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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玄天罡氣

    雪梅打量之下,已知道那中間女子必是劉師婆了,想不到她會這麼年輕,還生得這麼嬌豔……

    她正思忖間,祇聽到劉師婆道:“怎麼,你們都是女娃兒?”

    麻姑插口道:“祇怪你們眼瞎,連男女都分不清,還硬要嫁人。”

    劉師婆冷哼了一聲,道:“這也好,我女兒雖然嫁不到個好丈夫,我的仙童卻想娶一個好媳婦,等你們成了親眷,都有好處,如果膽敢逞強,惹我親自出手,你們可就悔之晚矣!”

    雪梅聞言,氣得妙目圓睜,一橫手中心光慧劍,嬌叱道:“你這妖婦,胡説些什麼,惹火了姑娘,祇怕後悔的是你。”

    那毒蠱神梟劉師婆聽了,並不發怒,仍然笑嘻嘻的道:“小丫頭,別在我面前逞強,憑我家白雲仙童的品貌,也配得上你,正好是天生佳偶。”

    麻姑怒叱一聲道:“我看最好你和你那仙童成婚,才是佳偶天成。”

    劉師婆怒叱一聲道:“放肆!莫要將我招惱了,稍時放出天蠶,將你等嚼成粉碎。”

    劉師婆雖然發怒,但言語仍然十分柔滑,聲如鶯簧,而且説話之際,妙目流波,隱含蕩慧,不住朝兩人飛媚送嬌。

    這是一種極為厲害的邪蠱,一個把握不住,六神便被攝去,幸而雪梅、麻姑俱是女兒之身,但也感覺到心情有一種説不出的滋味,尚能勉強自持,並不為其所動。

    劉師婆還要往下説時,雪梅已在暗中運轉真氣,施展玄門罡氣,等機會一到,好打她一個措手不及,於是,她留神觀測。

    見那劉師婆祇管行使邪法,賣弄風情,口中喋喋不休,她正想等劉師婆把話説完,還問她幾句,再出其不意,驟然下手。

    驀地,劉師婆忽然飄過來一個眼風,拋了過來。

    雪梅猛覺心靈一蕩,不禁大驚,連忙按定心神。

    劉師婆見自己這攝魂邪功,蠱惑不了對方,心中也甚驚異,益發把攝魂邪功施展到十二成,雪梅漸覺心旌動搖,有些難制了。

    麻姑跟隨枯木神尼多年,禪定的根基較為深厚,見狀倏然伸手,朝雪梅背上用力一拍,大聲喝道:“無恥妖孽,我當你有什麼話説,卻原來想藉此妖法害人,今天容你不得。”

    話聲中,一順手中無心戒刀,就撲了上去。

    劉師婆見狀,那敢怠慢,轉身亮出一條軟鞭,抖得筆直,朝着麻姑胸前點去。

    麻姑可也不是弱者,假作往右一閃,腳底下暗中加勁,等到鞭頭穿空,倏地舍鞭擄人,朝前縱去,照準劉師婆右肩,就是一刀。

    劉師婆這條軟鞭,乃是以十年蜈蚣筋骨製成,不但堅韌,而且含有劇毒,祇一被打中,立即中毒,同時,她在這條鞭上,已浸淫了三十多年,練得剛柔如意,神出鬼沒,這頭一下,看似虛招,中藏不少變化,敵人如被點中,那就必死無疑,如若閃避,鞭頭穿空,過了腰身,立即拐彎,祇一被它纏上,十有八九中毒栽倒。

    麻姑跟着枯禪子苦練了十多年,武功根基扎得穩,人更機警,如非見機得早,幾乎上來就受挫於敵人。

    劉師婆見麻姑往右閃,心中暗笑道:“癩痢頭,你雖刁滑,欺我軟兵器反手無力,怎知此鞭神妙……”

    她念頭微動,同時手中鞭,已用勁抖動,向橫裏纏去,剛待張口喊着一聲:“着!”

    不料麻姑捷如飛鳥,拔地飛來,急風過處,人影已在當頭,她本自以為必勝,是以力道全用在鞭上,急收不轉,又見麻姑自反手方向撲來,難以抵禦,不禁大驚,忙即後避,已白無及,肩頭已被戒刀劃下了一道血口,尚幸她應變得快,卸了點勢,否則,這一刀準得砍下她一條臂膀來。

    就是這樣,倒縱出去時,一陣奇疼攻心,鮮血沿肩而下,身子一陣搖晃,勉強站住,連忙施展邪法,止住了血,忍不住羞惱忿怒,大喝道:“不識抬舉的東西,叫你知道老孃的厲害!”

    喝罵聲中,隨將手中長鞭舞動,龍飛蛇擊一般,向前打去,她把一條軟鞭使了個風雨不透。

    麻姑仗着身法輕靈,縱躍閃避,雖未被打中,卻也吃力異常。

    劉師婆見麻姑矯健滑溜,久戰不勝,其間又被無心戒刀劃了幾處傷痕,不禁情急心狠,暗中將身藏毒蛾蠱梭取出,這梭乃毒蠱門秘製,其形扁薄,長約兩寸,頭狹尾寬,後有兩須,份量極輕,十三片為一套。

    不用時,做一疊放在皮套內,可以連遍同發,傷人不重,祇是梭尖上有兩個小孔,中藏蠱毒,祇一見血,立時毒性發作,不出十步以內,必然昏迷倒地,非她獨門解藥,不能救轉。

    這種毒蛾飛梭乃當年神蠱毒蛾蠶娘朱仙娥的成名暗器,又叫神蠱十三蛾,由於其巧小靈便,自幼帶在身邊,外以軟鞭東腰,梭囊便附在右帶上,成了裝飾。

    此刻在情急之下,掏了出來,滿擬麻姑本領,任是怎樣的高強,這一發十三隻毒蛾,也難閃躲,她方取梭在手,揚手待發,猛聽對面有人喝道:“大膽妖婦,膽敢藉妖法毒物害人!”

    在喝聲中,劉師婆手中毒蛾梭已然發出,那發話之人,也聲隨人到,是一個風姿翩翩的公子,和一位窈窕美女,就見那女郎一伸手,亮出一個絲兜,竟然將那十三隻毒蛾飛梭全接了去。

    劉師婆見狀,倒被嚇了一大跳,又見那一少年公子的樣兒,心中一動,反而咯咯笑道:“這位哥兒來得正好,我這兩個女兒,你看怎麼樣?”

    來人乃是李曉嵐和蔡玉鳳兩人,李曉嵐聞言笑道:“什麼怎麼樣呀!”

    劉師婆笑道:“你瞧我這兩個女兒長得怎麼樣?”

    李曉嵐笑道:“好呀,不錯,還算得上美人兒。”

    劉師婆説着,身子輕搖,身上衣服,忽然緩慢褪了下來,笑哈哈的道:“那麼將她姊妹兩人一齊嫁你如何?”

    雪梅見妖婆又要施展迷魂妖法來迷惑李曉嵐,不等她話完,揮手劈出一掌,一股勁風,疾卷而出,同時人也飛落在李曉嵐身前,喊道:“嵐哥,還不動手!”

    李曉嵐聞言之下,連想都沒想,圈臂也劈出一掌。

    兩人所施展的全是玄天罡氣,何等凌厲,勁風過處,樹倒石揭,祇聽轟然一聲大震,他們存身那段崖石,在罡氣猛擊之下,立刻震碎,碎石飛灑。

    再看劉師婆四人,早已逃去不見。

    麻姑已歡呼着道:“師兄,我們找得你好苦呀!”

    在這時,雪梅、玉鳳姊妹兩人已然擁抱在一起,竟然哭了起來。

    她們這是喜極而泣,祇有麻姑望着她們呆呆的發楞,曉嵐卻笑道:“姊妹重逢,是件喜事,怎麼哭了呢?”

    蔡玉鳳俏目一翻,瞪了他一眼,嬌叱道:“要你管!”

    説話之間,諸葛風祖孫也趕了過來,雪梅忙着為雙方引見,諸葛風先和李曉嵐寒暄了幾句,忙道:“劉師婆威震苗疆,不比尋常,暫時敗走,必然不就此罷休,她既以惡蠱為名,豈能一些沒有施展,我們不得不有個防備。”

    麻姑卻不以為然的道:“小小妖魔,有何技倆,來便送死,不來我還想尋上門去,除惡務盡,這等小心做什麼?”

    李曉嵐冷聲喝止道:“師妹,怎麼如此説話,凡事小心為上,豈可狂傲自大。”

    麻姑還要爭辯,雪梅忙拉住她,道:“師妹,嵐哥哥説的不錯,凡事還是小心點得好,大敵當前,怎可疏而不備,如果中人暗算,多不值得。”

    麻姑聞言,祇好默然不言。

    大家歡敍了一陣,雪梅就問起曉嵐,道:“嵐哥哥,我們一路追蹤,都沒有追上你們,你們怎麼也到了這裏?”

    曉嵐笑道:“天下事變幻莫測,本來我們很早就可以見面的,都因其他事故而錯過,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他接着説出了他的一番遭遇,又在無意間重逢。

    原來李曉嵐和蔡玉鳳為了追查蕭氏三俠和隱叟張逸塵的下落,趕來南荒,因為救人如救火,一路急馳,所以就使得雪梅、麻姑兩人追趕不及了。

    他們一路南行,走的卻是另一條路,竟然摸上了洛明爾峯。

    他們從未到過南荒,當然也沒有到過洛明爾峯,所以當他們到達了洛明爾峯,還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祇覺得這個地方,荒山寂寂,四無人蹤,四面全是峭壁,排天直起,偶一説話,迴音反應,半晌不絕,真是幽靜已極。

    曉嵐打量了一下週圍環境,突見嶺凹處,似有一縷縷炊煙,裊裊上升,搖曳天空,他忙招呼着玉鳳,兩人便往嶺凹處走去。

    去了有一幾里路,剛剛踏入嶺的另一面,忽見叢莽茂密,山花怒放,迥與來路不同,宛然另一世界。

    沿途除了有時遇上一些天生的石路之外,連個樵徑都沒有,不像有人家居住的樣子,再望前途,炊煙已杏,更無尋處。

    玉鳳不禁感到奇怪,忙道:“嵐哥,剛才明明看到炊煙,就在近處,怎麼到此,人家不見,連炊煙都飄沒了。”

    曉嵐也感到奇怪,忙道:“可能是我們看錯了,也許是雲吧!”

    玉鳳道:“我信得過我這雙眼睛,絕對不會看錯,更不會把浮雲看成炊煙。”

    曉嵐笑道:“曾聽張叔叔説過,在南荒有很多地方,有一種地火,經常冒出白煙,可以煮熟東西,也許此處,就有地火也説不定。”

    玉鳳笑道:“深山大澤,時有龍蛇,也許有怪物潛伏,可也難説,我們切莫大意才是。”

    曉嵐聞言,忽然省悟,細揣那煙,果與尋常炊煙不同,而且時已過午,不是山民炊飯的時候,何來炊煙,忙道:“如有什麼怪物,正可將牠除去,?衞矗俊?br />

    玉鳳道:“嵐哥,我們還是小心點的好,免得事先沒有防備,到時吃了大虧才不合算呢!”

    於是,兩人就一路端詳適才那白煙升處,小心的往前找去。

    走約裏許,依然無動靜,細察附近草木,也無異狀,剛想走向高處一看,忽聞流水之聲。

    他們立處,是個斜坡,並無溪澗,照水響之處走去,才知那水聲發自路側叢莽之中。

    玉鳳拔出劍來,撥開叢草一看,見是一條極仄的水溝,寬僅尺許,源泉滾滾,流速甚疾,飛珠潑沬,觸石有聲,用劍一探甚深,又折下一根丈許長的樹枝,往下一試,仍不到底,她正在試水之深淺,忽然手中一鬆,那樹枝竟然齊水而斷,沉底不起。

    起初以為,偶然如此,再又拔了兩根長竹向下探去,發覺其水不僅深不可測,而且,祇一入水,轉眼便斷。

    玉鳳心中一動,便招呼曉嵐也將白虹劍拔出,削去水溝兩旁叢莽一看,見那水源發自右側高崖之上,也不知多長。

    他們仗着寶劍鋒利,不消多時,便將那條水溝兩邊的草木削去,開出一條二尺多寬的夾水小徑,向前走去。

    兩人邊走邊看,只管順着水源,往上行去,約有裏許之遙,路也越走越險。

    又走了半箭之地,才到了盡頭之處。

    前面危崖,忽然凹了進去,其深約有十丈,怪石底處,搖搖欲墜,隱聞由地匠傳出聲聲怪嘯。

    到此已是寸草不生,走將進去一看,見那條又深又仄的水溝,直達崖底深處,靠壁中間,現出一個深穴,那水便從穴中箭射一般衝出。

    穴中景象,甚是陰森。

    兩人看了一陣,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曉嵐見那水穴甚大,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白虹劍,祇一出鞘,立刻可以閃出尺餘劍芒,可以燭幽照暗,就抽劍出鞘,側身探頭進去,晃動着手中白虹劍,往裏照去。

    見那煙火外觀險惡,裏面卻是寬大平坦,光影中,那股奇水竟和箭弩相似,在地面上閃動,別的也無異狀。

    曉嵐一時動了好奇之心,打算進洞一探水源究從何處流出,而且這水怎麼會有腐木消石之力。

    心念動處,轉頭看了玉鳳一眼,那知玉鳳和他一樣心思,兩人微一點頭,相互一笑,各自亮出劍來,試探着向深穴中摸進。

    洞穴深而潮濕,以兩人那麼好的目力,都看不到底,一陣陣冷風吹來,寒涼刺骨。

    正行之間,曉嵐忽然發現面前,毛茸茸的一團,仔細看去,已無水影,猜是源頭盡處,心裏一急,縱身前撲。

    眼看到達,猛又發現那水溝盡處的黑影中,有水霧騰起,方在辨視,忽聽身後玉鳳驚叫一聲道:“嵐哥,小心!”

    曉嵐聞聲方一回頭,就見一條人影掠身而過,撲向前去,他心中一驚,知道是蔡玉鳳衝了過去,他也不敢怠慢,隨後也跟着前撲。

    這時,黑影中的白霧,越更濃厚,劍光照處,就見黑影中,蹲卧着一個大怪物,生相奇惡,又大又長,不敢稍微怠慢,兩人兩柄劍,一先一後,相次發出手去。

    那怪物想已熟睡半日,為兩人聲息驚醒,剛睜開眼來,兩柄長劍,已接着剌到,正中要害,沒等牠張口噴毒,連吼都沒有吼出聲來,祇是鼻子裏“嗡”了一下,就當時斃命了。

    原來,蔡玉鳳女孩兒家較為心細,她緊隨李曉嵐身後,忽然發現黑影中發出了一蓬白霧,竟和方才在洞口所見炊煙一樣,就知有異,再定神一看,發現在那煙氣圍繞中,隱隱有兩三點碗大的綠光閃動。

    此刻,因曉嵐在前,還未發覺,恐有失誤,決計先下手為強,這才縱身前撲,同時警告曉嵐小心,揮劍直刺。

    須知這怪物,原名九眼神蟒,形相極怪,有頭無頸,更沒有口鼻,只有前胸上,生着九隻碗大的眼睛,兼作耳目之用。

    食物之時,全憑九眼吸力,無論什麼野獸蟲豸,多惡毒的東西,祇要被牠目光掃到,便被吸住,沾在眼上,不消多時,便化成濃血,就都到了牠的肚內。

    這怪物沒有後竅,吃東西有進無出,除去九眼之外,還有一個肚臍,長而不圓,約有尺許,終年常開,流出毒水,凡是毒水所經之處,皆有了毒,人服必死,沒有解救之法。

    所幸這怪物,雖然貪狠惡毒,卻是上下一團,只在肚腹之下,生着十八隻小足,拖着牠這麼一個龐大的身體,臃腫非常,是以行動十分遲緩。

    其性又愛貪睡,除正子午兩個時辰,為了去吞吸日月精華之外,永遠伏在陰暗之地,眠而不醒。

    目光所見又短,醒時非九眼齊開,不能行動,那禁得住曉嵐和玉鳳兩人雙劍齊發,各刺一眼,所以死得那般容易。

    不過,這九眼神蟒,乃是兩隻,一雌一雄,曉嵐和玉鳳兩人所斬,乃是隻雄蟒,還有一隻雌蟒,在洞底地穴之內,適才兩人才入洞時,所聽到的地底嘯聲,便是那雌蟒,因為正在生產小蟒,沒有出來。

    兩人殺死了怪蟒,又在洞中搜查了一陣,以為怪物只此一隻,業被殺死,也末在意,便忘了入洞之時,地底傳來的嘯聲,以致留下了異日禍根。

    兩人劍斬怪物之後,突然一陣奇腥刺腦,頭目皆眩,知道其毒非常,不敢近前,便繞過去進入另一條通道。

    前進不遠,四壁鐘乳漸多,映着手中劍芒,越顯得珠纓錦屏,十分美觀,卻不再見妖蹤。

    越走洞道越窄,計算着已行有三四十里,忽見前面隱隱有光,腳下加緊,急奔過去一看,業已到了出口之所。

    洞口不大,約可通人,奇石掩覆,珠網塵封,洞外也是危崖高聳,草木茂密,遙望附近,一片參天古木,林蔭中,隱現紅瓦一角,彷彿廟宇。

    依了曉嵐的想法,因為洞中怪物,奇毒無比,雖已被殺,倘有人誤入洞內,如為餘毒所傷,豈不送命。

    還有那條水溝,既能腐石消木,其毒可知,那水到怪物身前便止,想是怪物所噴,也不能留着害人,何不迴轉前洞,將洞口用石堵住,再將那條水溝一齊填沒。

    他將這個想法和玉鳳一説,玉鳳一則不願再看到那怪物兇惡之相,更不願聞到那奇腥之味,忙道:“那水溝又長又深,一時半刻怎填得滿,再説此地又這麼荒僻,百里之內不見人煙,路又奇危絕險,絕不會有人由此經過,何況怪物已死,毒源已絕,行將乾涸,怎會害人,何必費這一番冤枉氣力。”

    曉嵐聞説,也只好作罷,因後洞這一方面,地勢比較平坦,仍恐有人誤入洞內,中了妖毒,正自忖念着如何封住洞口,突見洞頂上,孤突出一塊很大的危石,正好用來封洞。

    心念動處,人便一縱而起,縱上那危石,雙掌平按石上,運起“玄天罡氣”,大喝一聲:“開!”轟然一聲大震,那塊重有萬斤,大約數丈的危石,便倒塌了下來,恰好落在洞門凹處,嵌得緊緊的,將洞口封住。

    這一來,卻在無形之中,將那條雌蟒的出口,斷去了一面。

    曉嵐封住了洞口之後,又仔細的看了看,見人獸都難走近,才放了心,道:“這就好了,咱們走吧!”

    玉鳳有些不耐煩的嗔道:“在這荒山之中,我們總得有個目標才行,就這樣盲人騎瞎馬般的亂闖,究竟要闖向什麼地方呢?”

    曉嵐笑道:“我們是來洛明爾峯,當然是有目標的了。”

    玉鳳道:“洛明爾峯在什麼地方,我們是已經到了,或者是已然走過頭了,總得弄個清楚,那有這樣亂闖的。”

    曉嵐道:“鳳妹説得對,你看前面那片樹林,隱現紅牆,必是一座廟宇,既有廟宇,附近必有人家,我們何不過去打聽一下。”

    玉鳳輕輕一點頭,兩人就收起劍來,略為整頓了一下衣履,便往樹林中走去。

    入林一看,見地上落葉,淤積尺許,看情形縱有廟宇,也必是荒山塌廢的古剎,未必有人,正覺有些失望,忽聽玉鳳嬌呼道:“嵐哥,快來看,這不是有人打此經過,留下的腳印麼?”

    曉嵐聞聲回頭側瞼往地上一看,果見積葉上,有着一行很深的足印,長約兩尺,寬有五寸,比起常人足跡,大過一倍還多。

    這時,他們行經之處,乃是一片梧桐樹下,碧幹亭亭,參天直立數十丈,每樹相隔較稀,那積年落下的桐葉,飽受雨淋日曬,都已污蝕戍泥,勻鋪地面。

    那些足印,個個足趾分明,兩人心中不禁感到詫異,明明是人的腳印,怎會大得出奇,難道又是什麼妖怪?……

    兩人抽劍出鞘,警戒着循着那些腳印,走了一段,不但樹的距離漸稀,更發覺路旁有好些廣約畝許的深穴,地上時見殘須斷梗,穴旁浮土如環拱起,成了一圈浮堆。

    附近林木,也都歪向四面,看出那穴中,原有大樹,被人連根拔起。

    普通樹林,大都是上下同時生長,上面樹幹枝葉有多長多大,下面的根株須梗,便也一樣,有多長多大。

    這些林木之根,俱在地底,盤行糾結,一旦拔起,所有挨近的林木,俱受影響。

    兩人見那些樹木,最小的也有合抱之粗,如被風吹折,不會連根拔起,也不會只斷一棵,如是人為,那此人神力還不必説,單那身量就大得出奇了。

    兩人驚訝了一陣,玉鳳咋舌道:“能有這麼力量的人,其身量就必也很高大。”

    曉嵐道:“世上那有這般高大的巨人,我猜必是山魈夜叉一類的妖物,我們可得小心了。”

    玉鳳道:“我想即是山魈夜叉一類妖物,縱然力大無窮,畢竟牠只能在地上行走,憑我們的輕身功夫,足可應付得了。”

    曉嵐道:“不過,我們也不可大意,別被牠抓了去當作點心,那就糟了。”

    玉鳳笑道:“牠不會吃你的,因為負心之人的肉都是臭的,我想山魈夜叉也不會喜歡吃臭肉的吧!”

    曉嵐笑道:“那可説不定,牠就喜歡我這身臭肉呢!沒聽説過有臭味相投的話嗎?”

    兩人説笑着,一路留神觀察,循着足印前去。

    又走約三數里,忽見大澗前橫,竟有十多丈寬,足印並未過澗,循着足印右轉,走有半里多路,又見一根天生的大石樑,橫跨兩岸,腳印也到此為止。

    曉嵐和玉鳳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就越過那石樑一看,也不見有足印。

    試若沿着澗往回路一找,這面林木稀疏,積葉極少,看不甚清,走了幾步,見到一段泥潦,足印才又出現。

    原來這東西過澗需要繞道,竟然不走石樑,涉水而過,其笨可知。

    這面沒有密林,沿澗走去,轉眼工夫,繞過一座低巖,忽見前面,現出一片廣坪,坪上現出了適才所見那座廟宇。

    那座廟宇雖然僻處荒山,年代久遠,粉牆瓦毆,大半凋殘剝落,但廟牆殿宇卻是完整的,一些也沒有坍塌。

    廟前還森列着兩行一般大小粗齊的桐樹,土石平潔,綠蔭如幕,並無殘枝腐葉,彷彿常有人在那裏打掃一般。

    最奇怪的是廣坪下面,順着山坡,開有許多田畝,形如八卦,高高下下,大大小小,層次分明,錯落有致。

    田裏除了豆麥之類外,還種有着水稻和山麻。

    曉嵐見狀,心中暗忖:“廟中既住有人,怎不怕妖怪侵害,而且那巨人足印,到了坪上,便即不見,由此看來,那妖怪也常來此地,怎的並不傷人?”

    他越想越奇怪,便和玉鳳輕語了一陣,信步往廟前走去。

    剛到廟門,忽見地下有一灘鮮血,血跡斑斑,又有巨人足跡印在內,玉鳳突然道:“糟了,咱們來遲了一步!説不定廟內居民,已被山魈所害。”

    曉嵐聞言,不由義憤填胸,一拉玉鳳,便往廟中走去。

    進了廟門一看,門前有兩尊神像,金漆業已剝落,過了頭門,便是一個大天井,當中是石板砌成的人行道,寬約一丈,長有十丈,直通大殿。

    正路兩旁,種着兩排梧桐,翠綠森森,濃蔭匝地。

    殿宇雖然古老破舊,卻甚高大莊嚴,地上潔淨得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再往殿中一看,殿門也不知何在,神案上,五供俱無,神像多半殘落,不似廟中住有僧道模樣,曉嵐招呼道:“有人嗎?”

    他連喊了好幾聲,並無人答應,他們便往大毆上行去。

    二層院落內,樹木、天井,俱和頭層院落相差無幾,只是後毆門窗、神像俱都撤去,只剩下一座毆堂的骨架,和亭子相似,裏面有一個極大的石灶,上面放着一口大鍋,鍋沿上鑄有年代,竟是宋代行軍之物。

    鍋底中,還剩有一些麥粥,因那鐵鍋周圍,大有丈許,就那一點的殘粥,足敷十數人之用。

    曉嵐用手一探,灶火仍温,就知此中人進食不久,灶旁還有一條丈許長的青石案,陳設着許多廚房應用之物。

    柱上掛了不少幹獸肉,累累下垂,這些東西,無一樣不比常人所用大出數倍。

    除此之外,一邊橫着一張神案,鋪着一牀麻制的被和一個竹枕,另一面橫着長有三丈,寬有八尺的青石,甚是平滑。

    石上空無一物,只靠裏一頭,放着一塊三尺長,四尺方圓的石枕,餘者還有一些農具,形式古拙,大小不一。

    穿出後殿,便是廟牆,始終未見一人,玉鳳詫異道:“這口鍋,比起杭州靈隱寺的僧侶,用來煮飯的那口鍋,還要大出幾倍,如果盛滿,少説也夠百十人吃的,不知他們這裏有多少人?”

    曉嵐道:“你瞧那些用具,都比一般人家所用大得多,莫非我們遇着巨人了。”

    玉鳳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想那山魈鬼怪,專門殺生血食,就算荒山找不着人吃,野獸卻多的是,那會有這種閒心,種田煮飯,和人一樣。”

    曉嵐笑道:“鳳妹説得對,咱們總得查個清楚才是,先進去看看再説。”

    説着,就邁步向殿中走去,又看了兩處偏殿,仍未見着有人,就由原路出得廟來,方走到門口,猛一眼望見廟外廣坪之上,一團綠影,閃了兩下,便即隱去。

    曉嵐目光敏鋭,看到那綠影之中,似乎藏着一個人面,但因坪下盡是山田,地勢較低,沒有看真,忙用手一拉玉鳳,同往廟外縱去。

    等到臨近,正待掩將過去,忽聽一個嬌婉的聲音,漫聲呼喊道:“阿猛!”

    先還以為這般荒山,那有女子,必是妖物幻形,兩個人互相打了個手勢,身形縱起,飛鳥一般落在一棵大松樹下,隱身松後,仔細看去。

    果見一個身材比常人高出一半的女子,頭上頂着一個用桐葉織成的斗笠,大如車輪,赤着上身,胸前雙乳鼓蓬蓬的,下身穿着一條用麻製成,似裙非裙的短圓桶子,腳也赤着。

    那女子正在田裏插秧,體格雖大,卻是面目秀美,周身肌膚玉也似的,行動更是矯健非常,不時翹首向前,漫呼:“阿猛……”

    這山田種水稻,除非高處有水可以吸引,但在這裏卻是在懸崖深澗之中,難有水源,但是那稻田中的水,多半滿滿的,正在猜想這水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玉鳳道:“嵐哥,你看這女子一點妖氣都沒有,明明是山中苗人,我們下去朝她打聽一下,這是什麼地方,洛明爾峯在那裏,好不好?”

    曉嵐方點頭道:“好……鳳妹快看,那不是巨人來了麼?”

    玉鳳聞言,順着曉嵐手指處看去,果見從山坡下轉過一人,下半身被崖石擋住,單這上半身,自腰以上已長有兩丈開外。

    只見他一手提着一個黃牛般大小,業已洗剝乾淨的野獸,一手抱着一大捆枯枝,晃晃悠悠的往坡上走來。

    曉嵐見那巨人走得不快,也就沒有放在心上,等他快上到坡上,猛想起那女子尚在田中,莫要怪物所害,方待要飛身下去救護時,突見那女子從田中站了起來,喊了一聲:“阿猛……”迎了上去。

    那巨人聞聲問道:“姊,你叫我去洗野牛,又沒到山外去玩,盡喊我幹什麼?”聲如洪鐘,震得四山都起了回聲。

    説話之間,那巨人已上得坡來,與那女子站在一起,身高足有三丈四五,兩下一比,越顯大得駭人,曉嵐方待説話,玉鳳已搶着道:“嵐哥,我看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妖怪,且莫驚動他們,看他們在做些什麼?”

    言還未了,就聽那女子道:“我這兩天心裏老動,怕和去年一樣,又遇禍事,你一離開,我便害怕蛇來咬我,都是今年多種了十幾方田,把人給做累了。”

    巨人道:“姊,我每次出去,都在附近,從不敢走遠,你一喊我就回來了,適才你喊我時,我正在洗虎肉,見你一個人在這,旁邊又沒有什麼,所以才來得慢些,你怕些什麼嘛?”

    那女子笑了笑,巨人又道:“當初種這幾塊田時,我就説過,我們有蛇肉、獸肉添補着吃,用不着那麼多,你偏説今年要給我討房媳婦,怕人家來了吃不慣野東西,可是,我這個樣兒,誰能嫁我?你又説麻雀又餓老鸛,難道世上身材高大的,只我們兩個?你再三不聽,定要添種這麼些田,果然累了不是,你且走開,待我替你做了吧!”

    那女子道:“你種什麼?旱田都不種了,還種水田,你如下去,怕不把秧苗都踩扁了,我因你去了好大一會,一個人有些心慌,那個怕累呀!”

    巨人道:“那我做些什麼呢?”

    那女子道:“瞧!那邊田裏的水不夠,你挑水去,把它灌滿了吧!放水時,手腳輕些,慢慢的倒,別又把秧苗衝倒了。”

    巨人也不答話,逕往另一邊田梗上,把一付重逾千斤的大石桶,用樹幹一頭一個,輕輕綽起,放在肩上,往坡下走去。

    走沒多遠,那女子又喚道:“阿猛回來,你看你做事,總是有頭無尾的,那虎肉洗得乾乾淨淨的,就擱在田坎上麼?這裏毛蟲又多,弄髒了,看你到時吃什麼?”

    巨人似乎不耐,回頭道:“你總是這樣囉嗦,一會要做這樣,一會又要做那樣,挑了水回來,再拿怕什麼?把我惹火了,看我打你!”

    那女子聞言,並無懼色,反而發怒道:“你要打那個?我給你打呀!”

    説着,從田中縱起,拔步追去。

    那巨人笑了一笑,挑起水桶,邁開大步便逃,晃眼下了坡,轉過崖角,沒了影兒。

    那女子也斂了假怒,仍自迴轉田中。

    曉嵐和玉鳳已看出這兩人,乃是天生異質,並非怪物,先以為是一雙夫婦,聽他們説話的神氣,卻又不像,越看越有趣,不由動了好奇之心,便就隱伏下去,等他們做完事後,再和他們相見,問個明白。

    一會工夫,那巨人挑着兩個大石桶,盛着滿滿的水,從坡下飛跑而回,走到那需水的田岸上,放了下來,一手握着一個桶沿,順着田邊,輕輕側倒,放入田中,隨又回身,往坡下跑去。

    就這樣不消半個時辰,他已接連跑了十幾個來回,將那七八塊先還差着尺許的水稻田,灌得滿滿的。

    曉嵐算計那桶,連水挑起少説也有二千多斤的重量,那巨人卻行若無事,運步如飛,把它挑來挑去,絲毫沒有吃力之色,這種天生神力,着實驚人。

    那巨人最後一次挑水回來,和那女子説了幾句話,詞色之間,甚是親愛和睦,也不再提打人之言。

    等放完了水,那巨人道:“姊,可以了吧!”

    那女子笑道:“好阿猛,今天的水果然放得好,沒有衝傷我的秧苗,都這樣細心的放,我便歡喜了,田中的水,今日便夠了,只須再挑一次,用半桶澆澆瓜田,剩下的挑回家去,今日便夠了,回來的時候,可繞到澗那邊,採些野筍回來,晚上我做鍋魁、煮臘雞,取出桂花酒來給你打牙祭……”

    那巨人聽説有酒吃,連聲喊好,挑起石桶如飛而去。

    巨人走後,那女子一陣高興,便高唱起山歌來。

    這一男一女,都是生具異稟,女的尋常説話,還不似男的那般宏亮,及至情發心中,脱口一唱,那歌聲真如鳳鳴高岡,龍嘯碧海一般,餘韻悠長。

    曉嵐和玉鳳兩人,祇覺得歌聲震耳,恍如黃鐘大呂之聲,只是好聽,也沒有聽出她唱的是什麼詞句。

    唱了一陣,巨人仍未見回來。

    就在這時,忽見從坡下升起一團團、一片片的白雲,從田側峯角處,卷將過來。

    玉鳳剛道得一聲:“那裏來的這股旋風?”

    就見那女子身旁的一件麻布裙,已被風吹得鼓脹起來,頭上長髮也被吹亂,但她仍在一面分秧,迎面高歌,且插且歌,通未察覺。

    轉眼工夫,忽見從峯角下,飛奔而來一羣猴兒,亡命一般順着田埂,四散奔逃,彷彿後面有人追趕似的。

    其中有一隻猴子,由於跑得太急,往前竄過了頭,摔在那女子附近田裏,吱吱的亂叫,那女子邁步上前,一把抓起,丟向田埂上,口裏罵道:“該死的東西,今兒又不放糧,亂跑什麼?連我唱兩句歌,都來討厭。”

    喝罵間,又見那些猴子,見樹都不往上攀躍,只是沿着田埂飛跑,曉嵐不禁感到奇怪,順着來處看去,見峯角山麓,被一座危崖擋住,只見那峯角危崖一帶,樹幹搖動,枝葉飛舞,如猛潮起伏,卻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從峯角起,直達坡下田間,這一帶風勢,看去相當的強勁,可是,兩人存身的石坪上面的草木,卻僅微微搖動,風力並不怎麼大。

    曉嵐越看越疑,方在忖思,見那田間女子,在扔開了失足落水的猴子之後,雖然歌聲停住,仍未在意,但似也嫌那風大,嘴裏自言自語的嘟嚷了幾句。

    因為田的秧苗,還有一束沒有分好,伸手理了理頭上的亂髮,方待重返原處繼續工作,那知,她剛一舉步,突然驚駭的嘶叫了一聲,撥轉身,慌不擇路,連縱帶跌,亡命一般往坪口跑來。

    這時坪上的曉嵐,目光專注峯角一面,見那陣旋風已進吹過峯角,樹搖漸止,不似先前騷亂,方以為事出偶然,忽聽玉鳳嬌喝一聲,飛下坪去。

    轉瞼一看,首先看到那女子,已連連縱躍了好幾處田岸,渾身上下都被泥水沾滿,一條弓形怪蛇,長約兩丈開外,蛇首蛇尾俱都上翹,尾尖豎着一個顏色鮮紅,形如靈芝的肉菌,昂着一顆比碗還大的三角頭,尖口大張,紅信吞吐,從那女子身後追來。

    兩下相隔,也只有兩丈遠近。

    那女子此刻已被嚇得心慌神亂,竟舍了正路不走,反走縱越田埂。

    一個用力過猛,“噗通”一聲,跌落在稻田之中,雙足陷入泥內,行動益發不便,容她奮力縱起,那條怪蛇就在這瞬然之間,疾如電轉風馳,順着田埂遊移過來,正迎着那女子的去路,“吱吱”一聲怪叫,身子一拱,便要撲上前去。

    説時遲,那時快,當此危機一發之際,曉嵐早已飛身而下,翻手抽出蓮劍,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劍光過處,一顆昂起的蛇頭,立時揮為兩段。

    那蛇蓄勢強大,雖然被斬,那蛇頭竟被激起丈多高,才行落地,而那截無頭蛇身,仍帶着餘勢,往前竄去,從那女子身上越過,約有十多丈遠近,墜落地上。

    可是牠那尾尖肉菌,始終上翹着,落地方一停止,倏的連身疾轉,盤成一堆,將那尾尖上的鮮紅肉菌,端端正正擁在中間,遠見宛似一團烏金,上面插着一朵鮮紅的靈芝,甚是美觀。

    曉嵐見怪蛇已死,仍能行動,疑是雙頭,忙揮蓮劍一陣亂砍,剎那之間,血肉紛飛,成了一堆稀爛,真個是“雨打殘花遍地紅”了。

    他殺了怪蛇,回望那女子,見她雖未受傷,卻未爬起,一定是嚇昏了過去,他忙着救人,也不管什麼男女之嫌,縱身過去,將那女子扶起,喚了兩聲,見不答應,又給她口中塞了一撮闢毒散。

    待了不多一會,那女子醒轉,霍地站起身來,見面前站着一位少年公子,她也不問人家是怎麼來的,不由脱口問道:“怪蛇呢?”

    曉嵐笑道:“姑娘不要害怕,怪蛇已被我殺了。”

    那女子聞言往側面一看,果見那怪蛇已化成了一堆血肉,不由喜出望外,這才想到救自己的人,連忙翻身跪倒,方待叩謝,忽又想起自己的弟弟,不禁揚聲喊了一聲:“阿猛……”正要説話。

    曉嵐忽聽玉鳳在坡下喊喝之聲,他這才想起玉鳳分明首先發現了那怪物,怎麼沒有先救那女子,這會工夫,沒見她影兒,可別出了事故……

    他心中一着急,也不和那女子説話,逕自縱身而起,撲向坡下而去。

    只見玉鳳揮舞着一柄劍,正和一條渾身土色,有水桶粗細,一雙紅眼,火光四射,長有十丈的一條怪蛇,正在拚鬥。

    玉鳳仗着身形輕巧靈便,勉強支持,兀自不能近身,那巨人卻站在一塊危石上,在他四周環繞着許多長長短短,各式各樣的怪蛇,個個紅信焰焰,身子盤作一堆,昂首怒視,間或“吱”的一叫,便有一條朝巨人竄去。

    那巨人手無寸鐵,臉色急脹通紅,仗着身子還算敏捷,力大無窮,那蛇一縱上去,吃他伸手抓住,一扯便成兩截,隨手扔開,死蛇一段段的散落了一地,已怒得四圍羣蛇,個個昂首鳴嘯,似要一擁齊上。

    曉嵐一見情勢危急,料知玉鳳雖誅不了那怪蛇,但是一時之間,還不要緊,便一順手中蓮劍,縱向那巨人身邊。

    這時,那蛇羣剛剛同時連聲竄起,那巨人一雙手,那裏應付得了這麼多的毒蛇,剛剛抓着一條最大的,未及扔開,身臂已被那蛇疾如電轉般繞住,施展不開。

    才一遲頓,其餘羣蛇,也都紛紛飛身上來。

    正在危急之際,恰好曉嵐撲上,揮劍一招“玉龍舒捲”,蓮劍繞着那巨人身上一卷,接着又是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剎那間,腥血四濺,羣蛇齊都身首異處,紛落地上。

    只有被巨人抓住的那條怪蛇,下半身雖被曉嵐的蓮劍斬去半截,上半身仍自緊纏在巨人的臂膀上不放,怒目疾視,毒吻大張,並沒有死去。

    巨人一見又來了一個使劍的少年,將羣蛇殺死,心中大喜,奮起神威,猛地一聲狂吼,恰如晴天打了一個霹靂,聲震山嶽,吼聲過處,那條粗如碗大的怪蛇,竟被他齊頸拉斷,蛇身便自脱落。

    巨人解圍之後,忽見那條大怪蛇,從口中吐出一顆紅色火球,襲向那揮劍的姑娘,他見狀心中一急,就從地下拾起兩塊大石,便要奔上前去相救。

    曉嵐細尋餘蛇,業已斬盡,回看玉鳳,也還尚能支持,不過也很危急了,正待揮劍前撲相勸,忽見那巨人抓起兩塊大石奔去。

    以曉嵐的經驗,知道那怪蛇所吐紅色火球,正是牠的丹元,可知此蛇已通靈成精,如無利器防身,怎可挨近,忙喊道:“此蛇厲害,不可挨近!”一面揮劍前撲。

    此刻那巨人手中大石,已然投出,直朝那蛇打去。

    那怪蛇雖然厲害,畢竟石大力沉,全神注在玉鳳的玄天劍上,不及閃躲,及至捱了一下,不禁激發兇性,將身一屈一伸,忽然暴漲,身體突然粗大起來,猛的下半身豎起,直朝巨人拂去。

    在這同時,曉嵐縱身而起,人在空中揮劍斜掠,招走“秋風掃落葉”,蓮劍正迎着怪蛇掃來的下半身,掠斬而過,怪蛇便成了兩段,橫飛過去。

    那怪蛇下半身一擊的餘威,相當驚人,那挨近的一排大樹,竟被牠齊齊打斷了七八棵,枝葉紛飛如雨,巨人差一點沒被打中。

    曉嵐此時也無暇再顧巨人,見怪蛇雖只剩下上半身,仍然未死,也未流血,想是疼痛已極,口中“嘶嘶”的怪叫着,半截身子不住發顫,轉眼工夫,忽又暴縮,盤起了蛇陣,只將一顆蛇頭昂起,怒睜火眼,與敵人相持。

    此刻,那蛇噴出來的丹元,也跟着暴漲,一陣陣腥臭刺鼻,任是曉嵐、玉鳳兩柄神劍犀利,無奈近身不得,漸漸已覺得有些頭昏腦脹了。

    曉嵐見狀,知道怪蛇所噴毒霧厲害,忙向玉鳳招呼着道:“鳳妹,這東西已有千年道行,已然斬去半身,我們就饒了牠吧!”

    玉鳳聞言道:“這般惡毒之物,還留着牠害人麼?”

    曉嵐道:“可是毒霧厲害呀!”

    玉鳳道:“你身上不是帶有祛毒靈丹嗎?還怕什麼?”

    一言提醒了曉嵐,探手懷中取出闢毒散來,每人嗅了一些,頭腦立感清醒,可是,一時之間,仍還想不出一個除去怪蛇的辦法來。

    就在這時,忽見適才所救那女子,手中拿着一個三杈樹枝,上面繃着一個顏色紅紫大有丈許,形如魚網的軟兜,一路哭喊着道:“好個怪蛇,你害我兄弟,我和你拼了。”

    那女子奔到跟前,並不停止,倏然飛越而過,撲向怪蛇。

    曉嵐見狀,暗叫一聲:“不好!”忙也將身縱起,以便救護。

    那知,那女子縱到怪蛇面前,身在空中,還未落地,猛將那樹幹一伸,樹杈上那個軟兜,恰好將那火球撈個正着。

    同時,曉嵐人也縱到,他是救人要緊,當下運起玄天罡氣劈向那怪蛇頭部,就勢一把抓住那女子臂膀,橫飛出去。

    身剛落地,耳聽身後一聲大震,跟着一聲慘嘯,回頭一看,見那怪蛇已被他玄天罡氣震得蛇頭碎裂,身斷數截。

    曉嵐起初就知道怪蛇那丹元是件奇珍,但卻無法收到,那知卻被那女子用一個網兜網了去。

    怪蛇一失丹元,威風全喪,這才被他一掌擊斃,再加上玉鳳的幾劍,方始將怪蛇斬殺。

    正驚詫間,忽又聽那女子哭喊救命,回頭看去,見那女子抱着巨人大哭失聲。

    原來那巨人在手搏羣蛇時,業已中毒,後來又拚命用石擊蛇,吃怪蛇斷尾橫飛過來,微微掃着一點,又受了傷,再被那怪蛇噴出的毒氣一薰,人已支持不住,昏倒於地了。

    曉嵐見狀,忙命那女子先將巨人扶回住處,再設法救他。

    那女子見兩人有如此能耐,疑是神仙下凡,立刻扶起巨人回去,但卻丟下了那兜網。

    那女子扶着巨人走後,兜囊棄在地上,隱隱閃放碧光,曉嵐便過去拿那幹杈,翻倒過來,那光華已變成一粒拳頭大小的珠子,碧光雖然依舊明瑩,已不似先前那樣的芒彩萬道了。

    再看那網,非絲非麻,觸手粘膩,紋孔又細又亮,只是看不出是何物所制,他剛把那珠拾起,便聽玉鳳呼喚着道:“嵐哥,快來!”

    曉嵐聞聲縱身過去一看,見那女子正跪在玉鳳面前,哭喊救命,一問原因,才知那女子將巨人扶回居處之後,巨人已然毒氣發作,渾身烏黑疼痛,兩眼通紅,他一面掙扎,一面向那女子道:“姊,今天所來的那一男一女,誅蛇如同割草,還能發掌心霹雷,定是神仙下凡,千萬要前去留住,能救得了我更好,如果不能,務必哀求他們暫留一時,等我死後,你好跟他們同去,以免孤身一人,獨居山中,又為怪物所害……”

    那女子乃為巨人的胞姊,姊弟兩人自幼相依為命,聞言心如刀割,連忙跑出求救。

    曉嵐笑道:“你那位兄弟是中了蛇毒,不礙事的,我身帶有靈丹,可以救他回生,快些起來,回去救人。”

    那女子聞言,好不心喜,連忙爬起,向前引路。

    他們很快的回到廟裏,見巨人正卧在那條石案上面,已是人事不省了。

    曉嵐忙取出武林三寶之一的少清丹,撥開他的牙關,塞進去了兩粒,一會,那女子過來,一見兄弟人事不省,以為人已死去,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曉嵐道:“你兄弟已服下了丹藥,少時便會退毒清醒,如今還要用藥敷治他那中毒之處,他心裏明白,你這一哭反而害他難受。”

    那女子聞言,又朝兩人叩頭,玉鳳忙道:“你再用這樣的跪哭,我們可要走了。”那女子只得滿瞼悽惶,含淚起立。

    曉嵐又取出歸元膏,在巨人傷處敷上,吩咐大家走開莫去擾他,便同玉鳳走向殿外石階之上坐定。

    那女子又去拿了許多食物果子,要兩人吃,兩人隨意吃了些,這才互談經過。

    玉鳳搶先問道:“這位姊姊,你們這個地方是什麼地方?”

    那女子道:“這裏是洛明爾峯,廟是玉虛觀,據説是廣成子當年得道成仙之處。”説着,人又回到廟裏而去。

    玉鳳一聽,轉身拉住曉嵐,高興的道:“嵐哥,咱們胡撞瞎摸,竟真的摸上了洛明爾峯了!”

    曉嵐也歇斯底里的笑道:“哈哈……我們終於找到了洛明爾峯……”

    笑聲未了,那女子驚喜交集的出來,跪拜在地道:“多謝救命大恩,我兄弟已經活了。”

    玉鳳忙道:“現在情形怎麼樣了?”

    那女子道:“他身上疼腫已消了很多,眼已睜開,還是那樣紅,不過已經能和我説話了,不知還要服什麼藥?”

    曉嵐笑道:“不了,你只要他閉目靜養,不要勞神,自會逐漸痊癒,你可安慰他幾句,便到這裏來,不要打擾你那位兄弟,我們還有話問你。”

    那女子應了一聲,立刻又回到那巨人石榻前,觀看了一下又出來,玉鳳拉她坐下,問道:“你生得如此高大,已經少有,你那兄弟更是高大得出奇,和古時方弼方相一般,莫非生來如此,還是誤吃了什麼東西?”

    曉嵐插口笑道:“人生得高大有什麼稀奇,連人家姓名都還不知道呢!”

    那女子輕嘆了一口氣,説出了經過。

    原來這姊弟兩人姓猶,女子名叫猶珊,巨人名叫猶猛,其父原是前明史閣部麾下一名參將,自從揚州失陷,史可法盡忠之後,他因不肯歸附異族,躲避胡虜爪牙的兇焰,便攜妻逃入苗彊,在苗人砦裏,以販賣維持生活,倒也平安無事。

    有一年,猶妻忽然有了身孕,可憐她懷了兩年零四個月,才一胎生下姊弟兩人,因嬰兒骨賂太大,又是雙胞胎,她禁受不了痛苦,流血過多,竟而難產死去。

    這姊弟兩人在父親扶養下,卻是一天一天長大,四五歲時,便已長得和尋常大人一般高大,鬧得那些苗人,都認為他們是妖怪投胎,從此不但不買他們的貨物,還多次的圍攻他們,要求將這一雙姊弟弄死。

    猶參將被迫無法,仗着還有點積蓄,便置辦了些農具、種籽,和豬牛之家畜,就逃到這洛明爾峯,居住下來。

    幾年過後,他姊弟已長到五六歲,雖然身材高大,因為外人不知他們是年僅五六歲,所以還可到遠方集鎮上,置辦些應用的東西。

    誰知,上天好像故意作弄人,就在他們七歲那年,姊弟兩人又錯吃了幾個毒果,兩天兩夜工夫,身體暴漲起來,不消一年,就長到現在這般模樣為止。

    從此一出山去,皆以他們是山精野怪,那些商人不是嚇得紛紛逃散,便是拿着槍矛弓弩,或者準備陷阱埋伏,要將他們置於死地。

    猶參將為了自己兒女的安全,不願和商人結怨,除了不讓他們姊弟出山之外,並再三告誡他們,不準還手傷人,從此,他們姊弟就只好終年躲在洛明爾峯上,不敢出去,一切應用的東西,俱由猶參將親自去置辦。

    猶珊姊弟為了老父的安全,恐他為野獸毒蛇所傷,是以猶參將每次出去,姊弟兩人總在暗中護送到附近有人之處,等他辦了東西,接着同回。

    就這樣平安的又過了兩年,災難又降臨了他們,那是在他們姊弟年僅十歲那年,猶參將又出山去置辦東西,行至中途,不幸遇上了山發洪水,樹倒山崩,聲勢嚇人。

    猶參將雖仗着一雙兒女身長力大,從逆水中救了回來,但卻因此染上了風寒,竟然一病不起。

    他臨終遺命,要他姊弟兩人如無人援引,無論如何不準出山,以防受人暗害。

    姊弟兩人,就在洛明爾峯埋葬了他們的父親,由此相依為命,益發守着遺言不敢出山。

    好在這洛明爾峯上,各種米麻果菜,他們都種得有,又有天生岩鹽,且因峯下人對他們的厭惡,他們也就息了出山之想。

    起初,他們原有一對牛,十來對豬,還有七八個牛犢子,兩年前的春天,牲畜忽然日漸減少,尚以為是虎狼所害,卻又明明關在檻內,好端端怎會不見?

    可是,無論怎樣的防備,每隔一夜,定要少去一兩隻,隔了三四天,最後一次,少了兩隻不説,餘下的竟然全數死去,身上又無傷痕。

    猶猛認定是被怪物所害,天天守候怪物的蹤跡,卻又沒有看到什麼,剩下那些死豬、死牛,也不見再失去,猶珊認為丟棄了可惜,就剝了一隻牛,準備醃潰起來,慢慢的食用。

    那知剝開之後,見那牛渾身黑紫,恐怕有毒,只得扔在山澗之內。

    因牛隻絕了種,而耕田須靠人力,猶猛雖然力大,但他身形高大,手腳太重,無法相助,他在又氣又急之下,就在山窩中,捉回來兩隻小虎,打算將小虎養馴了,好給姊姊解悶,就再出去替小虎找食物。

    半日之後,那兩隻小虎也許是餓了,卻吼個不停,竟引來了兩條大毒蛇,一到便將那兩隻小虎吞了下去,意尚未盡,轉又來追猶珊。

    幸而那條毒蛇的口中,吞下的那隻小虎還沒有下喉,把頭塞住,而猶珊逃得也還真快,所以沒有被蛇咬住,但已嚇得她魂飛魄散了,拚命的大喊求救。

    猶猛聽到乃姊的喊聲,就知家中出了事,連忙趕回,將近廟前一看,見兩條大毒蛇正在追趕其姊,眼看就要被蛇纏住了,急切間,手裏沒有傢伙,就隨手扳斷了兩根石筍,只一下便將一條毒蛇的蛇頭,打得稀爛,另一條毒蛇見狀,撥轉頭就逃,不過任是牠逃得快,也被猶猛趕上前去,一石筍打出,正打在那蛇尾上,蛇尾被他打扁,鮮血飛濺,像射箭一般,竄向對岸。

    猶珊説到此處,臉上仍帶驚駭之色,吁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今天牠又來了!”

    玉鳳詫異的道:“你怎麼知道會是那條蛇呢?”

    猶珊道:“先父常告訴我們,打蛇務要打死,否則三年之後,牠必來尋人報仇,因此,我時刻都在提防,不許我兄弟遠離,方才追我那蛇,我一眼就認出來,正是前年逃去那條,只是尾巴被石筍打爛的地方,長起一團鮮紅肉菌。

    我以前吃過牠苦頭,沒料到今天牠又帶了一條更大的毒蛇來報仇,多虧兩位神仙相救,才得活命。”説着又跪了下去。

    曉嵐忙道:“你切莫亂喊我們神仙,我們和你一樣,也是平常人,只不過練過武功而已,還好你那網兜,是從那裏來的,可願意告訴我麼?”

    猶珊道:“那個兜是我在這後殿發現的,不知是何物所制,十分的堅韌,起初也不知有何用處,後來我見樹林中斑鳩野雞甚多,只是捉不到手,無心中拿它去兜,那知一網一個,準確無比,這才常使用,今天我是一時的情急,才拿了它去的。”

    説話之間,忽聽猶猛在大聲呼喊道:“姊,你來呀!”

    猶珊聞聲連忙跑了進去一看,見她兄弟身上的腫疼已消,看清楚毒傷已然無礙,只是尚待復原而已,他聽到了外面三人的談話,是以喊乃姊進去問兩位神仙説些什麼?

    猶珊把前事一説,猶猛搖頭蹙眉,似在想一件事。

    跟着,曉嵐和玉鳳也進來看問,玉鳳見猶猛病勢仍重,忙向曉嵐道:“嵐哥,瞧猶猛這麼高大的人,服藥少了,恐難奏效吧!”

    曉嵐點頭又從懷中掏出來少清丹和闢毒散,又予猶猛服了,一眼又看到猶猛那石枕瑩潔晶明,室外外映,心中一動,忙道:“猶姑娘,令弟睡的這個石枕,莫非也是廟中原有的麼?”

    他一言未了,猶猛突然大叫一聲道:“我想起來了!”

    他這一聲暴喊,卻把三人嚇了一跳。

    曉嵐忙問道:“你想起來了什麼?這般着急,慢慢的説好了。”

    原來猶猛想起一個多月前的一件事,那天,他在追捉一隻豹子,追近峯那邊亂山叢裏一條谷中。

    那山谷既仄又險,僅能容得一人行去,花豹就跑進這仄谷中,不禁激發了猶猛的性情,就追了進去。

    因為猶猛平素常去捉虎豹,順着山路追去,只要抓住那虎豹的後腿或尾巴,掄起往山石上一摔便死,可是這隻豹子身子不大,但是跑起來比箭還快,猶猛追了一陣沒有追上,方想放棄,花豹竟然回過頭來,向猶猛攻擊,惱得猶猛性起,非得捉住牠不可。

    於是,就繼續追了下去,誰知追到盡頭,忽然發現崖壁已然走完,現出一片平地溪澗,滿山遍地皆是繁花,那豹卻鑽入左側崖洞之中。

    猶猛氣惱之下,跟蹤也追了進去,那洞口雖然也還高大,但是猶猛卻得彎着腰,才能走得進,他方進洞,面前突然出現一個身穿半截黃袍,腰束藤索,腳穿草鞋的小老頭。

    猶猛守着其父的遺命,他怕嚇着人家,連忙彎腰退出,可是那小老頭卻不怕他,反而向猶猛喝道:“大小子,這隻花豹乃是老夫所養的,你如敢傷牠,我就要你抵命,聽到了沒有?”

    他説話的神氣,可説是疾言厲色,氣勢洶洶。

    猶猛被喝叱之下,本待發怒,卻因見對方生得瘦小,心忖:“自己如果出手,一把就會把他捏死,自己何必和他一般見識。”忍了忍便道:“好吧,你那豹渾身烏黑,遍體黃腥,和別的豹子不同,容易認出,既承你老人家招呼了,下次相遇,我不弄死牠就是了!”

    話落轉身要走,那老人連忙笑着道:“大兄弟,想不到你性情這樣好,老夫就喜歡你這樣的人,且慢走,咱們聊聊。”

    猶猛聞言,心想山中素無生人,這老頭神氣雖然可厭,難道自己會怕他嗎?也好,日後多一個人解悶,不是很好麼?”

    他這樣一想,也就在洞口坐下,道:“老人家,你有什麼事麼?”

    老人笑道:“前兩天我在廟前經過,看到你正在網鳥,我很喜歡你那個網兜,還有我無心走到廟裏,看你那牀上的石枕,我也很喜歡,只要你肯賣給我,要多少錢和什麼寶貝,老夫都願意換。”

    猶猛搖頭道:“我不賣。”

    老人道:“為什麼?”

    猶猛道:“我姊姊喜歡吃斑鳩和野雞、雪雁,這些東西不比野獸,飛得很高,我捉牠不到,只有用那個網兜才能捉到,所以不能賣。”

    老人又道:“那麼你那石枕呢?”

    猶猛道:“那更不行了,那石枕我睡起來冬暖夏涼,錢和寶只有什麼用,在這深山中,也不能吃錢睡錢,所以我不幹。”

    “哈哈……”老人笑了起來道:“好,生意不成仁義在,大兄弟,我這裏剛採來的果子,你可要吃點嗎?”

    猶猛雖高大莽撞,心卻不傻,他恐怕人家害他,不肯吃人家的東西,忙道:“老人家,謝謝你啦,我怕姊姊擔心,我要回去了。”

    那老人嘆了一口氣道:“唉!我看大兄弟面帶晦色,你此時不肯,日後你會悔之無及的。”

    他説到此處,喘了一口氣,從頭下摸出那石枕,道:“這石枕原也是廟中之物,神仙恩人如果喜歡,你們只管拿去好了。”

    曉嵐笑道:“我們只是好奇,怎麼能強要人家的東西呢?不過,你千萬不可再叫我們神仙,我姓李,她姓蔡,如果你高興,就叫我一聲李大哥,叫她蔡姊姊好了。”

    説完話,他就拉着玉鳳離開了猶猛,到了殿外,玉鳳忽然道:“嵐哥,我猜那仄谷中老人,一定知道那個網兜的來歷,説不定那毒蛇就是他驅遣來的,我想去探他一探。”

    曉嵐笑道:“好呀!我也想去會一會那谷中怪老人,看他是人是怪,只是不知道那路徑”

    玉鳳道:“可以去問阿猛呀!”

    第二天,他們去問猶猛,因事隔兼旬,猶猛就只去過一次,也説不甚清。

    猶珊擔心這兩位神仙般的人離去,可以説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招待兩人,連蓄藏了多少年的好酒都搬了出來。

    又過了幾天,猶猛的傷勢已大致痊癒,曉嵐為了廣成子的遺書事,在和玉鳳商量着去會會谷中怪老人,玉鳳當然是十分的贊成,因為她也有一探之心。

    就在這時,忽聽殿內猶猛一聲怪叫,猜是出了什麼事,曉嵐轉身把腳一頓,便往殿中縱去。

    就在轉眼進殿的工夫,忽見一條黑影,挾着一個東西,迎面飛縱出來,又聽猶猛仍在急叫,他以為猶猛遭了那妖物的毒手,心裏一着急,先一掌推出,眼着蓮劍也順勢下斬。

    玄天罡氣無堅不摧,勁風中一道耀眼光華,只聽悶聲之中,夾着一聲慘叫,那黑影跌落在地。

    猶珊也聽到了聲音,她所關心的乃是其弟猶猛的安全,早已跑進毆去,就見猶猛右手緊緊抓着一片黑色的毛皮,身子橫了過來,伏在石榻之上,左手指着門外,氣喘呼呼的道:“姊,那石……石頭被……他搶走了。”

    殿外的曉嵐聞言看去,果見怪物身旁,閃閃發光,正是那石枕,連忙上前拾起,未及細看,玉鳳也趕了過來,問道:“妖物殺死了麼?”

    曉嵐道:“你看,這是什麼?”

    玉鳳掃目看去,見曉嵐手中拿的,正是猶猛枕的那塊石枕,但已斷成兩截。

    此時,猶姍也已奔出,她突想起適才聽見猶猛的怪叫,不知是否受傷,忙問道:“猶姑娘,令弟是否受傷?”

    猶珊道:“阿猛並未受傷,只是那塊石枕被妖物搶走了,阿猛發覺將妖物身上的毛皮,扯下了一片,仍然被牠逃了,所以他才喊出聲。”

    曉嵐笑道:“妖物並沒有逃得了,已被我殺死。”

    猶珊早巳看到,聞言順手扯起那妖物的屍首一看,突然驚叫一聲道:“哎呀!妖物怎麼是人變的呀!”

    曉嵐、玉鳳聞言看去,果然是個赤身男子,上半截所穿的皮套,已被猶姍提揭下來。

    細看此人,約有三十多歲,周身虯筋糾結,看去頗似練過武功,死後越顯得面目猙獰,看樣子絕非善類。

    所披的皮,乃是一個似猿非猿,黑毛野獸之皮,心忖:“他既然冒險來盜那石枕,定然知道用處,只可惜將他殺死了,無從詢問。”

    猶珊見猶猛那塊石枕已被斬成兩截,曉嵐拿在手中,仔細的端詳查看,見那石枕齊心斷處,圈着一個長方細線,石色有異,霞光閃閃,料是藏有寶物,將斷處朝下順手一刷,微微發出“絲”的一聲輕響,一邊一塊,長方形的碧玉滑將出來。

    那碧玉大有七寸,厚有寸許,通體渾成,一絲也未傷殘,細看正面,隱隱有四個朱文古篆,從正中透映出來,看不甚清。

    他心中知道,這是一件寶物,但卻不知道來歷用處,不禁沉思起來。

    此際,猶珊已將那兩半截屍首,連同獸皮移走,一同扔在山洞之中。

    玉鳳也將兩塊斷石合在一起,交給了猶姍,仍然拿去給猶猛當作枕頭,猶珊又匆匆弄了些吃食。

    忽然發現曉嵐始終拿着那兩塊碧玉,只管尋思,沉吟不語,知他心愛,忙道:“李大哥,你既然喜歡這塊石頭,我想必有用處,那就送給你好了。”

    曉嵐再三推辭,猶珊執意要他收下,曉嵐知道這件寶物如果落入壞人手中,不定會給人間帶來多少災害,如在平常人手中,不但保存不住,懷璧其罪,弄不好反而會招來一場禍事,只得應允收下。

    第二天早晨,猶猛的情形已大見好轉,猶珊正理早餐,想弄豐富一點,以感謝曉嵐、玉鳳兩人,只顧忙進忙出,玉鳳閒着無事,想往附近一帶峯谷中閒遊一番。

    曉嵐仍拿着那兩塊碧玉,正在仔細觀察,不知究竟在那一塊碧玉里面,藏有着寶物,她喚了兩聲道:“嵐哥,咱們出去走走如何?”

    曉嵐此刻看出了神,並未答理,玉鳳一賭氣,便往廟外走去。

    玉鳳和曉嵐原本鬧慣了的,常常鬥嘴,在玉鳳離去時,他也未在意,玉鳳走到廟門口,又轉過身來,道:“你不去,我要獨自去了!”

    曉嵐心中正盤算着那碧玉中透出的古篆文,又因昨日連出事端,也許還有餘黨前來報仇,兩人也不便同時離開,便由她自去,沒有答理。

    直到猶珊弄好酒飯,來請進食,才警覺到玉鳳已去了兩個多時辰,尚未迴轉,他仍未在意,隨便用了些酒飯,又給猶猛眼下兩粒少清丹。

    不多一會,猶猛忽要行動,猶珊在旁服侍,曉嵐一個人便走出殿來。

    近幾個月來,玉鳳和曉嵐在一起,雖然常常鬥嘴,可説是寸步不離,一旦分手,這大半天的工夫,先時一心專注那兩塊碧玉,還不覺得,這時未雖孤寂。

    正在無聊,猛然一看日影,已是申未之交,不由心中一動,暗想:“玉鳳如往遠處必會回來,拖了自己同行,而她的輕身功夫,也頗為迅速,怎麼就只在近處遊覽,去了這麼久,還不見迴轉。”

    又一想:“這裏妖物蛇蟒甚多,莫非又出了事故?……人孤勢單,那還得了……”

    他想到這裏,心中一着急,便無暇再想別的了,朝着殿內,匆匆招呼道:“猶姑娘,我去尋人少時就回,絕不走遠,你姊弟不要多心。”説罷,縱起身來,飛越出廟,縱上一棵大樹頂上看去。

    空山寂寂,峯巒峻秀,不但毫無異狀,且山的周圍又大,一時也觀察不到,想到猶猛去過的那狹谷,雖然路徑不明,方向大概不錯,心中一動,就向那狹谷方向奔去。

    他施展開心光遁法,從側面繞了一轉,預計總有三四十里路的光景,什麼也沒有發現,正自着急,忽見一處出現一條形勢極險的谷徑,因為崇巖奔擁,危崖新湊,一座山谷潛隱其中,如非親臨谷頂,絕看不出。

    猛又想起阿猛所談的谷中怪叟,形跡詭異,玉鳳也許為了自己那兩塊碧玉,逕去詢問究竟,好教自己喜歡,她可能不是人家對手,被陷在彼,也説不定。

    心中這麼一想,便循着谷徑奔去,前進約有十里,漸漸看出前面,崖勢忽止,有了空曠所在,知將到達,深恐驚動敵人,就悄悄前進,走沒多遠,果然到了阿猛所説之處。

    這地方除來的一面外,一面是危崖刺天,一面是重岡蔽日,岡上一條大瀑布,從百十丈高處石罅裏,白龍也似倒掛下來,落入無底岡麓,絕壑之中。

    那樣粗大的瀑布,只聽見上半截“隆隆”之聲,落到底下,反而不聞聲息,離岸千百丈間,只見團團一條白,煙霏霧湧,其深可想。

    還有一面,是一個不大的草坪,雜花生樹,紅紫相間,那大瀑布,從中間斜坡上,又分了一條小支流,到此匯成一條清溪,水碧山青,益發相映成趣。

    這面的景物如此清麗,對面的危崖,卻形既險峭,猶猛所説的那怪叟住的石洞,便深在崖凹數十丈以內,望去陰森鬱黑,加上奇石猙獰,欲飛似舞,簡直無殊鬼域。

    曉嵐見怪洞深黑,不見一人,不敢冒昧逕入,在洞外徘徊,忽然一眼瞥見一塊怪石後面,像茅草團似的東西動了一動。

    定睛一看,那東西並非茅草,乃是一顆人頭,已從怪石後面,徐徐站起,只見他頭上亂髮如蓬,瞼上鬍鬚絲結,不見口鼻,只露出兩隻烏光晶晶的眼睛,漸漸現出全身,正是猶猛所説那怪老人。

    怪叟見了來人,理也不理,一晃眼間,他便坐在怪石前面。

    曉嵐見狀,情知不是易與,不由吃了一驚,一面暗中準備,決定和他先禮後兵,拱手道:“請問前輩,可曾見一個碧裳姑娘,到這裏來過麼?”

    那怪老人先端詳了曉嵐一陣,然後怪聲怪氣的道:“你可是胡奎的兄弟麼?你來得正好,好可惡的東西,我昨日指點了他一條明路,又借法寶與他,見他自願效勞往玉虛寺,去盜那巨人的石枕和一個萬年金蛛網,我曾和他説,玉中廣成子遺書,非我不能取出,叫他得手務必來此,他卻一去不來,如非被擒遇害,便是盜寶後昧良逃走,那玉中奇書,我只想一看,助我脱難,並不要它,他如不來,休怪我日後無情,心狠手辣。”

    曉嵐聞言,知他把自己錯當了昨晚盜玉妖賊的兄弟,正好將計就計,冷然道:“你説那玉中奇書,可是兩塊寸許厚的碧玉,上面有四個朱文古篆的麼?”

    怪老人聞言,驚訝道:“那藏書玉石,經過仙法封鎖,非仙兵神器,不能取開,憑他那口劍,無非頑鐵煉成,怎能取出。”

    曉嵐心念玉鳳下落,忙又道:“這且不説,我只問你,昨日他走之後,直到今日,可有別人來過?”

    怪老人怒道:“我也是昨日頭一次見過他,和我動手,被我制住,是他再三哀求,説家有老母幼弟,叔父胡高非常兇暴,情願拜我為師,我才饒了他,是他自告奮勇前去,幾時再見有人來過?如今玉、網既都被他得去,必然欺我暫時不能離開,仍在前面惡鬼峽居住,不曾逃走,你既來了,正可代他為質,那網還不打緊,那玉書如不送來予我一看,你也休想回去。”

    曉嵐聞言,大喝道:“不知死活的鬼老頭,那個是妖賊的兄弟,他昨晚盜玉,已為我神劍所斬,快把那玉書和蛛網的來歷用處説出來,饒你不死。”

    怪老人哈哈一陣狂笑,揮掌便打。

    曉嵐冷哼了一聲,晃身前欺,左手往他面門抓去,怪老人向右急閃,曉嵐右手順勢而下,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左肘一個肘捶,撞向怪老人的胸口,怪老人縮手後退,曉嵐右手斜切,斬向他的腰脅,怪老人扭身挫步,躲開了這一招,冷不防,李曉嵐招中套招,右手五指成鈎,已抓住了怪老人的“氣户穴”。

    怪老人立感全身痠軟,再也動彈不得,忙道:“小兄弟,好高明的龍爪手,我老頭輸了。”

    曉嵐道:“你認輸就行。”

    怪老人笑道:“胡奎既被你殺了,那兩塊玉石,想必也到了你手中,我實不要,如能予我一看,不但解了我的大難,還助你得到一部武林秘笈,豈非兩全其美,彼此有益麼?”

    曉嵐聞言,心忖:“眼前這怪老頭形跡詭異,莫要鬥不過他,上了他的大當,既已知道玉中所藏,是部武林奇書,至多日後去求卧雲師伯,不愁取它不出,何必急在一時。”於是笑道:“我同來還有一位女伴是我師妹,投宿在巨人廟裏,昨日劍斬妖賊之後,得到了那玉隨手揣在身上,今早她獨自出遊,便沒回轉,此玉並未在我身上,前輩既然居此多年,想必知道這裏還住有什麼隱士,你如能告訴我地方,我找到了師妹,就將那玉書給你一看何妨,不過,你既不要,又要看它幹什麼?”

    怪老人笑道:“小兄弟,看你方才使的那招龍爪手,想是天門三老的門下,尤其張老三,我們可是好朋友,看在張老三的份上,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

    曉嵐一聽,驚喜道:“老前輩,你認識我三叔?可否將姓名賜告……”

    怪老人聞言,神色黯然,嘆了一口氣道:“唉!我的姓名遭遇,説來慚愧,異日如見到張老三,你就提到鬼叟風九,他自會對你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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