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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二 康聿的復仇

    康聿兩歲的時候,他的父親才把姓氏又改回了愛新覺羅。

    這是歷史造就的,大多愛新覺羅的子孫在辛亥革命後就紛紛改姓,例如姓趙,或是姓羅,或是姓金,或者其他很多很多,因為要是不改,很難逃脱中國近代史上的幾次革命,直到改革開放後,有些改回了姓,有些則沒有。

    不過即使改了姓,康聿的父親也沒逃過文化大革命,受了好大的罪,關在勞改所13年才被放出來,然後以修自行車為生。

    康聿3歲的時候,父親去世,母親是個善良的勞動人民,靠農活為生,康聿6歲的時候,為了能讓他過更好的生活,康聿的母親帶着他從遼寧撫順輾轉來到上海,卻碰了一鼻子灰,因為盤纏問題,康聿的母親暫時留在上海閔行區的先鋒生產隊打工,並找了一棟民居,暫時安頓下來。

    6歲的康聿長得十分可愛,虎頭虎腦的,卻一點都不活潑,也不愛玩,或許父親的早逝,讓他比同齡的孩子更為早熟,相比在父母溺愛下長大的上海小孩子,他簡直像個小大人,農活和家務事都做的有模有樣。

    許是皇族後裔,據説還是醇親王載灃的後代,他個性上十分強勢,過了短短的日子,就成了當地一羣孩子的小霸王。

    康聿的性子也很執着,只要是認準了,通常都會直線走到底,都不帶拐彎的,例如有一次給母親送飯,他選了最近的路,很難走,對一個小孩子來説就像是翻山越嶺,可他偏不改道,遇到障礙物,就用腳踢,要是踢不動,他就跨,垮不過就爬,反正就是要走這條道。

    康聿小時候的家境可稱得上家徒四壁,什麼物質都沒享受過,就連吃,一個月總有二十來天是蘿蔔乾配白飯,他從來都不會抱怨,只會用腦子想辦法給家裏加菜,比如和認識的男孩子玩拍煙紙,贏他們的零食,或者玩水槍的時候,贏他們家的飲料,雖然不喜歡玩,可是如果能贏東西,他就幹。

    某日,他給在生產隊承包的農田裏幹活的母親送晚飯,回來的路上看到一隻土黃色的小狗,圓嘟嘟的甚是可愛,便上去逗了一把,他這逗動物的本事實在有點另類,蹲在地上,用樹枝戳來戳去,小狗估計才3個月大,被他這麼一弄,嘰嘰亂叫。

    突然,一個洪亮卻帶點嬌滴滴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幹什麼欺負小狗!!”

    康聿回頭,頓時眼睛一亮,從沒見過這麼像洋娃娃的女孩子,她約莫四五歲,小小的就像根豆芽菜,頭髮卷卷的略帶點深褐色,兩隻眼睛水色明亮,而且又大又圓,皮膚更是粉粉的,她身上很髒,一件白色的連身裙上面全是泥巴,腳上一雙紅色的小皮鞋更是泥點斑斑,可她仍是是十分漂亮和可愛。

    小女孩怒氣騰騰的衝了過來,嘴裏質問道,“你不可以欺負小狗,你看它都被你嚇壞了。”

    康聿想説,我沒欺負,就是逗它玩呢,可手裏的樹枝在小女孩眼裏怎麼看都像是欺負狗狗的兇器。

    等他正打算解釋,小女孩掄起拳頭,打了過來。

    一時沒防備,康聿硬生生被擊倒。

    他可沒想到像豆芽菜一樣的小女孩有這等力氣,捂住火辣辣的臉就想還手,可小女孩一點都不給他機會,一腳踩上他的肚子,還用力踩了兩下,嘴裏罵道,“讓你欺負小狗,讓你欺負!!”

    康聿火大了,抓住小女孩的腳一個翻身,接着反撲上去,哪知小女孩行動靈敏至極,抓起他的胳膊,張嘴狠狠的一咬。

    痛的他哇哇大叫。

    她的牙齒簡直比狗還鋒利。

    他一把抽回手,看見手臂上出現了一個鮮紅色的牙印。

    女孩子哼唧着鼻子,又快速的用腳踢他,他連番被攻擊,打得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小女孩還不肯罷手,四下尋找可用的東西,突兀的瞧見一塊蓋房子用的紅磚頭,飛一樣的奔了過去,拿了起來,又奔了回來。

    她嚇唬道,“再不滾蛋,我就用石頭扔你!”

    康聿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了,非常生氣,可腦子清楚萬一她發急了,真把磚頭扔過來,受傷的一定是他,只好憤憤的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後退。

    小女孩繼續用磚頭嚇唬他,瞪大了一雙漂亮的眼睛,作勢真像是要扔過來。

    好男不跟女鬥。

    康聿呲牙裂嘴的想,看她玩得一身髒,一定是住在附近一帶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總有機會報仇的。

    先不跟她一般見識。

    於是,他憤憤的離開。

    之後他開始四處打聽她是誰家的孩子,在幾個朋友那裏得知,小女孩是生產隊大隊長的女兒叫歐陽淼淼,管她是誰的女兒,竟然敢打他就得付出代價。

    準備了幾天,他帶上從朋友那裏贏來的劃炮準備去報仇。

    雖説是報仇,但對於打女生,他還是覺得很丟臉,就想用劃炮嚇嚇人家。

    偷偷摸摸來到女孩家門前,小女孩家有個小花園,四周都是石塊壘砌的柵欄,挺高的,但以他的身高能看清花園裏的一舉一動,他就站在那裏踮起腳往裏張望。

    小女孩正在花園裏和狗玩。

    一隻小黃狗,還有一隻……

    康聿看着那隻龐大的狼狗,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狗,只見狼狗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小女孩笑得很開心,他是捏了一把汗,這麼大隻狗,她竟然一點也不怕,還用手伸進去扳弄狗的牙齒。

    看得他冷汗一陣接一陣。

    她不怕被咬嗎?

    這時,小女孩説道,“貝貝,乖,你要生小狗狗了,不要亂跳。”

    敢情還是隻母狗。

    可不管什麼狗,那麼大隻也太嚇人了。

    他本來還想甩個劃炮進去嚇她,可看到這麼大隻狗,怎麼下手?

    萬一狗嚇到了,發狂了,咬到人家怎麼辦?

    只好暫時罷手,等她一個人的時候再動手。

    等了三小時,那隻大狼狗寸步不離的粘着她,讓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天黑的時候,他只好打道回府。

    過了幾天,他再來,小女孩身邊還是粘着那隻大狗。

    連着一個月,他天天守株待兔,卻天天都沒法報仇。

    等女孩終於一個人了,他倒下不了手了,他等了一個月,知道好多事情,知道小女孩最近身體不好,所以父母都不讓她出門,只讓在花園裏轉兩圈,好像是心臟不好,萬一嚇到她心臟病發作怎麼辦?

    他扒了扒頭,有狗的時候不行,她一個人的時候也不行,這麼説他這仇是報不了了?

    他鬱卒的回到家,扒着飯,一臉沉黑。

    晚上的時候,附近幾家人都圍在院子裏看電視,他也去了,反正是免費看,又不耗他家的電,幹嘛不看。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挺認真的在看電視,隔壁卻是大吵大鬧。

    又是夫妻在吵架,這對夫妻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吵架就跟吃飯一樣,起先還有人去勸架,到後來這麼個吵法誰還有心思去勸。

    當沒聽到,當沒看到。

    過了一會兒,男的就甩門走了出來,嘴裏還咒罵着。

    院子裏的趙姓老人就忍不住了,對着男人説道,“你説你當初幹嘛娶她,不好好過日子,成天沒事就吵。”

    那男人回道,“我和她有仇,所以娶她,這樣我才好天天奴役她,讓她給我做飯洗衣服,還讓她給我生孩子!你管得着嗎?”

    説完,男人就出去喝酒了。

    知道的人都明白這是氣話。

    可康聿不明白,他才6歲……

    小孩子的理解有時候就是那麼天真。

    腦子盡琢磨着這句“我和她有仇,所以娶她,這樣我才好天天奴役她,讓她給我做飯洗衣服,還讓她給我生孩子!”

    敢情還能這麼報復人的。

    他眼睛一閃,或許他也可以這麼幹。

    好!!

    他決定了。

    他要娶她!

    可是要怎麼結婚呀?

    不管了,反正他要娶她。

    接着,他開始想辦法和女孩認識,然後……哼哼。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去認識,便和母親回了老家,但這個想法一直存在,從沒抹消過,因為一直在想,小女孩就像刻在了他腦海裏,怎麼都不會忘。

    15歲那年,母親又費了不少心思和錢,再次讓他來到上海,暫時寄住在小舅舅家裏,舅舅家離童年時的生產大隊不遠,憑着記憶他來到了當年小女孩的家門前。

    景物依舊,不過當時居住的民居已經拆了,生產大隊也不在了,聽説小女孩的父親做起了生意。

    不知道她長成什麼樣了?胳膊上的牙印還在呢,所以他還想着報仇。

    大門突然被打開,他下意識的躲到一邊去,入眼的又是一條大狗。

    怎麼這條狗還在!?它是狗精嗎?不會死的?

    “萊西,乖乖別動哦,等我遛你……”

    他覺得聲音真好聽,聞聲看去,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女牽着大狗出了門,一眼就認出她是誰了,那雙眼睛,他可不會忘記,還是那麼漂亮。

    長大了,還長得挺好看的,和小時候比就是瘦了,沒吃飯嗎,瘦成這樣?

    那條大狗彷彿知道要出門了,直往前衝,少女哪是在遛狗,分明是狗在遛她。

    他一直跟在她身後,偷偷的跟,糾結她的小胳膊小細腿會不會被大狗的衝力給扯斷了。

    腦海裏又思索着,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然後實施當年的計劃。

    奴役她,讓她給他洗衣服做飯……

    想着,心裏就有點……樂。

    倒不是可以報仇的那種樂,是説不清楚的感覺。

    少女遛完狗,回了家,他看着她關上門,心裏突然覺得空空的,心情鬱卒的回到舅舅家,舅媽一見他就是一陣怒吼,“死到哪裏去了,想吃飯不幹活!!!”

    聽得他心煩意亂,不過忍了,因為不想母親的心血白費。

    他這個外省市的學生要在上海轉學,挺困難的,就算他在原來撫順的學校功課再好也一樣,折騰了大半年,也沒找到。

    這大半年,他忙着賺生活費,以便減輕母親的負擔,偶爾會去偷偷看看那個藏在心裏的小冤家。

    看着,看着,心裏的味道又變了。

    尤其是看到她和狗這麼親密,心裏就發酸。

    賺生活費的時候,他認識了沈伯伯,一個老好人,反正舅媽和舅舅不待見他,他還不如跟沈伯伯過,和母親商量了一番,他就去沈伯伯家住了,順便幫他看顧商店,在沈伯伯這裏他學到了不少東西,尤其是男人跟女人……

    於是,他明白了一件事!頓時心情開朗了。

    沈伯伯的人脈很廣,沒多久給他找到了可以轉學的學校,不過要重新讀初二,正好初二(3)班的班主任是沈伯伯朋友的女兒,送了點禮,事情就搞定了。

    一開始他挺不願意的,憑什麼要重新念初二,他還想早點唸完書找工作,好奉養母親,讓她過好日子。

    但在去學校參觀的時候,他看到她也在這個學校,讀的正是初二(3)班,什麼想法都沒了,立馬同意重念初二。

    轉學的那天,他站到了講台前。

    她卻在最後的座位趴着睡覺,老師在黑板上寫上他的姓氏時,在驚奇聲中,她醒了。

    兩人的視線就此對上。

    康聿黑色的眸子燦亮了起來……

    歐陽淼淼,你是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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