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刻,帶着點如夢的氣息,很温馨,很甜蜜,也有着那麼一絲絲含在綺麗中的苦澀。
旁邊,看傻了眼的狄修成忍不住尷尬的乾咳了兩聲。
抬起頭來,南幻嶽眨眨眼,低聲道:
“楊玲,我給你引見一位長輩。”
嘴裏伊晤幾聲,那少女——楊玲像醉了似的依然緊緊恨着南幻嶽不動,南幻嶽忙道:
“楊玲,別膩,我給你引見一位長輩。”
緩緩睜開眼睛,楊玲柔情萬般的問:
“你説什麼?”
擰擰她的嫩腮一下,當然是輕輕的,南幻嶽拉着她的手,向狄修成道:
“老丈,這位是楊玲姑娘,楊玲,狄老丈。”
狄修成忙拱手道:
“老朽狄修成。”
眼波輕轉,楊玲邊盈盈襝衽,一邊大大方方的道:
“對不起,狄老丈,每次當我一和幻嶽在一起,就看不見別人了,跟裏瞧的,心裏想的,盡是他一個人,雖然,我也知道他對我並不似我對他這樣情深意濃,但是,誰叫我對他這麼着迷呢?”
一下於張大了口,狄修成老半天回不上半句話來,他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位美麗剛健的姑娘竟然開口這麼直爽,直爽得簡直太大膽了!
南幻嶽笑道:
“不要胡扯,楊玲,你嚇着狄老丈了!”
哈哈一契,楊玲道:
“狄老丈,你可別認為我放肆喲,我這人一向講話就不繞彎兒,想什麼説什麼,不懂那一套扭扭捏捏!”
狄修成吸了口氣,期期艾艾的道,”是……哦,是的,這個,江湖兒女,大多爽朗坦……呵呵,很好……”
這時,南幻嶽指了指那猶在地下呻吟的兩位仁兄,問楊玲:
“鬼丫頭,一定又是你的手下吧?”
笑笑,楊玲道:
“你把他們整狠了,幻嶽,你説,該怎麼個賠償法?”
南幻嶽揚楊眉,道:
“還有臉找我賠償?混妮子,你這兩個寶貝手下——包括你,想當我們豬羅殺,我不找你們算帳業已是天恩浩蕩了,你竟尚敢敲我竹槓?”
跺着腳,拋着手,楊玲不依的叫:
“不管,不管,我一定要你賠,一定要你賠嘛……”
南幻嶽連連搖頭,道:
“別吵別吵,碰着你真沒辦法,好吧,賠賠賠,一個人給他們二十兩金子作補償,行了吧?”
一歪頭,楊玲賴着道:
“每人三十兩!”
南幻嶽嘆了口氣,道:
“好吧,三十兩就是三十兩——説出去郝叫人不相信,差點叫人搶了,卻尚得付強盜補償錢,尤其是,由我姓南的付!”
呻了哼,楊玲得意洋洋的道:
“你橫吃十八方,我只要吃定你就行!”
南幻嶽道:
“幸虧這兩個小子都傷得不重,我只是把他們的腿部弄了點手法,如果出了人命,只怕你更要不依了!”
眼珠子一轉,楊玲道:
“那呀,恐怕除非你答應馬上娶我,否則就一輩子和你鬧個沒完!”
説着,她左右一看,叱道:
“你這一對飯桶還不趕快給我爬起來?”
當那兩個寶貝好不容易地掙扎着站起,一拐一拐的直到近前時,楊玲指着南幻嶽,道:
“還不快謝過南幻嶽大俠不殺之恩,另外,他每人賞你們黃金三十兩!”
一剎間,兩位仁兄的表情全似見了天開一樣——驚愕得幾乎傻了!
孫紅眼張口結舌的問道:
“南……南大俠?‘劍之魂’?”
楊玲不耐煩的道:
“還會有別人?”
另一個腿裏還嵌着小金葉子的粗大仁兄亦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氣:
“我的媽……我哥兒倆方才可是在往鬼門關上撞……難怪才一照面就吃了癟……”
孫紅眼睜着那雙風火眼,像打量一件活寶似的端詳着南幻嶽,一邊訥訥的道:
“小,小姐,南大俠不是你平常描述的那種打扮嘛,他眼前的模樣,俊是俊,俏是俏了,可就有三分土氣,穿得活像個鄉巴佬……”
南幻嶽哈哈笑道:
“要不,你小於的發財主意怎會打到我身上?”
孫紅跟與他的夥計趕緊告罪,南幻嶽揮揮手,道:
“罷了罷了,等會我將六十兩黃金交給你們小姐,至於在這位老弟腿肉裏的十來張金葉子,嗯,就算我奉送的了!’’
兩個人又是千思萬謝,然後,楊玲交待他們先離開了,迴轉身,她望着南幻嶽,期盼的道;
“幻嶽,和狄老丈一起到我那裏住幾天,好不?”
南幻嶽忙搖頭道:
“不行,我還有事要辦,而你又像蛇一般纏人,我委實有點吃不消!”
一巴掌沒打着南幻嶽,楊玲笑罵道:
“死鬼,滿嘴胡説!”
南幻嶽笑指前面的小林子,道:
“走吧,我們還是到林子裏坐會兒。”
楊玲輕輕的點一點頭,道:
“也好,我還有話要對你説。”
於是,南幻嶽拎起兩個包袱,三個人一起來到林中,找了塊乾淨平坦的地方席地盤坐下來。
望着南幻嶽,楊玲有些迫不及待的問:
“告訴我,這些年來你跑到哪裏去了?‘莫塵山莊’裏找不着你,‘天藏閣’的人也不知道你跑到哪裏去了,‘一竿子幫’裏上上下下更是心焦如焚,大夥全四處查詢你的蹤跡,可就一點消息也沒有,三年多了,能把人等得整顆心都沉麻僵凍了,就好像你在這個人間世突然消失了一樣.我們都以為這一輩子再也看不見你了……”
南幻嶽一笑道:
“這不正好?你可以早早擇人而事,不必再將青春枉耗下去……”
頓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楊玲嗔道:
“死沒良心的東西,人家這幾年來為了找你,把這雲康兩省的地皮都幾乎踏遍,費盡了精神,盼穿了秋水,好不容易碰上了你,就得着你這幾句不似人説的話?你這壞心肝的臭男人!”
南幻嶽連忙搖着一雙手道:
“等下,我再告訴你在我這些年來去了哪裏——你方才説有話紿我講,你説吧。”
向南幻嶽使了個眼色,楊玲遲疑的問道:
“現在?”
南幻嶽明白她猶豫什麼,於是忙道:
“沒關係,有什麼話儘可直説無妨,狄老丈不是外人,用不着避諱。”
狄修成笑道:
“我回避一下好了——”
南幻嶽拉住他,道:
“不用了,老丈,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存在,我能聽的,你也全能聽,楊玲,説吧。”
望着南幻嶽,楊玲的神色有些古怪,也有些艱澀,她合着雙手,似是難以啓齒一樣,吞吞吐吐的道;
“幻嶽,你失蹤了三年多,這段日子裏,回去過‘莫塵山莊’嗎?”
南幻嶽心裏明白這將是件壞消息,但他卻十分平靜的道:
“沒有。”
楊玲輕輕的道:
“也未曾與山莊通過訊?”
南幻嶽搖搖頭,簡單的道:
“沒有。”
楊玲遲疑着,仍然在琢磨如何措詞般,説;
“那麼,從你失蹤到現在,你是一點家裏的消息也不知道了?”
南幻嶽冷冷一笑,道:
“你爽快説了吧,楊玲。雖然我也多少知道了一點你將告訴我的會是些什麼事。’
咬咬下唇,楊玲道:
“你能多少猜得出來,我井不驚異——好吧,我就老實告訴你,幻嶽?如今山莊裏可以説景物依舊,人事全非了。”
南幻嶽冷漠的道:
“説下去。”
垂下目光,楊玲低低的道:
“幻嶽,你那三個寶貝侍妾,全跟人跑了,魏眉是和你山莊的總督事趙奇,賀小翠是與大帳房陳宏,而範欣欣則與——”
南幻嶽慢條斯理的道:
“是不是與‘青儒生’花超勾搭上了?”
楊玲顯然有些意外,吃驚的道:
“你曉得?”
南幻嶽懶懶的道;
“你講你的。”
楊玲點點頭,道:
“範欣欣的確是跟花超跑丁,她們已經把你的傢俬捲逃一光,如今整個山莊裏,除了你那老傭人阿福,可以説全空了……”
南幻嶽沉聲問道:
“這是我失蹤以後多久發生的事?”
楊玲思索了一下,道:
“大約一年多。”
南幻嶽安詳的問:
“這三對狗男女,除了方才我在‘大理府’碰巧遇上了範欣欣和花超之外,其他的都躲在哪裏?”
楊玲道:
“賀小翠和陳宏投靠了‘紋青杜’,魏眉與趙奇依附了‘白虎堡’,而你知道,花超卻是‘伏龍團’的人,他們全重新找着了主子,又有了極大的庇護,要不,他們也不敢背叛你!”
南幻嶽哼了哼,道:
“真是姦夫淫婦,狗男狗女,我才離開一年多,就全昧了天良拆我的攤子,簡直可惡透頂!”
楊玲瞪廠他一眼,道:
“看樣子,你對你這幾個不要臉的侍妾還舊情不忘!”
南幻嶽突然笑了:
“你別吃於醋,什麼舊情不舊情?假如我果真那麼愛她們,為什麼還不將其中之一扶正?明娶為妻?而一直只是以妾相視?老實説,我僅是要人服侍我,另外,一個家也不得不有個把女人增加點氣氛,是麼?”
楊玲不屑的一撇唇,道:
“那幾個女人都不要臉,既是你的妾侍,也就和你的二三房無異,怎可揹你私逃?這不一樣等於不貞不義?一個女人沒了德*,還算什麼女人?看我,雖然我不能做你妻子,也不是你的妾恃,但我既然愛上你,我就認為已是你的人了,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要為你保持這份清白,保持這份情感,不由一丁點瑕疵,就算你一輩子不會娶我,便做個額外情人,也不能對你不住……”
甫幻嶽急忙岔開話題,道:
“楊玲,他們可是連我所有的家當全捲走了?”
楊玲恨聲道:
“拿得動的全拿光下。除了那空蕩蕩的山莊!”
南幻嶽長長的嘆了口氣,道:
“可真是人財兩失呀,這些天殺的!”
楊玲抿抿唇,又道:
“‘天藏閣’與‘一竿子幫’的人知道這件消息後全十分氣憤,但一來是你家務事,他們沒有你的囑咐不便過問,二來,他們認為為了這幾個賤女人而大動干戈也太划不來,所以便未採取行動,全想等你回來問問你的意思,你要怎麼辦大夥再幹,哪知道你卻一去去了這多年,我們全灰心了,以為你——翹了辮子呢……”
南幻嶽道:
“放心,我沒這麼容易死!”
楊玲問:
“幻嶽,你準備怎麼對付她們?”
南幻嶽淡談的道:
“等我先解決了兩樣大事,再找她們算帳不遲——當然,‘大理府’裏的範欣欣我可以先就近找她談談。”
沉默了好久的狄修成開口問道:
“小哥,你説的那範欣欣——是否就是我兩人在‘大理府’街上遇見的那個女子?騎着馬橫衝直闖的那幾個人?”
南幻嶽點點頭,道:
“就是他們。”
狄修成“哦”了一聲,喃喃的道:
“難怪我當時就發覺你神色不對……虧你還沉得住氣。”
這時,楊玲急問:
“幻嶽,你有什麼兩件大事要先辦?”
於是,南幻嶽簡單明瞭的將他這三年多來失蹤的原由始末及出困的經過講了一遍,然後他道;
“現在,我首先要去‘浮圖崗’救出狄十娘,接着,古瀟然那殺千刀的就得還債了——還我這筆天大的債!”
楊玲也咬牙切齒,同仇敵愾的道:
“這些畜生——幻嶽,我跟你一起去!”
南幻嶽搖頭道:
“不,我一個人去!”
楊玲怒道:
“姓古的這麼整你、坑你,‘浮圖崗’的人如此可惡,而你去‘浮圖崗’又是為了狄老丈,難道説,我就不能為了你的事盡點心力嗎?幻嶽,你可不要看不起我,梅我拒於千里之外!”
南幻嶽正色道:
“你不要衝動,楊玲,這兩件事一樁是我的承諾,一樁是我與他人的私怨,我必須要自己獨立去解決,不想憑藉別人的力量,再説,我更不願你有什麼失閃!”
後面這句話,頓使楊玲豎起的一雙彎目般的眉兒舒平了,心裏覺得甜蜜蜜的,那冤家,到底還總護着自己,疼着自己的哪,她卻仍有些不情不願的道:
“但是,我怎能任你自己一個人去冒險?”
南幻嶽笑笑,道:
“我倒不認為這是什麼險,對方的本領強是不錯,而我卻也不見得弱,楊玲,姓南的從來不誇口,有幾分把握做幾分事,這一點,想你多少清楚!”
楊玲急道:
“那我幹嗎呢?總不能叫我乾熬着聽你的消息吧?我若幫不上你點忙,這顆心怎安得下來?”
南幻嶽笑道:
“當然,我會託你幫忙我作一件事!”
急切的,楊玲問:
“什麼事?你就叫我跳河我都不皺眉頭!”
南幻嶽哈哈-笑,道:
“我怎捨得?寶貝,既遇上你,我省了不少事,你便護送狄老丈到‘莫塵山莊’去,途中好生照應他,到了家後,該整理的整理一下,該添補的就添補,我想,山莊裏只怕早已荒蕪破落得不成活了,要用錢、就在包袱裏拿,那是值三千兩銀子的黃金,就算我向狄老丈先借用的,以後再還。”
狄修成忙道:
“小哥這是什麼話?金子都是你的,我哪能佔為已有?”
南幻嶽搖搖頭,道:
“不,這是你應得的,就算我出力為你爭得,也是為了補償你的損失與重整家園之用,這回我先挪借,很快便可全數奉還!”
楊玲搶在狄修成之前開口道:
“幻嶽,既然你堅持,我也只好聽你的話,免得到時候你又怪我礙手礙腳,對了,我可以帶幾個人去做幫手嗎?怕阿福一個人忙不過來,山莊裏,該清除添補的事物太多……”
南幻嶽頷首道:
“可以——楊玲,有句話我想告訴你,怎麼這種行當你仍然捨不得放下?以前我告誡過你,你不是已經收手了嗎?為何如今又重起爐灶再幹起來?你祖上遺留給你的財富足夠舒舒服服過日子,你還攪這無本生意幹什麼?以後不準再‘下水’了,否則,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楊玲委屈的道:
“人家並不是喜歡幹這種勾當,誰叫你一去三幾年沒音信?人家又悶又苦又煩又生氣,反正沒人來管我,我又無處發泄心中的悒鬱,這才偶爾為之舒散舒散……哪裏知道會這麼巧碰到你?幻嶽,而且你也該曉得,我手下尚有十幾個人跟着吃飯,我手邊那點錢財又哪裏夠?我——”
南幻嶽一瞪眼,怒道:
“還強詞奪理?誰教你像個山大王似的養那麼些狗腿子?硬要過那女強盜頭的癮?女人不像女人,乃是一件最可恨可厭的事!你回去先將一干亂七八道的角色遣散,且留兩個忠心點的,能辦事的跟着你,然後陪同狄老丈一起回山莊去,楊玲,若你再不聽我勸,我這輩子如看你一眼就算你的兒子!”
嘟着小嘴,鼓着兩腮,楊玲眼睛濕濕的道:
“人家不幹就是了嘛,何必出口威脅人家?你最不是東西了,哼,不用光數説我,若非今天我恰巧遇上來,只怕你早已將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現在卻又像訓丫頭一樣訓我……”
南幻嶽沒好氣的道:
“我沒忘記過你!”
眼圈一紅,楊玲卻咬牙問:
“沒忘記?像如我今天設遇上你。再過十年你也不一定會去看我——我住的地方你不是不知道,但你從那古洞逃出生天,到眼前也有快兩日了,你何嘗想到去看我呀?你曉得從這裏彎過去,只要走三十多里路就會到‘梅村’我住的地方,你實在連眨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一心一意光想着回去看你的那三個妖精、騷狐狸、醜八怪……”
南幻嶽啼笑皆非的跺跺腳,急道:
“別吵別吵,楊玲,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哪裏酸氣沖天?我發誓我一直記掛着你,我僅是打算先安頓下狄老丈再去探望你,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你若不信,可以問問狄老丈!”
楊玲唇角一撇,哼了哼,果真旋頭過去問狄修成:
“老丈,這沒良心的可説的真話?”
狄修成人老心靈,他連連點點頭道:
“千真萬確,我那裏尚不知道姑娘的芳諱,又聽南小哥説,一待將我安置下來,他第一件事就是先往一個叫什麼……哦,先往一個名叫“梅村’的地方一行,去探望一位朋友,我想,姑娘大約就是那位住在‘梅村’的南小哥令友了?”
楊玲立刻喜上眉梢,滿心歡愉,她興奮的道:
“是的,我就是住在‘梅村’,就是我,村尾一幢四進磚房,圍以竹籬,園中植遍梅樹的所在,那是我的家……”
狄修成作思索狀,笑呵呵的道:
“那就對了,連姑娘你住的地方南小哥也向我形容了多少遍,正似你方才所説的情景……”
楊玲展顏笑了,開懷的道:
“幻嶽,看不出你還天良未泯!”
南幻嶽大刺刺的道:
“怎麼樣?不是騙你吧?你知道,我一向是個多情種子!”
楊玲又瞪起了眼:
“你到是無處不留情,享盡人間豔福呀1”
南幻嶽眨眨眼,道:
“又亂吃醋!小姐,你委實難伺候。”
走過去檢起地下長短各一的雌雄雙劍掖好,楊玲邊嗔道:
“哼,到我不吃醋的時候,你就後悔吧,看看天下的女人,有誰會再來上你的當,受你的氣!”
説着,她又接過來南幻嶽的兩隻沉重包袱,毫不費力的掛上雙肩,瞧着南幻嶽,她問:
“對了,你要多久才回來?”
沉思了一會,南幻嶽道:
“一個月左右吧。”
楊玲不快的道:
“這麼久?”
南幻嶽無奈的道:
“反正,我儘量趕快就是了,但你知道,這種事辦起來,時間方面很不容易確實掌握!”
楊玲忽然嘆了口氣,幽幽的道:
“幻嶽,自從我認識你,一直到深探愛上你,大多數的日子我都是在等待,報難有較長的時間與你相處,幻嶽,五六年了,我等待的太長久了,而這等待,卻也並非感動不了你,但我不怨,你愛不愛我那是你的事,誰叫我害單想思呢?可是,你也得替我想想,女人的青春沒有多少年的,我的好日子已剩下不了多少,我不求名份,不貪享樂,更不敢獨佔你,只要你能讓我常常看見你,常常和你生活在一起,就算我連邊也沾不上,只這心靈裏的自我安慰也夠我滿足了……幻嶽,別一去又是好久,莫捱到我頭髮全白了……唉,我這一輩子,就像是為你才生的……”
默然了好一會,南幻嶽輕輕執着楊玲的一雙柔荑,沉緩的道:
“不要想這麼多,楊玲,你是個好女孩為什麼如此折磨自己?你也該有你的生活天地與分屬的幸福,何苦非要鑽牛角尖?你知道,我一向待你好,這還不夠?老實説,我,決不是個理想的丈夫,我會害了你……”
一揚頭,楊玲柔美的面龐上顯露着無比的倔強與固執神色,她道:
“我認定誰就是誰,你也用不着來勸我,多少年來,我已聽厭了你這套陳腔濫調,至多你不娶我罷了,至於我跟着你不放,那是我的事,你若看着有氣,乾脆-劍宰了我,叫一聲冤就不姓楊!”
南幻嶽搖搖頭,毫無辦法的道:
“混丫頭,你是來‘收’我的!”
楊玲哼了哼,道:
“真能收了你,那敢情好,我就來不及的燒高香了!”
南幻嶽望望天色,催促道:
“好了好了,別再扯下去了,越扯越沒個完——”
咬咬牙,楊玲又光火道:
“這麼些年來,哪一次扯到這問題會有個完,你全故意忿開一邊,要不就是裝聾作啞,扮出副狗熊樣!”
南幻嶽苦笑着,道:
“我服輸,行了吧?寶貝心肝,你還不陪着狄老丈上道?天色已不早了,你們快點走吧!”
楊玲嗤了-聲,道:
“這麼遠,用兩條腿走還受得了?我去牽馬!”
説着,她匆匆向林子的另一邊掠去,眨眼之間,業已無蹤!
狄修成望着楊玲身影消失的地方,湊上前來,若有所感的責問道:
“小哥,你算是種什麼眼光?這等豪快爽朗,美麗明豔的女娃子,你都不要,你還想選擇什麼樣的?天上的仙女?水晶宮的龍王公主?”
南幻嶽吁了口氣,低聲道:
“老丈,愛要出諸甘願,發由內心,順乎自然,不能有半點勉強,否則,極易造成悲慘後果,楊玲很好,我也很喜歡她,但喜歡和愛卻有着微妙的區別,那是不完全相同的;老丈,我希望自己也能愛她,可是,事實上尚未發展到這種程度,要突破中間這層到達‘愛’之前的藩籬,是需要某一種力量來激發或催動的,不能昧於一時的感情失衡便誤以為已經愛了,要不,到以後雙方全會後悔的,與其將來後悔,何不在事前便多加斟酌考慮?老丈,一個正式的結髮妻子與一干侍妾是迥然不同的,她將是你精神的寄託,希望的聯繫,温馨的泉源,要和你永生相處的,她等於是你的另一半,因此,在結為夫妻之前,務需慎加選擇,寧缺母濫,要不然,害了自己,更害了人家女孩子,你以為然否?”
狄修成怔了怔,有些瞭解的道:
“哦,想不到你貌似風流,小哥,實則卻對這擇偶的方面相當嚴肅呢,嗯,是有些道理……”
南幻嶽笑笑道:
“所以説,慢慢來吧,不用急,這種事急不得,強不得的,姻緣早定,誰也硬接不上,硬拆不開!”
狄修成仰起頭沉思着,邊道:
“不過,小哥,楊姑娘待你一片深情,有如盤石不移,無論你怎麼想,總不好叫她太傷心。”
南幻嶽低沉的道:
“我明白。”
狄修成搖搖頭,嘆道:
“自古以來,總是多情空留遺恨,小哥,我非常誠摯的希望楊姑娘不會這樣,她應該很快樂的過這一生,小哥,你不要太過堅持你的論調,雖然那是有道理的,但有道理的事往往也和自然發生的情感不盡相符,你説對麼?”
南幻嶽苦笑一聲,道:
“是的,的確如此。”
狄修成目光再度投往林子的那邊,道:
“她説得對,小哥,女人不比男人,青春屜逝,韶華不再,時光是最折磨人,最可怕的啊……”
南幻嶽深深有了些感觸,澀澀的道:
“先不要談這件事吧,老丈,以後的日子正長……”
狄修成點點頭,道:
“你心裏有個底就好。”
這時,一陣馬匹輕嘶,楊玲已經牽着一乘黑自交間的花斑駿馬迅建向這邊走來,她臉蛋虹紅的叫:
“幻嶽,只這一匹馬,你用還是我們用?”
南幻嶽一笑道:
“當然你們用。”
楊玲走近來道:
“孫紅眼他們兩個飯桶,光知道盯你的梢想發洋財,他們中的一個跑到城裏‘青合樓’通報我在這兒截你們的時候,也不知道多牽匹馬來,只有我自己騎着的一乘……”
搓搓手,南幻嶽道:
“一匹夠了,你與狄老丈兩人合騎,我回城早可以再買一匹。”側轉頭,他又向狡修成道:
“上馬吧、老丈。”
於是,在扶着狄修成登鞍之後,楊玲手握馬繮,痴痴迷迷,依依不捨的拄視着南幻嶽,在瑩波閃動中,聲音也有些哽咽:
“真是別時容易見時艱……才久別相逢,又得分開了……”
南幻嶽沉緩的道:
“這次不會太久的,寶貝,你們先走,在‘莫塵山莊’等我,我答允將盡快趕回與你們相聚。”
楊玲點點頭,輕輕抹淚,翻身上馬,一抖繮繩,蹄揚處,她頭也不回的偕同狄修成飛馳而去,到了林邊,狄修成才記着丟下一句話來:
“小哥一等你好消息啦……”
南幻嶽靜靜的站着,目送他們逐漸消失於視線之外,當蹄音隱冥,他一昂頭,像拋去髮梢上的愁煩,大踏步,朝着方才來的地方——“大理府”走去。
秋日的夕陽晚照,有着一股子特異的悽迷悲愴意味,極西的天邊,被一種紅得近蕭,又帶點橙黃的彤雲所炫映,整個大地,便籠罩在一片使人心底有些落寞的飄漾暮靄中了。
空氣中有着些瑟涼,嗯,是秋天了麼,秋之黃昏呢。
南幻嶽獨個兒朝着街上走來,他的腳步很沉緩,很從容,一步一步的踽踽邁動,霞照映着他的面龐,而那張面龐,卻全浸融在一種似真似幻的血色中了。
沒花多大工夫,南幻嶽已經找着了那座氣振恢宏的巨宅;在白天的時候,他即已記牢了這個地方,他的侍妾範欣欣和另幾個男人進來的地方。
草草朝這座屋宅的格局打量了-下,南幻嶽猝然有如一朵青雲般掠空,微微一閃,已經那麼優美又輕逸的落進高大的圍牆之內。
踏腳處,是片鋪着白麻石的前庭,靠兩邊牆腳,置滿了盆景,環境很乾淨,而且,十分幽靜。
信步朝前面那棟高深的屋宇走去,南幻嶽曉得,似這樣的房屋佈局,前面那棟寬大的屋子,一定就是廳堂了。
當他隔着門前石階尚有五六步的時候,裏面,一個頭大如鬥,滿臉橫肉的壯實人物也恰好推門而出,那人的目光一觸及南幻嶽,不由怔了怔,他立即粗暴的道;
“站住!你是幹什麼的?”
這個人,甫幻嶽認得,乃是白天與範欣欣他們一同縱騎鬧市中的幾十人之一,於是,他笑了一笑,道:
“哦,我是來拜訪一位朋友的,未經通報,貿然而入,尚請多多包涵!”’
大腦袋的中年人以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南幻嶽,冷冷的道:
“你來找準?”
南幻嶽清清嗓子,陪笑道:
“‘青儒生’花超,在吧?”
對方哼了哼,道:
“你是花超的什麼人?”,
南幻嶽安詳的道:
“朋友,朋友而已。”頓了頓,他又問:
“尊駕是?”
那人微微仰頭,傲然的道:
“馬壽堂!”
南幻嶽“哦”了一聲,道:
“原來尊駕乃‘伏龍團’的十二‘伏龍手’之一,鼎鼎大名的‘太歲頭’馬壽堂馬英雄!”
馬壽堂聽在耳中,似是十分受用,面色也稍和緩了點,他問:
“你找花超花五哥有什麼事?”
南幻嶽暖昧的一笑,道:
“説來慚愧,事是沒什麼事,便老實向馬英雄言明罷了,我是範欣欣的親哥,來麻煩花大俠——哦,賞幾個盤纏,在這裏沒法棍啦,只好到外地去謀個出路,可是最近做生意又做蝕了本,連吃飯都發生問題,不得已,只好厚着臉皮來見花大俠,請他看在我那老妹子面上,給幾文好上路……”
馬壽堂不由神色轉為鄙夷,又十分輕佻的道:
“原來是這麼回子事,你是範欣欣的哥哥?你那妹子可沒提起過呢,她很夠勁,嘿嘿,我們花五哥被你這妹子吃得頗為‘死脱’呢,哈哈……”
南幻嶽也是皮笑肉不動的道:
“我那妹子,一向就風騷慣了,花大俠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遇上了我妹子,焉有不暈頭轉向之理?”
馬壽堂哈哈大笑,道.
“你這人很有點意思,你説,你叫範什麼來着?”
南幻嶽忙道:
“我叫範不才!”
在嘴裏唸了一遍,馬壽堂又大笑道:
“不才?怎麼取了這個熊名字?不過也差不多,你這副德性,也真看不出有什麼才來!”
南幻嶽聲色不動,欠着腰道:
“比起馬英雄,我自是差得不能以道里計了……”
馬壽堂“唔”了兩聲,大刺刺的道:
“好吧,看你這人還像個人樣的人,我就進去替你傳報一下,不過,花五哥見不見你可不敢講,他如今正和你那妹子在後樓飲酒呢,你曉得,你只算他的黑路舅子,他認你不認,難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