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幻嶽坐起了身來,提高了嗓門道:
“老丈早啊——”
狄修成徑行推門而入,笑容可掬:
“早?不早-,不早-,日頭上三竿啦……”
楊玲端了一張錦凳過來,狄修成謝了一聲落空坐,他看看楊玲,又端詳着南幻嶽,再度呵呵笑道:
“氣色不錯,唔,精神也不錯……”
楊玲臉蛋兒又是一紅,羞怯怯的道:
“老丈,我和他,誰的氣色不錯,精神又不錯呀?”
狄修成笑道:
“都不錯,呵呵,都不錯。”
南幻嶽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丈。”
狄修成頗有興致的道:
“來,説與我聽聽,什麼喜事呀?也好叫我頭子分沾一點喜氣。”
楊玲不待南幻嶽開口,已憋不住搶着道:
“我們要成親了,老丈!”
狄修成怔了怔,道:
“誰要成親啦?”
楊玲一指自己胸口:
“我——”又點了點南幻嶽,“和他。”
狄修成連忙站起,笑得合不攏嘴:
“恭喜恭喜,這真是天大的喜事,蓮結雙蕊,比翼齊飛,呵呵,正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楊玲又羞又喜,又得意的説道:
“多謝你了,狄老丈……”
南幻嶽笑道:
“看你,一點女孩子家的忸怩嬌羞之態也沒有,裝也得裝一下嘛……”
楊玲皺皺鼻子,道,
“我愛你,你愛我,兩心相許,合期百年之好,有什麼忸怩的?況且我對你害了這些年的單相思,一旦有成,自是喜喜悦悦,歡欣不盡,這還裝什麼?狄老丈也不是不清楚我倆之間的這本陳年老帳!”
南幻嶽啼笑皆非的道:
“好了好了,我算含糊了你。”
狄修成經過這些日子來的相處,不但習慣,也泰然了楊玲的脾氣,他笑眯眯的鼓着掌道:
“應該的,應該的,這才是江湖兒女,鐵漢紅粉的爽朗本色,比起一干世俗女子的故作姿態來,要強多了,強多了……”
楊玲得意洋洋的道:
“聽到了,你?”
南幻嶽笑道:
“反正你皮也厚了,人家怎麼説,你根本不在乎。”
楊玲撲去狠狠的捏了南幻嶽一把,尖聲道:
“這是夫妻間的第一課——訓夫!”
南幻嶽雙手急搖,口中忙叫道:
“第二課——雌伏!”
楊玲哈哈笑道:
“這還像話,哼,算你福至心靈,學得快,且饒了你。”
狄修成乾咳一聲,開口道:
“大喜的日子,決定了麼?”
南幻嶽撫揉着被捏痛的臂膀,邊道:
“等我傷勢完全痊癒,又救了狄十娘之後。”
一提到狄十娘,狄修成的勝色不覺便黯淡下來,他嘆了口氣,笑容也變得牽強了:
“還是先辦你們的婚事要緊,小哥,別為了十娘而影響到你們的婚事大禮,不然我就更於心難安了,為了這檔子麻煩,你們已經遭受不少牽累啦……”
南幻嶽堅定的道:
“不,我必須先把她救出來,否則我更於心難安。”
楊玲也接口道:
“這是我們該做的事,老丈,這也是幻嶽的一個心願,不償了願,他絕不會半途中止的,你也知道他的脾氣……”
蒼老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苦澀的微笑,而微笑悽惶着像擴散的流汁浸入了狄修成眼角唇邊的皺褶中,他低沉的道:
“為了我那閨女,南小哥也受盡了累,吃夠了苦,流血流汗的左右遭折騰,唉……我真對不住南小哥——”
南幻嶽忙道:
“這不算什麼,老丈,你再要這樣説,豈不是就見外了?”
狄修成唏噓了一聲,道:
“小哥,依你看,這事情還有個指望麼?”
南幻嶽用力點頭,道:
“當然,就這幾天我就下山去和那兩隻狐狸接頭,如果他們不把狄姑娘交出來,他兄妹兩人也全別想活了!”
關於南幻嶽去搭救狄十孃的經過,南幻嶽已經大略的告訴了狄修成與楊玲兩人,是而其中的得而復失,詭譎被折之因果,他兩人也都知道,當然,南幻嶽沒有提及潘巧怡插在裏面的事,他還不想找這個麻煩!
狄修庸為人忠厚慈祥,他有些不安的沉沉説道:
“這……小哥,把那兩人的性命,圈在十孃的事情裏,萬一真個因此而使那兩人丟了命,似乎有點太辣……”
南幻嶽搖頭道:
“江湖上的事,老丈,不是你可以透徹了悟的,其中奸詐百出,互為利用,每每鈎心鬥角,各使手段,如若順着一般途徑老老實實去辦,一輩子也別想弄出個結果來,而且當初是閻氏兄妹在這裏頭搞的鬼,作的梗,也理試他兄妹兩人負責解決問題,所謂解鈴還是系鈴的人,誰闖的禍,便詼誰去設法消脱,半點也不過分,至於將他兄妹二人的性命套在其上,只是一種迫其就範的手段罷了,否則,他們豈會這樣心甘情願的解這個‘鈴’?”
狄修成訥訥的道:
“我總覺得不太合適……”
南幻嶽微檄一笑,道;
“若是樁樁道理都是對敵人合適,我們大家也別想混了!”
楊玲輕聲道:
“老丈,請相信幻嶽,他的做法不會有錯的,你不能拿一般的行事原則來衡量江湖上的事,那就會變得太離譜了……”
狄修成低喟一聲,道:
“為了十娘,業已搞得我心慌意亂,無所適從……”
南幻嶽正色道:
“我負全責,老丈,好好歹歹,必給你個交待!”
狄修成神色微現悽然的道:
“小哥,依你看,那閻家兄妹兩人會如約將十娘帶來麼?”
南幻嶽沉吟半響坦然道:
“不敢説。”
狄修成又憂慮的問道:
“他們可能不會將十娘帶來?”
南幻嶽平靜的道:
“這裏面會有很多種可能發生的演變,老丈,有些是我們可以預料及的,有些卻非能以猜測。”
狄修成悒鬱的道:
“以你想,大約會是哪些演變呢?”
南幻嶽低沉的道:
“首先,我們要確知一個事實,這個事實就是閻家兄妹並不樂意替我們去辦這件事,他們之所以答應去辦,完全是受了脅迫,身不由己所至,是以,在這種情況之下,就可能有些令人不愉快的意外發生——”
舐舐唇,他接着道:
“譬如説——閻家兄妹這一口氣咽不下,寧肯自己捨命也不願去救狄十娘,他們根本就不來赴約了……或者他們帶了大批幫手前來埋伏四周,打算在我前去晤面之際突起襲擊,以求制服我逼我拿出解藥,也可能他們在將狄十娘換取解藥之後再來攔截我們……總之,他們可用的方法很多,有些我們可以想到,有些卻是難以逆料的……”
狄修成吃驚的道:
“這樣説來,事情不但成敗難料,而且還暗含着危險?”
南幻嶽哧哧笑了,道:
“江湖人,江湖事,哪一次辦起來是平順無波的?”
楊玲道:
“幻嶽,到時候我陪你去!”
南幻嶽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應付。”
楊玲噘起小嘴道;
“你就愛一個人跑,不嘛,我要去。”
南幻嶽道:
“小姐,這是去冒險,不是逛廟會,趕場集,你當有哪些開心的事?”
楊玲哼了哼,道;
“少給我來這一套,我也不是初出道的雛兒!”
南幻嶽道:
“不行!”
楊玲使了小性子:
“怎麼不行?做妻子的陪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不管,我就要去。”
南幻嶽堅持道:
“我是為了替你着想,不錯,你的功夫還過得去,但卻不是頂尖兒的,萬一對方約了幫手,其中再有幾個狠角色,我就要一面拚命一面照顧你,另外尚得護着狄十娘,這樣一來,就礙事大了,設若我一個人去,進可攻,退可守,行動上利落得多,你何必非要跟着給我惹些心事?”
楊玲委屈的道:
“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歡我跟着你,你另外可以在外面和些狐狸精眼來眉去,可以動歪心……”
南幻嶽無奈的道:
“寶貝,你何苦自尋煩惱?淨傷些無謂的腦筋?”
狄修成一邊也勸着道:
“楊姑娘,南小哥説得對,你的功夫好是好了,卻不是最好的,這種大風險,你還是別跟着往裏趟,如是弄了個好歹出來,休説南小哥無以自處,便老夫我也會神魂難安,此着極易遺恨的事,還是少沾為妙——楊姑娘,不止為了你一個人,更為了大家着想……”
楊玲不服的道:
“但幻嶽呢?他不是一樣往裏趟——”
南幻嶽豁然大笑:
“我的心頭肉,就憑你那兩下子,和我來比,行麼?就不説天地之差吧,至少也是繆以千里有餘了!”
楊玲氣得俏臉通紅,跺着腳道:
“你-一你敢取笑我?”
狄修成忙道:
“別生氣,別生氣,楊姑娘,南小哥説着玩的……”
南幻嶽笑道:
“是呀,我是説着玩的,你可別氣壞了那金枝玉葉身哪……”
楊玲重重一哼,輕輕點戳着南幻嶽的額角:
“你別俏皮,看我等一下饒了你?”
南幻嶽伸了個懶腰,笑吟吟的道:
“等一下,你就算剝了我,那是另外一回事,寶貝,你倒先去弄點東西吃了,待我梳洗一下,修修面,還得去辦件事。”
楊玲問道:
“什麼事?”
南幻嶽一笑道:
“和老大談!”
楊玲彎長濃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詫異的道:
“和他有什麼好談的呀?”
南幻嶽神秘的道:
“你猜?”
楊玲嘴唇一撇,嗔道:
“講嘛,我才懶得去猜呢!”
南幻嶽道:
“他答應給我的代價,我總得和他説好怎麼個接受法呀,這其中可是一門大大的學問呢!”
楊玲眉開眼笑的道:
“對了,那些大買賣,那些鉅萬之金,老天,我有生以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堆在一起不知會是怎麼個耀眼法?”
南幻嶽有趣的瞅着楊玲,道:
“你呀,真是個小財迷!”
楊玲不依的扭扭身子,道,
“我丈夫的財富嘛,誰説不準我親近?”
南幻嶽道:
“放心,將來這些東西到了手,我通通交給你去保管支配,叫你整天眼裏看的,手裏沾的,全是金晃晃的玩意……”
楊玲歡叫道:
“馬上我就是富婆了……”
南幻嶽大笑一陣,道:
“真是沒見過什麼大世面。”
狄修成陪笑道:
“這麼大的財富,也確實令人咋舌呢,有多少人辛苦一生也賺不了其中百成裏的一小半成,難免令人嚮往之……”
南幻嶽頷首道:
“不過,我用了三年多苦獄般的時光與幾乎是生命的代價換取了這些財富,在我來説,並不認為太多,你們想想看,古瀟然所得的只怕倍此不止!”
楊玲忽然道:
“那為什麼不跟他多要點?”
南幻嶽靜靜的道:
“人要知道滿足,知道適分,就憑這些,只要善加運用,刻儉度日,已是夠終生取之不竭,何必非要堆上金山銀山不可?況且這些財富的豁出,已像剜了古瀟然的心肺一般,再榨他,是不會榨出多少油水了……”
狄修成連連點頭,説道:
“對,對,南小哥説得有理!”
楊玲又道:
“那麼,如何交割這些財物呢?”
南幻嶽一笑道:
“我已成竹在胸——叫古瀟然説出他藏錢的地方,不必全部説出,只要湊合成我要的數目即可,然後,我親自或託人去拿,神不知鬼不覺的便到了手,另外,‘大理府’的買賣也叫他寫親筆信給那裏的主事者説明換了後台老闆,我再派人按月去查帳收錢即可,這樣也避免了萬一會發生的麻煩,這是我們自己的小心處,實際上古瀟然十有九成不敢暗做手腳,因為他的老命還在我們手裏,而他又是個十分愛惜生命的人……”
狄修成道:
“他會答應這樣辦麼?”
南幻嶽點點頭道:
“當然會,他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呢?”。
楊玲擔心的道:
“對了,幻嶽,那幾家生意樓下來容易,但那鉅萬之金又怎麼去拿法?怕不得派上好些人,僱好些車?”
南幻嶽哧哧一笑,道:
“説你沒見過大世面你還不相信,我們何需實際下去取純金?十足兑用的銀票不行麼?再説,細軟的珠寶翠玉也一樣頂值呀,哪有笨到真去拖運這麼多黃金回來的?”
楊玲恍然道:
“不錯,這個法子最好——”
隨即,她又嗔道:
“我只是一時沒有想到,你就又抓着毛病來損我了!”
狄修成掀起身,笑道:
“好了,快別再抬槓啦,寶貝,先去弄點吃的,肚皮全餓扁了,病人可經不起餓的哪……”
楊玲斜睨着南幻嶽,道:
“你還是什麼病人?你的病早好啦,哪有病人説話這麼風涼帶刺的?”
楊玲一面披上罩袍,一面南幻嶽邊托出剃刀面巾來,口中是那麼説,卻又自動去傾水取杯,更將桌上的銅鏡支好。
狄修成站起來道:
“你們小兩口再聊會吧,我到前面走蹭一圈。”
南幻嶽道:
“這一陣子,約莫將老丈你的耳根都吵煩了?”
狄修成連道無妨,笑呵呵的出門而去,他這邊一走,楊玲早已將漱洗用具全撂置舒齊了,動作神韻之間,完全是一個初為人婦的小妻子模樣,又嬌柔,又嫵媚,尚未結連理,她的心中卻早巳做比翼了……
在那間全以大青石砌成的堅牢柴房中。
南幻嶽是一襲黑袍外罩一件黑皮鑲着兔毛的馬巾,他就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對面,躺在於草堆上的,則是面容微泛紅光的古瀟然,這個把月下來,他居然養胖了好些。
甫幻嶽端詳着他,嘖嘖稱奇,
“老古,你氣色不差嘛,顯然這地方對你十分適合,就這段日子下來,你好像多少發福啦!”
古瀟然嘆了口氣,道:
“一天到晚,除了吃就睡,也沒個心事想——就是想吧,也是白費腦筋,所以乾脆不去瞎琢磨了,這樣的日子,怎不令人發胖?”
南幻嶽笑道:
“我聽孫紅眼説,你一頓飯可以吃上三碗半,並且連湯帶水地舐得乾乾淨淨,你真行,看得開!”
古瀟然苦笑一聲,道:
“看不開又能如何?你也不會放了我!”
南幻嶽淡淡的道:
“不要去談這些異想天開的事。”
古瀟然蠕動了一下身體,道:
“身上縛的繩子太難受,若非你剛給我解了穴道,連動彈一下全不行,其實,制穴與捆縛,兩樣只要一種就足夠了,成天躺着動都不動,委實叫人不好過,你知道,我又不會逃——”
南幻嶽道:
“不是你不逃,而是逃不掉。”
古瀟然道:
“你既知我逃不掉,又何苦這樣折磨我?”
南幻嶽笑笑道;
“這不是折磨你,老古,以你的罪孽來説,眼前的處境乃是最大的享受,你真正的折磨還沒有開始呢!”
古瀟然頹唐的道:
“幻嶽,想想看,你對我這樣,也不覺得太過分麼?我們還是老朋友——”
南幻嶽嗤之以鼻道:
“老朋友?屁的個老朋友,我這條命差點叫你賣了,‘老朋友’的定義是這麼下的麼?”
一斜眼,他又道:
“可是,你雖然對我趕盡殺絕,我待你卻仍然仁盡義至,就以你屈就在我這裏的一段日子來説吧,先替你把傷治好,每頓三菜一湯加上大白米飯侍候,更按時替你解開穴道通脈,鬆綁活血,這樣的優待,你到哪個對頭那裏找得着?拿你點錢,卻是我該得到的,數目只少不多,送你去那古洞裏蹲上幾年,也不過是補償我在洞裏的幾年時光而已,算起來,你可是佔的便宜太大了,若以你那種‘謀財害命’‘獨吞獨吃’的行為來説,換了別人,就是不抽你的筋也要活剝你的皮,老古,你倒是説説看,我什麼地方不夠意思?”
古瀟然訥訥的道: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大人大量,又何必斤斤計較?”
南幻嶽哧哧一笑,臉色立沉:
“老古,如果你要我的生命我還不計較,什麼事我才該計較?那不止證明你手狠,更表示你的心毒!邪腦筋動到自己朋友身上,你這人還有沒有點人味!”
古瀟然苦着臉道:
“就算我做錯了,你該高拍貴手——”
南幻嶽“呸”了一聲,怒道:
“當時,你對我怎麼不‘高抬貴手’?而勢必置我於死地?孃的,説着説着,我那一股無名火又要冒升了——”
古瀟然驚悸的道:
“好,好,我不説,不説便是,我們仍然按照原議,我,我認了——”
南幻嶽冷冷的道:
“總算你還有點眼色,否則,一個弄毛了我,説不定你在古洞裏的辰光又要延長了……”
古瀟然恐懼的叫:
“使不得,使不得,幻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説過多久便是多久,怎能隨意延長?你一直是個守信尊諾的人呀……”
南幻嶽皮笑肉不笑的道:
“好吧,我便維持原議。”
額頭上業已見了汗漬,古瀟然如釋重負的道:
“唉,天爺,只你這精神上給的威脅,我就吃不消了……”
南幻嶽尖刻的道:
“是我給你的麼?抑是你自找的?”
古瀟然喘着氣,忙道:
“是我自找的,就算我自找……”
南幻嶽眉梢一吊:
“咦?你還不服?”
古瀟然急道:
“服,服,早服了,唉……”
南幻嶽點點頭道:
“這還差不多。”
揮了一下雙臂,他又道:
“你可曾想到,你答應我的那些財物用什麼方法交給我?”
古瀟然愕然道:
“這還需要什麼法子?”
南幻嶽一笑道:
“當然要。”
古瀟然道:
“我寫的親筆信,蓋上鈐印,並做好暗記,你拿去‘流泉鎮’我家裏,找我的管家,也就是我的親外甥,他便會如數交撥……”
舐舐唇,他接着道:
“這件事,臨行前我已交待過了,只是,唉,數目沒有這麼大就是了……”
南幻嶽搖頭道:
“我不要用你的方式。”
古瀟然呆了呆,道;
“為什麼?”
南幻嶽笑笑道:
“很簡單,我不願你的人曉得有這麼一筆錢財落入我手,以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古瀟然忙道:
“你放心,我交待的這件事,只有我外甥一個人曉得,此外,就是隨我同來的那些人了,而隨我同來的人又通通叫你幹掉啦……”
南幻嶽道:
“或者你説的真話,其實我也並不十分顧慮,因為你還掌握在我手中,而且如果有人在我身上打什麼歪主意,那個人就未免過分愚蠢了,不過雖是這個樣子,我還是喜歡隱秘一點比較好……”
古瀟然道:
“你是大過謹慎了,幻嶽,我的幾個得力手下全叫你送了終,連那倚為輩山的卓鵬也沒得着個善果,我已經再沒有什麼人可以仗恃了,真的,你拿到的錢我保證不會再添麻煩……幻嶽,你想想,我親自帶了人來,費了這大的勁全奈伺不了你,更鬧了個灰頭土臉,便算我還有幾個不成氣候的小角色,他們豈敢不自量力到虎嘴上拔鬚?何況你這虎頭,尚是頭吊睛白額的巨虎啊……”
南幻嶽道:
“何況你的老命還吊在我這裏?”
古瀟然愁眉苦臉的道:
“就是這話-……”
南幻嶽搖搖頭道;
“好了,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打算,説了這麼多,仍得依我的法子做。”
古瀟然嘆了口氣,道:
“隨你吧只要你願意,我是沒什麼麻煩的,反正要給你的終得給你。”
南幻嶽一笑道:
“你現在可真變得通情達理多了。”
古瀟然道:
“有句話説過——‘人到屋檐下,怎能不低頭’?”
南幻嶽頷首道:
“你既然知道有這麼兩句話,事情就好辦了,現在告訴我,你藏錢的地方,當然,只要告訴我哪幾個湊得齊黃金五萬兩,明珠千顆,翠玉百件總數的地方即可,其他你的超額私蓄所在不用講!”
古瀟然略一猶豫,終於肉痛如剜的道:
“好吧……在我卧房那張銅牀的雕花腳架裏,靠牆角那面的一支腳架,扭開它,裏面有十足赤金的存票五萬兩,明珠千顆,翠玉百件我委實沒那麼多,我不喜歡存積這些勞什子,腳架中另有銀票三萬七千兩,幻嶽,就請你湊合一下摺合抵數吧,唉,你等於刨了我的老根了……”
南幻嶽哼了哼,道:
“少在我面前哭窮,玩這一套花巧,孃的,你實際所有恐怕不止超出我向你拿的數目十倍!”
古瀟然連天的喊起冤來,道:
“真是可憐我哦,老朋友,你這一搜取,我剩下的也就只是些渣啦,你吃麪,我喝的全是殘湯發,一點底子也都叫你刮光-……”
南幻嶽冷冷的道:
“鬼話!”
古瀟然急叫道:
“老朋友,我可以賭咒,可以起誓——”
南幻嶽一揮手,道:
“少嚕嗦,你以為我會相信?另外‘大理府’那三家買賣你也寫個憑證叫他們曉得換主了,我派人按月去查帳收錢——”
古瀟然瞪大了眼,驚叫:
“什麼?三家生意你還想要?幻嶽啊,手下留情哪,別這麼獅子大開口,吃人不吐骨頭啊……”
南幻嶽惡狠狠的道:
“寫不寫?給不給?”
古瀟然噎窒一聲,囁嚅着道:
“幻嶽,只要一家吧?”
南幻嶽大吼道:
“三家全要,否則就延長你在洞裏的時期!”
古瀟然幾乎要哭出來,顫聲道“
“罷,罷,罷,給你,給你,你這吃肉吸血的錢蛀蟲,你這是在逼着我傾家蕩產兩手空空了……”
於是,南幻嶽擊掌兩聲,門兒開處,孫紅眼業已手捧筆硯紙張,更拿着一面小几走了進來,他端端正正的將小几擺在古瀟然面前,更將筆硯置安,紙張鋪平,然後,欠欠腰,齜牙一笑;
“寫吧,古大爺。”
古瀟然突然大吼:
“給古爺鬆綁,這樣我怎麼寫字?”
南幻嶽點點頭,孫紅眼迅速替古瀟然解開雙腕上的牛皮索。古瀟然一面用力搓揉着腕上的瘀痕,一邊又大刺刺的,神氣活現的叱喝:
“磨墨呀,濡筆啊,你這紅眼龜孫在發什麼愣?”
南幻嶽無聲的一笑,端了自己的小板凳坐在一邊去,眯着眼專等古瀟然的讓渡憑證寫好,當然,他知道因為對方不大甘心,所以必然會寫得極慢極慢的……
仍然是單人匹馬,南幻嶽匆匆趕往“大理府”,日子就在跟前了一他與閻家兄妹的約會,他希望對方不要遲到,當然,他自己就更不能遲到,那可真是一樁人命關天的大事呢……
臨行之前,南幻嶽委實費了不少唇舌,又加上狄修成的勸解,才把他的準妻子楊玲留在莊裏。古瀟然依然被關在那間堅固的柴房之中,對這位“老朋友”,他要等到回來以後才處置,為了預防萬一的變化,他更暗中向這位“老友”施展了“分筋手”,這是一種極其詭異的武功,相當的陰毒,被施上“分筋手”的人,不發力使勁便渾然不覺,但只要一用力,全身筋脈立即絞錯痙攣,那等痛苦,是夠當事者在地下輾轉翻滾上兩個時辰!
就在約會的前一天夜裏,南幻嶽已經抵達了目的地——“大理府”東去十五里的“駐馬亭”!
這是個路邊的亭子,很寬敞,裏面尚有石桌石椅等物陳列,平常時客旅行商經過此地,大多要停車下馬,到亭子裏歇口氣,憩息一番,但那是指春夏的季節,一等進入秋涼,天氣沒那麼燠,日頭也不那樣火毒了,在這裏憩歇的行旅便也少了,像此際的天候,雪飛飄飄,寒風刺骨,那一陣一陣的酷冷惡凍,能將人的血液也僵凝住,道路上早已鬼影不見一個,還有誰會在這四面通風,無可遮掩的空亭子裏駐馬呢?
南幻嶽曉得這種情形,所以他才挑揀了這個地方——又安靜,又冷僻,而且,視線廣闊,進退隨心。
一夜沒有合跟,他就那麼待在亭子裏等待到了天明,口鼻間呵着白色的霧氣,他不時走動着揮臂跺腳,舒暢着體內的血脈,他需要保持絕對的靈巧利落,因為他知道,隨時可能得運用他的體能呢。
黑沉沉的大地逐漸轉為灰白,那是一種朦隴又迷茫的灰白,像有濃重的霧氲,而霧氲裏,慢慢形成暈沉沉的亮度,曙光露了……
長長打了個呵欠,他耐心的注視着來路,不知怎的,到這個時候他居然有些擔心起來……
周遭是一片冷寂,空氣凍得似要脆了……
突然間——
就像那幾個影子原來便在那霧氲裏一樣,有三個模糊的黑影緩緩朝這邊接近,隱約中,宛如三團來自虛無的幽靈……
“來了!”
南幻嶽振奮起來,同時,他的右手已不自覺的摸觸到腰間的“寒水紅”那又硬又光滑的把柄上!
凝目注視着三團慢慢移動的影子,顯然,他們都騎着馬,但為什麼沒聽到蹄聲呢?南幻嶽等他們再靠近了一段距離後方才恍悟,三個人的坐騎蹄趾上,全包裹着厚重的草網與棉兜——嘿,怕馬兒在雪地裏打滑吧?
一抹笑容綻開在南幻嶽的唇角,他已看清了馬鞍上的人“玉狐”閻立名,“花狐”閻小仙以及,另一個全身裹在青色斗篷的身軀,十分纖細窈窕的身軀!
雙臂環胸,南幻嶽挺立在亭口間,他目迎着對方,神態顯得鎮定從容又威武凜然!
於是,在距離亭子前丈把遠近的地方,三匹馬緩緩停住,卻只有閻立名一個人拋鐙下地!
南幻嶽氣宇深沉,卓立不動。
閻立名抖了抖披風上的雪屑水滴,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南幻嶽微微一笑的語聲在生冷的空氣中顯得有點硬崩:
“不錯,你們很守時!”
閻立名仰着臉,那張蒼白中泛着憔悴的臉孔説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他呵了口白氣,冷淡的道:
“我們當然守時!”
南幻嶽點點頭又道:
“不過,光是守時不行,你們還守信麼?”
閻立名的雙目中射出一片憤怒的火焰,他大聲道:
“什麼意思?”
南幻嶽朝那馬背上裹在斗篷中的身影一指,道:
“人帶來了沒有?”
用力吸了口氣,空氣是冷冽的,閻立名又嗆咳了幾聲,他這時的臉上已有了些紅暈——帶着怒意的紅暈:
“當然帶來了,你以為除了我們兄妹之外另一匹上面的人是誰?”
南幻嶽嘿嘿笑笑道:
“吃一會虧,學一次乖,我上了你們一次老當,這一遭,當然我必須仔細一點,而且,還要非常的仔細。”
閻立名冷冷的道:
“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南幻嶽點點頭道:
“我會自行驗明正身的!”
閻立名踏上一步,一伸手:
“拿來!”
南幻嶽瞪大了眼,道:
“什麼拿來1”
周立名臉孔頓時歪曲着,面色鐵青:
“你想毀諾?”
南幻嶽怒道:
“我想毀什麼諾?”
閻立名激動的大叫道:
“我兄妹費盡幹辛萬苦,更背上一個背友通敵的臭名,替你特狄十娘弄了出來,你人也見到了,解藥為什麼還不拿出來?你想得了人之後,再害死我兄妹兩人麼?你這個卑鄙的——”
南幻嶽大喝一聲,叱道:
“你先給我閉上那張鳥嘴!”
雙眉怒軒,他又厲烈的道:
“八字尚未見一撇,老子憑什麼就這麼簡單拿出解藥?人帶來了,不錯,除了你兄妹之外另有個人騎在馬上,但我怎麼知道那就會是狄十娘?我所看見的只是一個裹在斗篷裏的身影——那可能是世上任何一個,甚至是呂花那醜八怪也不一定!”
閻立名“咔嗦”一咬牙,道:
“姓南的,你完全是在存心挑剔,故找麻炳,你——”
南幻嶽狠狠的道:
“我找你們屁的個麻煩,你們兄妹兩個我早就膩味透了,還有這個閒情逸致來挑剔你們?待我驗明瞭確實是狄十娘本人,自會將解藥交給你們,孃的,你窮緊張個什麼勁?一副沒出息的狗熊樣子!”
閻立名雙手握拳,氣沖牛斗,道:
“去看,你這就去看!”
南幻嶽哼了哼,大步走了過去,馬上,閻小仙是紫紅色的披風頭上罩着同色的風帽,只露出臉蛋兒來,也不知道是凍得如此抑是恨得如此——那張俏生生的臉龐上是嚴霜一片,白中透青!
南幻嶽欠了欠身,笑道:
“小仙妹兒,別來無恙?”
閻小仙的回答就和此際的天氣一樣又冷又蕭索:
“見你的鬼去!”
南幻嶽微微咧嘴道:
“久不相見,怎的一朝上面就不大親熱?”
閻小仙冷冰冰的道:
“南幻嶽,你不要嘴皮子上賣俏,早晚有你得到報應的時候!”
南幻嶽哧哧一笑道,
“哦,我幾乎忘了,你起過誓,賭過咒要收拾我的,如果,當真有那麼一天,小仙妹,可得手下留情呀!”
閻小仙恨聲道:
“你記着,南幻嶽,假如你真的落到我手裏,你就會後悔你父母生了你到人世間來教你遭這種罪了!”
南幻嶽深探注視着閩小仙,道:
“你是這樣想嗎?”
閻小仙僵硬又峭厲的道:
“我不止是這樣‘想’而已,南幻嶽,我也會設法做到!”
南幻嶽點點頭道:
“祝你有好運氣!”
這時,後面的閻立名已憤怒的叫:
“姓南的,你少和我妹子搭腔,她不屑理會你這種齷齪下流的無賴!”
南幻嶽頭也不回的用手指朝後點了點,道:
“閻立名,你不但是隻狡猾的弧狸,更是一頭只會叫哮的瘋狗!”
説着,他已繞到另一匹馬前,仰臉凝視那張深掩在斗篷中的面容,他只看到那頭髮半遮下的白白額角,看到一雙明亮的,清澈的,卻含着怯縮意味的眼睛,嗯,至少這是個女人了,低咳一聲,他威嚴的道:
“你可是狄十娘?”
對方急速點頭,眼中的光芒立即透出喜悦振奮之色,南幻嶽緊盯着她,緩緩的問:
“你生肖是屬什麼的?”
斗篷中的聲音清脆又柔嫩,而且毫不避疑:
“我生肖屬雞,昭義十七年二月十二日辰時生人。”
南幻嶽笑笑,道:
“你爹狄修成狄老丈叫我問你一件事,你爹那支‘斑玉-’是幾時丟的?怎麼丟的?”
馬上的人兒立時將斗篷的遮邊拉下,現露出一張姣好又白淨的清水臉蛋兒來,南幻嶽端詳着她,嗯,年紀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生得相當秀氣,眉宇神韻,果然隱隱有點狄修成的味道,這時,那少女卻笑了:
“我爹的‘斑玉-’在我娘過世的前兩年丟的,他到城西李掌櫃家喝酒,唱醉了,回到家裏就發覺綴在腰板帶子上的玉佩沒有了……”
南幻嶽點點頭,沒有表情的道:
“在你十二歲的時候,小臂上曾經燙過一分傷,傷好了形成疤,疤很淡,我問你那塊疤在哪條臂上,什麼部位?”
怔了怔,少女似是回憶了一下,方始迷恫的搖頭道:
“我臂上燙傷過?有疤?沒有呀,怎麼我一點也記不得這件事呢?”
南幻嶽豁然大笑,道:
“你是狄十娘,因為本來你就沒有被燙傷過,自然不會有疤,你也自然不知道這件事,這只是我杜撰的,如果你是假充狄十孃的人,你就會做言亂指了!?
那少女——狄十娘激動的道:
“那,你是南幻嶽大哥了?”
南幻嶽道:
“正是我。”
狄十娘頓時雙眼淚光盈盈,又是感激,又是興奮,又是傷楚的嚥着聲道:
“南大哥,多謝你一再設法搭救我,你冒了很多險,吃了許多苦,還受了傷,這些事我全知道,南大哥,多謝你……”
南幻嶽笑笑,道:
“不必客氣,令尊待我更是恩深義重,區區微勞,理該盡心!”
狄十娘顫抖着道:
“南大哥……爹……我爹好吧?”
南幻嶽道:
“老丈很好,他對你非常關懷……”
狄十娘終於忍不住淚珠滾落,她啜泣着道:
“我是個不孝的女兒……我對不起爹……我有負爹的苦心教養……這麼些日子,可憐他老人家孤苦無依,孑然一身,連個身邊侍候的人也設有……我實在罪孽深重……”
南幻嶽低聲道;
“這不能怪你,狄姑娘,你也是受暴力脅迫,身不由己。”
狄十娘抽噎着道:
“南大哥,我天天盼,時時盼,盼着能跳出那個魔穴火坑……當我第一次聽到有人來搭救我,我差點高興得發狂了,我原以為此生此世,再也逃出不齊家父子的魔手……”
南幻嶽平靜的道:
“他們也不是金剛羅漢,難道還有無邊法力?你放心,齊家父子沒有什麼大不了,我既救你出來,我便會擔待一切!”
狄十娘拭着淚道:
“再謝謝你,南大哥……”
南幻嶽忽然道:
“狄姑娘,恕我冒昧,你手臂上雖是無疤,膝蓋附近卻是有塊疤,我能不能查看一下?”
狄十娘欣然從命,這麼冷的天氣,她也立時下馬來解開褲腳帶,將厚重的褲管,襯套吃力捲起,果然,現露出她在膝蓋附近的一塊疤痕來,一塊微紫的,圓形的小疤痕來!
南幻嶽老實不客氣伸手摸觸,當他確定那塊疤痕不可能是偽裝或故意造成的以後,他迅速縮手,並尊重的道:
“狄姑娘,請原諒我如此行為,我不得不加意謹慎,這一次,我必須確定你是狄十娘無訛,不能再有錯誤,你知道我已經錯過一次了,而一個人相同的錯誤犯上兩次,就是愚蠢得無可救藥,我不希望我真是這麼糟,否則,我自己也永不會原諒自己!”
狄十娘一面匆匆放下褲管,體諒的道:
“我知道,南大哥,我一點也不怪你,我也曉得你被人騙過的事……”
説到這裏,狄十娘悄悄向閻家兄妹那邊溜了一跟。
南幻嶽欣慰的道;
“現在,我完全確定你是狄十娘本人了,能救你出齊家父子之手,在你來説,固然是幸運,而在我而言也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狄十娘輕輕的道:
“南大哥,我們走吧!我好想快點見到爹爹啊,有這麼長的一段日子沒親近他老人家的慈顏了……”
南幻嶽點點頭,道:
“當然,馬上就走。”
於是,他將狄十娘伏在馬背,叮囑她坐穩,就在這時,閻立名已迫不及待的衝到一邊,氣喘喘的大叫:
“姓南的,你慢點走,哪能那麼容易就放你們兩個走掉?今天若是不交待清楚,我兄妹橫豎都是死,不如與你拚了也罷!”
南幻嶽皺眉道:
“你瞎叱喝什麼?我並沒有説不給你呀?”
閻立名怒叫:
“但你磨磨蹭蹭,粘粘纏纏,就是有意扯皮——南幻嶽,我們人已如言交給了你,如你再不依諾拿出解藥,你就是存心欺騙,就是視我兄妹二人性命如兒戲,就是罪大惡極了——”
南幻嶽笑笑道:
“借問一句,此別以後,二位是朝哪條路走,到哪兒去呀?”
閻立名一怔之後勃然色變,咆哮道:
“你問這些廢話做什?我兄妹到哪裏去關你屁事?你分明又想拖延時間……”
鞍上的閻小仙也切齒道:
“南幻嶽,你的解藥要就給,否則一句話擺出來,拖拖拉拉,算是什麼玩意?”
南幻嶽不惱不氣的道:
“我這樣問你們仍是一番好意……”
閻立名大吼:
“屁的好意,你這好意留給自己吧,我們只要解藥——”
嘆了口氣,南幻嶽伸手入懷,摸出一隻小小玉盒來,啓開玉盒,他仔細的拈出兩片純白的花瓣,十分慎重的遞向間立名。
閻立名幾乎是像搶一樣將那兩片花瓣攫於手中,他一邊反覆查看,邊瞪着眼大聲吼叫:
“姓南的,這的確是解藥麼?”
南幻嶽十分不快道:
“大丈夫一諾千金,我騙你做什?你們把人交給我,我便將解藥交給你們,這其中還有什麼花巧可使?再説,你兄妹兩個也算是老江湖了,‘白朱雀’乃天下珍罕異草,可治百毒,這個見聞莫非也沒有麼?你看仔細,我交給你的不是‘白朱雀’的花瓣是什麼?”
閻立名湊在鼻端上聞了聞,仍然有幾分懷疑的道:
“就這兩片花瓣?”
南幻嶽哼了哼道,
“要不,你還希望用什麼來解毒?給你運上一整車陳皮甘草?孃的,這不又是餵豬,用得了那多?”
閻立名怒叫:
“你不要出口傷人!”
一挺胸,南幻嶽硬梆梆的道:
“不服氣麼?我可以叫你們服下解藥之後再取你兄妹性命!”
鞍上,閻小仙冷冷的道:
“哥,這種冷血暴戾的粗人,你又何必與他爭執?別失了自己的身分!”
南幻嶽哧哧一笑,不屑的道:
“身分?你兄妹二位還有屁的個身分?拆穿了,我都替你們臉紅,只不過一對搭檔的下三流騙於而已!”
閩立名青筋浮額,大吼;
“姓南的,你以為你吃定我們了?”
南幻嶽面不改色的道:
“至少,你們也吃不定我!”
閻立名略咯咬牙,氣湧如山:
“你記住,南幻嶽,你千萬要記住,我們之間這筆帳,遲早也得好好清結,或許要很久,或許就在眼前——”
閻小仙忙叫:
“哥,別説了!”
腦子裏宛似有什麼意念閃動了一下,南幻嶽下意識的朝四周望了望——四周卻仍是白雪皚皚,寒霧沉沉,沒有什麼異狀,他笑子笑,道:
“隨你們的便,只要二位興致高,不論何時何地,我姓南的包管奉陪,有半點懦怯就不算人生父母養的!”
“希望你到了那時也會有現在的英雄氣慨!”
南幻嶽傲然道:
“南某人向來如此!”
閻立名深探吸了口氣,生硬的道:
“這解藥,怎個服用法?”
南幻嶽半眯上眼,似笑非笑道:
“馬尿二碗,人糞一撮合服即可!”
閻立名呆了呆,勃然大怒:
“南幻嶽——你在戲弄我!”
南幻嶽冷笑道:
“你若繼續這樣張牙舞爪下去,姓閻的,你會發覺你要吃的虧更來得大,孃的,我看膩你兄妹二人的氣焰了!”
閻小仙粉面鐵青的道:
“南幻嶽,你到底有沒有誠意?講不講信諾?人,我們已為你帶來,你把解藥交給我們,理該告訴我們服用的方法,哪有像你這樣一味刁難使奸的?你在江湖上混了半輩子,就全靠這一套起的家?”
南幻嶽笑笑道:
“好個利口利舌的小狐狸。”
閻小仙冷冰冰的道;
“我沒有興趣與你鬥嘴,南幻嶽,你早使我憎厭了!”
南幻嶽點點頭,道:
“好吧,我也懶得現吊你們的胃口,這兩片‘白朱雀’花瓣,什麼也不用摻合,就這麼吃下去即可解毒生效!”
閻立名懷疑的問:
“真的?”
南幻嶽不耐的道:
“信不信由你?”
閻小仙轉頭埋乃兄,低聲道:
“哥,我們就照他所説的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