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相府,簡仲嵐只覺雙腳都麻了。時值新秋,天氣初肅,還不太冷,但也不熱了,可是他卻不知渾身是冷還是熱,既是遍體生寒,背上又汗出如漿。他在路上一步步走着,幾乎不知是如何回到家中的。
推開門,一眼便看見小纖正坐在桌前縫製秋衣。小纖見他進來,咬斷了線頭道:“阿嵐,你來得正好,試試這件新衣服吧,飯菜在桌上,就等你吃了。”
他有點木木地道:“好吧。”
小纖給他解下外套,把新衣服披上。新制的衣服穿上身有種乾硬之感,只是他也覺不出來。小纖試了度袖子、腰身等處,又給他脱下來道:“正好,那我可就縫起來了。”
他把舊衣服套上身,仍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小纖也不曾注意,一邊穿針引線,一邊道:“阿嵐,後天你便要隨大帥出征,北方好冷的,記着添衣服啊。”
簡仲嵐點了點頭,呆呆地坐在了桌前,等着小纖縫好衣服一起吃。小纖也仍沒抬頭,只是道:“對了,太師的如夫人讓我在你出征時住在相府去,叫你不用擔心。”
不要去!簡仲嵐似乎聽得心底在這般叫着,但他嘴裏卻還是慢慢道:“好啊,太師對我們可真是恩重如山。”
“你有太師撐腰,回來只怕也要升官了吧?”小纖抬起頭,抿着嘴向他一笑。簡仲嵐一驚,忙堆起笑道:“這個事可不能多想,聽其自然吧。”
“楚帥與太師是患難之交,有太師關照,楚帥哪會不照顧你的?你又文武雙全,自己也有本事,説不定啊,到太師這年紀,你也能和楚帥平起平坐了。”
簡仲嵐沒有説什麼,只是往嘴裏扒着飯。小纖做的這兩個菜都相當入味,可是他吃到嘴裏,卻如同嚼着木屑,哪裏吃得出半分味道來?
吃完晚飯睡下後,簡仲嵐仍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身邊,小纖的鼻息悠長恬靜,他坐了起來,在黑暗中,藉着窗縫裏透進來的月光看了看小纖。她睡得很香,似乎什麼也不想。
她也什麼都不必想吧。
簡仲嵐披衣起來,從壁下取下了刀,推開院門,走到了井台邊。
井裏,一輪滿月映在水中,當水桶打破水面時,月影也散作萬道銀絲。簡仲嵐用半桶水洗了洗磨刀石,坐在井欄上細細地磨了起來。
本就十分鋒利的刀刃,隨着他的磨製,更加發亮。他掬了一捧水,洗去磨出的石屑,又摸出塊絲巾細細擦淨,將刀舉起來,從正面看了看刀鋒。
刀鋒一線,直如無物。以他的無形刀法,配以這把鋒利已極的快刀,也可以殺人於無形吧。
月色下,刀鋒象冰一樣閃亮。簡仲嵐揀起一根木頭,把它豎在井欄上,一閃身,人如同一抹輕煙般,輕輕巧巧,已到了井台的另一頭。
什麼變化也沒有。而這時,院子的門忽然“吱”一聲開了,他扭過頭,只見小纖披着衣服,臉上帶着驚慌,小聲道:“阿嵐,你在麼?”
簡仲嵐把刀輕輕放入匣中,道:“我在。怎麼了?”
“我醒過來,不見你,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
小纖站在門口,身體顫抖得如一枝不勝夜風吹拂的蘆葦。簡仲嵐走過來,道:“要出征了,我睡不着,來磨了磨刀。”
小纖忽然抱住了他,哭道:“我做了個夢。”
“夢見什麼了?讓你這麼害怕。”
小纖沒有説話,眼裏只是不停地流下淚來。半晌,她才抬起頭,低聲道:“阿嵐,答應我,你要回來。”
簡仲嵐有些不悦地道:“平了反賊,我當然馬上回來。”
小纖不再説話,只是緊緊地抱着他。簡仲嵐想推開她,可是手剛碰到她肩頭,卻不由自主地攬住了她,柔聲道:“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
月色悽迷,也象冰一樣。這是新秋第一次圓月。
也許,下一次月亮圓的時候,我就已經回來了吧。
簡仲嵐看着月色,淡淡地想。
“如果沒有戰爭,那我們一起快快活活地過日子,那有多好啊。”小纖抱着他,喃喃地説着。
是啊,沒有戰爭的話,四海之內的百姓都能休養生息,安度生涯,那該多好。他拍了拍小纖的肩頭,道:“會來的,這一天一定會來。”
他攬着小纖走進門。
門剛關上時,他剛才放在井台上的那根木頭忽然裂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