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人,當他一旦處於逆境中的時候,他就會懷念過去的輝煌歲月;相反的,當這個人一接觸到美好而又甜蜜生活的時候,絕少有再提到過去那些不如意的糗事,因為一提到過去的不如意,就怕破壞了眼前的美感。
而玉柱子卻是與眾不同,他不提他的身世,卻盡説些令人驚歎又擔怕的過去。
一天的熱鬧,似乎已成過去,“迎賓客店”後院的雅房中,鋪者細紅絨桌巾的大桌子上,一對兩尺高,手臂粗的喜燭,正熊熊的燃燒着,桌面中間,還放了四隻高腳盤子,盤中放的是四色細點,顏色不一,取其“春夏秋冬四季平安”的意思,一隻翡翠小酒壺,加上兩隻拇指大小的翠玉酒杯,讓人看了,還真覺得很夠情調。
二更剛到,桌旁坐的劉蓮姑娘,與心頭像小鹿踢彈一般的玉柱子,兩人相對互望,略略大方的劉蓮姑娘,眨動一雙醉人的俏眼,凝望着面前的玉柱子,她已經就這麼的看了半個時辰,可是好像看不夠的樣子。
而玉柱子望着桌邊,心早已不知嚇跑到什麼地方了。
別看玉柱子六尺多高的身材,黑紅泛亮的皮膚,動起手來,殺人不眨眼,可是對女孩子,這可是有生以來頭一遭,雖説與劉蓮姑娘已有投懷之情,但總歸只是“安慰的成份多於真情的流露”,如今一旦變成事實,自然就有些手足無措。
怎麼辦?怎麼辦?
玉柱子在心中吶喊,因為他真的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實際上,玉柱子心裏着實感到好苦,像這種男女間的事,在事前都會有父母的指導,有了指導,才能順理成章的跨玉馬,登玉山,而後過愛河。
而玉柱子卻是無此“福份”,看樣子,只有全憑自己騎瞎馬,去摸索了,而這種事,即使女方知道,也不會大膽的“痛下殺手”以表“老練”,這會引起男方的疑心與懼怕,而劉蓮姑娘,更是不敢“自告奮勇”,去充當先鋒,因為她是來自“海棠春院”,那可不是個光彩的地方。
雖説劉蓮姑娘不能充當先鋒,但她還是落落大方的淺淺一笑,伸出白玉般纖纖十指,把桌子上的翡翠酒壺取過來,温柔的先給玉柱子斟滿一杯,然後又自己斟上一杯。
杯不大,但酒卻香醇。
看到劉蓮舉起酒杯,玉柱子急忙跟進。
他動作急快,眼看在禮讓以後,就要往口中送,卻見劉蓮姑娘忙搖頭。
玉柱子一怔,劉蓮姑娘已把自己手中的酒,送到玉柱子嘴邊。
頭向後一仰,玉柱子急忙説:“你別客氣,我喝自己的酒。”
劉蓮姑娘淺笑一聲,一手用絲巾捂住嘴,卻並未收回送到玉柱子口邊的酒。
玉柱子自覺有些不對勁,只好伸手去接劉蓮姑娘手中的酒。
輕輕一躲,劉蓮仍是把酒杯送往玉柱子口邊。
看了這種情況,玉柱子只好一閉眼,張口就把劉蓮姑娘手中的酒喝了個精光,差一點沒有把那隻拇指大的小玉杯吞下肚裏。
於是,劉蓮姑娘放下酒杯,拿眼瞟着玉柱子面前的酒。玉柱子“噢”了一聲,拿起酒杯,又要喝,卻見劉蓮姑娘一把握住玉柱子的手臂,翹起小嘴。
玉柱子臉一紅,福至心靈的,把一杯酒送到劉蓮姑娘的唇邊。
舐了一下玉柱子手中的酒,劉蓮姑娘粉臉微紅,赧赧的低下頭去。
蓋頭也掀了,交杯酒也喝了。
到了這個時候,兩個人才又相互不時的會心一笑。
玉柱子沒話找話説,輕輕乾咳了一聲,低聲説:“姑娘委身我玉柱子,總該想知道一些我的過去吧?閒着沒事,我慢慢説給你聽,如何?”
搖搖頭,劉蓮姑娘這才開口,説:“想聽,往後有的是時間,我現在好累,想早點安歇。”
聽起來似乎是軟釘子,但卻使玉柱子心頭暖暖的。
於是兩人攜手起身,劉蓮的嬌軀,在玉柱子有力的兩手挽扶下,款步移向牀前。
於是,紅羅帳垂下來,兩個人就鑽進一個厚厚的大棉被中,玉柱子有生以來,第一次發覺棉被是那麼温柔,那麼暖和,因為他懷裏還抱着一位柔似水而熱如火的劉蓮姑娘,西河鎮上的花魁女。
於是,玉柱子另一次的搏鬥,開始了。
微微的,但聽“嚶嚀”一聲,好半晌,才又聽到劉蓮姑娘喘息的道:“你真像是一頭蠻牛。”
而玉柱子卻打心裏呼叫着豎起白旗,因為他是鋼,他被劉蓮熱情的火焰所熔化,豈有不投降的道理?
終於,桌上有一對蠟燭成了煙與灰,煙飄向了空中,裊繞在飄飄欲仙的玉柱子與劉蓮的四周,而灰燼,卻殘留在桌上,遙對着羅帳內的“混亂”世界。
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傑作,只是這一對傑作被上天刻意的美化罷了。
第二天一大早,西河鎮上已開始謠言四起,大家一致肯定的説:“南堂崗的大決鬥中,長江水幫與英山幫的人,俱已同歸於盡。”卻把插手管這檔子事的玉柱子隻字不提,就好像沒有玉柱子這個人似的。
於是,在一次寒雪初降後的早晨,迎賓客店的店門外,忽然拴住了兩匹馬,一匹是玉柱子的踏雪無痕千里馬,另一匹卻是全身淨白,不帶一點雜毛的玉雪良駒。
兩馬雙鞍齊備,一應行李,全都捆在馬背上,就連那隻猴子,也早已蹲坐在玉柱子的馬背上,不停地東張西望。
雪是停了,但屋頂上的雪還沒有化完,就在片片烏雲交錯而過的時候,可愛的冬陽,似是要找機會從雲縫中掉下來似的,偶爾會灑下一絲鋭芒,卻是那麼的刺眼。
玉柱子完全換了個人似的,幾天沒有吃苦受累曬太陽了,反而在變白,變得更瀟灑。
其實玉柱子乃小王爺出身,小時候生長在王府中,早就是金枝玉葉,皮膚白嫩,只是後來才磨練成那副黑紅粗壯的身段,如今才只養尊處優幾天的功夫,就已有了極大的變化,當然這並不足為奇了。
玉柱子高大的身材,在迎賓客店門口一站,直如天神一般,只見他頭戴一頂虎皮拖肩帽子,身上披了一件白緞子繡着蓮花的披風,龍泉寶劍掛在腰上,露出那個並不起眼的劍把,只是劍上的緞穗,已由劉蓮姑娘換成了新的,顯得燦爛美觀,腳上蹬了一雙鹿皮翻毛快靴,英氣煥發的同等在店門外送行的人打招呼。
於是,熱鬧的場面又開始了,一大患掛在店門外的鞭炮,也開始響個不停。
於是,就在這鞭炮聲中,只見黃影一閃,那隻猴子,吱吱的鑽入玉柱子懷裏,而同時間,劉蓮姑娘飄飄然的也出現在店門外,人聲鼎沸,有的還拍手叫好。
只見劉蓮姑娘,全身上下一片粉白,又是她第一次與玉柱子相會時的裝扮,只是外面也罩了一件與玉柱子相同的上繡蓮花的披風。
人羣中有人高聲叫:“玉柱子,快放下那隻猴子,把自己的美妻抱起來!”
玉柱子似是落落大方的一手扶着劉蓮姑娘,使她端坐在馬上,這才在鞭炮聲中,縱身跨上那匹“踏雪無痕”,把猴子放在馬背上,玉柱子雙手抱拳,對四周人羣作揖施禮,這才一抖繮繩,緩緩往鎮北走去。
北面,卻正是玉柱子與劉蓮二人必經的大別山區,在那兒,也正是英山幫的根據地,可是玉柱子怎麼會知道呢?
不過,即使玉柱子真的知道,他也並不把這些毛賊放在心上,老禪師不是説得很清楚嗎?當初這把龍泉寶劍,一經出世,就殺人八百萬,而如今,他不過才殺了四個,比起八百萬來,還差得遠呢!
且説玉柱子與劉蓮兩人,才不過騎馬半日,就已接近大別山區,層巒起伏中,踽踽而進入深山中。
原本是一條不算寬的山道,偶爾也有商旅行過,只是這一天卻有些不大一樣,一路上竟沒有碰上一個旅行的。
蹄聲“得得”清脆的響徹山谷,透着奇妙的感覺,玉柱子不時的用關懷的眼光,看着劉蓮——他的美貌嬌妻。
原本,劉蓮姑娘曾勸玉柱子,等過了冬,在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再北上關外,但因玉柱子內心中復仇的疙瘩難以擱置,遂決定在雪停之後,立即上路。
有道是:“新婚夫妻,難以割捨”再加上那句古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終於,劉蓮姑娘摒棄一切,跟隨玉柱子,開始過她的餐風宿露的日子。
山區裏,仍是烏雲一堆堆的,籠罩着天空,積壓在山頭上,西北風似是因為天快要黑的關係,反而有刮大的趨勢,寒意已開始往人衣縫裏鑽。
玉柱子不為自己,總也得為嬌妻着想,自己就算在這荒山上露宿一夜,也是極平常的事,但這對嬌妻而言,她那吃得了這種苦,受這些凍。
於是,玉柱子在馬上極目遠眺,希望在天黑下來以前,能找户人家,最好是一家野店,先解決住的問題。
天下事,有些就會有那麼巧,就在二人剛剛翻過一個山坡,迎面就看到一股炊煙,嫋嫋自山林中升入半空。
玉柱子一喜,手指着冒煙的叢林上面,説:“有人家了,咱們今夜就到那兒借宿一宵,明日再趕路。”
妻子劉蓮淺笑着點點頭。
於是,玉柱子一馬當先,順着山徑走下山坡,妻子劉蓮緊緊的跟在玉柱子後面,雪白的神駒,穩健的灑開蹄子,卻未使馬背上的劉蓮,有一些些的危險感覺。
當二人繞過叢林,這才看清楚,沿着山道旁,搭蓋了三間茅屋外面,正有二個套着棉襖的漢子,在劈搬木柴,一發現兩匹馬走來,俱都一怔。
玉柱子來到兩人面前,馬上施禮,一個是英挺俊拔的雄糾少年,另一位卻是貌如天仙的美嬌娘,那種上天巧配的金童玉女,也不過如此。
直看得二人兩眼發直,答不出話來。
玉柱子以為兩人有不方便之言,立即又道:“還望二位能行個方便,銀子絕不會少給。”
“老三,進去把張老爹請來,他説了才算話。”
就看那個抱着木柴的老三,一扭身縱進茅屋去。
玉柱子含笑,對手握劈柴斧的漢子,點頭笑説:“你辛苦了。”
只見那持斧的漢子,似是突然會過意來一般,訕訕的笑道:“不好,客官下馬吧!等一會兒張老爹一出來,你只要給他喝酒的錢,就成了。”
顯然,這漢子把張老爹的嗜好告訴玉柱子,並非是方便玉柱子夫妻二人,實乃他在心中另有打算,只是玉柱子看不出來罷了。
濃重的一聲咳嗽,緊接着從三間茅屋正中間的木門裏,走出一個威猛老者,看樣子不過五十出頭,卻長了一張大板臉,披散的頭髮上,纏了一條細布帶子,繞頭把頭髮挽着,卻是後面披了一大片黑白相間的頭髮;一雙綠豆眼,似乎眼角有些爛,所以一眨一眨的,連看見的人,都會覺着有點累;一個鼻子,就剩下鼻樑下面,嘴唇上面,零碎的幾疙瘩肉,兩個鼻孔,都跑在鼻樑上;只是滿口牙齒,雖説有些各自為政的互不相邊,卻也潔白得令人奇怪;鼓飽飽的一件短棉襖,攔腰纏了一條粗布帶子,夾藍褲下面,一雙老棉鞋,鞋頭上已露出棉花。
左手拿了一支旱煙袋,看上去烏里八拉的,但卻是他的動作,會叫人大吃一驚。
只見他一跨出茅屋,身子晃動,兩個跨步已來到玉柱子馬前。
兩個手指頭,搓着嘴角上一塊黑志冒出來的幾根長毛,冷眼上下,把玉柱子一陣打量,然後又一錯步,伸頭向後面的馬上望去。
突然一個哆嗦,玉柱子看在眼裏,還以為外面冷的關係,也就沒有再去注意陷鼻子老者的臉部表情。
玉柱子還沒開腔,先自懷裏摸出一塊碎銀,下馬走近陷鼻老者,一邊塞向老者的粗手,口中笑説:“老人家拿着沽酒用。”
哈哈一笑,把玉柱子塞來的銀子,往棉襖裏一塞,高聲叫道:“把馬拉到屋後草棚,加點草料,小心點把鞍子拿到屋裏。馬老二,柴不要劈了,回屋去幫着弄吃的,叫蔡六加兩個菜,弄點喝的,讓客人去去寒,這可是貴客上門,大家可得熱絡點。”
濃重的鼻音,説出的話,有一半玉柱子沒有聽懂,連嬌妻子也是茫然不知其所云。
跟着張老爹走進房中,玉柱子夫妻兩人,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一明兩暗,三間茅屋,就中一間的正面,好像還搭了一間灶房,正有一個人,在裏面燒火,看樣子是在做晚飯。
圍着正中的一個大破方桌坐下來,只是那隻猴子,正進入茅屋之後,一溜煙的縱上茅屋的木樑上,動作快捷,並未引起他人注意。
張老爹順手翻過倒在桌上的兩隻茶碗,分別放在玉柱子夫妻二人前面,温温的開水,滿滿的給二人倒上。
“年輕人,從哪裏來呀?”張老爹有一搭沒一搭的問。
“九江。”
“噢,那可是大地方喲。”張老爹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看得劉蓮低下頭。
“要到哪兒去呀?”
“北方,我家就住在北方。”
綠豆眼一翻,逼視的冷芒暴射,張老爹又問:“北方什麼地方?”
“北京,小地方北京!”
於是,張老爹笑啦,那一口白森森參差不齊的牙齒,也露了出來,冷笑着説:“北京,那可是天子腳下的地方,怎麼會是小地方?我看小兄弟是在拿我姓張的打哈哈。”
玉柱子莞爾一笑,顧左右而言他的問:“老爹是做何營生?”
“鋪路搭橋,維護山路暢通,平日偶爾也上山去打獵,砍些柴薪之類,餬口而已。”張老爹説的全是實情,但他是為誰,他卻沒有説明。
不過只這幾句話,足以叫玉柱子夫妻二人,失去大半戒心,而幾乎雙雙被拖進豐都城。
也就在一陣閒聊之後,就見廚房的那個叫蔡六的漢子,油膩着一雙毛手,端到桌上一大盤碎肉,要是仔細看,盤中的肉,卻是齊全得很:有山雞翅、野兔子肉、老山羊肉,外加了兩個雞蛋。
粗黑的筷子,分放在桌上坐的三人面前,一壺沒有燙熱的老酒,三隻缺口的飯碗。張老爹呵呵一笑,説:“賢夫婦上門,真是茅屋生輝,來,我敬二位!”
玉柱子剛端起碗,妻子劉蓮尚在猶豫,而張老爹卻咕嘟一聲,一碗酒已喝了個乾淨。
放下酒碗,張老爹這才眯着綠豆眼,仔細地看着玉柱子的妻子,嘴巴閉得緊緊的,但心中卻是在高喊着:沒有錯,就是她。
他心中這麼想,只是沒有説出來,更沒有盤問。
這碼子事,可得要好好合計合計,如果一旦成功,自己這下半輩子,就可以安享清福了。
夾着滷肉,喝着酒,這使玉柱子感覺到,面前這個陷鼻子老者,透着可親的味道,心念間,絕不能以貌取人。
本來天底下的人直覺的以為,人的長相,樹的枝樣,人長的漂亮,就好像樹木長的端端正正一般。其實並不盡然,貌美的人,也有做些缺德事的,甚至比醜人更作怪,所以壞人並非是醜人的專利。
但是,玉柱子卻對面前的這位老人,也列入好人之列,於是他再次減少了警覺性。
也就在這時候,突聽張老爹高聲叫道:“蔡六,到地窖去,把我平時不捨得喝的那罐酒,燙一壺拿來。”
蔡六一聽,立刻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返身消失不見。
而張老爹,卻是不停的打着哈哈,説些天南地北的話,引開玉柱子的注意。
本來玉柱子並不好酒,一方面天寒,再加上張老爹的熱誠,這才沒有攔住張老爹再加一壺酒。
就在蔡六喜孜孜的,雙手棒着一壺暖酒,一路興高采烈的來到張老爹桌前的時候,只見張老爹把原來剩的酒,全倒在自己碗裏,於是,蔡六捧上桌的酒,自然而然又順理成章的,斟在玉柱子的空杯裏。
於是,玉柱子含笑捧起暖酒,衝着張老爹一讓,説:“我夫妻二人,騎了一天的馬,內人早已很累,喝了這杯酒,我得讓老爹給我二人找個睡的地方。”
張老爹笑了,但那笑聲來自那兩個鼻洞中,聽到好像隔了一道牆。
劉蓮在玉柱子身旁,僅只吃了一碗稀飯,幾口碎肉,就含情脈脈的依偎在玉柱子的身邊,説他是小鳥依人,絕不為過。
為了早點讓嬌妻安歇,玉柱子一口喝乾了那杯酒,立即起身扶着嬌妻,靜候張老爹安排住的地方。
突然間,玉柱子好像全身一震,有如被人在心窩搗了幾記重拳,立刻兩眼像是被人用布蒙起來一般,高高的身子,開始搖晃,他似乎只能叫了一聲:“你……你……”,同時更聽到嬌妻淒厲的狂叫:“玉柱哥……。”聲音本來是狂喊,但有如發自遙遠的山那邊一般。
玉柱子真的倒下了,當然,他是被這姓張老者用“蒙汗藥”麻醉過去的,但無論如何,他是躺下了。
發自姓張老者的狂笑聲,並沒有對玉柱子起作用,但對驚嚇的劉蓮,卻發生了極大作用。
突然,長髮老者一雙綠豆眼,兇光暴射,伸出毛茸茸的手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高聲喝道:“拿繩子捆人。”
就是茅屋裏的蔡六,一個箭步從灶房衝出來,手裏還拿了一根麻繩,一面笑説:“蔡六早就在灶上等着捆人了。”
一面衝到玉柱子跟前。
“慢着!”劉蓮含着淚水,高聲喝住蔡六。
但張老爹卻又是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這一回連桌上的盤子酒杯都跳了起來,只聽他暴喝道:“捆起來。”
蔡六再也不顧劉蓮的哭叫,三把兩把,就把玉柱子手腳反綁,捆了個結結實實。
也就在這時候,趙老三與馬老二兩個人,也早已把劉蓮綁了起來,拴在大方桌的桌腿上。
劉蓮雖然被綁,但卻仍能坐在桌邊的凳子上,也許這是張老爹的安排。
叼着盤中碎肉,重又叫蔡六換了壺酒,張老爹邊喝邊看,好像面前的劉蓮,對他有着無比的誘惑一般。
劉蓮淚眼婆娑,哀求的説:“老爹,我們本無怨仇,如果老爹不方便,儘管開口,多少都會叫你滿意的,只求你能開恩,放了我夫妻二人,我會為你老爹燒香磕頭。老爹,你就開金口,説吧,要多少……”
猛然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那桌上的盤碗,應聲而跳,而劉蓮的心,卻跳得更高,幾乎要跳出來。
就見張老爹伸出右手,食指一點一點的,幾乎點到劉蓮的粉白麪頰,咬牙説:“咱們兩個,是這個世界上絕對對立的兩人,你可知道為什麼?”
眨着驚悸的眼神,劉蓮只是搖頭。
突又聽張老爹厲聲説:“因為你長的太美了,而我,你仔細看看。”説着伸長脖子,幾乎把腦袋送到劉蓮的鼻子下面,而張老爹食指一指自己的陷鼻,又道:“我卻是這個世界上奇醜無比的人,為什麼?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顫抖着聲音,劉蓮説:“醜與美只是一層表皮,人的心好,比外表重要多了。”
又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張老爹怒道:“狗屁,就算我心再好,你就嫁給我嗎?”
於是,劉蓮無言以對,垂下了頭。
突然,張老爹一長身,站了起來,説:“今晚上,你們三個可得給我好好守着些,有什麼好處,少不了你們。”
三個年輕的一陣高興,就聽張老爹又叫道:“先把他們馬鞍袋提過來。”
他話聲一落,就看趙老三與馬老二,各提了一個馬鞍,送到張老爹桌前。二人一放下馬鞍,同時而又不約而同的搓着雙手,那樣子就等分贓了。
張老爹抓過一隻鞍袋,伸手一摸,一連串掏出兩隻布包,沉沉的,顯然是金錠一類的東西,為了不被另外三人看到,張老爹並不打開,且輕輕的放在桌面上。於是,他又去摸另一隻鞍袋,首先到手的,是一隻繡得甚為別緻的荷包,只見上面除了繡有一對鴛鴦之外,另一面還繡了幾個字。
張老爹一招手,把蔡六叫到跟前,就着燈亮,向蔡六説:“你小子好像還認識幾個大字,你看看這個布包上繡的是什麼字?”
接過荷包,蔡六就着燈光,仔細一看再看。
卻見張老爹不耐的喝道:“你小子倒是念呀!”
“好像繡的是,‘西河鎮花魁女劉蓮姑娘’。”
蔡六還要再瞧,卻被張老爹一把抓過去,嘿嘿冷笑的,緩緩踱到劉蓮跟前,偏着頭,有一半花白頭髮遮住了他半張醜臉,露出一隻綠豆眼,輕蔑的説:“噢,原來你就是西河鎮那個開‘海棠春院’的女老闆呀!”邊説,邊在劉蓮周身繞了一圈,點着頭説:“難怪,難怪!”
劉蓮以為有了一線生機,急忙問:“老爹知道我?”
“我不知道,我也不夠格知道,可是我們幫主的大兒子,卻是因你而死。”
劉蓮這一下可真是大吃一驚,期期艾艾的説:“難道你們是,是英山幫的?”
張老爹一聽,哈哈大笑起來,就連他那三個跟班,也跟着笑了起來。
綠豆眼似乎笑出了眼淚,張老爹拿衣袖一試,撫着白中透黑,黑裏摻白的花鬍子,説:“算是你猜對了,只是我不懂,我們程幫主的大少爺,哪點不好?你卻跟了這小子找苦吃。”
他緩緩一頓,又道:“英山幫正在辦喪事,喪事一辦完,可有得你們西河鎮瞧的,別以為殺死我們幫主大少爺的,是長江水幫的那羣王八蛋,可是,事卻由你而起,西河鎮的人,也脱不了干係。”
又是一聲冷笑,説:“這下可好,你竟送上門來,趕明天,把你送往英山大寨,就讓你陪葬我們寨主的大少爺。”
劉蓮真是叫苦不迭,怎麼辦?除了哭之外,也只有哭,她還能如何?即不會武功,又不會法術,而眼前卻又落在英山幫這羣山賊手中,看樣子,真的只有等死了。
也就在張老爺得意的不停嘿嘿笑的時候,就聽蔡六在張老爹耳邊説:“老爹,咱們再搜搜那小子身上,看看有沒有寶物之類的東西?”
“對,我一高興,倒把那小子忘了。”
一面蹁到玉柱子身前,伸手扯開玉柱子的白綢繡花披風,就在玉柱子身上一陣掏摸,就差沒把鞋子脱下來。
一包包的,竟有兩三包,另外還有一面小小的黃旗。
就着燈光,張老爹把三個包裹打開,裏面有兩包是金錠,另一包卻是兩錠各五兩的銀子。
其實這三包金銀,也都有來頭,一包是在西河鎮南堂崗上,“八臂神槍”尹定光的,另一包則是西河鎮上人們送他的賀禮,至於那十兩銀子,卻是在離開高山崖穴的時候,黑大叔送的。
金子也好,銀子也罷,這些對張老爹看做是當然之物,一個穿戴這麼闊氣,又騎着千里良駒,身邊自然會有金銀,這本不足為奇,但那面黃色小旗,一經張老爹打開,不由得目瞪口呆,大吃一驚。
只見他顫抖着全身,驚悸異常的,説:“好眭,原來這小子是長江水幫的人,是的……錯不了。你只要往江邊一站,凡是看到船上掛有這種黃旗的人,那就是長江水幫的船,這個我可是一清二楚,準錯不了。”
他那裏説着,三個手下也急急望着他手上的那面小黃旗,露出吃驚的樣子。
“這小子在長江水幫的地位一定很高,要不然他不會有這面黃旗帶在身上的。”是蔡六在張老爹耳邊嘀咕。
一瞪綠豆眼,張老爹叫道:“把這小子弄醒,我得問問清楚。”一面卻自言自語的又道:“這真是從天外掉下兩隻肥鵝來,有道是運氣上門,金銀跟進,哈哈哈——。”
就在這時候,張老爹從腰裏抽出一根煙袋,用手摸摸嘴角黑痣上的長毛,然後裝煙就着燈火吸起來。
張老爹翹着嘴唇“叭嘰叭嘰”的把煙吸着,但卻突然聽劉蓮姑娘“啊!”了一聲,那聲音是淒厲的,淒厲的有些怕人,只見她驚悸痴呆的,望着張老爹手上的旱煙袋。
張老爹一怔,喝問道:“你看什麼?”
“那隻煙袋,你從什麼地方得到的?”劉蓮急問。
“説給你聽,也必嚇你一跳,是我幾年前,一次賣賣中,殺了一個返鄉退職官的老僕,從那老小子手上奪來的。”
只是這麼幾句話,劉蓮已肯定這個張老頭,參與六年前大別山裏殺他全家的人,因為這根煙袋對她來説,太熟悉了,劉福時常坐在後花園,拿着這隻煙袋,一邊抽煙,一邊給她説故事,有時她還會替劉福裝煙、點火,而劉福,卻正是他們的老管家。
於是,劉蓮哭了,她哭的甚為傷心,他想起了死去的爹孃,更想到那次山中的遇劫,是那麼的悽慘,賊人的刀,好像不是在殺人,而是在殺只雞或狗一般,那種不管別人死活,只為搶奪他人財的惡魔,上天為什麼還讓他活在這個世上?而今,什麼叫報應?如果真的有報應,難道是上蒼的一次錯誤安排?
該死的是這個老頭,而不是我劉蓮,天啊!
只有“天啊!”二字,被劉蓮逼出口外。
也就在這時候,那個叫蔡六的,端來一碗涼水,毫不猶豫的,澆到玉柱子的臉上。
終於,玉柱子從遙遠的靜態世界,又回到了這個擾攘紛爭,醜態處處的現實中來。
由模糊而清晰,由清晰而看了個真切。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嬌妻被綁在桌腿上,一陣絞痛,自玉柱子心中油然而起。
自然的猛一用力,這才發現自己也被手腳連捆的拴在柱子上,連用力都用不出來,不由一陣懊惱,歉然的對嬌妻説:“蓮妹,是我連累你了。”
玉柱子的聲音,像是有着無比的力量一般,劉蓮已止淚不哭,卻似變了個人擬的,輕柔的道:“玉柱哥,你沒有連累我,而是我連累了你,就算是今晚死在這兒,我也感到滿足了,因為我得到了你,雖然,我們只是愉快的過了那麼幾天我倆難忘的日子,可是已經很夠了。”
玉柱子深沉而有力的説:“不,不夠!我們才只是開始,往後還長得很呢。”
突然張老頭呵呵一笑,説:“真是如膠似漆,令人羨煞,説説看,你在哪面稱主?”
“普天之下,只要我到的地方,我就是王。”玉柱子毫不退讓的説。
張老頭一聽,一拍大腿,大叫道:“好,好!你小子在長江水幫的地位越高,我張老醜的獎金價碼,也水漲船高。”
微一瞪眼,頭髮往腦後一攏,又問:“你如今上豐都城外排隊,你這身後的事,還管他個鳥?乾脆你就告訴我張老醜,你在長江水幫中,是個什麼身份?”
“你不是拿着那面黃旗嗎?有了它,長江水幫就等於是你的了。”
張老頭大吃一驚,像是坐在彈簧上一般,一下子彈跳起來,口中連説:“乖乖隆的咚,年紀輕輕的就當上長江水幫幫主,我……我……”
“你不信?”玉柱子眼一瞪。
一屁股又坐下來,張老頭眨着綠豆眼,説:“我信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英山幫幫主程萬里程老爺子,我準備把你夫妻二人送上英山了。”
看着玉柱子那種咬牙切齒的樣子,張老頭又猛喝了一碗酒,才站起來,戟指玉柱子罵道:“別露出你那種吃人的怪模樣,惹火了我,照樣敲碎你滿嘴狗牙。”
突聽劉蓮急道:“玉柱哥,咱們認了,何苦同這些山賊一般見識?”
一摸嘴巴上的酒漬,張老頭緩緩站起來,走到劉蓮跟前,左看右瞧,一會饞相畢露,突然伸手扳住劉蓮下巴,咬牙切齒的樣子,説:“下輩子老子如果還是這副長相,老子寧可變成豬。”
突聽玉柱子狂叫道:“放手,你這個豬!”
用力的甩劉蓮的下巴,張老頭惡狠狠的一瞪玉柱子,説:“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張牙舞爪?惹惱了我,當場把她的衣裳扒光。”
劉蓮立刻叫道:“玉柱哥。”
那聲音是無奈的,然而聽到玉柱子的耳中,卻是一種乞求,顯然是乞求玉柱子,不要再做無謂的舌口之爭。
玉柱子當然明白嬌妻的意思,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於是玉柱子不再説話了,他要把腦筋動在“脱困”這個問題上面。
他也曾試圖奮力掙扎,但那根捆綁着他手腳的繩子,捆綁的甚是牢固,他早已感覺出手腕有些酸,而且連腳踝也有些痙攣。
他知道那是他在掙扎的時候,磨破了皮。
終於他放棄了掙扎……
他斜斜的偎坐在木柱子底下,努力的調息着呼吸。
他必須要用腦筋,因為這時候不能也不是動武的時候。
於是,他第一次真的在用頭腦了,因為,張老頭何時進到左手側間睡下來,他都不知道。
夜,真的是夠冷的,玉柱子沒有閤眼,相反的,他卻是在瞪大着眼睛。而劉蓮,玉柱子的這位美嬌娘,已是身心俱疲的合上了眼,但卻不時的驚醒過來,看看玉柱子,然後一聲無奈的嘆息,又合上了雙目。
蔡六裹了一件大棉被,就偎坐在一張椅子上,守着玉柱子與劉蓮二人,看樣子他好像是守值的第一班,因為趙三與馬老二,也都在另一側室睡下了。
守值的人,看來真是精神百倍,那種連眼珠子都不眨動一下的表情,使玉柱子動都不敢隨便動一下。
寒夜風聲,在深山中特別勁急,一陣陣呼哨而過,帶起一陣樹枝的響動聲,卻更提高了看守人蔡六的警覺性。這是一種自然的現象,再加上張老爹大方的一人給了一個金元寶,在物質力量的衝擊下,就算是一夜不睡覺,又有什麼關係?
金元寶,這在張老爹的手下來説,看都很少看到,如今就好像天上掉下來的一般,怎不令他們三個,把張老爹當成了親爹?
搜盡枯腸,絞盡腦汁,玉柱子仍是無計可施,他甚至試圖與守他二人的蔡六打招呼,可惜蔡六隻是笑笑,連走近都沒有。
而蔡六擁着破棉被,有時候伸手懷裏,摸摸那個小小的金元寶,然後冒出一聲輕笑。
看樣子玉柱子也不得不放棄逃生的念頭了,他總得要小睡那麼一會兒,也許把腦筋清醒過來,真的能擠出那麼一線生機出來。
嘆了一口氣,本來英雄人物不嘆息,但在這種“虎落平陽被犬欺,蛟龍淺水被蝦戲”的滋味,又怎能不讓玉柱子冒出有生以來,第一次嘆氣。
也就在三更將至的時候,蔡六的雙目下垂,上眼皮有些不勝負荷的樣子,他長長的打了個哈欠,兩臂從裹着的被子裏,高舉起來,猛的伸了個懶腰。
蔡六掀起破棉被,疾快的推開趙三與馬老二的睡房,走了進去,隱隱的聽到蔡六在叫趙三,起來換班。
這可真是一眨眼的功夫,突然,玉柱子似是被東西撲了一下,睜開眼,已看到那隻原本卧在樑上的猴子,一個急閃,已爬卧在玉柱子身後。
立刻,玉柱子心中一陣狂跳,忙着把手上的繩子送到猴子的嘴巴上。
那猴子在和玉柱子十多年相處之下,早已心心相通,這時候即便玉柱子不把繩子送往它的嘴邊,它也會自動的找上去。
只見那猴子,就着玉柱子的手腕,一陣猛咬。
也就在這時候,那個叫趙三的漢子,也是擁着一張破棉被,口裏打着哈欠,一歪一歪的走了出來,他先是看看兩個被綁的人,都在閉着眼,於是也就放心的,蹲在原來蔡六的那張椅子上。
也真是夠瞧的,因為玉柱子眯着眼,就着燈光看趙三的時候,發覺他也伸手在懷裏摸,甚至他還把那個小小的金元寶拿在手上掂了掂,咧嘴一笑。
他笑,玉柱子也笑……
趙三是因為有了金元寶,心中高興的笑是人類貪念已成之後本能酌,也是得意的笑,所以看上去是一種甜、酸、苦、辣錯蹤複雜的笑。
而玉柱子的笑,卻是與趙三的笑大不相同,他是笑在心裏,一部分表示在臉上,如果不留意,是不會看出來的一種會心的微笑,因為他的手腕已開始與繩索脱離關係。當玉柱子突然笑出聲來的時候,擁着被子的趙三,還真是大吃一驚。
看看玉柱子並未有任何異樣,只是嘿嘿冷笑,趙三喝問:“你不睡覺,笑個什麼勁?需知明天一上路,你就是想睡也睡不成了。”
“為什麼?”玉柱子急忙接着問。
“一大早,把你四馬倒鑽蹄的捆在馬背上,這一路到英山寨,少説也有三百里山路,晃裏晃當的,到了地頭上,怕不把你這身骨頭根根晃斷才叫怪呢!”趙三説。
“是這麼回事嗎?”
玉柱子被捆綁了兩個多時辰,手腳麻木,如今手算是脱困了,腳上還沒有被猴子咬斷,而那頭猴子,卻還在腳跟附近,咬個不亦樂乎。
但是,即使如此,玉柱子算是又把命從鬼門關給硬挺回頭。
他本不能死,因為這次與他從前遇難可是大不相同,以前,是他一個人,死了也就算了;而今,他還有嬌妻在跟前,所以他不但在為自己的生命而掙扎,同時也要為嬌妻而奮鬥。
手腕的血脈暢通了,又將見猛虎歸山林。
終於,連腳上的繩索也被猴子咬斷,龍歸大海,就在眼前。
玉柱子仍保持原來被綁的姿勢,但他的手,卻在身後極為温柔的撫摸着那隻一動不動的猴子,一隻救過他兩次命的猴子。
那猴子似是極為滿意玉柱子的撫摸,所以它一動也不動,任玉柱子安撫。
而玉柱子一邊摸,一邊也激動的淚欲奪眶。
他記得特別清楚,當新婚第一夜,他那粗厚的大手,撫摩在嬌妻的身上時候,他也幾乎落淚,不過那時候的淚,只是因為自己命運有些捉弄人的轉變,使他喜極而泣。
而眼下,他經過如此的魔障之後,救他的卻仍是那隻猴子,這種一而再的施救,又與再造父母何異?所以玉柱子在深受感動之餘,兩眼有些濕濕的。
“嘿嘿嘿”一陣低笑,趙三眯着眼,就着燈亮説:“你可是哭啦。”
挪動一下坐姿,趙三訕笑的道:“你小子可是真夠種的,到了這三更半夜,才想通了要掉淚,要是我趙三,早就趴在地上賴着不起來了。”
“算我沒長眼,把一羣小鬼,看成了土地神。”
玉柱子邊説,又試了一下兩腳,心裏在笑,但嘴上卻又道:“這叫做‘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往後我可要把兩隻眼放大些。”
“往後?哈,你説你還有以後?那恐怕是二十年後的事情了,這輩子你是休想了。”
玉柱子翻轉了身子,放眼瞧着四周,他笑了,因為龍泉寶劍還靠在他坐的那個凳子上。
但他並不急着取,他要在嬌妻面前表現一下,因為,他要讓嬌妻不但知道,而且親眼看到,他是怎麼樣收拾四個毛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