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壘生
《天行健》這個故事,起源於十幾年前的一個構思。當時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名刀》,情節大致是這樣的:共和軍攻破了帝都霧雲城,一個近衞軍的小卒風雲和同一伍的幾個袍澤逃入了西邊的沙漠,準備南逃到帝國僅存的諸侯國香虎國去。在沙漠邊上,他們被追兵趕上了,奮戰之下,只剩了風雲孤身一人進入沙漠。在沙漠中,他遇到了沙盜伽洛王一族,不敵遭擒,但伽洛族的刀術師傅救了他,兩人結伴而逃,卻被追來的伽洛王趕上,又是一番惡鬥,風雲陷入一個沙窟,結果碰到了一個機器人十一號。在十一號的幫助下,他總算逃到了香虎國,先成了香虎國青月大公的奴隸,幫他贏得了刀術比賽後,被香虎王太子看中,收為己用,成為香虎國近衞軍統領,也成了與香國虎權臣增長天抗衡的一件工具。這時香虎王決定稱帝,然後北伐共和軍,這時卻發現三大公之一的蒼月公有異動,風雲受命前去查探底細,在那兒結識了蒼月公一對了不起的子女百武公子和百蘭郡主兩人。寫到三十萬字時,其中一本突然不知扔到哪兒去了,可能被我當垃圾扔掉了,於是索然無味,就此擱下。
二零零年的時候,突然又想起這個故事了,因為這故事實在很象黃易的《大劍師》。於是重新起了個頭。當時想只寫兩到三萬字的一個小短篇,但寫了一半後發現實在寫得太倉促,於是準備再加一些內容。可還是扔在那兒。過了一年,重新動筆寫完,再看看還是不滿意,於是就乾脆不定字數,一直寫下去。沒想到這一寫就一發不可收拾,花了一年時間,打出了二十四萬字,也就是《天行健》的第一部《烈火之城》,最先寫的一段就成了第一章。
説實話,地攤文學是對文學的褻瀆,這種故事無非是讓自己的想象力有個歸宿,只是寫出來後還是敝帚自珍了。接着寫下去,到現在,居然成了一個超過一百萬字的大部頭,當初寫下那第一段話的時候,只怕自己都沒有想到。
《展翅》是《天行健》的一個外傳。外傳中,可能以這個為最長了,寫到現在已經七萬多字,全寫完可能會達到十一二萬。內容其實是抄襲了一篇蘇聯小説《第四十一個》。這篇小説看過的人不會多,説一個紅軍女戰士的槍上劃了四十條劃痕,因為她擊斃了四十個白匪。一次她抓住一個白匪,在押送回來的途中,這個英俊的白匪卻救了陷入泥沼的女戰士。兩人產生了感情。似乎應該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尾了,可是,在結尾處,那個白匪見到自己一方的隊伍,興奮地不顧一切衝了過去,然而,正當他以為自己自由的時候,從身後飛來一顆子彈,他成了死在女戰士槍下的第四十一個亡魂。
這篇小説當初在蘇聯被拍成過電影,也招到了批判。對俄蘇文學,除了佈雷切夫的科幻,我喜歡的不多,記得住的只有葉夫圖申科的《漿果處處》,還有寫《魚王》的阿斯塔菲耶夫的一箇中篇《流星》。前者是諷刺小説,後者卻是一個純樸的愛情故事,一個年輕的俄羅斯士兵,在衞國戰爭時期和一個女護士無望而悽婉的戀愛,而這篇《第四十一個》同樣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只是,用垃圾小説改編這樣的好作品,實在是刻畫無鹽,唐突西施了。
八三年,老師給我們出了一個作文題叫《我長大以後》,我就寫我想當個文學家。現在當然已經長大了,人生七十之途,行程有半,漸漸也踏入了桑榆晚景。姚遂《醉高歌》曲有云:“榮枯枕上三更,傀儡場中四並。人生幻化總泡影,幾個臨危自省。”能臨危自省的,只怕也少,所以人是暮氣沉沉,文學夢雖然也早醒了,可是總還有點碎片在,仍然會寫下去,即使明明知道寫下的充其量只能災梨禍棗,換幾個煙錢,根本算不上有多少價值,只是仍然想寫下去。昔皖賢張心遠公不忍見販夫走卒沉溺於口吐劍光和後花園私訂終身,撰説部數千萬言,雖不為道學先生所重,然有目者皆喜聞樂見。愚也不肖,唯願學步心遠公。
抄一段《金粉世家》原序吧。高二時第一次讀這部小説,讀到下面這段話時,黯然無歡竟日。
“吾之作《金粉世家》也,初嘗作此想,以為吾作小説,何如使人願看吾書?繼而更進一步思之,何如使人讀吾之小説而有益?至今思之,此又何必?讀者諸公,於其工作完畢,茶餘酒後,或甚感無聊,或偶然興至,略取一讀,藉消磨其片刻之時光。而吾書所言,或又不至於陷讀者不義,是亦路矣。主義非吾所敢談也,文章亦非吾所敢談也,吾作小説,令人讀之而不否認其為小説,便已畢其使命矣。今有人責吾淺陋,吾即樂認為淺陋;今有人責吾無聊,吾即樂認為無聊。蓋小説為通俗文字,把筆為此,即不免淺陋與無聊;華國文章,深山名著,此別有人在,非吾所敢知也。”
信哉是言。僕唯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