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中的水剛燒開,衝在杯中時,杯中的茶葉也上下翻滾,滿杯皆綠。只是,當鄭司楚説到他聽方若水説要將五德營統統燒死時,這隻手顫了顫。
“五德營全軍覆沒了麼?”
鄭司楚端坐在老師對面,頭也沒抬,道:“沒有。畢將軍撲了個空,五德營留下的居然只是個空營。而五德營逃到後山,也是走了一半時方將軍的埋伏方才發動。”
“那麼還逃出了一半。”老師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出神地望着對面。“後來呢?”
“畢將軍大發雷霆,下令將陳星楚斬殺,首級號令。”鄭司楚眼中露出了一絲不忍之色,“這個女子真了不起,毫不慌亂,直到最後一刻。我向畢將軍求情,可是他説不能饒恕。”
“陳忠的女兒饒有父風,哪是會投降的人,畢煒一天到晚算計人,被人算計了一回也不冤。”老師放下杯子,又嘆道:“可惜星楚了。”
“老師認識她麼?”
老師淡淡地笑了笑,笑容裏卻帶着無盡的苦澀:“那時她還是個小女孩呢。”他似乎也不想多談,又道:“方若水怎麼會在五德營過了一半時才發動?他雖然沒多少了不起,也算個名將了。”
鄭司楚嘴角抽了抽,道:“老師,有些事我並不知情。”
老師怔了怔,才點點頭,道:“是,你不知情的。”
老師不再説話,鄭司楚等了一會,再也忍不住,道:“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説吧。”
“老師,您姓楚吧?我名字中也有個‘楚’字,有什麼關係麼?”
他偷偷打量着老師,但老師的臉上平靜如常,不動聲色,只是淡淡道:“有些事,我也不知道。喝茶吧。”
“是。”鄭司楚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胸口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喝茶時仍然有一絲絲痛意。留下這個傷口的女子卻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有太多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把屍骨拋在那塊荒涼的高原上,被風吹,被日曬,被雨淋。他在喝着這杯茶時,覺得比上一次來這裏時又長了好多歲。
喝完茶,鄭司楚雙手伏地,行了一禮道:“老師,我得回去了。今日是慶功儀式,我獲得了共和國二等勳章,大統制也會接見我。”
“你去吧。”
鄭司楚走到門口,穿上了軍靴,又回過頭向老師道:“老師,這次去朗月省,我失去了太多東西,可是也知道了什麼叫‘仁者之心’。老師,你説的也不對,僅僅有仁者之心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手中的力量。”
老師一個字也沒有説,只是默默地坐在屋中。鄭司楚掩上門,跳上馬走了。
在他走出一程,老師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鄭司楚的背影,象耳語般喃喃地道:“司楚,我們都是為了紀念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