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廳在十一樓,距離我所在的三樓很遙遠。
在攀爬樓梯的過程中,我無數次想象自己進去後見到的畫面……如果看到不該看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這個心理承受能力。
也許是我趕得及時,貴賓廳內的兩人都還好好的。桌上的咖啡,單澤修的那杯未動,伯爵千金那杯只喝了一兩口。
我本想找個藉口取走咖啡,卻發現貴賓廳內還有第三個人——流沉。他見我匆忙出現,以為我找他練習合奏,説了句“就來”,順手端起咖啡一飲而盡。
“別喝”兩個字卡在我喉嚨口,我眉梢一抖,呆了……
迷幻藥和催情劑我無緣接觸,所以並不瞭解藥性。咖啡喝下後,流沉並沒任何變化,被他拉走前我絆在桌腳將另一杯咖啡灑了滿桌。
解決了後患我安心跟流沉離開,一路他都安好,我不由懷疑何檸那些話的真實性。
我陪他回房取小提琴,見我總看他,他丟了個倨傲眼神:“帥也不是你這麼看的。”
我:“……”
會調侃人,表示一切都好。我愈發覺得何檸只是在騙人,剛打算走,卧室裏赫然傳來物體落地聲。
見我進去,某個正捂着下半身的混血兒尷尬而狼狽地扭過頭:“出去!”話音未落,他就身體一歪,跌落在牀側。
看來藥性……還是發作了……
這藥會讓人“興奮”和“需要”,並不會影響神智,所以當流沉在清醒意識下發現我在旁“欣賞”他“很需要”的痛苦模樣時,心情估計糟得無可形容。
但我不能走,晚上就是決賽了,剩不到十二個小時,我必須幫他把藥性降下來……
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是冷水降温,趁着他還有些理智,我連扶帶拖將他弄在浴缸裏,脱了他毛衣,解開襯衣紐扣,開大水量照着就一頓衝。
四月氣温還有些冷,浴室又沒空調,衝了十來分鐘他便全身濕透趴在浴缸邊沿一動不動。
我關了水去看他,卻對上一雙迷離難耐的深邃眼眸。
“初……上官初……”纖長的有力手指火一樣滾燙,忽的鈎住我脖子,將我整個按入他懷裏。臉頰貼上濕漉漉的冰冷胸膛,抱緊我的人卻發出舒適的沙啞低嘆。
“我繼續給你沖水。”抱緊我的人正在重新發燙,我掙了半寸又被他按回去,那沙啞嗓音帶着艱難的剋制,在我耳旁摩挲:“別衝了,沒用……你在就好……”
什麼叫我在就好?這話聽着讓人心驚肉跳。
“沖水!”我用全力推開他,拿着蓮蓬頭繼續衝。濕透的白色襯衣緊貼他的身體,勾勒出優雅而強悍的肌理線條,濕漉的黑色髮絲下,瞳色因藥性比往常迷人數倍。
性感的雙唇微微開啓,胸膛隨急促呼吸而起伏,水流與汗水混成一片,象牙色的肌膚透出誘惑的粉色。他撐着浴缸,包裹着修長雙腿的褲子因濕漉而緊貼……我總覺得,他像在故意勾引我。
他拽住我手腕,火熱指腹在我腕上摩挲,彷彿在乞求又彷彿是在撒嬌:“初初……就一次好不好,我保證不會有下次……初初……”
“我還是處女,所以你死心吧。”我使勁衝他。
“初初……不會痛的,我不會弄痛你……初初……”
“不行。”
“初初……我忍不了……”
“那也得忍。”我面無表情。
“初初……”
“閉嘴。”
……
半個小時後他依然痛苦,我暗罵藥性的強悍,看他被水衝得頭暈目眩不再出聲,我不由開口:“要不然……我幫你找個那啥回來解決?”
迷離的金棕色瞳底似乎閃過一絲薄怒,他咳了兩聲:“不用……”
“可是你再衝下去,就算過了藥性也會轉成發燒……晚上還要決賽,不如……”
“我説不用!”他低吼,接着又猛咳幾聲:“除了你……誰都不要……”
“流沉……”這句話,説我不感動是假的。握着蓮蓬頭的手緩緩垂落,趁着我微微失神的當口,他突然伸手用力,將我拽進了浴缸。
粗重的吻混亂地落在我臉上,身體被牢牢禁錮住,後腦被按着,手裏的蓮蓬頭掉落在一旁。
情況很混亂,藥性讓他變得毫無顧忌,手指一個勁朝我衣服裏鑽,雙腿將我的腿夾住,扭身用力,把我壓在了身下。
我伸手在浴缸裏胡亂摸着,想找回蓮蓬頭,可浴缸本來就窄,兩個大活人混亂地塞在裏面,我根本什麼都摸不到。
冰涼的水浸透我身上的毛衣,他冰冷的髮絲摩挲在我脖間,一路朝下。我聽見他沉重的喘息,感覺到火熱的吻,還有怎麼都推不開的身體。
我開始後悔今天為什麼要穿裙子!
“流沉!”
緊要關頭,他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身體繃得跟石頭一樣,在我上面微微顫抖。他仰起頭,面色豔麗性感,掩在濕漉髮絲下的雙眸混沌迷離難耐,下唇被牙齒緊緊咬住。我看見一絲血色自咬合處滲出。
“對不起……”他虛弱而艱難地動了動身體,再度咬住下唇。
我趁着這間隙,迅速逃出浴缸。
他被帶動得身體一仰,重新躺在浴缸中。
“怎麼樣?”我稍稍離遠了些,不敢再靠近。
他別開視線,臉色更尷尬了,只跟我説了三個字:你出去。
我大約明白過來他想做什麼,幾步上前關了水龍頭,再次退後,瞥見一旁的某物,匆忙拿過擱在離他較近的地方。
他見了,再度狼狽地移開視線,語氣卻異常蠻橫跋扈:“快出去!”
我剛轉身,又聽見他在背後咬牙道:“……這事不許告訴任何人!”
我應着,關上浴室門,長長出了口氣。
藥性如果降不下來,那就只有讓它揮發掉……
裏面的廁紙,不知道夠不夠用……
這注定是多災多難的一天,我剛回房換掉衣服,單澤修就來了。他大約在貴賓廳看出些異樣,特意過來問問。
我想起流沉最後咬牙切齒的警告,只推説是因為比賽而緊張。
他上下打量我:“怎麼換衣服了?”
“剛剛沾到了咖啡。”我下意識縮起脖子。之前換衣服,我發現自己脖間和鎖骨處全是流沉的吻痕,所以特意換了件高領薄毛衣遮掩。
他沒多問,在沙發坐下,見我還站着,將我叫去他身邊。
“洗澡了?”修長的指自我髮間滑過,遂而淺淺一笑,“發還是濕的。”
“嗯。”我只能點頭。
“這種天氣不吹乾會感冒,去把電吹風拿來。”
我進浴室拿了吹風機,再度檢查一遍衣領後回到沙發前。單澤修接過電吹風,示意我坐着,動作輕柔地幫我吹髮。
這種特別的温柔讓我有些坐立不安:“老師,我自己來就行了。”
“我來。”優雅的嗓音低吐,卻容不得任何拒絕。
我安靜坐在那裏,發漸漸幹了,我聽見他關了吹風機,剛要轉身卻被他自背後輕輕攏住。不是抱,也不是摟,而是處於親密與疏離之間那種曖昧的輕攏。
“還生氣麼?”他的氣息撲在我耳際,帶起一陣戰慄。鼻端有清淡的煙味瀰漫而來,説不出的感覺。
我愣了愣,之後才意識到他問的是那天深夜在度假別墅的事。
“沒有。”
我聽見他低低一笑,胸腔的震動帶動了我:“是真的不生氣才好。小初,你要記住,你是我最重要的學生。我要把你推上那個位置,在那之前你誰都不可以喜歡。”
他的話語停頓下來,我亦怔住。
我感覺到他的手指再度滑入我的發,沿長長髮絲緩緩滑下,然後重複着。
“軒流沉,是個天才。他很年輕,很漂亮,總有一天會站在台上閃閃發光。會有很多人被他吸引,為他着迷,無論是他的音樂還是他本身,可是——”他加重了語氣,“你記住,你不可以變成那些人中的一員。”
彷彿是要強調,他再次道:“小初,你不可以喜歡軒流沉。”
雷鳴般的掌聲裏,全國器樂大賽總決賽落下帷幕。
流沉不負眾望,拿下了個人冠軍,我無緣擠入個人三強,組合演奏也發揮一般,與獎項擦肩而過。
流沉果然是強悍的,頂着近三十九度的燒,居然還能以強大的氣場和音樂魅力奪得全場掌聲。
經過早上的雷人插曲,他再度出現在我面前已是下午。
臉色……不是很好。
我估計他這輩子都沒遭遇過這樣不着調的事……面對受害者的凜冽冷意,我一五一十説了整件事。當知道那杯咖啡原本的“受益人”是單澤修時,金棕色眸底的寒意似乎淡了不少。我不知道是否是我看錯,總覺得他好像有些慶幸。
慶幸什麼,趴在浴缸裏狂衝冷水最後還不得不自己解決的人不是單澤修?
我們準備在賽前進行最後一次合奏,他剛剛架起小提琴就晃了晃身形。我忙問:“那個……還好吧?”眼神卻不由自主瞟向他下身。
“你看哪裏!”象牙色的漂亮臉孔浮起可疑紅暈,“我只是有些發熱。”
我忍不住想笑,可最後卻説出令自己也意外的兩個字:“謝謝。”
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及時剎車的人,是好男人。
比賽前,我們在後台走廊處和何檸遇上。當時周圍沒旁人,她大約也知道單澤修與伯爵千金安好無恙,憤憤盯着我,説這事不會就這樣結束,我也不會每次都這樣走運。
走運?
我伸手擋住欲上前的流沉,緩緩來到她面前,淡笑:“你認為,是我奪走你的一切?”
“他本來已經答應重新和我在一起,要不是你,他也不會改變決定!”執著的人往往以為世界上所有的真理都在她這邊,“你有哪點比我好,悔婚在先,又和自己老師曖昧不清,像你這種女人根本什麼都不配得到!”
“我不配,那麼你覺得你配?”我揚眉,仍是笑。
“我愛他,比其他任何女人都更愛他!”
“可惜,他似乎不怎麼愛你。”
“上官初!”這句正中她死穴,何檸的怒意頃刻間高漲數倍,“我告訴你,我不會罷手的,所有你在乎的喜歡的,我會統統奪走!”
“這話你剛才就説過了,重複會很乏味。”我眯起眼,笑容忽而淡了,“既然你堅持,那我也告訴你——如果你繼續這樣,我就只能勉為其難,回頭接受軒慕。我會牢牢控制住他的心,讓他連一眼都不看你,甚至厭惡你鄙視你。你做多少,我也做多少。何檸,你這麼聰明你應該懂。他現在不過不接受你,而我也不會接受他,這個局面最終如何,你自己決定!”
她彷彿被雷擊中,站在那裏死死看着我。
與流沉離開前,我突然記起什麼,伸手給了她一巴掌:“不要怨恨,這是你應得的,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你今天,過分了。”
轉過那條走廊後,我聽見流沉低低一笑。見我瞥他,他靠過來握住我的手:“剛才的上官初,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我很喜歡。”
他拉我手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發熱有些嚴重,本擔心會發揮失常,但最後失常的卻是我。我發誓,我從未聽過如此勾人的《D大調卡農》。
合奏的旋律,還有整個過程中始終落在我身上的熾熱視線,都讓我感受到了……情慾。
流沉,你是藥性未退麼?
把純潔的《卡農》拉出這種味道,我怎麼可能不分心!
他領獎的時候我在幕後頗有些羨慕地看。
這個當初偶然間出現在我店裏應聘,用居高臨下的靜淡眼神喊我嫂子的年輕人,因為這場比賽,已成為國內人人矚目的樂界新星!
就像單澤修所言,他的未來,註定繁花似錦。
決賽後,記者們十分關注他的未來動向,是留在國內發展,還是去國外深造?甚至有記者表示想為他做個專訪。但他一一謝絕了,甚至連晚上的慶功宴都沒參加,就匆匆回了S城。
我在B城留了幾天,回家陪爸媽吃飯逛街喝早茶。
決賽沒得到獎項,我總覺得有些對不起單澤修,所以當他讓我參加他接下來在國內舉辦的系列公演時,我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
很多事我都不清楚,他的態度他的話,那些曖昧不清的措辭,那些撩人心絃的舉動……可是,如果他希望我站上那個高度——那我就站上去!
公演第一站是在S城。
結束二十多天的B城之行,最高興的人是小媛,因為她終於不必一個人看店了。
見我獨自回來,她不由奇怪,直問混血帥哥沉沉去哪了?
“他先回來的,沒回琴行?”這幾天他一個電話都沒,我也有些奇怪。
小媛搖搖頭,幫着我把行李提到樓上,突然“啊”了一聲:“難道因為他的才華和外貌,被來參加決賽的某外國貴族嘉賓看中,偷偷綁架去國外XXOO了?”
我正踏上最後一節台階,聞言差點沒滾下去:“那是耽美小説!”
“哦。”她點點頭,又道:“那就是他終於受不了你這個店長,跑路了!”
我的眼角抽了兩下:“小媛,如果你不想幹,我可以請個新人。”
她低咳一聲,小碎步消失……
數天後的某晚,我拎垃圾到樓下,見到了失蹤一陣的流沉。
深紫色的夜幕下,他穿了件英倫風的淺灰色修身薄衫,精良的剪裁卻掩不住他滿身的蕭瑟氣息。
他站在不遠處,靜靜凝視我,一語不發。
“回來了?”我輕輕開口。彷彿一個觸動,他突然大步上前,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我想掙扎,他卻收緊了手臂:“就這樣別動,讓我抱一會。”耳旁,是他輕淡到幾乎要消逝去的聲音,“我媽要結婚了……”
我擰起了眉。軒瑞鑫要結婚?怎麼會!如果她真的要嫁人,多年前就嫁了,怎麼會到了現在才……
隔了片刻,他鬆開我,慢慢告訴我這幾天發生的事。
其實這件事早已籌謀許久,軒家上下都知道,只除了他。待到他得到消息,也就是決賽後的那天,一切都塵埃落定,變成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對方是個美國華僑,正是之前我在軒家元旦宴會上看到的那位中年男子。他是西雅圖的金融大亨,也是軒家欲拉攏的對象。
他數年前喪偶,有兩個孩子,多年來一直沒有找到合心意的女子。直到遇見軒瑞鑫,她的氣質和容貌以及談吐都讓他心折,花了許久功夫終於求婚成功。
如今已定下婚期,不日就要跟隨對方返回西雅圖定居。
聽完他的敍述,我明白過來。對自小不知道親生父親是誰的流沉而言,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軒家那些人徒有血緣關係,卻連個朋友都不如。
唯一的親人即將離自己遠去,而且還是被家人作為生意的工具,這種感覺的確不好受。
“不一定是為了生意,也許她真的喜歡他。你媽媽個性雖不張揚,但也不會傻到為了軒家去嫁人。那個男人我在宴會也見過,衣冠楚楚,氣宇軒昂,很不錯。”
投向遠方的視線慢慢聚攏在我身上,近距離的身高差距形成了俯視。他修長濃密的漂亮睫毛在暈黃路燈下形成陰影,幾乎覆蓋了整個眼窩。暖春的空氣裏,除了花朵的清甜還瀰漫着淡淡松香味。
纖長的指尖落在我臉側,絃音般動人的嗓音毫無預兆地響起:“上官初,和我在一起吧。”
我怔住。
“這幾天我心情一直不好,可一見到你那些低落的情緒就少了很多。我好像,比我自己想象的更加喜歡你一點……所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雖然早就有預料,但這樣直白的話還是讓我意外。心跳在加快,面前的人其實我並不討厭。如果不是先有那麼一個人,深深進駐我心裏,也許就這樣和他在一起也不錯。
可是——他説,小初,你不可以喜歡軒流沉。
單澤修説,在我上到那個位置之前,誰都不可以喜歡。
我低下頭去,避開了他的目光,然後聽見自己説:“流沉,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