深度睡眠的狀態,就是説他睡着了,睡得還很香。”

    “羅馬斯,你是在耍我們嗎?”歐陽決覺得腦子有點混亂了。

    “我是説真的,當然之前説得也是真的,他是真的疲勞過度,現在只是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昏了過去,然後睡着了。”

    “你剛才還説他失眠!!”歐陽決捉出他的病句。

    “是啊,他是失眠,可是現在爆發了嘛,我想可能是到極限了,又或者……”羅馬斯眼眸一閃,想到了病房裏的千色。

    這一閃,卡爾捕捉到了,頓時也想到了,“你的意思是説……”

    羅馬斯點頭,“你還記得嗎,以前狄克有過因為任務太過亢奮的事情,三天三夜都沒合過眼,卻還是睡不着,我給他開了安眠藥都沒用,可是一枕着來探班的悠的膝蓋,他就睡着了,睡得可香了,誰都叫不醒。”

    這一説,娜娜和歐陽決也想起來了。

    是的,若説狄克在什麼地方能真正可以安心的睡覺,那就只有在悠的身邊。

    他們依然清晰的記得,枕在悠膝蓋上沉睡的狄克,睡得有多安詳,彷彿頭下所枕的膝蓋是天底下最舒服的枕頭。

    對於狄克來説,悠便是對他最好的安眠藥。

    所以,在船上的時候,狄克才會那樣,因為他以為見到了悠,那一剎那,他身體裏幾近到達極限的壓力,疲累,才會一股腦的釋放出來。

    因為他以為……那是悠,所以有了安心的感覺。

    “那麼……等他知道那個人不是悠,會怎麼樣?”娜娜突然冒出一句。

    卡爾,歐陽決,還有羅馬斯瞬間眉頭緊皺。

    夢醒的時候,這會不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想起那隻緊扣的手,想起狄克那即使在失去意識都不鬆開的手指,每一根都彷彿是用盡了心力,緊得讓任何外力都沒發鬆開它。

    到時候,當他知道那不過南柯一夢,不過是一場虛幻時,他能不能禁受得住這份再一次的‘失去’。

    沒人敢去想,唯一能想到的是,他最好晚點醒,越晚越好,晚到他們能讓他的手指離開那個人,讓他們想到怎麼去掩飾他昏倒前看到的一切……

    總之,決不可以讓狄克在清醒的狀態下,和她面對面。

    否則,他一定會崩潰的!!!

    *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然後是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若不是狄克依然在沉睡中,所有人都會以為他這是故意的,是絕對有意識的行為。

    卡爾想盡了辦法,也沒法讓那隻大手離開千色,手指依然緊扣,彷彿他生下來就緊扣着她。他們也不敢使太大的力,否則吵醒他,就得不償失了。

    誰都試過了,三胞胎,威爾,卡奧利,最後都只有放棄,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顧念家中還有妹妹在,做家長長輩的只好先打發他們回去照顧妹妹,徒留下他們三個人繼續奮戰。

    但,沒用,狄克的手指頭像是生根了,還是沒用鬆開。

    卡爾急,千色同樣也急。

    她在這裏呆太久了,且是在失去自由的情況下,這更讓她心焦。

    幾個小時下來,她的手腕因為長時間的被人緊扣,開始氣血不通,漸漸麻痹,十分不舒服,奈何始作俑者絲毫沒有鬆手的打算。

    他為何扣住的是她的左手,如果是右手,她就也犯不着愁苦了,只要趁人不注意用左手點幾個小穴位,準能擺脱他,可現在左手被禁錮,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傻傻坐在牀邊。

    遠的不説,就説近的,萬一她想上廁所,要該怎麼辦?

    所幸,她今天沒喝太多水……更是在這幾個小時裏,不敢吃任何東西,更別提喝水了。

    這真是任誰也想不到的“初見”。

    “這傢伙真是固執的讓人牙癢。”

    這是歐陽決的心聲,也是眾人的心聲。

    “抱歉,讓你為難了。”娜娜站在千色身邊,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對她説抱歉了。

    千色苦笑,這種時候,抱歉是多餘的。

    “只好再試一次了。”卡爾再次發起行動。

    歐陽決從旁協助,娜娜則觀察狄克反映。但最後還是徒勞無功。

    “我放棄!”歐陽決氣餒道。

    千色此時表面很平靜,內心則是亂糟糟的,尤其是他們似乎打算放棄了,她就更亂,總不能讓她就這麼耗着吧。

    萬一他睡個七天八天的,她要怎麼辦。

    卡爾努力想着其他辦法,病房裏頓時靜謐了下來,只除了狄克均勻的呼吸聲。

    就在大家都覺得無計可施下,狄克翻了一個身。

    卡爾、娜娜,還有歐陽決屏住了呼吸,驚慌的想他是不是要醒了?

    還好,狄克只是換了一個睡姿,仍然沉睡。

    原以為藉着轉換睡姿,他會鬆手,哪知他非但沒有,從平躺到側躺,他的臉龐也倚靠上千色的手心,沉睡如昔。

    這下好了,難度更大了。

    “不管了,這次用大力點,一定要弄開它。”決捋了捋袖子,準備拼力一搏。

    “萬一吵醒他怎麼辦?”娜娜問。

    “他都睡成這樣了,你以為還會有感覺嗎。”

    卡爾想了想,也覺得對,最多要是真吵醒他,大不了迅速點劈昏他。

    於是,三人又動起手來。

    這次用的力度事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來了。

    一根手指,兩根手指,三根手指,勝利在望,四根手指,五根手指……

    千色看到空檔,立即將手抽了出來。

    她的手,她可憐的手啊,她揉着麻痹的手腕,終於是逃出生天了。

    但在她離開的一剎那,沉睡中的狄克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離開,那種抽離,讓他從温暖的夢中一下子如墜冰窟。

    切切實實的讓他感受到了最徹骨的寒冷。

    他想抓回來……

    抓回來……

    可是什麼也沒抓到。

    這種突然消失的羈絆,讓他慌亂,讓他害怕,掌下的空乏變成最深沉的恐慌襲向他,令他驚醒……在醒來的剎那,他反射性的甩開卡爾和決的鉗制,再一次扣住千色的手腕。

    緊緊的,用所有的力量抓牢它。

    從沉睡中張開的雙眼,也毫無遺漏的將千色印入眼簾,速度快的讓卡爾根本來不及反應。

    千色沒想到他會這麼快醒過來,對上他視線的瞬間,就被那雙飽含着太多害怕和恐慌的藍眸所擄獲,連掙扎都忘記了。

    此刻,狄克眼裏只有她,看不到任何東西,那隻大手更是死命的抓緊她,仿若她是他所有的希望和陽光。

    “悠……別走……”

    虛脱的,同時也是脆弱的聲音,在病房裏幽幽響起,如同冬日剛結冰的湖面,一不小心就會弄破,變成片片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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