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巧怡又述茫的道:
“但是,幻嶽,那酒壺中的毒藥又是怎麼攙進去的呢?昨天經過‘黑竹集’,你去買了這些吃喝的東西以後就一直沒離過身邊呀,動的時候放在鞍後,歇的時候置於身側,他們是怎麼下的毒呢?他們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接近我們呀,如果他們能夠這樣接近,又有如此高明的手法,還用得着下毒?早就摘了我的腦袋啦……”
南幻嶽道:
“我也奇怪……”
潘巧怡喃喃的説道:
“除非是我們自己才有這樣的機會——但這又多荒謬!”
一側,狄十娘花容失色,畏怯的道:
“潘姐姐——你説,是我們自己下的毒?”
潘巧怡微微一怔,不好意思的道:
“我只是隨便説説,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們只有三個人,幻嶽,你,和我,誰會下毒?”
狄十娘囁嚅的道:
“我好害怕……別説是拿着毒藥去毒人,就是叫我去毒老鼠我也不敢……想想真嚇人,剛才我們卻差點全喝下了這毒!”
潘巧怡搖搖頭,道:
“若説我們自己下的毒,簡直不可思議——除非我們當中有一個是瘋子……這決不可能了!”
南幻嶽慢吞吞的道:
“可能對方使用了某一種特異或無比巧妙的方法下了毒,而這方法又是我們所意料不到的……要知道,天下之大,什麼樣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會發生,誰也不敢説任什麼法門都通曉……”
潘巧怡擔心的道:
“下一步,幻嶽,我們該怎麼做?”
南幻嶽聳聳肩道:
“加意防範罷了,還能怎麼做?好在有了你這位毒中之聖守在這裏,不怕他們再在這一方面施什麼手腳。”
潘巧怡吁了口氣道:
“他們這一次歹計未能得逞,必定還跟着第二次,第三次,而跟着來的手段,只怕就不一定是下毒了!”
南幻嶽笑了笑道:
“所以説,我們要加意防範呀!”
潘巧怡道:
“看你,還笑得眉開牙現,像是一點也不在乎!”
南幻嶽坐了下來道:惶恐得坐立不安吧?就算那樣,對方該宰該擒還是照舊,並不會稍有寬貸。”接着,他又道:
“吃點什麼吧,兩位,酒裏有毒,食物中大約是不會有毒的,別餓着肚子!”
潘巧怡索興躺了下來,沒好氣的道:
“要吃你自己吃,叫這事情一攪,我早沒胃口了!”
南幻嶽望着狄十娘道:
“你呢?”
狄十娘搖搖頭,怯生生的道:
“我也不想吃了,南大哥。”
南幻嶽自己老實不客氣的撕開饅頭,挾了滷牛肉和薰腸,另扯了一隻風雞腿,狼吞虎嚥的大吃起來。
在他津津有味的享用着這頓晚膳時,狄十娘已偎過去和潘巧怡一起睡下,將毛毯拉起來直卷蓋了兩人全身,片刻後,她們呼吸均勻,側卧不動,似是全睡着了。
擦了擦手,南幻嶽也仰身躺下,雙肘枕在腦後,默默沉思着什麼——這漫天風雲,危機四伏的環境,也真夠他傷腦筋的了。
破陋的茅屋中,燭光暈黯搖晃,照耀的範圍已漸漸越來越小了,黑暗像是潮水在慢慢的湧漲,無聲無息的自四周漫溢向空間,光線變得好淡澀,好朦朧……
南幻嶽方才有點睡意的時候。那邊已響起-陣細微的——聲,南幻嶽的眼角微揚,已注意到是狄十娘輕掀毛毯,小心翼翼的爬了起來。
靜默着,他寂然無聲。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狄十娘向他這邊走近了幾步,低怯怯的叫:
“南大哥,南大哥……”
南幻嶽眨了眨眼,“唔”了一聲,打個呵欠:
“什麼事?”
狄十娘微微彎下身,羞答答的道:
“我,我要到屋後去一下——”
南幻嶽有些乏倦的,不經心的問道:
“去幹什麼?”
在暈黃黯淡的光線下,狄十孃的清秀髒蛋似是紅了,她期期艾艾的道:
“我……我……有點事……有點女人家的事……”
恍然領悟,南幻嶽連連點頭:
“當然當然,你且請便——對了,要不要巧怡陪你一道去?”
回頭瞧了瞧巧怡,狄十娘小聲道:
“潘姐姐一定是路上乏了,睡得好沉,剛才我推了她幾下,她都沒醒,我。我不好意思再吵醒她……”
南幻嶽坦率的道:
“我是抱歉不便相陪,饒是如此,你獨個兒去吧——怕不怕?”
狄十娘點點頭,道:
“有點怕,所以我才叫醒你,你可別睡過去了……”
南幻嶽笑笑道:
“我等着就是,你不要走得太遠。”
赧然一笑,狄十娘悄聲道:
“我也不敢——就在屋後。”
於是,狄十娘又躡手躡足的悄悄摸了出去,南幻嶽看了側身酣睡着的潘巧怡一眼,開始默默等侯起來。
時間慢慢的過去,大約在盞茶光景之後,寂靜的夜裏,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掙扎聲,騷動聲,緊接着,茅屋後倏而響起狄十娘驚恐悽怖的喊叫:
“救命……南大哥救我……”
反應如電,南幻嶽一彈而起,飛躍向後,同時口中大喝:
“巧怡小心——”
他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有如一支碩大巨球般衝破了草牆在草屑碎梗四飛中激射屋外,而屋外,狄十娘剛好滿臉染血,像嚇瘋了一樣尖叫着朝他奔了過來,在狄十娘身後,兩條高大的人影正緊迫不捨,一面猶在大聲叱喝,兩人於奔跑中,手上的兵刃寒光閃閃,有似鬼眼隱眨!
“南大哥啊……”狄十娘驚怖逾恆的號叫着,一頭撲向南幻嶽的懷甲,本能的,南幻嶽立即介臂攬抱,但是,在他甫始環擁狄十娘入懷的剎那,又猛然警覺的將她往一側拉出,就在這時,他已驀地感到左邊腰眼上一麻!
伸手摸去,南幻嶽的指尖觸及一根細小的,有如繡花針般的尖鋭物插在他的腰肉裏,立刻,他運起一口“黑龍真氣”頂住那個部分的血脈,不使它流散擴展,同時儘量放鬆情緒,令自己不致因為過度的憤怒而鬆懈了對精、神、氣的控制——當然,他知道這是誰的傑作——狄十娘!
狄十孃的這種反常行為並沒有太使南幻嶽震驚與意外,更確實的説,他早已對狄十孃的舉止有所懷疑了,但他如今卻痛恨自己為什麼僅是“懷疑”而已,他原該更進一步的採取行動才對!
現在,狄十娘業已站在十步之外,她早不喊叫了,方才那種驚恐之色也一掃而光,她冷靜又沉着的站在那裏,臉上的“血漬”襯着她怪異的神態,看上去有一股特別詭譎的意味!
追過來的兩條大漢這時亦站住了腳步,在兩丈外遙遙與南幻嶽對立着,那兩個人的身材俱極高大,都穿着一襲青袍,右邊那個臉蓄長鬍,左邊的一個生了雙三角眼倒八眉,尤其那隻朝天的鼻子更令人印象深刻!
情勢即是如此,南幻嶽站在中間,而對着這兩個青袍怪客,狄十娘在左方,這樣便成了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勢。
南幻嶽沉默了片刻,提着氣,緩緩的向狄十娘道:
“果然是你。”
站在那裏,狄十娘再也沒有那種柔弱怯懼的神態,再也找不出一點瑟縮愁鬱的衷情,她完全不像一隻受驚的兔,現在,她宛如一條其毒其詐無比的百步蛇!
狄十娘刁悍的一揚頭,傲然説道:
“不錯,是我!”
冷冷一笑,她又道:
“我想,你大約也多少看出來了?”
南幻嶽低沉的道:
“是的,我多少也看出來了,只是還沒有完全確定,我是想再找些證據,再抓到你些破綻才打算掀你的底……”
狄十娘尖悦的道:
“所以,我不冒險了,我只好搶先動手!”
南幻嶽嘆了口氣,道:
“你扮演得很像,至少在今晚以前你全沒出漏子,你使得我實在不願去懷疑你……對於狄十娘,對於一個受過這樣折磨的女孩,我是必須慎重其事的,我決不能有絲毫因誤會而產生的過失,所以,儘管我已懷疑,不到完全確定,我仍然要壓制自己的行動,但,我原不該壓制的……”
狄十娘冷冷的道:
“那是一個柔柔弱弱的,怯怯縮縮的,委委屈屈的可憐少女形象感動了你,激發起你英雄式的愛憐主觀,南幻嶽,我知道你這種心理,你這種調調兒,所以,我便把自己塑造成這樣,借一個形體表達出來而引起你的一貫作為,也因此而便宜了我的行事,南幻嶽,你輸了。”
南幻嶽搖搖頭,道:
“這倒不一定,但你所使用的狡計卻相當高明,我猜,你甚至不是狄十娘本人吧?”
狡詐的一笑,她道:
“我不是,但裝得很像,嗯?”
南幻嶽平靜的道:
“那麼,你是誰?”
裝扮如狄十孃的少女緩慢卻冷硬的道:
“聽過‘花狐’閻小仙這個人嗎?”
南幻嶽想了想道;
“‘閻家雙狐’中的‘花狐’閻小仙?”
那少女怪異的笑了起來:
“不錯,我就是。”
南幻嶽注視着面前這自狄十娘搖身一變。變成了“花狐”閻小仙的女子,心裏説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他只覺得不大肯,也不大願意相信這件事,接受這個事實,嬌柔纖弱的狄十娘,一下子轉變了江湖上以刁狡狠毒出名的閻小仙,印象上是太過生硬與突兀了,這個轉變的過程太快,快得叫人幾乎不能承擔……
南幻嶽搖搖頭,道:
“誰叫你這樣做的?”
“花狐”閻小仙道:
“‘浮圖崗’。”
沉默了一下,南幻嶽道:
“齊用鬥?”
這三天來一直扮演着狄十娘替身的閻小仙,聞言之下幻詭的笑笑,道:
“當然,這並不需要問也該知道!”
南幻嶽沉緩的道:
“那麼,狄十娘本人還在‘浮圖崗’上?”
閻小仙略一考慮,狡猾的説道:
“我不清楚,而你也不該問我,就算我知道,也不便告訴你,對不?”
南幻嶽哼了哼道:
“儘管你不肯説,我也仍會再把她救出來。”
閻小仙似笑非笑的冷冷遭:
“我卻並不認為你能!”
回首探視,南幻嶽並未發覺潘巧怡跟隨出來,於是,他也明白了——潘巧怡一定早就着了閻小仙的道兒,否則,她那有睡得如此深沉的道理?咬咬牙,他的一股熊熊怒火業已越來越形強烈,但他盡力忍耐着,表面上仍舊極為鎮定的道:
“閻小仙,潘巧怡呢?你是否在與她同睡的時候暗算了她?”
閻小仙坦然頷首,道:
“當然,放倒一個是一個——但你放心,我並未要她性命,我只是點了她的‘暈穴’,使她暫時睡上一陣而已,你該記得,我將毯子覆蓋住我們兩人的時候,就在那時我已下了手……你很心疼,是嗎?”
南幻嶽酷厲的道:
“就為這一樁,閻小仙,你就會後悔大半生了!”
閻小仙冷峭的道:
“還是先顧你自己吧,南幻嶽,我會怎麼樣無需你來擔心——事實上,怕你也沒有這些時間了!”
南幻嶽深深吸了口氣道:
“閻小仙,你憑什麼替齊用鬥那老狗賣命?”
閻小仙嬌媚的一笑道:
“憑什麼?憑白花花的銀子和黃澄澄的金子呀,你説,這是不是一個最正大光明,冠冕堂皇的理由?”
南幻嶽凝視着她,沉重的道:
“真可惜了,你,閻小仙,你應該明白利害,應該先搞清楚,和我南幻嶽作對,甚至設計苦難陷害我南幻嶽,會有一種什麼樣的結果?只怕是你所承當不起的!”
閻小仙漠然不懼:
“你唬不住我,南幻嶽,這套把戲我見多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是不會中途改弦易轍的,況且——我已佔了上風,成功在望,就更沒有改弦易轍的必要了!”
南幻嶽緩緩的道:
“你要吃不了兜着,閻小仙,因為你已愚蠢到以為佔了上風——除了你以卑劣手段插在我腰間的一根毒針之外,你什麼地方佔了上風?”
閻小仙笑笑,道:
“這根針名字叫‘狐尾定魂針’,一中人身,可叫那中針之人在炷香時刻之內全身癱瘓,百骸俱僵,持續效能更在六個時辰之上,任是誰也抵抗不了這種藥力的侵入肌體,南幻嶽,你已快到這一步了,我不再攻擊你,你自己就會送上手來,當然,如果你現在要對付我呢,我便會引着你兜圈子,不過那樣對你更為不利,身子一動,血氣流循加快,你也就倒得更快了。”
故作喟然的搖搖頭,她又道:
“可惜你那位既美且豔的毒中聖手潘巧怡現在也救不了你,這隻‘翠蜘蛛’已經先軟了。”
南幻嶽冷森的道:
“恐怕事情不會有休想象中順利也不一定!”
閻小仙銀鈴般的笑了,嘲弄的道:
“不用‘恐怕’,我們可以等着看結果——假如你想試試叫藥力發揮得更快,我也歡迎陪你證實一下!”
南幻嶽大聲道:
“你只是個無膽匪類而己,永遠不敢明槍對陣,堂皇交刃——”
閻小仙毫不在意的道:
“放心,我不受你的‘激將法’,南幻嶽,鬥力上以你為強,但鬥智呢?你卻未必比得上我——包括你那昧於情感的潘巧怡在內!”
南幻嶽忽然笑了,道:
“現在你就得意,未免太早了,閻小仙。”
閻小仙安詳的道:
“不早,南幻嶽,因為我有這個把握!”
南幻嶽移目四瞧,道:
“你的‘把握’寄託在哪裏?”
閻小仙輕輕一笑,道:
“會叫你知道的,南幻嶽。”
南幻嶽朝那邊靠近了兩步道:
“為什麼這麼麻煩?閻小仙,剛才你插到我身上的毒針,應該用見血封喉,致人死命的一種才對,何需用這一類僅叫人癱瘓的玩意?如此豈非太過令對方難受?”
閻小仙笑吟吟的道:
“對於用哪一類的毒針,我毫無意見,但齊用鬥卻不甘心叫你這麼痛快的歸天,別忘了,‘浮圖崗’的精英幾乎毀在你一個人手上!如今你又逼到人家頭上,要強索齊老兒的寶貝獨子的寶貝侍妾,這股恨,這口氣,他哪能受得了?所以,他不甘讓你馬上死,他要活的,慢慢的整治你,叫你一點一點,痛苦無比的死去……”
南幻嶽心裏罵着:
“‘整治’——又是這個露出她狐狸尾巴的江湖口語——現在她可是出口之下,越發流暢自如了!”
閻小仙揚揚頭,接着道:
“我們拿人家的錢財,聽人家的差喚,他要死的,我們便給死的,他要活的,我們也只有給活的了,難道你還以為我對你特別青睞——像你那潘巧怡一樣?”
南幻嶽微微一笑,皮笑內不笑的道:
“對我青睞?就憑你呀,實不相瞞,你這種貨色,送到我面前我還看不上呢,你要不要去打聽打聽?問問我南幻嶽的女人哪一個不比你俏?就算我玩膩了丟掉的,恐怕也還較你強上三分呢!”
這一下,閻小仙不笑了,她粉面鐵青,尖厲的叱道;
“不要臉的臭男人,你以為你又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下流無恥,卑鄙齷齪你都全了!”
南幻嶽豁然笑道:
“乖乖,別生氣呀,就算我不要你,你也得保留點淑女風範才是……”
閻小仙恨得幾乎咬碎了滿口銀牙,眉兒倒豎,雙目圓睜,嘴唇也在抽搐着,她又羞又怒又怨毒的叫:
“我會好好對付你的,南幻嶽,我會叫你生死不得,痛苦哀號,我會叫你用你生命中最大的代價來償付你方才的污言穢語!”
南幻嶽笑笑道:
“真的這樣狠呀?乖乖。”
突然,在南幻嶽剛才衝出來的茅屋中,一個聲音冷硬的自那破裂的草牆洞隙裏傳出:
“如果你以為是假的,你就錯了,南幻嶽!”
南幻嶽緩緩的,帶着些兒僵硬的,半側過身去——就在茅屋靠後面這片草牆的破洞裏,露出一個人的上半身來,那是一個年紀並不大的男子,瘦瘦的,淨淨的,可以説得上秀氣,還有點文質彬彬的儒雅味道,但是,看着他,卻令人有點不舒服的感覺,好像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太對勁似的……南幻嶽注視着對方,終於,他體悟出了,這種不對勁的感受乃來自那人的眼神,嗯,那人的跟睛很深沉,很幽邃,宛似兩泓古潭之水,不過,藴孕在那深幽眸子甲的光芒卻非常邪酷,非常非常陰鴛,也非常非常冷森,沒有一點情感,也沒有一點善意的,彷彿——隱隱流動着獸性的狂野與暴戾韻息……
南幻嶽凝視着那人,不禁心往下沉,他慢慢的問:
“你是誰?”
對方咧咧嘴,算是笑了一下:
“‘玉狐’閻立名。”
南幻嶽暗裏嘆了口氣:
“你們兄妹全來了。”
閻立名陰冷的道:
“南幻嶽,你是束手就縛呢,還是要玩一會再獲至這相同的結果?”
南幻嶽這時已感到腰眼上那根毒針刺人的部位開始由麻木轉為僵痹,還逐漸擴大範圍,有向四周蔓延之勢,他那一口真氣雖然封住門口個部分的血脈,卻仍無法將毒性的侵蝕全部堵穩——這有如用一道土堤堵住了流水,但是,流水不能決堤而過,卻仍有細滴涓泉透隙沁出,南幻嶽明白,他要快點採取行動,否則,時間多過一會,恐怕對他便多一分威脅,尤其,眼前的情勢似乎頗為不利,隱冥中更不知道有些什麼危機潛伏着……
閉閉眼,他道:
“閻立名,你們要這般惡毒的與我作對,對你們兄妹説,好處將不會太多,那不是你們所得到的一點金錢代償可資補的……”
閻立名木然一笑,道:
“這個問題,還是讓我們自己來斟酌好,不必麻煩你擔心。”
閻小仙在那邊高聲道:
“哥,姓潘的女人已擒住了嗎?”
茅屋中的閻立名回答道;
“當然,在她如今暈沉如死的情形下,擒住她並不比抓一個三歲孩童還難,小仙,如今就剩怎麼對付我們的厲害朋友南幻嶽了!”
南幻嶽不温不火的道:
“你兄妹兩個可真是‘泰山篤定’,有把握得很呢!”
閻立名冷冷的道:
“南幻嶽,不要把你自己估量得太高,你太相信你所賦有的本領,也太過忽視了別人的智慧。”
南幻嶽心裏一邊飛快轉着念頭,卻不屑的道:
“什麼‘智慧’?完全是集奸詐、下流、卑鄙之大成!”
閻立名平淡的道:
“這也是智慧的聚晶之一,南幻嶽,其實對你來説,也沒有那麼多光明正大可言,你本身便亦不屬這一典型。”
那邊,閻小仙更帶着揶榆的口氣道:
“南幻嶽,你玩慣了那套‘英雄救美’的把戲啦,所以,我裝成的柔弱、怯懦,與委屈的形態便布成了這面網,讓你這位大英雄一腳踏進來,你可憐我,同情我,愛惜我吧,南幻嶽,只有這樣才會陷入越探,不過,可也滿足你那種強者的虛榮心是不是呢?”
南幻嶽怒道:
“什麼‘花孤’‘玉弧’?你兄妹兩人完全是兩頭惡狼、餓狠,又奸又滑又邪的癩皮狼!”
閻小仙搖搖頭,道:
“不要謾罵,這除了更增加你粗賤的本性流露之外,對你如今的逆勢並無絲毫補益……”
南幻嶽大聲道:
“老子就要臭罵你這兩個下三濫!”
閻小仙的一雙秀眸中閃射着毒蛇似的狠酷光芒,她尖鋭的道:
“南幻嶽,在我們於酒中摻毒的那次,因為我不知道潘巧怡竟然是此道高手,所以叫她看破而被你們僥倖躲過,但這一遭,我可以斷言你們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你與潘巧怕絕對再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尤其是你,南幻嶽,在我們將你交到齊用鬥那裏之前,我們會使你脱下一層皮來!”
南幻嶽冷笑道:
“你是在痴人説夢了,閻小仙。”此刻,那兩個青袍人又朝前湊近了一點,長臉蓄鬍的那個圓睜着雙眼,石破天驚的叱喝:
“姓南的,你死在臨頭,猶在充你媽的哪門子好漢?”
南幻嶽神色一沉,火道:
“你這狗孃養的又是哪裏鑽出來的野種?”
那人狂笑一聲,道:
“南幻嶽,我們會協同齊用鬥,一道來整治你,你想不到我們是些什麼人?別急,我會告訴你——”
南幻嶽斜着眼不屑的道:
“你總該不是萬歲爺的二舅吧?我的兒!”
那人大吼一聲,咆哮道:
“你罵,我看你尚能罵到幾時!南幻嶽,齊用鬥宰剮你的右邊,我‘伏龍團’便要割切你的左面,齊用鬥要吃你的肉,‘伏龍團’便要剝你的皮!”
“伏龍團?”南幻嶽哈哈笑了,他大馬金刀的道:
“我以為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雞零狗碎,原來齊用鬥除了買通那兩頭公母狐狸之外,還和你們‘伏龍團’也勾聚在一起了,怎麼樣?你們八成是來替花超和馬壽堂那兩個死鬼報仇的?””
那人痛恨入骨的怒吼:
“南幻嶽,你能明白我們是為什麼來,乃是最好不過,你把花老五與馬老九兩個人殺得恁慘,血染得叫人看了炫目——你這不是光殺了他們兩個人,你是在打我們整個‘伏龍團’的嘴巴,你是在用他們的血塗我們的臉!南幻嶽,你就會知道我們要怎麼對付你,我們會分你的屍,挫你的骨!”
南幻嶽似笑非笑的道:
“就憑你這兩個狗操人不愛的野畜生以及那一對公母狐狸?”
那人咬牙嗔目,狂厲的叫:
“你逃不掉了,南幻嶽,你這殺人狂,你永遠也逃不掉了,我們今晚勢必要擒住你,要-點一點零剮了你!”
閻小仙尖聲道:
“哥——朝上圍吧,他中了我的‘狐尾定魂針’,支持不了多時啦——”
一聲不響,閻立名自茅屋的破洞中一閃而出,在他閃身躍出的一剎,南幻嶽已注意到屋中尚另有兩個人影晃動了一下!
閻立名卓立於地,隨着他的擊掌之聲,在沉黯的林子裏,又有四條影子掠出!
這四個人甫一現身,立即各自抄着傢伙往中間圍攏,嗯,他們也是俱着青袍,穿着打扮和這兩個青袍人一樣!
南幻嶽笑哈哈的道:
“‘伏龍團’的夥計們,你們可真待我不薄呀,居然如此大張旗鼓,以這等陣勢歡迎我——”
“你以為是這樣麼?”又一個軟軟綿綿,半膩不硬聲音跟着傳來,南幻嶽目光瞥處,唔,從林子的另一個方向,一位身材不高,卻步履沉穩的人物業已緩步行出。
這人走在九步之外站住,南幻嶽朝他細一打量,不禁心裏嘀咕起來,他立即明白了來人是準——那是個男人,不折不扣的男子漢,卻偏生得面如桃花,嬌媚得像一個女子,他那張臉,粉嫩嫩的,一雙眼,水汪汪的,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但他卻是個男人,俱他這樣的生像,江湖中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伏龍圖”的“十二伏龍手”第一個首座人物“胭脂虎”田銘。
南幻嶽不想笑的笑笑道:
“是你麼,田銘?”
田銘點點頭,以他那特殊的軟柔聲調道:
“真是榮幸,鼎鼎大名的‘劍之魂’南幻嶽居然也曉得像我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
南幻嶽笑道:
“哪裏的話,田銘,你要知道,一個在江湖上能括得像我這樣長久的人,就必須要清楚扛湖上的各種形勢,明白其不同的特性,更得通曉一些厲害人物的來龍去脈及其底藴,認出你並不為奇,因為你早巳可列為頂尖之流了,況且,似你這樣的形貌,更足以令人留下深刻印象。”
田銘生得雖然嬌媚如一個女子,他卻並不喜歡人家將他這個特點掛在口上,他是非常不願有人談及他這容貌的徵候所示的,多少年來,他處處在行動舉止上強調他男子漢的本色,忌諱任何人將他和異性的雷同之處相提並列,如今南幻嶽不但故意犯了他的忌諱,更用這種嘲弄的口吻道出,田銘這股子心頭火,可就冒升得越發快了。
他哼了哼,道:
“南幻嶽我奇異於你如今的態度——你要不就是悍不畏死,要不,你可能是個白痴,你可知道你眼前的處境?”
南幻嶽道:
“什麼處境?我並不覺得我現在的情形有你所説的那般危言聳聽!”
田銘輕柔的一笑,道:
“你竟這樣以為?”
南幻嶽道:
“不錯。”
田銘道:
“南幻嶽,閻家賢兄妹我不必分紹,相信他們的能耐你自心裏有救,而我,你大概也曉得一點底藴,其他六位,俱乃我‘伏龍團’‘十二伏龍手’中列屬,那是我的二弟‘鐵戟’韓振權、三弟‘小旋風’崔浩恩,四弟‘白狼’汪道平、六弟‘炫魂刀’程青、七弟‘兜雲鞭’範廣、八弟‘掌上飛’刁漢——南幻嶽,‘十二伏龍手’中的精英業已到齊,這個陣容還不夠服侍你麼?”
南幻嶽目光四掃,笑笑道:
“不夠。”
田銘並不意外的昂昂臉道:
“南幻嶽,一個人狂點傲點,表示這個人有信心有力量,這是好事,但狂過了譜,傲過了頭,就是一種自大與愚蠢!”
南幻嶽淡淡的道:
“田銘,算了吧,你們‘伏龍團’現在拿腿上路,還來得及,我保證不追究你們這一次敵意行為,如果等會大家動上手,只怕你們就是想抽身也逃不及了,何苦呢,找這樣事關性命的麻煩……”
田銘笑得有些兒媚態,道:
“我真佩服你這種詼諧個性——此時此地,南幻嶽你還有心情説笑話,實在難得。”
南幻嶽道:
“那麼,你們是不退的了?”
田銘臉色倏變,揚起聲音道:
“南幻嶽你在和誰開玩笑?叫我們退?我們怎麼退法?你殺了我們的弟兄,拆我們的名,污了‘伏龍團’的招牌,你早已斯了我們的後路,除非用你鮮血來沖洗,否則我們名聲特永遠黯淡無光,我們再難立足江湖!”
南幻嶽吁了口氣道;
“但是,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田銘冷笑道:
“這只是你自己以為!”
“玉狐”閩立名生硬的道:
“南幻嶽,或者我們不是你的對手,但那要在一比一的情況下才能作準,如今,我們不會和你以一對一!”
“花狐”閻小仙也不懷好意的笑道:
“何況,再在你中了我那根‘狐尾定魂針’的情形下?何況,你的寶貝愛侶潘巧怡尚握在我們手中?”
南幻嶽冷冷笑了笑道:
“可叫狠着哪,你們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田銘不耐煩的道:
“姓南的,我們沒有這麼多時間與你乾耗,你再不認清情勢,非要強撐不可,除了你自已當場便要吃虧之外,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你那心上人,你——”
“寒水紅”的光芒就像陰霾天空突然燦出一抹炫目的蛇電,倏封向那留長鬍的青袍人——“十二伏龍手”中的第二位人物“鐵戟”韓振權!
南幻嶽猝起發難,其勢疾不可言,韓振權怪叫一聲,側自暴-,血光閃處,他的額門已留下一條兩寸長的裂痕!另一個白臉人物——“白狼”汪道平怒吼一聲,貼地快進,手中的“狼牙棒”甫始揮掃,“寒水紅”的光芒如流,劃破空氣,在尖嘯聲中,猛然便將汪道平透喉戳得翻出一個跟頭。”剎時血噴如泉!”“你狠——南幻嶽!”雙目血火的嘶叫着,田銘已夠上位置,他身形倏晃倏搖,雙手揮縮,兩柄短只一尺鋒利匕首便蛇信似的吞吐如電,眨眼間向南幻嶽攻出七十七次!
軟劍飛旋,南幻嶽在一片叮噹裏又準又快的震開對方雨點似的刺戳,劍尖飛彈,有如一點星光流電,疾不可喻的一下子扎進了那持着一面黑皮三角旗,純鋼旗杆的黃臉仁兄肩頭,這位有“兜雲旗”之稱的範廣痛得一個蹌踉,幾乎一屁股坐跌地下!
田銘飛身倏撲,雙匕首點劃飛刺,快猛無比,同時,他在攻拒之中有一個特色——身形永遠不停的晃閃搖動,決不在相目的位置遲留一瞬,因此,他保持着一貫的動態,他的攻擊也就更是千變萬化,防不勝防了!
南幻嶽的長劍閃流縱橫,遠宰近殺,早已到達了攻發如心,如臂使指的程度,他一面注意田銘的攻勢,專以攻逼使對方遊走轉於外圍,一面默默伺機逐一對付其餘的“十二伏龍手”人物,現在,田銘的身形甫近,又被他揮掌電掠的一百九十劍逼得連連翻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