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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獵人狐臭冤家路

    在那一圈復一圈,一條接一條的精芒寒電中,早已分不出哪才是劍刃的本身了,甚至連南幻嶽本人的身形在透過瑩亮的光華中看去也是那麼隱約茫然了,刃口劃破空氣,那種悽怖的尖嘯,似能撕裂人們的耳膜!

    突然間,“鐵戟”韓振權往前撲攻,手中鐵戟奮力穿刺,卻被猛的震退,“掌上飛”刁漢旋身側襲,三節棍“嘩啦啦”暴響掃砸,寒光映處,他的“三節棍”卻“錚’的一聲只剩下兩節了!

    一直靜觀不動的“玉狐”閻立名,這時突然發聲道:

    “田兄注意——姓南的大約受到舍妹毒針所制,他一直沒有移動,也可能已經無法移動,我們不妨用遊斗方式取他!”

    起落彈躍中的田銘恍然犬悟,尖叫:

    “轉!”

    隨着他這一聲“轉”,“鐵轅”韓振權、“小旋風”崔浩恩、“炫魂刀”程青、“兜雲旗”範廣、“掌上飛”刁漢,連同他自己一共六個人,馬上圈成一圈,團團環走出招,不再像方才那樣此進彼退的輪攻了。

    南幻嶽靜峙如山,雙手翻動,他的長劍便在左右手上跳來跳去,前後上下的迴繞,他一邊大笑道:

    “閻立名,你這龜兒子,你這叫什麼?‘旁觀者清’麼?”

    閩立名卓立不動,冷冷的道:

    “不用多久了,南幻嶽,你知道的,不用太久了。”

    南幻嶽劍光回舞裏道:

    “下來試試吧,玉你孃的孤!”

    突然間田銘的雙匕首倏刺南幻嶽的胸前腹下!

    “寒水紅”就像有着靈性,也像含藴着無可探測的潛力一樣,猝然間由迴繞的防守之勢變為一個炸裂的晶球——一滔滔,一條條,一抹抹奪目炫神的光芒分向四面爆射,“嗤”“嗤”有聲,在這一蓬光與刃的映現中,“掌上飛”刁漢“吭”的一聲身中十七劍,渾身上下像開了水閘一樣鮮血狂噴,橫着捧出,田銘也怪叫着躍翻向後——他的身上也有三個地方掛了彩……

    “兜兒旗”範廣瘋了似的猛衝,黑皮鋼杆的旗身“呼嚕”卷掃掃飛,口中一面厲吼:

    “拚他媽的了,兄弟們!”

    南幻嶽半聲不響,劍似長虹,準狠的忽然彈射透過那一陣波浪般的旗海勁風,在敵人的兵器尚未接觸到自己衣衫之前,業已穿進了對方咽喉!

    人影閃處,程青的兩柄薄刃刀在一片白光裏飛快斬向南幻嶽,南幻嶽橫劍彈架,田銘的匕首已電似的扎進了他的右肩胛,但是,“寒水紅”的後半部劍身猝而蛇似的扭動,“刷”的一記,已同時將田銘的右手齊肘削斷!

    “嗷——”

    顫慄的尖嗥着,田銘的右手斷處,骨現森白,直肉蠕蝤,而“小旋風”崔浩恩及時跳起,一對點鋼槍映浮着兩點精芒,急朝南幻嶽雙目!

    “寒水紅”“嗡”的一顫,比崔浩恩動作更快的暴閃而至,當那兩柄“點鋼槍”離南幻嶽眼睛還有半尺之際,“寒水紅”的尖端已又快又恨的穿透了崔洗恩倒八眉的中間,將他透腦撞出七尺!

    貼地翻滾,田銘形色淒厲如鬼,他的左手匕首閃縮劃飛,狂刺南幻嶽下盤,南幻嶽劍刃電落,毫不容情的斬向對方頸項——就在這時,“炫魂刀”程青又來到了頭頂!

    左肩胛處直流如注,南幻嶽猛一咬牙,往後猝翻,下落的長劍往上暴挑,寒光在黑夜中有如一抹閃電映起,程青的雙手才揚,已慘號如狂般跌落——自胸至腹,頓時被“寒眾紅”的刃口劃開了膛,五腑六髒,傾胃滿地!

    鬼魑似的影子掠過了南幻嶽背後,他剛覺有異,背上已火熱的顫了顫,就此一剎,他的“寒水紅’也厲嘯着倒彈橫戳,將那掠過的人影一劍刺翻在地下連連翻了兩個滾!

    雖然是看不見背上的傷口,便南幻嶽也知道那必不會太輕,從他的感覺上,他背後的礬肉就好像整個往側伸展開去似的,非但火燙炙熱,那種突來的痛苦,更宛似將心肝五臟也抽緊了——

    那偷襲得手,卻也受到南幻嶽及時反擊面跌地翻滾的人,不是別個,正是“玉狐”閻立名!

    南幻嶽經過這幾下劇烈的躍動,又加上兩次負傷,血氣騰浮之下,被毒針插入的腰眼部分更覺得僵木生硬,難以運勁發力,似乎,那個部位已風化了,已麻痹得不似他身上的一部分了,這種感覺更逐漸擴大連他肩肋側身也慢慢有了癱瘓的跡象!

    “玉狐”閻立名方才是用他的“狐齒錐”——那是一種尖角,頂端四邊嵌着四支鋒利彎鈎的霸道武器,他就用這玩意在南幻嶽背口開了一條六寸長的血槽,但是,他自己卻也在得手的一剎被南幻嶽反手刺中三劍,大腿,右腰側上各一劍,尤其是他自己背上所挨的一劍,更有尺許之長,痛得他幾乎連爬也爬不起來了!

    躺在地上的田銘,這時提住一口氣,聲嘶力竭的叫着——縱然他像這樣咕叫,聲音仍是尖悦高昂得似個女子!

    “截住他……一定要……截住他啊!”

    又是一條人影自後有如鷹隼般襲來,南幻嶽雖是腰肋僵麻,轉動不靈,加上血流如注之下腦袋已開始暈沉,但他的感覺卻極其敏鋭,心智清楚,而且反應仍然快不可言,在那條人影撲到的瞬息,他看也不看,反手九十九劍凝成一片光網的卷向後背,他的出手仍是那樣的快法,以至這撲襲之人不得不斜掠而起,藉以躲閃!

    那人,也手執一柄“狐齒錐”,嗯,是一直到現在才動手的“花狐”閻小仙!

    眼睛也有些-朧了,南幻嶽捉住一口氣,故章笑吟吟的道:

    “別嚎你孃的袁了,截住我,哪一個能截住我?姓田的寶貝這一下我看你還吹不吹你他孃的牛皮——‘十二伏龍手’的精英有個鳥用?”

    閻立名掙扎着奮力爬起嘶啞的喊道:

    “小仙,你防着點,姓南的實在太扎手……”

    站在遠處的閻小仙也花容蒼白驚惶的道:

    “哥——我會注意,你別動,當心流血過多——”

    南幻嶽大笑道,

    “別他娘在那裏卿卿我我了,老子會一個一個宰掉你們——閻立名,你嚐到滋味啦?姓南的不是好吃的吧?孃的,你暗算我,我就叫你得不償失,我挨一記,你至少也捱了三記吧?這猶是你運氣,如果我腰上不是有根毒針插着,只怕你這條老命就不是你的了,那時,你流的血就更要多——”

    故意大聲説着話,南幻嶽卻感到越來越不對了,身上麻痹的感覺逐步加快擴展,甚至連心跳也急劇起來,這還不説,兩眼看出去迷迷糊糊的,想嘔吐,虛汗如漿,喘息粗濁,四肢百骸也軟麻了——他那一口封閉毒針部位的真氣顯然已因他自己的躍動及受傷而鬆了勁,尤其肩背處的傷勢,更痛得他連連痙攣不已——

    田銘已快暈迷過去,但猶在喃喃出聲:

    “截住他……截住他……”

    七名“十二伏龍手”中唯一尚能運勁展力的只有一個額上血琳淋的“鐵戟”韓振權了,如今他又是緊張,又是恐懼的站在那裏,一張長臉,也因為過度的驚惶失措而變成扁的了!

    現在,閻小仙慢慢靠近,粉臉如紙,冷汗凝結她的眼窩鼻凹裏,她一步一步的朝上湊,卻每舉一步有若千鈞!

    突然間,她飛身暴撲,“狐齒錐”上挑下掛,又筆直透戮,變化得又快又靈,但是,南幻嶽看也不看,“寒水紅”猝射向前,冷芒如虹,“呱”的一記已將閻小仙的秀髮削落一綹,嚇得她慌忙側滾,幾乎跌翻在地!

    在這一瞬,“鐵戟”韓振權鼓足勇氣,乘隙疾進,自後猛揮鐵戟攻向南幻嶽,而他的鞋尖剛沾上南幻嶽衣衫的剎那,“寒水紅”已活蛇也似的“嗖”聲倒卷,快得無可比擬的又將韓振權右手背上一塊皮肉血滴滴的削飛!

    怪叫着,韓振權亡命般貼地滾出,搖晃晃的閻立名見狀之下,不由驚恐欲狂的吼叫:

    “沈斌、華仲,立即對付那女人——”

    南幻嶽大笑道:

    “來不及了,我兒。”

    笑聲搖曳厲如狼嘯,南幻嶽在草屑粉飛裏早已一頭又撞回茅屋之內,他甫始衝進,黑暗中一柄砍山刀已樓頭劈下,同時,他於急促中,也瞥及另一個大漢,手執另一柄砍刀猛砍向仍然暈迷中的潘巧怡!

    就地一閃——只差半寸,鋒利沉重的砍山刀貼着南幻嶽右邊衣袖擦過,他左手在身形半旋中電劈面出,同時,“寒水紅”已流光般脱手飛出!”

    兩聲慘號連疊在一起,這一個整個面門成了枚爛柿子,鮮血腦漿進濺,那一個想加害潘巧怡的仁兄也被飛射而寒的“寒水虹”插了個透心涼,剛剛僕跌在潘巧怡的身上!

    南幻嶽急奔向前,卻在一個驀起的冷顫中幾乎一交摔倒,這時,他駭然察覺,他的半邊身子巳差不多癱瘓了!

    雙跟暈黑裏,他連爬帶滾的翻了過去,用盡平生之力抽回了透進那具屍體上的“寒水虹”,然後,他鼓起最後的力量拖扯潘巧怡,老天爺,平時又是輕盈,又是婀娜竅窕的潘巧怕,如令竟重逾千斤,像座石山似的,任南幻嶽怎麼拖也拖不動,幾次之後,他業已累得氣喘如牛,汗透重衣!

    外頭,閻立名在嘶啞的叫吼:

    “小仙……快和韓振權韓兄衝進去截殺南幻嶽,你看見他方才掠躍時的身法?搖晃沉重得就像喝醉了酒——他的毒性發了,他再也支持不住了……”

    “你孃的狗頭,閻立名,算你招子精——”

    詛咒着,南幻嶽還想再試一次,他一面盡力拖動潘巧怡,一邊用頭頂着壓在潘巧怡身上的那具屍體,要將那具屍體頂下去,但是,他再竭而衰之下,除了累得頭暈腦漲雙目金星亂迸外,就只落了個拼命喘氣,更加身體僵木不仁,半點效果也沒有!

    外面響起急促步履聲,還有閻小仙惶憂的叮嚀:

    “韓二哥,你從前門,我自後面……小心點,他可能毒發了,但負傷之獸那瀕死一撲更是可慮!”

    從韓振權的回答就可以想象到他臉上那種驚恐不妥的表情:

    “好……吧,閻姑娘,咱們就衝進去看看……唉,我的確有點寒心了……”

    最後努力仍然無效之後,南幻嶽只有暗歎一聲,抖索索的伸手摸入潘巧怡的胸襟裏,那裏只是温暖的,柔軟又高聳的,甚至可以感覺到潘巧怡均勻的心跳,但南幻嶽卻無心也無暇去體會個中滋味了,他急急忙忙的摸到了藏在潘巧怡胸衣內的一支狹扁木盒,抽出來,無聲的道:

    “巧怡,對不起,我實在心餘力絀,救不動你了,你暫且委屈一下,我一解了毒就趕來救你出田,短別一會,寶貝!”

    此刻,輕細的腳步聲業已從兩個不同的方向來到了門前與屋後的草塘破洞跗近!

    南幻嶽猛力吸了一口氣,他所能運出的最大力量,借右臂揮展的幫助,奮勁躍起,剛好自屋頂的隙口中穿出,他側身一滾,便靜靜的伏趴在屋頂上寂然不動了!幾乎就在他方才伏下的同時,兩條人影已紛自門口及牆洞中飛掠而進,同時叱喝出聲,兵刃互撞,“鏗鏘”交擊裏閻小仙的語聲急忙響起:

    “是我——韓二哥!”

    韓振權似是吃了一驚趕緊道;

    “閻姑娘——”

    於是,他們似在茅屋內開始了小心翼翼的搜查,過了一會,火摺子的光芒閃亮出來,閻小仙的語音又驚惶又不安的傳揚:

    “不好,韓二哥,姓南的逃走了——”韓振權似乎更心驚肉跳:

    “我的天,他這一逃,非但是放虎歸山,我們也等於欠下了賣命契……他,伯會回來找我們算帳的啊——”

    閩小仙像是在屋裏平靜了一下,低鬱的道:

    “現在談這些也役有用了——韓二哥,他顯然是毒發身沉,你看,他連他的心上人潘巧怡也拋在這裏沒有救走!”

    伏在屋便上的南幻嶽心裏冷笑着沒有動彈,暗忖:

    “我會來救她的,只要我能動彈就行了——你這騷狐狸,老子再和你見了面,你就會曉得那是一種什麼滋味了——”

    屋中,韓振權的聲音,又沉重的響起:

    “他何必救這女人?只要他逃得掉連他老婆他也拋得!”

    顯然閻小仙不表同意,開始有些希望洋諡在她的言語中:

    “不,韓二哥,只要有這女人在我們手裏,姓南的便投鼠忌器,有所顧忌,我們可以挾持她威脅南幻嶽就範!”

    韓振權嘆了口氣,道:

    “唉,閻姑娘,你對南幻嶽可是知道得太少了,你可曉得他有多麼個風流法?和他一起玩過的女人何止千百?編起隊來能排成長龍,燕瘦環肥隨他挑揀,玩膩了就去,耍夠了便散,一個女人在他來説只是個新鮮,半點價值談不上,你想用這個女人來要挾他,恐怕發生不了什麼作用,他會連看也不看她一跟便犧牲她,然後繼續找我們報仇——女人在他來説,不一定比一雙破鞋更有留戀的價值……”

    閻小仙像是怔愕了一下,然後,痛恨的道:

    “這個——薄情寡義,玩弄女人的色魔,我真後悔沒能殺掉他!”

    韓振權有氣無力的道:

    “我更後悔沒能殺掉他,閣姑娘,他玩女人我不管,糟就糟在他對我的性命有威脅,唉,看看他那身本事,他那柄長蛇似的劍刃閃動之快,我真有點頭皮發麻,想想看,如果突然在某個地方和他單獨遇上了,那場面——老天,不用提也破膽了——”

    閻小仙哼了哼,不快的道:

    “韓二哥,別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淫棍也沒什麼了不起……他敢再來,包管叫他來得去不得!”

    韓振權乾笑了一聲,嗓眼沙沙的道:

    “但願如此吧,那就謝天謝地了——”

    忽然,閻小仙又想起什麼事一樣低聲道:

    “對了,韓二哥,這個姓潘的女人可能對南幻嶽的意義有些與眾不同,他們……一路來十分恩愛,甜言蜜語説個不停,他還一直叫她寶貝……他似是十分怕她,説不定這女人仍有利用的價值!”

    韓振權的聲調有些苦澀:

    “閻姑娘,姓南的對剛到手的女人自有他的一套,在沒有玩賦之前,當然是甜言蜜語,唱做工細的——就像你説的‘十分恩愛’,但這只是表面功夫呀,而被他喊過‘寶貝’的女人,恐怕已有上百個不止了——”

    閻小仙沉默片刻,固執的道:

    “或者你説得對,但這個我總覺得和其他女人不同,南幻嶽對她定是多少動了點真感情,一定的,我可看得出來!”

    韓振權問:

    “你怎麼看得出來?”

    閻小仙冷冷的道:

    “女人的直覺,韓二哥,女人的直覺!”

    韓振權無精打采道:

    “希望你是對的!”

    閻小仙又在説話:

    “我們還是將這女人押帶着,或許能借以脅迫姓南的不敢輕舉妄動——韓二哥,另外我們再在這附近四周搜一搜,説不定姓南的毒發之後業已癱在某處了,若能找着他,咱們的後顧之憂也沒有啦!”

    韓振權訥訥的道:

    “好——吧。”

    這時,屋後閻立名已焦灼的大叫:

    “小仙,小仙,韓兄,你們在裏面麼?”

    閻小仙回應了一聲,低促的道:

    “韓二哥,這裏麻煩你暫時收拾一下,再把姓潘的女人帶出來,我先去照應我哥哥及田大哥了——”説着話,閻小仙已經匆匆掠出,她奔向閩立名那裏,向閻立名嘀咕了很久,這位“玉狐”像是十分苦惱的一邊聽着一邊唉聲嘆氣,嗟吁不己,接着,閩小仙又自他兄長身上的鏢囊內取出藥物,迅速又熟練的為其上藥包紮,閻立名又指指早已暈迷過去的“胭脂虎”田銘,閻小仙又過去也替田銘治傷敷藥起來,着她的動作,顯然對這一門亦頗有心得。

    當韓振權弄妥了屋裏的事,揹着潘巧怡出來之後,他與閻立名、周小仙又湊在一起商議了很久,然後,他們草草的將遍地狼藉的屍首挖坑掩埋了,在閻小仙和韓振權的協助下,拉着閻立名,幾個人步履蹣跚的緩緩季去。

    他們走了好一會,南幻嶽仍然伏在屋頂上毫不動彈,他靜靜的等侯着,果然,片刻後韓振權與閻小仙又摸了回來,兩個人身形快速,在四周來往搜尋,又進了茅屋一次,直到他們確信了再無希望可以找到南幻嶽之後,這才意態怏怏的重又歸向黑暗之中……”

    又過了很久……很久。

    南幻嶽異常艱難的用幾乎僵硬了的右手指撥開了那支狹長扁平的檀木盒盒蓋,盤中襯白緞,白緞之上,赫然平置着那朵可解百毒的奇花——“白朱雀”!

    顫索索的,十分笨拙的,南幻嶽費了好大工夫才好不容易摘下了一片“白朱雀”的花瓣,他急不迭的以口湊上,一吸而入,當這片“白朱雀”花瓣下了肚之後,南幻嶽的滿口芬芳尚繞齒留舌,渾身已突然起了一陣火燙的感覺,接着心口作惡,猛的嘔吐起來,非止嘔吐,連全身的毛孔也有大量的汗液沁流,嘔吐的與自毛孔中沁流的穢汁汗液,竟然全有一股隱約的辛辣腥羶之氣!

    好一陣子,他吐完了,又顫巍巍的用力拔出了腰上的那根毒針拋棄,於是一股無比的倦怠頓感襲來,他幾乎尚來不及抹淨唇角的污漬,便即已酣然入夢……

    夢中實則無夢,南幻嶽就像暈了過去一樣,睡得那麼沉,那麼甜,連眼皮也沒有顫動一下,他的呼吸是均勻又細微的,臉色安詳而平靜,現在,他的模樣看上去相當恬適——宛如他未曾經過這一場搏命流血之戰,宛如他正舒服的躺在家中那張柔軟寬大的錦榻上一樣……

    星光,秋夜之風,濡沾的寒露,襯合着林梢的搖動,萬籟之聲,便陪着他度過這漫長又短暫的一宵……

    於是,星光隱去,風微寂,寒露透衣,天空泛現了魚肚白色,繕面逐淅明亮,更有早陽的光輝那麼暖烘烘,喜洋洋的自東邊升起,普照大地,映耀萬物,好像這一切都隨着這個新來臨的日子面容光煥發了……

    茅屋頂上的南幻嶽,他的面龐在初陽的光輝映照下,竟是顯得那樣紅潤,那樣的健康又那樣的年輕,好像他從來中過毒,受過傷或流過血似的,他的氣色之佳,恐怕一個正常的人也未必及得上。

    慢慢的,陽光刺激了他的眼睛,照曬着他的全身,慢慢偽,他的眼睛眨動,四肢伸曲,於是,他醒過來了——

    被陽光炫映得眼花,他又閉上,養子會神,再又緩緩睜開,接着,他用手遮住了r陽光,慢慢坐起,這一下,他的神智,記憶也完全恢復過來,於是,他驚喜的發覺自己非但身上的僵木麻痹感俱已消失,肢體活動自如,而精神之好,力量之充沛,幾乎更勝於前,就連身上的傷勢也早凝了直,結了硬痂,痛苦只是隱約的事,唯一有點令他不滿的是——身體上散發着一股酸臭氣味!

    深深的呼吸了幾次,他又略微活動活動,直到他確定積毒已除,傷口無礙了,這才興致飛插的,滿足的站了起來,喃喃自語:

    “這‘白朱雀’真呈救命仙丹,我的心肝肉啊……好了,這一下我又來了,狐狸也好,伏龍的手也好,老子這一次不剝了你們的皮就算你們八字生得巧……巧怡寶貝,你且忍一忍,我馬上就來救你出險啦,不會太遲的,我從來不會太遲……”

    撕下內襟的布條來縛住肩背傷處,他又試了試勁,然後,自茅屋填一躍而下,連坐騎也不要,對準夜來“兄妹雙狐”離開的方向移步追去。

    南幻嶽如今的模樣可説是相當狼狽的,髻發散亂,滿臉滿身的直污斑斑,活像則從地獄血池裏掙扎上來一個惡鬼似的,看上去好不唬人,但他全不管了,只悶着頭,展開身手有如流星趕月一般朝前急趕。

    他心裏有數,不論對方騎馬抑是步行,絕對是走不快的,因為他們一行五人裏面,有受了重傷的人,也有俘虜,再怎麼説,也無法像平常一樣行動迅速,況且,自後晚至晨早,過去的時間並不多,只要他把握得穩,摸得對方向,十有八九可以很快的追上對方。

    →OCR:大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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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晚時分,他已來在一個日前曾經經過的小鎮上,這個小鎮,名叫“泰興集”,來時他們沒有停留,這遭往回趕他卻要在這裏找個地方打打尖了。

    靠近鎮前的那條驛道上,有一家挑着青布酒帘的竹棚酒店,南幻嶽業已發覺路上有些行人在向他投注驚愕又畏縮的眼光了,就好像他是個來自另一世界的怪物似的。為了不太令自己招人耳目,他只有匆匆先往那家酒店走去。打算把自己略略收拾二下再説,及至來近店前,始發覺櫃枱後的一個幹黃老頭子早已注意着他下,舐舐嘴唇,他大步走了進去,隨便挑了副座頭坐下,目光略一瀏覽這間十分簡陋的酒店,然後,他眯着眼道:

    “招呼客人哪,我説掌櫃的!”

    櫃枱後那又幹又黃的老頭子急忙走近,欠着腰,笑得挺不自然:

    “哦,小哥,可是來一盅?”

    南幻嶽笑笑道:

    “你開店賣酒,我走了進來,掌櫃的,你説,我不來一盅是幹什麼?”

    老頭兒連連點頭賠笑,道:

    “是,是,這就給送上來,這就給送上來——”

    剛走出幾步,他又尷尬的立住,回過身,直搓手道:

    “小哥,哦,要哪種酒?小店賣的有老黃酒、竹葉青、大白燒……全都又香又醇,小哥中意哪一樣?”

    南幻嶽隨便的道:

    “老黃酒吧,四兩夠了。”

    當老頭給他擺好杯筷,放下一隻盛滿酒的錫壺之後,又順便端來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滷豆乾,邊又欠着腰問:

    “齊了,小哥,還要點什麼下酒不要?醃肉啦,臘腸啦,滷鴨翅膀鴨掌,小店也全有得賣……”

    南幻嶽搖描頭,道:

    “就這樣湊搖巴,倒是要麻煩你掌櫃的等會給我弄盆水洗洗臉,我這個樣子不大好看,是不?’

    老頭兒訥訥的一笑道,

    “哦,你們混江湖的人,總是經常搞得血糊糊的,我在這驛路邊上開了二十年的酒店,像這樣的事也都看慣了,不覺礙有什麼稀奇的啦——”’

    南幻嶽自己斟了杯老黃酒一口乾了,籲着氣,道:

    “酒不錯——是的,像我們這種吃雜八地的角色,掛彩見紅委實不算奇事了,生活要混麼……”

    老頭兒嘴裏“嘖”了幾聲,嘮叨着道:

    “像你小哥這樣還不算是嚴重的哩,就在日頭剛剛上來不久,我才開了店門,便瞧見路上有男有女來了五六個人,看模樣準也是你們江湖上的好漢,嗬,其中有一位居然斷了一條手臂,是齊肘斷掉的,雖已包紮上了,血卻仍然浸透出來,染紅了一大片,另一位長得斯斯文文的後生卻也是渾身血斑斑的看上去好不嚇人,還有一個大塊頭,腦門上也使白布勒頭包着,看光景八成也受了傷,只有那兩個姑娘倒還好端端的,不過氣色亦都不強,唉,又不知是和什麼仇家對頭碰上吃了虧啦……”

    南幻嶽心頭一跳,大喜過望,哈,照這老頭兒的描述,可不就正是閻立名兄妹、田銘、韓振權與潘巧怡一行人?這可真追對了路,摸正了方向哩——而且如此看來,他們果然沒有走出大遠!

    盡力壓住那一股興奮的情緒,南幻嶽穩着表情問:

    “哦?早晨也有人掛了彩經過這裏?”

    老頭兒一副悲天憫人的神色,嘆着氣道:

    “可不是,他們是騎馬來的,我看情形,那位斷了手的夥計是挺不住啦,臉色煞白,就和張紙一樣,在鞍上便搖搖晃晃的生像隨時能跌下來……他們也進了我這莊店來歇腳,一邊還問我哪裏有藥鋪於,哪裏有人家可以租屋……”

    南幻嶽裝做平淡的道:

    “他們大概是要暫在鎮上住下,切斷了手的朋友約莫支持不住了。”

    老頭兒連連點頭,道:

    “可不是麼,就算是鐵打的金剛吧,流了那多的血也都癱啦,嘖,你沒看見,真叫驚人哪——”

    又幹了杯酒,拈起兩粒花生米丟在嘴裏,南幻嶽道:

    “你指點他們啦!”

    老頭兒道:

    “哪還用説?我當即告訴那問我話的後生,説鎮上的街尾開着的是老字號草藥鋪‘回生堂’,‘回生堂’的店東也就是郎中,治病療傷,經驗頗為老到,但那後生卻瞪了我一眼,很不耐煩的説:

    “我們只要抓藥,誰叫他來治傷?我看他口氣不善,也就嚇得不敢再多講什麼了,咳,小哥,你們江湖人的性子可是個個火爆哩……”

    南幻嶽笑道:

    “放心,掌櫃的,我的脾氣可是最和善的……”

    老頭兒露出滿口黃牙道:

    “是-,這不用説,我老頭子也看得出來……”

    南幻嶽又嚐了口酒,道:

    “後來呢?他們不是還求你指點個租屋的地方麼?”

    老頭兒呵呵一笑道:’

    “不錯不錯,也幸虧他們是磋着我,遇上別人還真不曉得呢,我們這地方冷清,住户也不多,平時肯將房子出租的人家可説太少,實則誰也有祖傳的老屋可住,哪個再去租別人的屋子嘛?巧就巧在我的一個姓李的老街坊,剛好女兒出閣,他孤家寡人一個住了座大房子顯得太冷清,便央我替他留意一下招招租,啊哈,他們一問我,我就替他們説了這地方,那後生像是還滿意,又問明瞭方向,便丟下半兩銀子和那些男男女女一道走啦,還不知道他們去向李九租了屋不曾,等傍黑了我去盤問看看……”

    南幻嶽淡淡的道:

    “那座房子很大麼?”

    老頭兒笑呵呵的道:

    “也是祖傳的老屋了,小卻不小,前後三進,有客堂,東西廂房,夠住得下幾十口人,怎麼?小哥你也想租一間住?”

    南幻嶽搖搖頭道:

    “不,問問罷了。”

    老頭兒翻翻眼珠子,道:

    “我卻奇怪,鎮上有家客棧,怎的他們不去住,卻偏要賃屋而居?”

    南幻嶽心裏笑笑,暗忖這老頭兒的腦筋怎生這般迂法?閻立名兄妹攜有傷者,更有俘虜,且男女雜處,又唯恐招人耳目,留下痕跡,當然就不便在公共場合出現,何況,不管他們如何想法,他們對南幻嶽可能綴上的事實卻也不能不防範呀,當然,這些顧慮都是這位老先生所想不到的,他也懶得再去説明,嚐了口酒,他道:

    “他們要租貸的房子,座落在哪兒呀?”

    老頭兒笑眯眯的道:

    “説也湊巧,就在‘回生堂’的隔壁轉角處,只要經過‘回生堂’順着街面拐個彎就到了,門前只有一片竹林子擋着,穿過竹林,便可望見那扇黑漆大門……”

    南幻嶽又拈了粒花生米丟進口中,道:

    “掌櫃的,你可真是‘古道熱腸’,肯幫人忙呢……”

    老頭兒笑道:

    “這不算什麼,江湖人嘛,大多出外混生活,有個三急兩難,總也得靠朋友照應,他們遇上了我,我又怎能不盡點心意?呵呵,再説,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利人利己,又何樂不為?”

    南幻嶽呷下半杯酒道:

    “那兩個女的,生得都很標緻?”

    形態有些暖昧的瞧着南幻嶽,老頭兒似笑非笑的道:

    “呵!年輕人,年輕人……”

    南幻嶽聳聳肩道:

    “提到女人,總免不得問一問長像,你可別見怪……”

    老頭兒回憶着道,

    “兩位姑娘,那穿綠的一個似乎生得美貌些,但另一個也秀秀氣氣的很不差,不過,穿綠的那一位像是懷有什麼心事,老是有點愁眉不展的味道……”

    南幻嶽喃喃的道:

    “受制於人,這眉又如何展法?……”

    老頭兒湊近了些,大聲問:

    “你説什麼?”

    南幻嶽道:

    “我在説,你老先生的眼光是不會錯的……”

    老頭兒正色道:

    “説真的,我在這條驛道邊上開設這間酒店二十餘年,像那穿綠的姑娘美貌的女子還是少見,她那生像,可真叫俏哪,便是皺着眉,苦着臉,看上去麼,也別有那麼幾分叫人迷迷糊糊的味道……”

    南幻嶽故意道:

    “真有那樣的美法?”

    老頭兒急道:

    “你是沒有看見,小哥,否用包管你連眼也直了!”

    南幻嶽哧哧一笑道:

    “我相信,掌櫃的,以你閲人的經驗,不會差到哪裏……”

    老頭兒道:

    “這個當然,我是老了,但雙眼尚不曾昏花呢……”

    喝完剩下的半杯酒,南幻嶽好整以暇的道:

    “掌櫃的,他們還説了些別的什麼話麼?”

    老頭兒搖搖頭道:

    “向我説的只有這些,他們自己卻嘀咕了很久,但我卻不能攏近去聽,這是個忌諱,你知道……”

    南幻嶽點點頭道:

    “當然,當然……”

    老頭兒怔了怔道:

    “你對這些人,像是很有興趣?”

    南幻嶽一笑道:

    “紅花綠葉,同是一家,我是從江湖來,自然對江湖人也就特別有點關切,你説是不?”

    恍然笑了,老頭兒道;

    “呵呵,這是一定的!”

    他搓搓手道:

    “所以説,你先前才一過來,我便看出你也和他們那一班人都是同路的啦,你渾身染血,卻更增加了我的注意,我還自己嘀咕呢,你們混扛湖,跑世面的朋友,難道説一天到晚全一樣在舐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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