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道:“這可不能怪我,是你們項家三把刀找上咱們的。”
項修文道:“這是一項誤會,項家兄弟與姑娘素昧平生,怎會找上你們?”
月兒道:“這應説你們找的是石公子了。”
項修文道:“不錯。”
月兒道:“你這叫買烏龜放生,不知死活,憑你們項家三把刀,就敢動石公子的念頭?”
項修文道:“姑娘不要門縫裏看人,項家兄弟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窩囊。”
月兒道:“這應説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很好,我倒要瞧瞧項家的刀法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能。”
項修文道:“二弟先歇歇,這場讓我來。”
項修武適才受盡了窩囊氣,恨的就是無法拔刀,此時既可拔刀出戰,他怎肯放棄報復的機會。
於是,他嗆的一聲已拔刀在手,扭頭對項修文道:“不,大哥,這口氣小弟咽不下去。”
項修文眉頭一皺道:“好吧!你要小心一點。”
項修武道:“小弟理會得。”語音一頓,隨即長刀一立,擺開了項家刀法的門户,雙目瞪着月兒道:“請。”
月兒道聲:“注意了。”降龍棒突然一伸,烏光一閃,便已指向項修武的心窩。
儘管項修武早已有備,並對月兒急如閃電的招式深有戒心,她這輕輕粉臂一挺,他的心窩幾乎就要撞上降龍棒頭。
項修武急忙上身後仰,掌中長刀也急揮而出,避招還擊,使得俐落無比。
然而,他不僅一刀揮空,同時感到腰部一緊,竟一跤跌了出去。
這一跤摔得不重,卻有點使他膽戰心寒。
原因是他們項家兄弟跑過不少碼頭,也會過不少高人,雖然不敢説打盡天下無敵手,可是第一招就被摔個四腳朝天,這還是第一次遇見。
因此,他呆了一呆之後,立即大吼一聲,主動的展開了名噪武林的項家刀法。
項家刀法是以攻為守,他這一施展開來,真個刀如雪片,疾風震耳,月兒那嬌小身體,馬上被刀光所淹沒。
坐在馬上的項家兄弟吁了一口長氣,懸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他們認為只要展開了項家的獨門刀法,縱然不能取勝,自保絕無問題。誰知他們一口氣還沒有籲完,吧的一聲巨響,項修武又被摔倒下去。
這次摔得十分之重,不僅長刀已脱手飛出,還半晌爬不起來,如若月兒繼續攻擊,他只有瞪着眼任憑宰割的份兒。
所幸月兒沒有趁機下手,她提着降龍棒冷冷道:“起來,這回不算,咱們再來過。”
項修文在馬上雙拳一抱道:“不必再比了,姑娘,項家兄弟學藝不精,自認非姑娘之敵。”
月兒道:“這回真的認栽了是麼?”
項修文道:“是的,愚兄弟輸得心服口服。”
月兒道:“那很好,你們兄弟就留下一點什麼吧!”
項修文面色一變道:“姑娘,士可殺不可辱……”
一直旁觀的石楓忽然對王家玉道:“項氏兄弟在江湖道上頗有俠名,姑娘叫月兒放過他們吧!”
王家玉道:“人家可是要算計你的。”
石楓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咱們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王家玉道:“好吧!你去吩咐月兒,好讓他們以後不再找你的麻煩。”
石楓道:“多謝姑娘。”
他雙腿一磕馬腹,馳到四婢立馬之處道:“月兒,不要追究了,讓項大俠他們去吧!”
月兒小嘴一噘道:“公子,這般人可是存心向你找碴的,你還要放過他們?”
秋兒喝道:“四妹,聽公子的話,快回來。”
月兒小鼻子一縮,扮了一個逗人喜愛的笑容道:“誰説我不聽公子的話了?要你管。”
石楓微微一笑,回顧項氏兄弟道:“三位可以走了。”
項修文目光灼灼向石楓逼視半晌,忽然雙拳一抱,滿臉歉疚之色道:“尊駕可是石大俠?”
石楓道:“不錯在下正是石楓。”
項修文道:“閣下是人中蛟龍,暫陷泥淖而已,江湖誤傳,實在害人不淺!”
石楓道:“不敢當,石楓只是一個落拓江湖的流浪漢罷了。”
項修文道:“石大俠有了這些好幫手,天下都可去得,但如有用得項家兄弟之處,只要片紙相召,愚兄弟將萬死不辭。”
石楓道:“多謝項大俠,今後如有所需,當派人專程奉謁。”
項修文道:“好,咱們一言為定。”
石楓道:“一言為定,項大俠請。”
項修文拱拱手道:“石大俠請。”
石楓心知項氏兄弟必然要他先行離開以示恭敬,遂抱拳一禮,然後撥轉馬頭,與王家玉主婢絕塵而去。
由於項家三把刀的找碴,使他們耽誤了不少時辰,待趕到大冶,已是黃昏時分了。
此地鄰近鐵山,居民多半在鐵礦上工作,或製作鐵器為生,基於經濟的因素,市面顯得頗為繁榮。
石楓等剛剛進城,就有一名頭戴瓜皮小帽,身着長袍馬褂的老者迎上前來道:“大俠可是姓石?小的喬五是項大爺派來迎接大俠尊駕的。”
石楓一怔道:“是項修文項大俠?”
喬五道:“是的,項大爺是以飛鴿傳書,他本人並沒有來。”
石楓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請老丈代向項大俠申致謝意,就説石某心領了。”
喬五道:“本城最大的客棧‘雞鳴天’就是項大爺開設的,石大俠如到別家客棧歇息,小的就難以向項大俠交待了。”
王家玉道:“免得喬老丈為難,咱們就去雞鳴天吧!”
喬五大喜道:“多謝石夫人,小的帶路。”
他這聲石夫人叫得石楓一怔,及偷眼向王家玉一瞥,這位令人莫測高深的姑娘,嬌靨如花,竟印上了一抹喜悦的紅暈。
石楓雖是暗中納罕,但也只好裝聾作啞,隨着喬五直奔客棧。
雞鳴天規模頗大,是附近縱橫數五百里罕見的客棧。他們的馬匹被店夥牽走,喬五則將他們領到一處庭院深深,情幽無比的後院。
喬五指着間精舍道:“這是敝店招待貴賓之處,一間上房,及兩間耳房,每一房間都有浴洗室,居家十分方便……”
一間上房,兩間耳房,説什麼也住不下他們六個大人,陳設再好也是白費。
石楓正想請喬五另找住處,誰知王家玉微笑道:“很好,請喬老丈替咱們準備一點吃的,別的就不必煩勞貴店了。”
喬五道:“小的已經告訴過了,馬上就會送來,石夫人有什麼吩咐?”
王家玉道:“沒有了,老丈歇息去吧!”
喬五道:“小的是這兒的掌櫃,今後石夫人就叫小的名字吧!老丈的稱呼,小的實在承擔不起。”
王家玉道:“咱們知道了,只是喬掌櫃也不必太過客套,否則咱們就無法安心作客了。”
喬五躬身道:“是,小的告退。”
他退至院中,忽又回頭叮囑道:“院門之外,無分日夜,均有男女侍者四名聽候差遣,未經呼喚,他們是不敢踏進院內的。”
王家玉道:“掌櫃的想得真周到,謝謝你啦!”
待喬掌櫃的走遠,石楓忍不住埋怨道:“你是怎麼啦?王姑娘……”
王家玉道:“有什麼不對?”
石楓道:“三房一廳,咱們怎能住得下去!”
王家玉道:“原來為了這個!唉!你也是久走江湖的了,還沒有學習適應環境,隨遇而安麼?”
石楓啞然一笑道:“我是怕你們太過委屈了,既這麼説,咱們就將就一宿吧!”
他們言談之間,店夥已送來一桌豐盛的酒席,他們將酒筵擺好,一禮之後,躬身退出。
飯後石楓在起居室休息,讓王家玉主婢到房中去浴洗。
秋兒抽空跑過來悄悄道:“傻瓜,你為什麼這等死心眼?”
石楓一怔,説道:“我什麼事死心眼了?”
秋兒櫻唇一噘,道:“還説沒有,小姐中意一間上房,分明已存下以身相許之意,這等強烈的暗示,你都不懂,你不是死心眼,是什麼?”
石楓搖搖頭道:“男女之間,必須水到渠成,我不是一個輕薄的小人,冒昧的事我做不出來。”
秋兒輕輕一跺腳道:“説你是傻瓜你還不承認,想想看,掌櫃的喬五幾次都稱她為石夫人,她可曾有半點不愉快的表示?”
石楓道:“這個我倒是有點納罕,也許她只是不願意分辯罷了。”
秋兒道:“哪有這回事,難道你不知道女人重視的是什麼?”
石楓道:“你説的也許全對,可是我還是要聽其自然。”
秋兒對他的固執實在無可奈何,但她不便耽擱得太久,只得白他一眼,才失望的擰身而去。
不久,王家玉出來了,石楓向她一瞥,不覺感到眼前一亮。她原是一個超塵絕俗的美人兒,縱然以嚴酷的尺度去衡量,也很難找到幾點瑕疵。
只是她平時的裝扮太過濃豔了,濃豔得幾乎掩去她原有的美色。現在凝脂洗盡,還我本來。
她的秀髮是以一條絲巾束在腦後,嬌軀上裹着一襲天青色的齊膝夾袍,那膚光細緻,修短適中的小腿,以及渾暈瘦小,白嫩可愛的天足,都毫無掩飾的暴露在石楓的眼前。
美,是上蒼的傑作,是人類追求的目標。
只要是一個正常的人,遇見真正的美色,必然會動情的。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就是這個道理。
石楓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人,但他終天被王家玉那清新的絕俗的美麗所吸引。
他的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游走,由髮際至腳趾再由腳趾至發頭,一遍接着一遍,就是收它不回。
王家玉瞅着他那傻里傻氣的模樣,忍不住卟哧一笑道:“你怎麼啦?石兄。”
石楓面色一紅,迅速收回目光,説道:“姑娘原來這般美麗,在下當真有眼若盲了。”
王家玉撇撇嘴道:“還不至辱沒石夫人的身分吧?”
石楓道:“姑娘如此説法,在下更是汗顏無地了。”
王家玉道:“有道理?”
石楓道:“姑娘千金之體,石某隻是一個江湖亡命罷了,無論身分與才智,都使在下自慚形穢……”
王家玉面色一整道:“鴻鵠志在千里,大丈夫豈能這等消沉!”
石楓心頭一懍道:“姑娘責備的是,只是,咳!一個浪跡天涯之人,焉敢存那非份之想!”
王家玉蓮步輕移,伸出潔如羊脂般的粉臂,挽着石楓的右腕道:“將相本無種,石兄不可妄自菲薄,來,咱們坐下來慢慢的聊。”
石楓依言坐下,一股淡淡的幽香,立即鑽入他的鼻際。
這是少女固有的體香,不帶絲毫人工成分,但它卻能使異性感到無比的刺激。
她依偎於石楓的肩頭,輕輕一笑道:“石兄……”
“嗯!……”
“你今年……”
“痴長二十一歲了。”
“那你得叫我一聲姐姐。”
“真的?”
“真的,我時光虛擲,已經二十二歲了。”
“小姐姐。”
“好兄弟,唉!……”
“怎麼啦?小姐姐。”
“我只是感到咱們相見恨晚……”
“姐姐是説……”
“不要瞎猜,姐姐是自由之身。”
“那……小姐姐……”
“説嘛!兄弟。”
“我要娶你。”
“是真心話?”
“如若口不應心,小弟……”
“不要再説了,兄弟,姐姐相信你就是。”
“那麼……”
“我答允你。”
“你真好,小姐姐,不過,小弟還有一項請求。”
“説……”
“咱們今晚成親。”
“不嫌太過倉促?”
“不,只要咱們兩情相悦,其他都是次要的。”
“好,姐姐一切交給你了。”
她忽然螓首一仰,道:“秋兒……”
秋兒應聲奔出,説道:“小姐,小婢在。”
王家玉道:“快替姑爺準備沐浴。”
秋兒道:“已經準備好了,姑爺請隨小婢來。”
讓一個女孩子侍候沐浴,石楓還是破題兒第一遭,雖然他與秋兒有着特殊的關係,依然有點尷尬不安的感覺。
王家玉笑笑道:“那天在王家別墅的後山,你的勇氣似乎十分之大,現在為什麼反而害羞起來了?快去吧!水冷了會着涼的。”
提到王家別墅的後山,石楓更有點不好意思,好在王家玉既已成為他的妻子,秋兒的事自可迎刃而解。
於是,他只得立起身來,隨着秋兒走向浴室。
“恭喜你啦!姑爺。”
“謝謝你,秋兒,這是你大功一件。”
“怎樣謝法?”
“我給你買幾件首飾。”
“不稀罕。”
“那你要我怎樣謝法?”
“這個……這個……等我想到後再告訴你。”
“就這麼辦。”
“你洗吧!我走了。”
“你陪我洗好麼?”
秋兒道:“省點精神吧!新娘子正等着你呢!”
想到立即要與王家玉成親,他只得放秋兒離去。
沐浴之後,秋兒替他送來一身新裝,道:“姑爺,咱們雖是倉促成親,也應該舉行一個祭告天地的儀式,快穿着整齊,小姐在起居室相候。”
待他到達起居室,只見上方增設了一列長案,案上燒着一對粗如兒臂的喜燭,並設有石、王兩家列祖的神位。
石楓估不到王家玉辦事如此俐落,不由得衷心的讚譽道:“小姐姐,你真行。”
王家玉低頭道:“這算不了什麼,只不過表示咱們對婚嫁的重視而已。”
石楓道:“姐姐辦事如此周詳,小弟實在萬分欽佩,來吧!姐姐,咱們一同祭告天地。”
皇天為證,后土為憑,儀式雖然簡單,他們卻有着無比的虔誠。
最後,這一對完成夫婦盟約的新人,由春花秋月四婢擁入上房,幾聲恭喜之後,四婢就悄悄的退了出來。
石楓閂好房門,回到王家玉的身側道:“小姐姐,讓我給你寬衣。”
王家玉道:“好的,兄弟,但你先將門閂拉開再來。”
石楓一怔道:“為什麼?小姐姐。”
王家玉嬌靨一紅,道:“待會春兒要來侍候咱們的。”
石楓道:“有這個必要麼?”
王家玉道:“有的,這是陪嫁丫頭的職責。”
石楓不明白陪嫁丫頭有些什麼職責,仍依言將門閂拉開。
幾度抵死纏綿,不知揉碎了幾許桃花,此時春兒進來了,她端着一個盛着温水的銀盆。現在石楓明白了,陪嫁丫頭的職責,是替他們做事後的清理。他尷尬萬分,也有點不安,但他不便推拒,因為這是陪嫁丫頭的職責。
自然,此一職責,是四婢輪流侍候的,他娶了一個妻子,實際上是同時娶了四個侍妾。
在大冶小住數天,他們再聯騎出發,經陽新縣境,直向九江奔去。
九江扼數省的咽喉,是金陵的屏障及門户。當年太平天國的袁將林啓榮,曾在此城敗曾國潘,破楊制台,據清勇將塔齊布且因傷致死,使一般不明春秋的漢族不肖子孫,震顫戰慄噤若寒蟬,雖然已經事隔十多年,當年太平軍塵戰九江城的遺蹟,依然斑斑可考。
他們到達殷村,距九江約莫還有三十餘里,此時天色已經逐漸的黑了下來。殷村雖然只有一條大街,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個小鎮上,居然還有一間象樣的客棧。
以他們坐騎的腳程,一個時辰之內,還可以趕到九江,但他們不必如此匆忙,反正是遊歷性質,大可以隨遇而安。
於是,他們在這家獨一無二的長亭客棧落了店,訂下房間之後,就在食堂之內進食。
王家玉喜愛吃鮭,他們要了六道菜,內中就有兩樣是魚。
那是沙鍋魚頭,紅燒鮮鯉。
石楓沒有特別的偏愛,唯一喜歡的是喝上兩杯。
他的酒量不大,最多半手老酒,便已醺醺欲醉了。
食堂排着梅花形的五張飯桌,靠外面一張坐着七名年輕的大漢,瞧神態,這般人是吃江湖飯的,而且身手還頗為不惡。
中間的一張是一對年老夫婦,他們象是土財主進城,衣着質料極為名貴,只是式樣已不太入時。
跟石楓並排的一張,是四名中年大漢,有兩個身着衣衫,象一對遊學士子,另兩人短裝打扮,可能是他們的隨從。
石楓自踏進店門,就曾經注意店內的環境,他認為那雙年老的夫婦,可能是兩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
不過縱然這十幾人全都有心圖謀於他,憑他們夫婦六人的實力,還不致將這般人放在心上。
因此,他低斟淺啜的飲着老酒,一面與王家玉談論着沿途的見聞。
半斤老酒下了肚,他已經有了一點醺醺然的感覺,花兒盛了一碗飯送過來道:“吃飯吧!等會菜就涼了。”
石楓伸手正待接飯,一股勁風忽然向他手上撞來。
他心頭一懍,急暗凝功力,勁貫指尖,手腕微微一震,已將勁風送來的小杯接了下來。
原來它是一隻酒杯,並不是花兒送來的飯碗。
“別忙用飯,姓石的,咱們哥倆敬你一杯。”
石楓循聲一瞥,見説話的是身着長衫,兩名遊學士子之一的瘦長大漢,不由微微一怔道:“兩位原來是武林高人,兄弟竟然走了眼了。不過,咱們素昧平生,這杯酒石某不敢接受。”
手腕輕輕一送,那杯酒又凌空飛回,去勢雖然不快,但卻平穩無比。
瘦長大漢接下酒杯,冷冷道:“朋友是交出來的,閣下這麼着是瞧不起咱們兄弟了。”
石楓道:“兄台言重了,請問上下怎樣稱號?”
瘦長大漢嘿了一聲道:“咱們兄弟家住潼關,姓方,閣下應該有個耳聞吧?”
石楓重新向他打量一陣道:“朋友是潼關五聖府的?”
瘦長大漢道:“不錯,我名方濟,這位是我的兄弟方淵。”
石楓道:“兩位原是五聖的哲嗣,石某倒是失敬了。”
方濟傲然一哼道:“方某不在乎這些,只是想跟閣下打一個商量。”
石楓道:“這是在下的光榮,請説吧!”
方濟道:“聽説閣下獲得半壁山河,不知是否屬實?”
石楓微微一笑道:“咱們大好河山都已經讓給滿人了,在下身無立錐,哪來的半壁山河!”
方濟面色一沉道:“姓石的,你少跟咱們兄弟打哈哈,須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交出半壁山河,方某願意給你一條生路。”
石楓道:“如果不呢?”
方濟道:“那麼閣下就活不過二十個時辰了!”
石楓雙眉一掀道:“是憑五指聖府的威望,還是尊駕的一身藝業?”
坐於中間桌上的老婆婆忽然哼了一聲道:“散功散與七竊紅還不夠麼?姓石的,珍寶買不了命,別這麼不知死活!”
石楓心頭一震,表面仍神色冷漠地淡淡一哂,道:“當真麼?在下不相信領袖天下武林的五聖府,會使出貽羞江湖的下流手段。”
老婆婆道:“你説的不錯,咱們如此作法,確是不見得怎樣高明。不過,只要你交出半壁山河,老婆子保證立刻給你解毒之藥。”
石楓在對話之際,已暗中運功相試,果然發覺胸腹之間有異,確已身中劇毒。
他立即傳音告知王家玉主婢將劇毒逼向“承滿”、“梁門”之間,並迅速一翻衣底,將金戈探了出來。
老婆婆嘆息一聲道:“石哥兒,錢財是身外之物,你當真要不顧你們夫妻的生命?”
石楓冷冷道:“你們太過卑鄙了,暗中下毒已是不該,為什麼對我的妻子也不放過?”
老婆婆道:“請你原諒,石哥兒,因為她們的身手太高,咱們不希望雙方造成傷亡。再説,咱們下在沙鍋裏的只是散功散,她們的生命不會有危險的。”
石楓回顧王家玉道:“怎麼樣?小姐姐。”
王家玉道:“咱們已經逼着毒力,仍有一戰之能,只是你……”
月兒道:“我沒有中毒,由我來保護姑爺。”
王家玉道:“好,你保護姑爺突圍,咱們到九江總兵府相見。”
她語音甫落,便已身化長虹,首先向相隔不遠的方濟兄弟撲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方濟兄弟是他們這一夥人的頭兒,如能擒到他們一個,一切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秋兒與王家玉是同一想法,四婢之中也以她的功力最高,她們這一主一婢,立即纏着方濟兄弟狠鬥起來。
春花二婢不甘後人,她們選擇了那雙老夫婦作為對手,降龍棒縱橫搏擊,招招都是兇狠凌厲的煞手。
四名功力最高的敵人被纏着,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月兒牽着石楓的手腕道:“姑爺,咱們衝!”
石楓道:“咱們走了,她們怎麼辦?”
月兒道:“只要咱們能夠出困,她們隨時都能擺脱敵人的,不要顧慮了,快隨我來。”
小姑娘降龍棒一顫,當先撲向方濟兄弟的兩名隨從。
這兩人是五聖府的世僕,一名方勇,一名方福。
別看他們只是五聖府的兩名隨從,一身功力並不比當今武林的高手遜色多少。月兒剛剛撲出,刀光一閃,他們已橫身攔住了去路。
月兒嬌叱一聲,降龍棒一點一撥,噹的一聲脆響,方勇的長刀已被她蕩了開去了。小姑娘身形急轉,降龍棒一帶一壓,以電光石火的速度,敲在了方福的手背之上。
她動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招式的奇詭玄奧,也到了行雲流水,瀟灑自如的境地。
再就是方勇、方福太過狂妄自大了,他們根本就沒有把月兒瞧在眼裏。
待得勁風迫體,方福才知道大事不妙了,他連任何應變都來不及,啪的一聲脆響,手背骨已被降龍棒敲得粉碎。椎心觸骨的劇痛,使得方福慘嗥出聲,好在月兒志在突圍,否則這位五聖府的忠僕,一條命就可能扔在這兒。
石楓與月兒衝過第一道攔截,另外七名彪形大漢已橫身阻住店門。石楓金戈一挺道:“讓開。”金戈以橫掃千軍之勢,向攔路的七人猛掃。
這七人是五聖府的護院,江湖上稱他們為聖府七雄。
如若單打獨門,他們每一個都不是石楓百招之敵,但七人聯手,局面就大為改觀了。
叮叮噹噹一陣金鐵交嗚,石楓立被迫退四步,他呆了一呆,再度揮戈撲了上去。
此時方勇也加入了五聖府七雄的行列,形成了一道堅強的壁壘,石楓要想突圍而去,一場苦戰在所難免。
月兒為恐激發他腹內的劇毒,立即縱身面上,道:“你歇歇,這般人交給我就是。”
降龍棒指東打西,煞手不斷的施展,她使出了全身的氣力,希望能打開一條出路。
小姑娘的功力真個驚人,五聖府八大高手對付她一人,仍被迫得守多攻少,幾有難於招架之勢。
只是雙拳難敵四手,他們雖是一時之間無力反抗,但終於逐漸的穩了下來。一晃二十招,月兒竟未能突破重圍。
拖延對石楓是不利的,月兒既無法打開出路,他不得不親自出手。手腕一抖,金光亙空,口中一聲暴吼,揮戈向一名大漢當胸便扎。
這名大漢使的是一對鐵鐧,瞧他這副沉重的兵刃,就知道是一個不太易與的人物。
果然,石楓這當胸一戈,他竟然用上硬碰硬的打法,雙鐧向前一推,立即響起一聲震耳的巨鳴。
一股巨大震力,使得石楓倒退兩步,他身形還未站穩,勁風已然攝衣而來。
“兔崽子們,大爺跟你們拼了。”
怒火焚心,石楓忘了身中劇毒,身形向一側橫跨,金戈反臂掄了出去。又是一聲巨響,他與一名使砍山刀的再硬拼了一招。不過那人沒有佔到便宜,刀背碰到金戈,被砸得飛了出去。
一招得勢,跟縱猛擊,金戈向上一挑,那人半邊腦袋被削了下來。
石楓心頭方自一喜,後心忽然傳來一陣劇痛。這當真是前門拒狼,後門來虎,他毀去了一名敵人,後心卻被鐵鐧掃了一道血糟。
他顧不得疼痛,返身與三名強敵展開了一場惡鬥,金戈橫掃直擊,使的全是不顧死活的打法。
其餘四名五聖門下的情況,顯得十分之糟,在月兒降龍棒的攻勢下,已完全落在下風。
他們別無援手,自己又欲救無力,終於在十招之後,落得一死兩傷。月兒不敢戀戰,降龍棒逼退圍攻石楓的三人,拉着他便衝出店外。
此時大地昏黑,星月無光,對石楓的逃避是有利的。
但天空一抹閃光,帶來一陣疾雷,緊跟着黃豆一般的驟雨忽然傾盤而降。
石楓的背部衣裂肉現,傷勢十分怕人,此時忽被驟雨一澆,他禁不住連打兩個冷戰。
“你怎麼啦?姑爺。”
月兒牽着石楓的手在狂奔,她是想先行脱離險地,再查看他的傷勢。
可是她感到石楓的手逐漸冷如嚴冰,連一點生氣也感覺不出,而且步履踉蹌,眼看就要跌倒似的。
其實石楓的手腳雖是冰冷,但胸腹之中卻象燃着一把無情之火,在作痛苦的煎熬。
此等寒熱交迫的痛苦,不是血肉之軀所能忍受的,因此,他悶哼一聲道:“月兒,我已經毒傷迸發,只怕難以支持,你不要管我了,去瞧瞧家玉她們吧!”
月兒道:“不,我不能丟下你,瞧,前面那幢房子十分隱蔽,咱們到那兒避一下雨再作後計。”
她扶住石楓攀上一株大樹,然後由窗口躍進一座高樓。樓上閒無人跡,只有一股藥材之味直衝鼻際,原來這是一間椎棧,堆積着一包包的各種藥材。
月兒清理了一塊地方讓石楓躺下,他的神智已逐漸了入昏迷。
此時風雨滿窗,夜色如晦,一個孤零零的少女,在這般時辰,這等情況之下,陪着一個毒傷迸發,神智昏迷之人,縱然她具有一身武功,仍難免有着心慌膽怯的感覺。
只是這個男人是她的主人,無論她怎樣心慌,如何膽怯,她都不能棄之而去。於是,一聲幽幽嘆息之後,她開始進行救傷的工作。
她無力解救他所中的劇毒,但可以治療他背部的創傷,第一件要做之事,是除去他一身濕衣。
好在他們的包裹是隨身攜帶的,換上乾的衣衫,並非什麼困難。
她取出一套乾衣,再輕輕扶着石楓,替他一件件的遞換,最後敷上療傷靈藥,才算籲出一口長氣。
雨停了,夜風還在怒吼着。她自己也換上了乾淨的衣衫,由窗口飄身而出。
王家玉曾經叫她出圍之後,到九江總兵府會合,但石楓毒傷齊發,生命已然危如巢卵,九江雖是十分之近,但她卻有咫尺天涯之感。
因此,她想到長亭客棧去看看,如若能找到王家玉,也好請她拿個主意。
她遮遮掩掩的奔到客棧,結果失望得很,不僅沒有找到王家玉主婢,連五聖府的那般強敵,也一起離開了長亭客棧。
現在她只有孤軍奮鬥了,唯一的希望,是石楓能夠發生奇蹟。
夜風驅走浮雲,清新的月色由窗口透入樓頭之內。月兒奔回石楓睡眠之處,一片凌亂的跡象,使她大吃一驚。
濕衣包裹仍在,卻失去了石楓的蹤跡,堆積整齊的藥材,也散落得遍地皆是。
最使她觸目驚心的,是一包散落的信石,她雖是不明醫理,卻知道這信石是一種霸道的毒藥。
“難道石楓已遭人綁架?或是他不耐痛苦而吞服信石意圖自殺?”
不管是什麼原因,對月兒都是一樁無情的打擊,失去了石楓,叫她怎樣向王家玉交待?
她匆匆拾好包裹,晃身穿窗而出,小身子一晃一彈,便已躍登屋面之上。她攏着目光,向四周極目眺望,終於她發現一條人影,正向東南楊洪山狂奔。
“是他。”
她內心一陣歡呼,便以天馬行空之勢,向那條人影急迫,一晃數十里,終於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姑爺……公子……石楓……”
前面確是石楓,但他對月兒的嬌呼,始終是充耳不聞。
最後,月兒一提真氣,嬌軀有如脱弦強弩,起落之間,已攔在石楓的前頭。
“你是怎麼啦?為什麼……”
她在埋怨石楓,但語意未盡,張開的櫻唇,竟震駭得合不上來。
原因是石楓面如噴火,眼似銅鈴,一張原本英武豪邁的面頰,竟變得象閻羅殿上的紅面判官。
她不知道石楓又發生了什麼劇變,卻心痛得流下了多情的淚水。
“公子!坐下來,讓我瞧瞧。”
此處是楊洪山的山腰,樹林叢生,衰草遍地,寒風吹襲不到,在這兒歇息一下,倒是十分適宜。
她牽石楓的手,兩人依偎的坐了下來。
但她感到石楓的體温十分之高,芳心之中又像針刺一般的替他難過。
她象依小人鳥般緊緊地貼着他,以深深的熱愛來分擔他的痛苦。
誰知石楓忽然一聲虎吼,竟一掌將她推翻在地,同時雙手急揮,一陣裂帛之聲跟着響了起來。
這又是一個意外,意外得令人驚心動魄。
以月兒的一身功力,她是有反抗之力的。但她沒有,只是睜着一雙駭異的美目,靜靜地瞧着石楓那瘋狂般的行動。
這也難怪,因為她是陪嫁丫頭,早已具備是石楓的侍妾身分了。而且她侍候過他們,也聽到過那扣人心絃的零雲斷雨之聲。
她遲早總是他的,只是有點駭異來得太過突然罷了。狂風暴雨終於降臨了,它震撼着這一孤舟,使她發着痛苦的呻吟。
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只不過是一株剛剛開放的嫩蕊,無論她是怎樣堅強,這陣狂暴的風雨,她是難以承受的。最後她昏了過去,幾乎頓飯時間,她才悠悠醒來。
第一眼她瞧着石楓,他竟然在十分香甜的呼呼大睡,他的熱度也退了,回覆到一般常人的體温。
不過,山林的深夜寒氣極重,像他這麼裸體而卧,必然會受到寒風的侵襲。月兒嘆息一聲,一翻身爬了起來。
雖然她感到一陣陣難耐的刺痛,仍迅速解開包裹,取出一件十分名貴的孤裘。這是王家玉為石楓準備的冬裝,此時用作禦寒的寢具,倒是再好不過。
她不敢弄醒石楓,僅將孤裘輕輕地蓋着他的身體。
然後她才收拾自己,並換上一身禦寒的衣衫。極度的疲勞,她也在石楓身旁睡了過去,直待日上三竿,他們才醒了過來。
“啊!月兒,這是怎麼回事?”
石楓發現他身無寸縷,而又睡在狂風虎虎的山林之中,他忘了昨晚的罪惡,反而對月兒詢問。
“哼!你不會瞧麼?”
月兒撇着櫻唇,還投給他一瞥白眼,那有着幾份失血的粉頰,也突然印上了一抹紅暈。石楓瞧得神色一呆,他的目光同時也接觸到一堆撕的衣衫,以及褻衣上的斑斑血漬。
現在他明白了,但想不出何以會發生如此反常之事。
“對不起,月兒,我實在該死……”
月兒纖掌一伸,迅速掩住石楓的嘴唇,螓首一垂,幽幽地道:“誰叫你説這些的?你如果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咱們主婢幾個還能活下去麼?”
石楓握着她那纖纖玉手,無限憐惜地道:“我知道,月兒,我也由衷的感激你,只是這樣太對不起你了,它究竟是怎樣發生的?”
月兒道:“你先穿上衣衫,我再慢慢地告訴你。”
接着,她將昨晚的經過,向他一一詳述。最後她咳一聲道:“公子,你的毒傷怎樣了?究竟為什麼你會向這兒狂奔?”
石楓道:“我不知道,月兒,現在我胸中還有一團火,真氣也無法凝聚,我想毒傷仍未痊癒,可能會凶多吉少,至於昨晚為什麼跑來這兒,我一點都不記得。”
月兒憂容滿面地道:“咱們去九江小找姐去,我想她必有解救之策。”
石楓道:“你準知道她們能逃往九江?她們不是中了散功散的毒麼?”
月兒道:“散功散是使功力逐漸減退,小姐功力深厚,九江又近在咫尺,我想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石楓道:“你為什麼沒有中毒?”
月兒嬌羞的一笑道:“我剛剛月信來過,怕魚腥會帶來麻煩,我沒有吃魚,自然不會中毒了。”
石楓道:“原來如此。”
月兒道:“我餓了,公了,咱們先在附近找點吃的,再到九江去。”
石楓道:“好的,咱們走。”
他們找了十幾裏山路,才碰到一家獵户,月兒掏出一錠銀兩,向獵户換得一頓飽餐。飯後他們繼續上路,沿着一條羊腸小道向山下急趕。
也許走得太快,太急,月兒感到疼痛起來。
“公子!咱們歇一歇,好麼?”
她與石楓相距,不過三五步的距離,這聲嬌呼,石楓是應該聽到的。然而,他沒有停歇之意,腳下的速度,半分也沒有減低。
“嗨!公子,你聽到沒有?我走不動了!”
這一回她幾乎是大聲疾呼,除了天聾地啞,絕沒有聽不到的道理。
但石楓依然未加理睬,腳下依然走個不停。月兒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立即想到是什麼一回事了。
按她的身體狀況,她是無法再接受任何刺激的,如若她存心逃避,可以説輕而易舉,她只要停下來就行了,不必多花半點精力。
後果呢?那就不堪想象了,也許石楓會毒氣攻心,也許他會血管爆裂。
不管是怎樣一種後果,都是她不願發生的,她願意接受任何痛苦,也不願石楓受到半分傷害。於是她彈身一躍,攔住石楓的去路。
她猜的不錯,雙頰噴血,兩目如火,石楓果然又瀕陷瘋狂而危險的邊緣了。
“公子!來,咱們到那邊去歇歇。”
無比的情操,深摯的熱愛,使她產生了驚人的勇氣,她抓着石楓的手腕,向一側密林狂奔。
她選擇了一塊草地,迅速完成了準備工作。
強暴的衝擊展開了,但並不如想象中的可怕。
她有着撕裂的痛苦,難免發出呻吟。
忽然,她發覺呻吟不僅可以減少痛楚,還能夠帶來快感,與從未領略過的美妙刺激。