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牲,來得好!”
雲華仙姑一面吼道,一面歪身,左腳橫裏一蹬,猛踢凌震宇的下襠。
為了護陰,凌震宇只好飛快一轉,連剛剛發出之掌,也來不及收,此招極為毒辣,他氣極了,轉過身來,看到雲華仙姑就在眼前,雙膝一曲,身子微蹲,雙掌一齊用力,由腰部推出。
這一招“飛雁掠水”,雙掌齊發,攻她的左右腰際,就算雲華仙姑逃得過雙掌,也逃不過凌震宇渾厚的掌風,只要她捱上一掌,準叫她五臟離位。
“啊!”嬌呼一聲。
雲華仙姑果然名不虛傳,她等凌震宇雙掌切近,這才兩腳一點,整個人就像一隻平地向空中衝起的仙鶴,打他的頭頂飛過,凌震宇兩掌頓時成空。
雲華仙姑,這時也不甘示弱,揮舞雲帚,上下縱橫,白茫茫布起一片光幕。
凌震宇的四周,全被妙師太的雲帚籠罩,他心中不禁暗怔,雲華仙姑的武功造詣,的確精湛不凡,再加六十四路斷門雲帚,更逼得他處於劣勢!
“嗆!”的一響。
情急之下,凌震宇拔出揹負長劍,正欲展開反攻,雲華仙姑一驚,舉起雲帚想架,凌震宇趁機揚起一腳,踢向她的小腹。
“啊——”的一聲尖鋭慘叫。
一條纖細身影,如斷線風箏一般,凌空飛得好遠好遠!
凌震宇笑聲又起,如影隨形,持劍縱向三丈開外,雲華仙姑的身旁,定目察看,方知雲華仙姑已經腦漿進濺,氣絕身亡。
凌震宇見第二個殺父仇人,斃命在自己手下,他的嘴角,又泛起了那絲冷酷萬分的勝利微笑。
突然,凌震宇星目微轉,一個念頭出現腦海,他緩緩地微笑着,喃喃地自豪道:
“淫尼,如今你雖死無葬身之地,但本少爺卻要你陳屍在那天蠍幫的盛典上,讓你的死訊公諸於武林之中。”
語音方歇,凌震宇俯身欲將雲華仙姑的屍體托起,驀然,清新的夜空之中,嫋嫋傳來一縷淒涼憂鬱的笛聲。
聞音,凌震宇心中不由一栗,這笛聲在他聽來是何等的熟稔。
這不是半個月前,曾在摩天嶺的地獄門中,那個被鐵鏈鎖在溪中的紅衣老婆婆,所吹出的笛聲嗎?
“呵呵呵……”
就在凌震宇一忖之際,背後不遠處傳來一陣蒼老的低笑聲!
事發突然,哪容凌震宇沉思,當他循聲望去,赫然,發現自己身後八尺,不知何時屹立着一位六旬左右,赤面白髮,頭挽高髻,長鬚拂胸,身背長劍的灰色道裝老人。
猝視之下,凌震宇暗自一驚,連忙挫身戒備,而他那兩道冷意盎然的星目,卻眨也不眨地,凝視着面前老人,謹防對方突襲。
而那道裝老人,一派祥和,慈眉善目,面帶喜悦之色,一絲也不動地,端詳着凌震宇。
一會兒後,老人微笑着,凝容緩緩地道:
“少俠此舉,積善雲表,貧道誡言相告,少俠安置淫尼屍身一節,甚為恰適,那天蠍幫據貧道所知,也是武林一羣狐鼠敗類,近年來為害武林頗巨……”
凌震宇聞言,仍然疑慮百端,他冷冷地道:
“如果在下眼力不差,道長定是位武林異人,忠言相贈,在下拜領,可是道長私窺在下,潛身背後之舉……”
言猶未盡,突又停頓了下來,正待繼續質詢,老人仰首大笑,滿面慈容,祥和説道:
“少俠勿疑,貧道乃是崑崙山鬥牛觀,五老之首,道諱‘玄真’,方才貧道路經此地,見少俠所施展的掌法,似是當年老友‘七禽叟’獨創,是以,才駐足未去!”
接着,老者又道:
“少俠,可是那‘七禽叟’的傳人……”
此老者乃是崑崙山鬥牛觀的玄真道人,凌震宇頓時疑慮全消,面露喜色,趨前拱手一拜,道:
“原來竟是玄真道長,鬥牛觀五老之首,先師故友,請受晚輩凌震宇一拜!”
玄真道人見狀,忙自笑道:
“凌少俠,且勿多禮,貧道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告別了。”
臨行之前,他若有所思地,朝右方眺去,繼道:
“凌少俠,適才空谷飄來一陣笛聲,凌少俠可曾聽到?”
點了點頭,凌震宇好奇地問道:
“道長,不知那吹笛的是何人?”
一捋長鬚,玄真道人慢條斯理地答:
“吹笛之人,乃為當今武林黑白兩道,讚譽為‘玉女神笛’的人……”
凌震宇不知何故,他情不啓禁地,竟自脱口輕聲自語道:
“玉女神笛?難道會與那血谷中的老婆婆,有什麼關連……”
這語聲,輕微地只有他自己聽到,突然,凌震宇覺得自己失態,立止語音,展目又朝向笛聲所發之處望去。
只見不遠的山崖下,一處凸出的青石上,婷婷立着一位紅裝少女,手持玉笛,凝神地,遙望着谷底的草坪?凌震宇經此一望,不知怎的心胸內,卻有些莫名的鹿動。
“呵呵呵呵……”
這時,玄真道人的雙目,早就看清凌震宇的神態,故已揣知箇中原委,不禁朗聲笑了起來。
表情尷尬,凌震宇呆了半晌,轉頭問道:
“道長為何突然發笑?”
朗笑突止,玄真道人依然滿面笑容説道:
“玉女神笛,乃是位玉潔冰心的可愛少女,一身超凡武功絕高莫測,向來在武林中行俠仗義,為黑道宵小之輩的剋星,貧道雖然與她熟稔已久,但她出自何入門下,貧道至今仍未探知!她也從不提及師門……”
凌震宇仔細聆聽,停了一下,玄真道人繼續道:
“貧道尚有事相告,但今夜時已不多,何況還有要事羈事,少俠如若有興,明晚三更時分,貧道靜候青石鎮外棗村後,山腰破廟之中,屆時再晤相述!”
凌震宇聞言,微微頷首允喏!
微微一笑,玄真道人又道:
“貧道去了!……妙師太雲華仙姑的屍體,願少俠如計進行!”
語畢,玄真道人晃身飄然而去,頓時消失在夜空中。
凌震宇送走玄真道人後,旋目又朝那“玉女神笛”立身之處望去,但,人影已杳,她早已不知去向!
孑然獨怔,俄而,凌震宇這才俯身將那雲華仙姑的屍體托起,循着原路而返!
夜,已交四鼓,月已西斜,松林之間,一片闇然。
遠村近舍,偶爾已鳴起幾聲幽揚深長的雞啼。
青石鎮內,沸騰的人聲馬嘶,剛剛停息不久,鎮東的一條官道上,迤邐地馳來一人。
倏然之間,那人已縱上了屋頂,稍停片刻,只見他輕如狸貓一般,徑朝鎮西頭一片偌大的屋宇奔來!
此時,鎮中的武林英雄,和三山五嶽的豪傑,任憑他身負絕世武學,卻無一人察覺,屋宇上正躥躍着一個不速之客——凌震宇。
翌日,清晨——
朝霞初上,旭日剛升,遠遠的天邊,成卷的,成堆的雲,被日光透射,都嵌上燦爛的金邊,在金色的邊緣上,又透出絢爛的五色光輝,這種景像美極了。
天蠍幫,盤踞青石鎮西,此時,人聲馬嘶,又像趕集似地,熱鬧起來!
然而,一件令羣眾震驚的奇聞,突然傳開了1
那搭設在天蠍幫總壇門前,廣場上的一架巨大的彩門上,正中央竟懸掛着一具頭下腳上,身着紫色肚兜的豔屍。
人們一眼認出,那人是以淫毒堪稱武林魔星的“雲華仙姑”!
而在她的胸前,人們發現繫着一條白布,上面用鮮血寫着“殺人償命”四個字,下面落款之人,為“追魂客”。
“嗄!追魂客,誰是追魂客?”人們不禁這樣問着。
追魂客!
這個陌生的名字,於是在近年崛起的天蠍幫,以及青石鎮中,所有羣豪門的心裏,立下了一個不解之謎!
因此之故,天蠍幫的立幫盛典大會,被迫延期了!
一時間,街頭巷尾盛傳此事。
正午,青石鎮中,踽踽地走出一位眉清目朗,神情飄逸的少年,只見他,玉面朱唇,髮梳高髻,身着一襲青色長衫,的確,儀態瀟灑,氣宇軒昂,神俊非凡。
卻唯獨,他那眉宇咀角,始終隱浮着一層與生俱來的一種冷酷、仇恨的神色。
他,即是武林中,人所陌生的凌震宇。
不知不覺,他已來至鎮外,穿過棗林,仰望山腰破廟,心悉此處,即為玄真道人相約的地方,他一看天色,為時尚早,突然,他發現不遠處,有座荒蕪的墳冢,心想:“先到那兒歇息,待入夜再赴約……”
思想間,找了個淨潔之處,盤膝坐下。
倏忽,他腦際又回憶起那仇與恨的一幕慘景。
頓然,他面罩寒霜,星目中又射出兩道冷酷和仇恨的凌芒,他毫不猶豫地,將那冊白綾的“閻王帖”掏出,展在膝上,凝視着當年圍攻父親的魔頭們,所籤的黑名單中的第三人,潦草地寫着“鳳陽鐵旗門門主厲滅塵”十個字。
他怒目視畢,相反地,又湧現出一絲冷冷的笑意,此時他的心裏,又被那復仇的狂喜激動着!
他想像着,那即將被他雙掌所擊斃的厲滅塵的死狀,腦漿迸濺,那鮮紅的血,染滿那老魔的雙頰、衣衫和那痛苦而淒厲的慘嚎聲!這一切狼狽不堪的情景,又將使他得到一種無比的快慰與自豪。
想着,想着,他又將那冊視為第二生命的閻王帖,極其珍重地,揣圍懷裏。
繼而掏出的,是那紅衣怪婦所贈的《先天氣功》秘籍。
於是-一
他收斂他適才那仇恨與興奮錯綜參半的情緒,一反而為澄攝萬慮,淨心如石,一塵不染,而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翻開秘籍,凝神默誦起來:
“意與氣,在人身中,無形無色,而非目所能觀也。須知氣於人身之中,極其重要,因為氣乃體之充也。用以催血,用以養血,氣之成,由於命門與精液涵煦覆育而成,本門稱之謂‘水火既濟’,或謂‘內丹’,其所存之處在丹田……”
一般無形之氣,由山根往上至天靈;向後往下,經玉枕,背脊至尾閶,提肛再緣背脊上行,再經玉枕、天靈向前往下,經山根、承漿等內,歸至丹田。
頃刻,他目閃精芒,旋即使其凝聚丹田的一股陽剛之氣,運至雙掌,繼而遍佈周身。
這是一種至深至奧的玄門下正宗的內功絕學。
他行功習練已畢,仰首一望天空,詎料黃昏已至,彤雲密佈,遠處暮色蒼芒,迷濛一片。
黑暗的夜幕,已籠罩了整個的無地,蔚藍的夜空,寶石般地繁星閃耀着!
此際,他自忖:
“玄真道長約我,想必有要事相告!”
沉思之際,山麓林處,傳來一縷悠揚的笛音,嫋嫋地飄蕩在夜空,縈迴繚繞久久不散。
這縷笛聲,對凌震宇來説,是何等的熟悉。
他忙自潛心斂神傾聽,不禁好奇心動,疾一飄身循聲撲去!
“這笛聲究竟是玉女所吹,抑或……”
想着,身形已入棗林,忽地眼前飄起一條婀娜的人影,一現即已消失於林蔭深處而去!
“哼!玉女神笛,我看你有多大的武功造詣!”
美妙的笛聲,依然縈迴林空,凌震宇心中忽生妒念,於是,盡力施展輕功,加速追趕而去。
來至一處較為稀疏的樹林,長身躍上一株較高的枝頭,由枝葉隙間,展目搜尋,哪裏還有玉女神笛的芳蹤!
“沙沙沙!”
突覺身左繁枝密葉處有異,當下功運雙掌,謹防倉猝之變。
“嘎嘎嘎……”
果然,不出所料,那枝濃葉密的棗樹上,爆起一串夜梟怪笑道:
“小輩,還不快給老夫滾下來1”
凌震宇一聽,對方口氣十分狂妄,已知定非泛泛之輩,不過他污言相辱,心中不由怒火熾燃。
當下,龍吟一聲,大笑飄身而下,落在林中,循聲一瞥,朗聲詢道:
“不知哪位朋友,如此抬愛在下,深更林中候晤,實在不敢當,請現身一見吧!”
“嘿嘿嘿!”
語音未盡,突由背後,傳來陰笑之聲!
凌震宇不敢大意,疾電轉身,展目只見面前,立了一位藏青長衫,黑髮高髻,玉面長鬚拂胸的五旬老人,同一時間,立覺左右背後,也自響起一陣“嘿!嘿!”然冷笑之聲!
無疑,凌震宇此時處境,已經被來歷不明的人包圍。瞬息,笑聲已畢,林中立呈一片死寂!
凌震宇滿面冷酷之色,轉睛一瞥左右身後之人,只見他們三個人穿着長相,與面前這人毫無差異。
這四人目閃精芒,太陽穴高高突起,特異常人,心悉俱是一流高手,武功當臻化境,當下豈敢輕敵,早已運功等待。
繼而,看定面前之人,當先衝破死寂,冷傲地問道:
“四位,深夜攔阻在下,其意何為?”
言訖,身左之人,突然嘿嘿陰笑,説道:
“小輩,你冷傲驕狂的態度,在武林中絕無僅有,吾等十分欣賞!不過,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竟敢到太歲頭上動土!”
聞言,凌震宇立知,他們乃為天蠍幫徒,語氣刻毒浸膚,但卻故作不解地,冷冷説道:
“你們在説什麼?我怎麼一點也都不懂!”
“別反穿皮襖——裝羊。小輩,可知道老夫是何許人?”面前長鬚拂胸之人,陰笑着問。
凌震宇故意一怔,搖了搖頭,彷彿在説:
“我管你是誰?”
不可一世,身左之人傲然地答:“吾等乃天蠍幫的……”
“哈哈!”不容那人説完,凌震宇昂首一笑,冷冷道:“放眼當今武林,有八大門派,一十三個幫會,就單單沒有聽過什麼天蠍幫!”
突然,那身後之人,狂喝道:“小輩,住口!”
猶若未聞,凌震宇不慌不忙道:
“各位,如果不直言相述,深夜攔阻之意,在下可無興多陪了!”
語畢,長髮之人,雙睛微瞪,冷芒逼射,面現殺機,怒意驟增地,忿聲説道:
“小輩,老夫一言相詢,掌斃雲華仙姑,而又寅夜盜走吾幫‘秘圖’的追魂客,可是你?”
對方語落,凌震字面色驟變,劍眉怒剔,冷道:
“是,又如何?不是,你們又想怎樣?”
嘿嘿一笑,長鬚之人,眼露兇光,道:
“如果是的話,老夫就將你這個小輩,按照吾幫重罪問處!”
蠻不在乎,凌震宇莞爾,道:
“不錯,我確實就是那……”
“呔!你也配!”猝然,林空暴起一聲嬌叱。
凌震宇聞言,語音立頓,全場五人,心神俱是一栗。
頓時,立覺棗林傳來一聲細微的破空之響,凌震宇展目細看,只見一道金芒電疾一閃,迎面疾射而來。
“哎!”
緊接着,背後爆起一聲悽慘嚎叫,“咕咚”一聲,背後之人已然仆倒塵埃,痛苦地呻吟不絕!
須臾,遠處傳來一縷清幽的美妙笛聲!
而也就在背後之人,慘嚎聲起的剎那,其餘圍繞凌震宇的三人,同聲疾喝:
“奪命金蓮!追!”
説時遲,那時快,三人身形一晃,已然飄身逾丈,不知何時,手中撒出一件極其怪異的旗形兵器,烏光閃閃,已箭矢般,消失無蹤!
凌震宇怔了半晌,恍然轉身,只見身後那萎頓蜷伏之人,呻吟已絕,滿襟鮮血淋漓,面容十分蒼白,咀唇發紫,手中卻也緊握着,一柄烏光閃耀的三角旗形兵器!
此人分明是中了一種歹毒的暗器!
“奪命金蓮?”凌震宇窮思極慮地暗忖着!
這時——
夜空弦月已升,銀輝瀉地猶如白晝!
當下,凌震宇趨前細察,已看清此人所中的暗器,其左頸間的喉結之處,傷口周圍膚色奇特,呈現出一片暗黑墨綠。
看了一會兒,這才俯身將那烏光閃耀的三角鐵旗,由死者的手中拿起,略一細察,只見旗面上,竟頗具匠心地雕着一隻金色蠍子。
林中那飄嫋的笛聲,也已消失殆盡,忽然,凌震宇想起今晚之約,手裏持着三角鐵旗,連忙縱身穿出棗林,朝破廟方向而去。
三更剛過,凌震宇一邊疾行,一邊巡視四周,幾個起落之後,來至林外,面前已是崇山峻嶺,仰首望去,山腰之上,似有一絲燈火,忽隱忽現,心想:
“玄真道長可能已達破廟,我得儘快趕去!”
凌震宇雖然不住地想着,腳下卻如行雲流水!
片刻後,凌震宇已達山麓,覓徑婉蜒攀登而上,蒼松古柏,藤蘿盤虯其中,現在已可乘隙望見一角紅牆。
凌震宇緩緩走向前,果不其然,正是一座荒蕪的廟宇,處處殘垣斷壁,蔓草叢生。
而正待舉步欲入之際,忽見右方不遠處,紅影一晃,一條婀娜的身形,飄然越進廟牆,消失在暗影之中。
見此情形,凌震宇不由一怔,疑慮萬端。
廟內這時已傳出少女的柔聲,道:
“道長,我可以入內一敍嗎?”
接着,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道:
“姑娘,請進來吧!”
凌震宇也聽出那和藹可親的聲音,不就是玄真道長嗎?
俄頃,屋中傳來那少女的聲音,喜道:
“道長,你所要找的東西,我已經為您找回來啦!”
語音甫畢,玄真道人突然沉聲喝道:
“何方高人?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吧!”
原來,凌震宇已潛入破廟院中,天井處一花壇之旁,但因屋中有那少女所礙,自己才未出言相示應約而來!
凌震宇聞言,心知行蹤已被玄真道人察覺,所以再也不好躲避,立時起身走了出來。
就於此際,屋中少女又自急道:
“道長,來人是你昨夜相約之人,我暫時不願見他,此物我先帶在身旁,明晚在天蠍幫慶典大會上再看吧!”
她語音方落,身形早已穿出後窗,消失在夜色之中。
凌震宇早知,她一定是那個“玉女神笛”無疑。
而於棗林中,暗器傷人,吹笛誘走天蠍幫的人,也是她嗎?
“道長!在下正是應約造訪之人,凌震宇!”
“呵呵呵……”
凌震宇語音未了,屋中接着一聲蒼老的朗笑,隨着飛出一條灰色人影,飄落在凌震宇面前五尺處,仔細端詳,來人果然是崑崙山鬥牛觀的玄真道人。
笑容可掬,玄真道人慈祥和藹地道:
“凌少俠,為何遲來?”
凌震宇聞言,面現窘容,愣了半晌,正想據實回答之際,玄真道人慈目微轉,恍然笑道:
“凌少俠,貧道妄言了!哈哈,來來,請!”
微一躬身,凌震宇謙虛地道:“道長,請!”
二人來到裏面,滿目塵埃蛛網,廟中似久斷香火,神像傾倒,破爛不堪!
落坐一張破舊腐蝕的木桌之旁,沉默了一下,玄真道人望了凌震宇一眼,欣然説道:
“凌少俠,昨夜之事,貧道十分景仰,沒想到懸屍,竟是如此順利!哈哈!天蠍幫自稱高手如雲,而今一見不過爾爾!”
“僥倖!僥倖!”凌震宇隨即謝道:“承蒙道長稱讚!若在閒暇,還須道長不吝指教才是!”
“哈哈!凌少俠,貧道絕無虛言,你不用客氣!”
凌震宇見玄真道人興奮已極,也就不再謙言,隨即轉語相詢,道:
“敢問,道長可知天蠍幫,是如何崛起武林,聲勢竟然這樣龐大……”
凌震宇語意未盡,玄真道人搶言而道:
“凌少俠,貧道今夜約你來此,也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
説着,他停了下來,似是思考着從何談起!
凌震宇不由大喜,星目註定着玄真道人,冀望地等待着他,為自己述説天蠍幫近年崛起武林之因!
忽然,凌震宇想起什麼似的,劍眉一揚,將手中帶來的鐵旗,捧在面前,朝着玄真道人,問道:
“道長,這柄三角鐵旗,與那天蠍幫是否有什麼關連?”
思忖之中,玄真道人陡聞此言,驀地一怔,展開注視,面色遽沉,默默地望了望凌震宇,緩緩地點了點頭!
“少俠,此旗是從何處得來?”玄真道人突然問道。
凌震宇星目微轉,仍然含疑,這才將傍晚入林之事,敍述了一遍。
全然明白,玄真道人始道:
“那四個人就是‘天蠍幫’主手下的‘駱家四霸’,如今已逝其一,那‘駱家四象陣’,從此就無法再施展了!”
“了”字一出,凌震宇又追問道:
“道長,那林中施放暗器,和吹笛之人,可是那位‘玉女神笛’?”
玄真道人,面露喜色地笑了笑,並未作答。
凌震宇見狀,自己也就不好再問,當下收起那柄鐵旗,靜靜地,等待着,玄真道人説天蠍幫的由來。
沉思一會兒後,玄真道人,凝言説道:
“十年前鳳陽縣,有個‘鐵旗門’,組織龐大,被一位混世魔頭‘厲滅塵’領導着,此人以手中一柄鑌鐵自制的旗子,震懾羣雄,武功獨樹一格,詭譎絕倫,淫威四盛,中原武林莫不敬而畏之,談旗色變——”
“鐵旗門在厲滅塵的羽翼舐犢之下,兇橫暴戾,處處燒殺無辜,擄掠姦淫,無所不為。”玄真道人頓了一下又續道。
凌震宇此時,臉一繃,仇恨猶現,心中恨道:
“厲滅塵,如果你還活在世,我凌震宇一定要你碎屍萬段……”
他思忖着,玄真道人也未注意凌震宇此刻的神情,續道:
“鐵旗門這樣一來,惹腦了武林中各大名派,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殃及無辜,是以各大門派掌門人,曾數度私議,商量如何殲滅鐵旗門!記得,是一個風雪瀰漫的夜裏,淫威數載的鐵旗門,在各派的圍剿之下,一夜之間,就此消失了。”
傾聽至此,凌震宇不禁心恢意冷,忙急着問道:
“道長,那鐵旗門的門主厲滅塵呢?”
玄真道人聞言視情,早察知凌震宇的心意,遂道:
“誰知混世魔頭厲滅塵,並未喪於當時的那場激戰之中,——如今,他又出現武林,興風作浪,聲言組幫立派,微作湯藥之變,變為什麼天蠍幫。”
凌震宇星目,電閃光芒,冷酷仇恨之色更濃,急道:
“你是説那天蠍幫幫主,就是以前鐵旗門的門主厲滅塵嘍!”
玄真道人頷首,他定睛端詳凌震宇。
凌震宇倏然起身,抱拳向玄真道人説道:
“道長,承蒙相告,在下感激不盡一一”
立時跟起,玄真道人喟嘆一聲,忙道;
“凌少俠,希聽貧道一言,此時,最好稍安勿躁,如逞一時之勇,造成千古遺恨,後悔就晚了!”
凌震宇被玄真道人,-言提醒,心下暗道:-聲:“慚愧!”
他面色泛紅地急詢問道:“那依道長之意呢?”。
低頭沉思,半晌,玄真道人慈眉忽然-軒,道:“貧道如今倒有一條妙計……”
正於此際,凌震宇面色一變,龍吟一聲:
“哪路的朋友?”
語音甫落,玄真道人一怔,凌震宇早就離開椅子,凌空而起,身形一晃,穿離而出!
隨即,朗喝一聲:
“哪裏逃!”
但是外面黑鴉鴉的,哪裏還有人影呢?
眨眼之間,玄真道人也縱身來至院中,只是凌震宇屹立殿脊巨鰲之後,向四下搜索。
“呵呵呵呵……”
玄真道人立覺屋中有異,燈光下,人影一晃,接着屋內傳來一串沙啞的大笑的聲音,道:
“老雜毛,你真是沉不住氣,我銀拐老婆子找你找得好苦,如若不是剛才我跟蹤一個丫頭片子,還發現不了,你這老雜毛!”
這時,玄真道人已知此人來路,忙自招下凌震宇,率先走進屋中,展目一望,朗聲笑道:
“哈哈!原來是嶺南俠女駕臨,貧道未察,汗顏……汗顏……”
凌震宇立身在玄真道人身後,此刻已看清來人,原來,竟是位白髮稀疏,滿面皺紋,笑臉可掬,滑稽突梯的古稀老太婆!
她有張枯乾的嘴唇,永遠是那樣的微笑着,使人覺得她是位可親的老人!
她身着一襲藍色的短裝,肥大的衫褲,怪異的讓人覺得好笑!
手中拄着一把鈍銀打造的鳳頭枴杖,看其份量,少説也有五六十斤重,如果此人沒有超凡武功,絕對無法手持銀拐,縱高躍低。
有所顧忌,玄真道人支支吾吾地説:“剛才……剛才貧道是説……”
藍衣老婆婆宏亮的喉嚨,大嚷道:
“老雜毛,你少來這一套,你們所談之事,我老婆子都聽到了!——如今,我也想參加你們的行列,你就別害怕,只管往下説!”
藍衣老婆婆説完話,兀自瞪着一雙精芒灼灼的銅鈴眼,望着玄真道人,在熱切地等待。
玄真道人又恢復原有的笑容,但是他並沒有馬上回答,先請藍衣老婆婆坐下後,轉目望了凌震宇一眼,笑道:
“凌少俠,可知這位老婆婆,如何稱呼?”
凌震宇滿面含笑地覺得,這位老婆婆滑稽梯突,但經玄真道人一問,臉上不由起了靦腆之色,當下就搖頭作答。
右手一抬,玄真道人介紹道:
“這位就是江湖上,人稱‘銀拐婆婆’的嶺南俠女,麥晉芬……”
銀拐婆婆麥晉芬,未待玄真道人説完,欣悦地嚷道:
“老雜毛算了吧!都給我老婆子抖出來做什麼?”
説着,一瞥凌震宇,又忙自笑道:
“小夥子,你如果不嫌棄的話,以後,稱呼我老婆子銀拐婆婆,就可以啦!”
凌震宇這時忽然想起,恩師也曾一度談及過,此人乃是俠義道中的一位女豪傑,十數年來,不知為何失去蹤跡,詎料,今夜竟在這破廟中,得識高人!
於是——
凌震宇忙上前來,重新見過銀拐婆婆。
玄真道人這才向銀拐婆婆麥晉芬,説道:
“麥老姐,此次重現武林,前來這天蠍幫箕踞之地,欲意何為?可否透露貧道知曉?”
銀拐婆婆一聽,滿面喜悦之色立斂,愠容道:
“老婆子在尋找‘鐵辮子’,好報我當年圍殲鐵旗門時,一辮之仇。”
慈眉一緊,玄真道人正色道:
“據説鐵辮子段南山,也在天蠍幫的羽翼之下?”
“砰!”的一聲巨響。
銀拐婆婆聞之氣忿,陡然舉起銀拐一頓,地上石板立刻碎裂。
“你説的可是真話?”
玄真道人誠摯地回答:
“麥老姐,貧道乃方外之人,怎麼會信口雌黃,欺騙你呢?”
就在兩老一對一答之時,凌震宇神情上,不免有些迷惘,然而在他的內心中,卻又暗自不停地思忖着:
“鐵辮子?鐵辮子段南山是何等人物?他是否也在閻王帖裏呢?”
須臾,鐵枴婆婆朝着玄真道人,狠狠地點了點頭。
屋中沉靜了片刻,玄真道人像在沉思一件費解的問題,眉宇又顯露着一種頗難決定的神色,滿面沉鬱。
終於,他開懷地笑了,道:
“麥老姐,既然以誠相述來意,貧道也不該有絲毫隱瞞,説真的,貧道此來的目的,全是為了那幅武林奇珍‘秘圖’而來。”
大吃一驚,銀拐婆婆急聲問道:
“什麼?那‘秘圖’你已經得手了?哈哈……”
説着,她臉上緊張之色全消,仰首一串啞笑爆起——
就在這啞笑聲中,玄真道人滿面肅容地搖首作答。
“什麼鐵辮子?什麼武林秘圖?”
凌震宇如置身在五里霧中,對兩老這段談話,更是滿心茫然。
鐵枴婆婆笑聲立止,一瞥玄真道人,不由嚷道:
“老雜毛,你不要疑神疑鬼,我老婆子決不對那‘秘圖’有所染指,甚至有一絲覬覦貪心之念,——至於,明夜天蠍幫總壇一行,你到底有何妙策?”
聞言之後,玄真道人不由心下暗慚,登時長眉一軒,微笑道:
“麥老姐依然不減當年豪邁,貧道對你仍是望塵莫及!”語音微頓,又道:
“明夜是天蠍幫公開立幫慶典之會,貧道本欲參與,見機行事,……如今……”
凌震宇一見玄真道人語鈍,忙自問道:
“道長如今怎樣?是不是有所變動?”
銀拐婆婆麥晉芬,素性急躁,早就不耐煩玄真道人,慢條斯理的態度,是以,雙目一瞪,嚷道:
“老雜毛!你的意思我老婆子明白了!”
説着,她笑意盎然的,朝着凌震宇,沉不住氣地道:
“小夥子,老雜毛的心意是,趁羣魔集會慶典之時,冷不防的出擊,大戰一場,你報你的仇,我雪我的恨,老雜毛趁機索取秘圖,哈哈……為武林殲滅此一狐鼠的幫會組織,何嘗不是快事一件?”
銀拐婆婆説至此,扮着滿面滑稽的模樣,一味地望着玄真道人與凌震宇!
銀拐婆婆一斂滑稽之色,滿露憂容地道:
“小夥子,你先別笑,你可得擔保有此膽量呢!”
玄真道人聞之止笑,一瞥凌震宇,看他如何回答。
臉色一怔,凌震宇豪氣干雲地答:
“前輩請放心!不管是闖龍潭,或則入虎穴,晚輩一定不落人後!”
銀拐婆婆聽了,手中銀拐一搖,喜極地笑嚷道:
“好小子,如我老婆子沒有看走眼的話,你小子定是昨夜擊斃紫雲宮雲華仙姑,後又懸屍天蠍幫彩門上的追魂客嘍!”
星目一閃,凌震宇莞爾道:
“前輩法眼,所料未差。”
鼻子一皺,銀拐婆婆望着玄真道人道:
“老雜毛,這追魂客可是與當年武林一樁大血案有關?”
聽完此話,玄真道人微笑着,點了點頭。
銀拐婆婆轉睛望着凌震宇,興奮地道:
“小夥子,我那久未相見的關外‘七禽叟’老哥哥是你何人?”
肅然起敬,凌震宇答道:
“是我恩師。”
銀拐婆婆突然露出狂喜之色,嘴中不住地讚道:
“好小子!不錯!不錯……”
玄真道人微笑地望着二人,一語不發,突地,恍然搶道:
“好了!現下我們約定一下,明夜行事所需的記號,貧道還有事,須先行一步呢!”
銀拐婆婆麥晉芬,又自嚷道:
“老雜毛,現在不用多説,到時候見機行事好啦!我老婆子也不能久留了!”
説着,立刻站起身來,又道:“明夜天蠍幫總壇再見吧!——我老婆子先走啦!”
她語音未落,身形早已穿窗而出。
玄真道人送走了銀拐婆婆的一道藍影,朗朗一笑,道:
“少俠,貧道也先行一步了!”
凌震宇尚未答話,只見眼前人影一晃,玄真道人也自越窗而去!
兩人走後,凌震宇孑然一身,孤燈獨影,他星目一掃屋中,忖道:
“我何不就於破廟中,棲宿一宿,明日再進鎮,待羣雄與會之時,見機行動?”
於是——
凌震宇起身踱至靠壁處的一張木榻,盤膝坐在上面,揮熄燈火,輕合雙眼,屏神靜慮,繼而浸身在行功調息的玄妙境界之中。
片刻,全身疲倦之意,完全消除。
睜開星目,忽然,他的面頰上,泛起了一絲冰冷的笑意!
凌震宇幻想着明夜,將要發生的一場激戰,他又見到那最喜愛的仇人,一片片鮮紅的血,與那一個個殘嚎着,而倒下去的痛苦的面龐!
是以,他冷酷而無情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